第31章 她像一只红着眼的小兔子
夫君的声音轻轻地,帐子内的温度骤然升高,宋锦的脑子本来就不算清醒,她现在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
夫君说他不生气。
宋锦微微的松口气。
【呼,夫君不生气就好。】
谢峤悬在宋锦的身上,他又轻又慢的吻得慢条斯理,迟迟未进入正题。
听着少女的心声,他哼着轻笑。
果然,少女的心中满都是他。
今日根本就不是她的过错,她还担心着自己是不是在生气。
真是乖巧可爱。
这么想着,他又轻吻了两下。
可随即——
【不过今日裴琴师的长袖衣衫真好看啊……】
谢峤:“?”
都已经这般境地,她还在想些什么?
想着别人的衣衫?
他生在京都谢家,百世贵族,衣衫发冠不过对他是点缀的身外之物。
现在这个小姑娘,竟然因为一件衣衫在此处心猿意马?
谢峤面色微沉,停下细密的吻,直接进入正题。
宋锦正被吻得舒服,可夫君却突如其来的上前,让她闷哼一声。
她瞬间咬紧唇,泪水盈盈。
最后适应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小声的叫了句:“夫君……”
可是谢峤没理她。
那本家规被谢峤从里到外的刻在骨子里,第一条食不言寝不语,他往日便做的彻底。
就算是夫妻在帐子中恩爱时也是一样。
算起来,宋锦只跟他做过一次。
可是那次她除了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之外,根本听不到夫君的声音,甚至到最后,自己的嘴也被他捂住。
就像是现在!
谢峤闷头不语,可是却用了十足的力气。
宋锦被撞得直躲,眼睛里面全都是被撞出来的眼泪。
她像是一只红着眼的小兔子,惴惴的想躲。
可是又被谢峤给拉回来。
谢峤低头看着宋锦,他心中的一股邪气钻到四肢百骸。
他将想要爬走的少女抓回来,而后冰凉的手压住她的唇。
待少女的音色被压住,他才喑哑着声音:“阿锦,在崇州你可还认识什么好少年?”
好少年?
宋锦“呜呜”两声,想要回答。
可是谢峤却没松手,他只侧头,将耳朵靠近宋锦的心口处。
【夫君不是没有生气嘛?】
【为什么夫君要问别人啊?】
【好少年?】
【倒是有几个长得好看的……】
【呜!】
【有点痛痛痛!】
谢峤将耳朵贴在宋锦的心口处,可那处传来的心声,全都是他不爱听的。
于是他的力气就用的更大。
像是有一把邪火将他烧的无处可逃。
直到最后,少女呜咽着睡着,谢峤才轻轻吻去少女的眼角的泪痕。
随即他起身,将她收拾干净。
少女的脸上洇着微红,在睡梦中她还有些抽泣,略带着些梦呓,都是些已经被撞碎的,听不清的语句——
宋锦的果饼卖的极好,年前一直都十分抢手,宋锦盆满钵满的赚了一次。
不仅如此,绣翠楼也带来了订单,说上次做的糕点让她初五送过去。
宋锦极高兴!
她将给雀儿的那些银子收好,带着银子去买好多东西。
其中一个,便是给谢峤的锦袍。
成衣店内,人来来往往。
年前来买衣服的人极多,这家成衣店又都是些好衣料,店内的小二自然先接待那些有钱的客人。
宋锦一个人被挤在角落里,费劲巴力的看那些成品衣衫。
她一双好看的杏眼眨眨。
心里叽里咕噜的算计。
【这件宝蓝色的颜色好好,夫君穿一定好看!】
【这件绣翠竹的也好看,和夫君的文人气质很相配。】
【天!这件月白色的太衬夫君了!要是夫君穿上的话,一定能艳压整个崇州,多少钱多少钱?】
宋锦踮脚伸手去看成衣上的价格,随即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暗下来。
太贵了,实在是太贵了,她可买不起。
反正夫君生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的。
宋锦的眼睛赶紧从那件月白色的锦袍上挪走。
成衣店里面的裙衫更是不少,比男衫要多许多,宋锦有点喜欢。
她虽然从小不缺吃穿,可是却从来没穿过这种锦衣华服。
层层叠叠的纱裙蓬蓬的,还有颜色各异的披帛,宋锦没忍住,上手去摸了摸。
唔,好好看。
旁边的小厮原本还没看得上宋锦,毕竟她的穿着看起来就买不起太贵的东西。
可是少女实在可爱。
他忍不住上去搭话:“小娘子,这裙子极配你,过些时日花灯节,你穿着这淡粉色的裙子,再配一条粉丝的披帛,定能遇到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嘛?
她好幸运,不用穿这绫罗纱裙,便能遇到如意郎君。
宋锦低头笑笑:“我已经成亲了。”
小二明显有些失望。
他看了眼面前的小娘子。
虽然穿着干净,可身上的衣裙全都是结实耐穿又便宜的衣裙。
成了亲还这般穿着,看来嫁的也不是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
倒是白瞎这么水灵的小娘子了。
那小二劝道:“小娘子生得这般好看,不管夫家如何,都应当对自己好一点,我们铺子的衣衫全,小娘子不如好好看一看?”
少女在衣服前眨巴眨巴眼,应了声好。
可最后离开铺子的时候,手里却拿着拿着那套月白色的锦袍。
小厮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这小娘子竟然这般记挂她那个穷酸夫君。
可是宋锦却觉得蛮开心。
贵是贵了点,但她之前早就想好了给夫君买。
那条小裙子……
反正她也要干活,根本穿不上。
宋锦又买了些别的回去,明日便要过年,她没打算出摊。
她一路回到春榴巷,推开门先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厨房,随即捧着那身锦袍,推开了房间的门。
谢峤依旧穿着那身袄子坐在桌子前,听到开门声,他抬头淡声道:“回来了?”
“嗯嗯。”宋锦拿着衣衫走到谢峤的侧边,她将衣衫放到他旁边:“夫君,这是我给你买的衣衫,你试一试。”
“衣衫?”谢峤停下笔,他扫了眼放在他手旁的东西。
外面用了块锦布细细包裹,上面还用带子打了个好看的结。
一看就是少女用心准备的。
“嗯。”谢峤知晓宋锦心意,他修长的手指将带子拆开,里面的锦袍便显露出来。
是月白色的素衣。
这样的衣衫在他京都的柜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况且这一件的料子,比不得他往日穿的。
可是他清楚地直到,就是这么件料子不算顶尖的素衣,会将宋锦的钱袋掏空。
这是少女所能的,买得到最好的了。
宋锦看着谢峤不说话,她心里有些忐忑:“夫君,你是不是不喜欢啊?”
这衣服上面是没有绣花,看着素了些,可就是这样她都差点买不起。
而且夫君应当不喜那些太过花哨的吧?
宋锦有点不确定。
那夜夫君来找她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很好,可衣衫上全都是血迹污痕,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什么样式。
脱下来的衣服根本就不能再穿,宋锦就给扔了,早知道她就多看两眼好了。
“这种很好。”谢峤终于淡淡出声。
实际上,他往日穿衣除了官服之外,常服都是极淡雅的颜色,是由家中绣局缝制,他不甚在意。
如今手上这件,是少女送他的心意。
完全不同。
听到谢峤的话,宋锦松了口气,她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看夫君穿上的样子:“夫君,你试试?”
“嗯。”谢峤起身,将身上的袄子脱掉。
宋锦买的成衣里外共三件,都是同一块料子。
谢峤在宋锦面前慢慢换上衣袍,宋锦就站在一旁看,还时不时的咽口水。
救命,夫君宽衣的样子好优雅。
也太好看了吧!
宋锦一眼不错的看着,直到谢峤完全穿完,宋锦却有点不敢上前。
夫君本就贵气,这样简单的锦袍穿在夫君的身上,都好像有点配不上他。
她看着这样的夫君,蓦地觉得,她和夫君好像,隔得有点远。
虽然他们两个在床榻的时候已经极近。
甚至于交换过彼此。
可是现在看着,谢峤不像她的夫君,像是她高不可攀只能看一看的神仙。
谢峤垂眸,看了眼有些怔愣的少女。
他知晓自己的身姿面目都极佳,比那琴师也不逞多让,在发现少女有些看呆了之后,他不自觉地心情甚好。
他转过身,张开双臂:“如何?”
面前的少女忽然回神,她点头,有些害羞的:“夫君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这么多年,在京都中他从小便听到各种夸赞,他从未上心。
可如今面前的少女这般简单的话,便让他心绪极佳。
他将衣衫换下:“明日再穿。”
宋锦点头,明显有点舍不得:“嗯嗯,好。”
这几日宋锦很忙,忙到回来就一头栽倒在床榻上,连换衣服都没有力气,更别提抄家规。
今日也不例外。
宋锦洗漱好之后便回到床榻上,还没等谢峤上榻,她便一头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一清早,才被一串鞭炮声惊醒。
宋锦在床榻中睁开眼,还有点迷糊。
今日虽然不用出摊子,可毕竟是过年,宋锦还是想着要做些好吃的。
清晨的床帐里显得格外安静。
宋锦不知道谢峤有没有醒来,她小声的问,手拽了拽谢峤寝衣袖子:“夫君,你喜欢吃什么啊?”
“清淡些即可。”谢峤的声音清明,显然已经醒来多时。
他并未有赖床的习惯,可今日他却想与宋锦多躺一些时候,分外贪恋这份清晨的宁静。
“嗯嗯,好。”宋锦软糯的声音应着,可却没起来。
反正家中只有她和夫君两个人,做六个菜即可,不用那么早起来的。
而且,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今夜是除夕,不仅是年节,而且还是十日之期,是她和夫君恩爱的日子。
想到这,她缩缩脖子。
上次小年的时候,夫君明明说自己没有生气,可是他的动作却根本不是那样。
她都不由自主地想,平时看着那么文弱的人,怎么能这么有劲啊?
少女的心思落在谢峤的耳朵中,他俊朗的脸上蓦地浮上可疑的懊悔。
他承认,上次是他有些孟浪。
他闭了闭眼。
那一晚他一边做一边极其认真的听少女的心声,在他听到少女喊痛的时候,他都竭力克制。
虽然只能克制几下。
终是他孟浪了。
今日他定不会这般。
一定。
他这么想着,因为想到那晚少女的声音,在清晨这个敏感的时刻,他身下开始有些异样。
往日清晨这般的时候,少女都已经离开床榻去出摊,可是今日,少女却迟迟没有起身的意思。
甚至没过一会儿,少女睁大圆圆的杏眼,朝他身下的被子看。
随即。
“夫君,你的被子怎么鼓鼓的?”
第32章 她抽着鼻子,委委屈屈的。
少女的声音软糯,还带着些天真的疑惑。
谢峤沉默。
他看着少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如果要是往日,宋锦不在他身旁,他全然可以不理它,让它慢慢褪去。
可是现在,少女软暖在侧,他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喑哑着嗓音,低声问:“阿锦,你……”
还没等谢峤说完,外面便传来敲门声。
宋锦像是想起来些什么,她迅速地从床榻上起来:“呀,定是萧大娘给我送东西来了!”
说完,只剩下谢峤一个人留在床帐里。
宋锦这阵子忙到飞起,连让萧大娘做的小衣都没工夫去取。
劳烦萧大娘给她送来,宋锦还挺不好意思。
宋锦赶紧把人迎进来到正厅:“麻烦萧大娘了。”
萧大娘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还和大娘这么客气!”
宋锦低头笑。
幸好昨天她上街除了买衣裳之外,还买了干果零嘴,如今正好满满的装了一盒子。
萧大娘一坐下,宋锦就赶紧将果点盒子推过去:“萧大娘,快尝尝。”
今日起得早,萧大娘也不着急,她将小衣给宋锦递过去:“来,锦丫头你看看,有什么不合身的吗?过年这几日不动针线,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现在就给你改改。”
宋锦将新做的小衣拆开。
除了小衣之外,还有萧大娘给她做的一身新寝衣,上面也在衣角处贴心的绣了小小兰花。
可可爱爱的,宋锦喜欢极了。
她将小衣收好:“看着应当都很合身,我也不急着穿,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日后再让大娘给我改。”
萧大娘笑着点头:“也成!”
她说着,随处瞧了一眼,而后压低声音:“丫头,你那夫君呢?”
“他……他还未起身呢。”
萧大娘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叠在了一起:“嗯嗯嗯,是大娘来早了,没耽误你们小两口吧?”
“大娘说什么呢!”宋锦赶紧将小衣收好,她揪着手上包衣服的粗布:“大早上的能做什……”
说着,宋锦蓦地顿住。
她猛地想到刚刚夫君被子里面的异样。
嗯嗯嗯?
不会吧,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因着过年,萧大娘又说了几句之后就回家干活,宋锦拿着小衣包裹,回到卧房。
救命!
她真是个大傻子!
刚刚竟然还指着夫君问那包东西是什么!
她拿着包裹回去,悄悄地将小衣塞进箱子里。
虽然她和夫君已经十分贴近过,可是让夫君见到她的小衣,她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
看归看,做归做。
自从和夫君做了之后,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银杆蜡枪头。
她往日看的那些大胆的书都看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她将衣柜关好,回身去看谢峤。
他此时已经穿好衣衫,端坐在窗边的小几旁,手里的冷茶已经没了半杯。
宋锦凑过去,她站在谢峤面前,眼神不自觉地往下面落。
她吞吞吐吐:“夫君,你好些了么?”
谢峤顺着她的眼睛往下看,他下意识地合并双腿,端着平常的冷漠样子,喝了口茶:“无妨。”
随即他忽然想到些什么!
……犹记得某一日,他和宋锦还未成为夫妻的时候,宋锦的眼神就落在此处过。
当时他还有些不解。
但是现在。
他了然。
不过无妨,当初他并未言明,宋锦以为他们是夫妻也是正常。
……看看也无妨。
“那就好!”宋锦笑着,看着谢峤还是穿着原来的旧衣,她疑惑:“夫君,怎么不穿昨日我新买的衣衫?”
谢峤往日不介穿着:“在家中不必如此,常服即可。”
“哦。”宋锦有点失望。
她买那么贵的衣衫就是为了让夫君穿给她看啊,要是没赚到这个眼福,她可不就亏大发了!
她可怜兮兮的看:“夫君,那新衣……”
可是谢峤却依旧端着他那杯破茶,连看都不看她。
夫君决定的事她向来劝不动。
算了。
亏她刚刚好换了新的小衣要给夫君看呢!——
宋锦干活利索,没多一会儿就做了一小桌子菜,六道菜加两个甜品两个果子,取一个十全十美的意头。
宋锦做好年夜饭,她和谢峤面对面的坐在正厅,正厅的供桌上摆着宋锦外祖父祖母还有父亲母亲的灵位。
她哥哥的那个,明显的新做的。
宋锦站在堂前,朝他们敬香:“外祖父外祖母,父亲母亲,这次不是我一个人拜你们了,阿锦成亲啦。”
宋锦顿了顿,她小声道:“哥哥应当已经和你们说了吧,这个可是哥哥替我挑的夫君,极好的夫君。”
少女的小声尽数落在谢峤的耳朵里。
待少女拜完,他也上前,极恭敬地点燃香,拜了三拜。
随即他看了眼宋锋的灵位。
当初他受宋锋保护,才得以逃脱,后来他虽应承宋锋的遗愿娶了宋锦,可心中到底却有些顾虑。
当初宋锋救他之时便认得他是谢家谢峤,虽宋锋知晓他们门第并不匹配,可是为了他妹妹,舍下脸面携恩图报也是常理。
好在宋锦乖巧又聪明守礼,他没有什么不满。
此婚事到现在,也并非全是报恩。
最起码与宋锦圆房,他是心甘情愿的。
谢峤想着,他又单独给宋锋燃了柱香。
待日后回到京都,他定将当时刺杀他的贼首捉住,给宋锋等人一个交代。
看谢峤对着灵位有些沉默,宋锦赶紧打岔道:“夫君,快吃饭吧!”
“嗯。”谢峤坐在宋锦的对面,看着桌子上的菜,三荤三素,都是他往日常吃的。
“夫君。”宋锦倒了杯酒,也给谢峤倒上一杯:“这是我昨日买的果子酿,可好喝了,往日祖父都只让我在过年的时候喝一点呢!”
酒水入杯,带着独有的果子清香。
谢峤往日并不常饮酒,但宋锦倒的这杯他不会拒绝。
他见着少女端起杯子,朝他乖巧的笑:“夫君,这可是我们过的第一个年。”
“嗯。”谢峤伸手,杯盏相撞。
少女将一杯酒饮下,脸颊边瞬间染起微红。
这般不胜酒力……
谢峤提醒道:“日后不准饮酒。”
宋锦听着,嘴巴微扁:“知道了。”
今日好不容易才能休息一日,她可不想惹这个古板的夫君不高兴。
一不小心让她去抄家规,她可不愿意。
不过今日过年,少女还是趁着谢峤不注意的时候,多喝了几杯。
果子酿而已,没关系的。
直到最后,宋锦的脸颊微红,待谢峤没注意的时候,宋锦便蹭过来,坐到他手边。
半醉的少女杏眼盈盈,她乖巧的叫了一声:“夫君。”
谢峤应下:“嗯。”
少女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她指尖快要把衣襟揪坏,哼哼唧唧的吞吞吐吐。
她又叫了声:“夫君。”
谢峤这次不应了,他垂眸,看着小猫一般的小妻子。
未在床帐中,他此刻听不见宋锦的心声。
可看她的表情……
若不是醉酒,就是在想些有的没的。
见谢峤不应,宋锦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一咬唇,趁着谢峤不在意,直接跨坐在他的身上。
温软的嘴唇贴近他的耳朵。
他听着自己小妻子害羞的要厥过去,但依旧壮着*胆子。
她道:“夫君,我们可不可以坐着来一次?”
谢峤:“!”
他冷眼扫了眼端放在堂前的先人,又看了看自己怀中害羞的都要着火的小妻子。
他闭眼。
他知道宋锦往日的心思有些不用在正途。
但她也只是心里想想,面上却守礼得很,若不是他能听见宋锦的心声,他应当全然不知这个小妻子在想些什么。
若是她在帐子间开口,他也未必会拒绝。
只是……
现在是在正厅,又是白日。
他又没有疯。
白日宣淫这种事他断不可能做!
怀中的小妻子身子软软,呼吸间还有股好闻的果子香气。
可是他依旧心硬如铁,冷言拒绝:“不可。”
“唔。”被拒绝的少女明显有些失望。
原本挺直的腰身塌陷下来。
她可是……
可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的!
夫君他竟然拒绝,拒绝掉了!
不甘心!
一点都不甘心!
给夫君买的新衣服他不穿,自己鼓足勇气想要勾着他来一次他也不许。
今天明明是十日之期。
骗子!
宋锦想着,借着酒劲儿在他的腿上胡乱的蹭,她摇来摇去,愣生生地将谢峤蹭的脸色突变。
宽大的手掌钳制住乱扭的腰,他冷声喝斥:“不许胡闹!”
身上的小姑娘瞬间消停。
随即她抽着鼻子,委委屈屈的。
他们两个环抱着,谢峤看不见宋锦的脸,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随即,他叹了一口气。
伸手环抱住轻盈的少女,少女的腿轻易地盘在他的腰上,这姿势无比亲密。
宋锦心头紧张。
【哇喔!要来了嘛!这个姿势我在春宫图里看见过的!】
【夫君果然还是在意我呜呜呜!】
【日后这招要多用点!】
【橘兰姐姐说得不错欸!这个盘腰的姿势果然很近!】
宋锦将脸埋在谢峤的脖颈处,随着他带自己往卧室走。
小脸红红,心里黄黄。
她都已经回忆起那个图上是怎么做的了!
只见谢峤推开卧房的门进入,随即让人放在桌子旁的椅子上。
宋锦眨眼:“嗯嗯?”
谢峤转身,将收在一旁的家规放在她面前。
重点翻到了一页。
宋锦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
“饮食寝睡皆有法度,一言一行,须控人欲。”
宋锦眼巴巴地瞧着谢峤,自己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显得可怜兮兮的。
谢峤转头,不再看她。
刚刚他决定,不能让这个小姑娘如愿以偿,这样日后定会得寸进尺。
今日这事,他定要将苗头掐灭。
这样日后才好教导。
只是……
谢峤攥紧拳头。
刚刚他也被宋锦撩拨出些许火气,稍后他得去用冷水冲洗。
“阿锦。”他克制的冷声道:“今日你便抄写这一页,做好能将其背诵。”
宋锦可爱的脸被炸在原地。
好像冬日的一个惊雷,劈得她动弹不得。
她真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知道就不馋夫君了!
她怎么就这么馋啊!等到晚上不久好了嘛!
宋锦还想争辩两句,可是谢峤却不再看她,转身出了屋子。
形色有些着急。
宋锦恹恹地塌下身子,她无奈地拿起笔,在空白的纸上抄了两个字。
然后心烦意乱的将那张纸团起来扔掉。
烦死了!
破家规!
宋锦想着,她蓦地想到了一件事。
她喜滋滋地持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直到画了好久,才放下笔撑着桌子睡过去。
为了让宋锦静心,谢峤一下午都未进来。
待日后渐落,他发现屋中并未燃灯,这才进去查看。
刚一推门,便看到宋锦趴在桌子上睡着。
谢峤心下一软。
她刚喝了酒,又让她抄家规,也是有些难为。
谢峤想着,他亲自燃点烛台,走到宋锦的旁边。
少女的脸颊上还有些许红晕,凑近了闻,还带着一丝酒气。
少女乖巧的趴在桌子上,睡得一脸香甜。
谢峤有些不忍将她吵醒,只向桌面的纸上看。
烛火盈盈,他清楚地看见桌子上的纸。
随即他愣在原地,表情不明。
少女这一下午家规是一字未抄,反倒是做了一本时册。
那小册子做的精巧细致,甚至在边上画上了花样,显然是要珍藏起来。
而那册子上没有别的,是数好的日子。
每隔十日,便用一朵小花作为标记。
谢峤沉默着闭眼。
这时册,记得是他们日后要行房的日子。
谢峤的拳头捏紧——
好好好。
他乖巧的小妻子。
原本想让她好好控制自己内心淫/欲的小妻子。
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等东西!
第33章 “阿锦,新年快乐。”
在谢峤刚刚进来的时候,宋锦就已经醒了。
可是她没动。
她躺在原处,甚至脸还特意往下埋了埋。
天!
她为什么不早点醒,现在自己不仅一点家规都没有抄,甚至自己悄悄做的时册本子也被夫君抓个正着!
其实她更想装死的。
可没办法,只能退一步装睡!
夫君这般守礼,他应当不会叫醒睡着的自己。
到时候夫君一出去,她就将时册藏起来,夫君要是问她就抵死不认就好了!
宋锦大气不敢喘,只静静地等着谢峤离开。
可是等了好久,夫君竟然还站在她旁边。旁边的人好像从来没进来过,只是在旁边站着,连呼吸声都没有。
她没抬头,不知道谢峤正在等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她只能挪了姿势,悄咪咪的寻了个缝去看。
可是……
她刚刚睁开眼,谢峤就像是看到了一般。
他的声音传来:“醒了?”
宋锦赶忙闭眼,见遮掩不住,她装作刚醒来的样子,一双杏眼里面带着懵懂。
“嗯嗯?竟然天黑了嘛?”
“幸亏夫君叫醒我,要不然我都错过守岁了。”
宋锦嘴上说着,可手下没停,她悄咪咪的将时册合上,心里祈祷着夫君看不见看不见,夫君不会管不会管。
可一只冰凉的手却拦住她。
宋锦的手背一凉,心也蓦地一惊,她抬头去看谢峤,有点认真:“夫君,这是我的东西。”
谢峤当然知晓这是她的东西。
可是她的东西,现在却与他相关。
他冷脸问道,指尖在时册上标记了花朵的日子上花了几圈:“这是什么?”
被抓个正着,宋锦也没打算跑。
她又没做错什么!
宋锦眨眨眼,眼神里面全是无辜,好似没有什么做错的:“这是时册本子。”
她说完这句,将头害羞的低下:“是记录我和夫君日后行房的日子的,日后若是夫君和我都忙,忘了的时候查一下就方便多了。”
宋锦说得诚实,没有半点隐瞒。
这便让谢峤有些气闷。
光听这少女的说辞,她好像做时册是方便他们日后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
他下午让宋锦到卧房里抄家规,是为了让她静心,可是她却全然不顾,公然做了行房时册,这分明是不将他的话放在心里!
“宋锦。”谢峤冷声叫人。
宋锦背后一凉,捏着时册本子挺直后背正经危坐。
谢峤很少用大名叫她,如今这么一叫给她吓得够呛。
她乖巧的应:“嗯。”
谢峤继续冷淡的说:“今日你并未按时抄写家规,所以,今日的奖赏没了。”
宋锦:“!”
她有点懊悔,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可是……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夫君,今日我们还要行房嘛?”
听着少女可怜兮兮的问,谢峤愣在当场。
他的拳头攥紧,许久都没有回答。
宋锦也不着急,她瞧着自己的时册本子,今日是本子第一页的第一日,她甚至用了一朵大花来记录。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峤终于应答:“今日照例。”
宋锦嘴角微扬,低头应着:“哦。”
少女的声音辨不出情绪,可是谢峤却觉得,自己为师的尊严跟落在地上的轻雪一样。
落是落了,可风一吹就散了。
他闭了闭眼。
为人师表,他应当守信,以身作责。
今日宋锦没有完成课业,该罚。
可是今日是除夕,亦是十日行房之日,也应当遵守。
他想着,身下的一股邪火升腾。
眼前的少女乖巧可人,可却总在他的神经上乱蹦,如此欺他瞒他,应当受罚。
可是少女毕竟尚小,有些旖旎心思也是正常。
他在寺庙中心如枯槁,那是他的事,可少女那么鲜活,鲜活的像是把他也给带活了一样。
他不应当怪罪宋锦。
算了。
日后到京中,他往日诸事繁杂,而且分住两院,届时她再长大一些,自然会收了心思。
不必急于一时。
只是……
还是需要略施小惩。
他这么想着,弯腰蓦地将宋锦抱起。
少女像小鸟一样飞起,她小声惊呼:“夫君?”
谢峤语气有些不明,他阴恻恻的问:“你可还困?”
宋锦刚刚醒,她哪里还困。
随即乖巧摇头。
见着宋锦把头埋进自己的肩头,谢峤沉默不语,将宋锦抱进床榻。
床帐蓦地落下,宋锦还未想明白,她整个人便被抱在谢峤怀里。
跪坐在床上,身前是宋锦。
他低声道:“阿锦今日下午,是不是想试试这个?”
【天,夫君要用那个姿势了嘛!】
【这对夫君的腰力考验好大,夫君这个岁数,而且还受了伤,他能行嘛?】
宋锦在实心实意的担心。
可她还未等劝,便闷哼一声。
她泪水瞬间充盈眼眶,不受控制的轻咬在夫君的肩头。
夫君上衣并未除去,与往日禁欲的样子不差分毫,只是下衫尽褪,只不过被她挡住,也看不到什么。
她一口咬下去,也只能咬到夫君的衣衫。
厚厚的,软绵绵的。
咬的一点都不尽兴!
她想着,想仰头去咬谢峤的唇。
可谢峤却好似预判了宋锦想要做什么,在她咬上来之前,先侧头躲开。
一口扑空的宋锦:“唔?”
谢峤的面色未变,他身下甚至更加用力,可语气依旧平静:“阿锦,我说了,今日没有奖励。”
宋锦张大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可是接下来,她就真的明白什么是没有奖励。
这一晚无论他们相对而坐贴的多近,谢峤都没有一次让她吻到过自己的唇。
而后来,她更是背对着谢峤,只能被他契合的搂在怀里,扭头也亲不到。
虽然她和夫君往日行房的时候也不总是亲亲。
可是夫君这般不让,她就越是想要。
【想要亲!】
【想要亲亲!】
可谢峤一次又一次的就是不理。
到最后,宋锦就只剩下哼唧声。
她迷迷糊糊地,直到外面传来劈里啪啦的爆竹响,宋锦才缓过神儿。
“阿锦。”谢峤在她的身后搂住她,在她的耳垂处轻轻落下一个吻:“新年快乐。”——
初五,清晨街市便鞭炮连连。
开市的商户们为了讨个吉利,都从今日开始开市,宋锦也是一样。
只不过宋锦家中有丧事,这一年不能燃炮仗,不然她定要放几挂极其响亮的鞭炮。
还没等天亮,宋锦就早早起身收拾。
给灶王爷和财神爷点燃了香,又供了新鲜的果饼,这才兴头极足的出门。
过了年之后,她的果饼卖的便不多。
好在还有绣翠楼早早订下的糕点,今日做了送过去,剩下的银钱便能拿到。
这批果子制作繁复,是夫君给她画的样子。
宋锦起早便准备往摊子上去,却不想刚走到春榴巷的雀儿家,便听得里面的打骂声传来。
骂声中,还有男孩扯着嗓子嘶喊的叫声。
十分刺耳。
“你个赔钱货的东西,让你早上给你弟弟烧点水洗脸,你竟能烫到他,你说!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雀儿娘在骂,还有哐哐的捶打声。
往日雀儿面对这种打骂从来都是闷声不语,可是……
雀儿跪在院子中的雪地里,她目视着大门,第一次反驳:“娘,我给弟弟烧的水不烫,我自己也是用的这个。”
那男孩听着,他抽了抽鼻子顿了下,随即他又哭喊的大声:“娘!都赖姐姐,都是因为姐姐把我烫坏了,今日我是去不成学堂了!都赖姐姐!都赖姐姐!”
雀儿娘听着更生气,手下的气力用得十足十:“你个死丫头,那学堂的学费多贵,你竟然这般耽误你弟弟读书!你该死你该死!”
雀儿咬着牙闷哼着道:“娘,是弟弟不愿意去学堂才诬赖我,他这样,就算去学堂也无用,娘你不如让他早些跟着爹学些手艺。”
雀儿娘被气疯:“你个死丫头!你那个死爹就穷,你还敢咒我儿子穷!你好歹毒的心!看我不打死你!”
至此,雀儿不再解释。
她闭上眼,想要将这个难挨的早上挨过去。
她忽然怀念之前她与小锦姐一起做馒头和糕饼的时候,那时候她是真开心。
也不知道那样的日子还会不会再有。
她这么想着,忽然听到门外有敲门声。
雀儿蓦地抬头。
雀儿娘也听到了,她愤愤地将棍子扔在地上,边骂边过去开门:“是哪个没眼色的大早上就来敲门!”
雀儿娘骂骂咧咧的把门打开。
只见宋锦那一张小脸钻进来,她极有礼貌的道:“婶子,今日我有个活计,需要雀儿帮我一日,有工钱的,和之前一样,不知道雀儿今日有空没?”
雀儿娘瞪了宋锦一眼,她扔下一句:“你等着。”
随即她走到跪在地上的雀儿面前,用脚踢了踢她:“没死吧?没死就去给老娘挣钱!你弟弟全被你这个赔钱货给耽误了,日后你这辈子都欠你弟弟的,日后你的钱都要给你弟弟花,知道了嘛!”
雀儿不应,她只沉默着点头,拍拍膝盖上的雪,将散落的头发拢好,走到门前:“小锦姐,我们走吧。”
“嗯嗯,今日的活多,我们得干一阵子呢。”宋锦说着,特意大声道:“今日兴许能晚一点回来,我多给你一些工钱!”
雀儿娘听着工钱,耳朵竖起来:“死丫头你别忘了把钱拿回来!”
雀儿也没应,她只咬着唇,拉着宋锦快步往外面走。
直到快要走到街口,她忽然给宋锦跪下。
宋锦吓了一跳,赶忙去扶她,却不想雀儿根本没想起来。
她眼圈红着,对宋锦道:“小锦姐,你今日若是没来,兴许日后就见不到我了。”
第34章 那权贵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朝阳破开云层,照在雀儿的脸上。
宋锦有点吃惊。
明明年前雀儿的脸已经在摊子上养出了一些肉,这才不过短短五日,便又干瘪回去。
宋锦忙把她扶起来:“雀儿你在说什么呀!”
刚刚雀儿一直都没有哭,更多的是认命,可见到宋锦的这一刻,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宣泄口。
她道:“小锦姐,刚刚我娘打我的时候,我就想着若是我娘再打我十下,我就跳进井里一死百了。”
宋锦懵了,一双杏眼里面全都是不可置信。
她完全没想到雀儿竟然是这个意思。
竟然是想着要去死?
宋锦着急的骂:“你傻不傻!你存在我那的钱还没拿回去呢,怎么就想着死呢!”
雀儿摇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就想着和小锦姐在摊子上的时候过的好开心,若是这辈子再也没有那样的日子,没了指望,还不如一死了之。”
“那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宋锦狠狠地往她的后背上拍了一下:“我都想好了,日后要开一个点心铺子,到时候我就向你娘把你给要出来,咱们再继续呗!”
雀儿哭的眼睛红红:“小锦姐……”
宋锦将雀儿将寻死的念头放下,她悄悄松了口气,赶紧带人往摊子上走:“快快!今日要做许多糕饼,要是不抓紧怕是要误事。”
“误事?”雀儿听着,赶紧把眼泪给抹了:“误事可不行,小锦姐我们快点走!”
听宋锦这么一说,雀儿连忙拽着宋锦往摊子上去,边走边道:“这几日摊子上的灶都是冷的,少不得要多燃几次,小锦姐我们快些过去,一定不能误事!”
宋锦却一点都不着急。
今日她起的很早,才不会耽误事,只不过这段时间她可知道雀儿的性子,这才赶紧转个心思让她别想着钻牛角尖。
宋锦点头:“是呢,得快点快点!”
宋锦和雀儿合作这么长时间,干活分配早就已经熟练,还没到晌午,宋锦便将糕点全部都蒸好。
今日的糕点宋锦做的格外用心,连糕点上的每个褶子都是仔细压好。
之前橘兰姐姐说,若是做得好了,除了本身的银钱之外,说不定贵人还会给些赏钱。
她之前听说过,有些贵人若是开心,直接赏个百贯钱。
要是有这么多,她的小铺子就能张罗起来。
反正夫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京都,她在崇州先开个小铺子也可以。
到时候就可以让雀儿过来帮忙了。
宋锦用心地盘算着,旁边的雀儿添了一把柴火,她凑到宋锦旁边,两个小姑娘凑在一块。
雀儿碰了碰宋锦,指着街角的缓缓行驶而来的马车让宋锦看:“小锦姐,那辆马车好好看啊。”
雀儿的话里无不艳羡:“也不知道马车上坐的是什么人?”
宋锦随着雀儿的手指看,发现那马车确实华丽,马车十分宽大舒适,远远的便能飘来一股香味。
那香味清新淡雅,一闻便不是凡品。
更不用提马车中用来遮盖的帘子,锦布上所刺绣的暗纹皆是金丝银线,富贵无比,并不张扬中带着奢华。
宋锦眨眨眼,知晓这马车中坐着的人定是贵人,可却不像是崇州的。
这般尊贵又十分低调。
宋锦摇摇头,对着雀儿小声道:“也不知道这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雀儿也不知道:“反正我们这辈子都碰不到,我看见县丞大人都害怕的走不动路,更别提这种贵人了。”
雀儿胆小的收回眼神:“小锦姐,我们还是赶紧干活吧。”
宋锦点点头,将蒸好的糕点一一装好,准备往绣翠楼去。
可她实在是有些担心雀儿回家还会挨打,拉着她道:“走,你与我一道送去好了,反正我都与你娘说了,今日要回去的晚一点,我们把糕点送过去,我们再去街上逛逛,今日商铺们都开铺子呢,兴许有热闹看!”
雀儿往日除了买菜从不轻易出门,更别提上街随意逛逛。
她揪了揪自己极旧的袄子,上面不仅沾着面粉,甚至还破了洞。
雀儿有点不好意思:“小锦姐,我这一身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宋锦抬手将雀儿身上沾到的面粉拍掉,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钱袋子,道:“今日我们是去花银子的,谁敢多说一句!”
宋锦往日可可爱爱,雀儿从未见过宋锦这般“仗财欺人”的样子。
她抿嘴笑了下,把宋锦拎着的两个食盒接下来一个:“那好吧……”——
绣翠楼自年后便干脆停了业,说要重新装修,直到初五下午,县丞大人低调的出现在绣翠楼。
嬷嬷早已经恭候多时,见着人,她赶紧上前迎道:“见过县丞大人。”
崇州县丞姓范,在崇州任上已经三年有余。
他从轿子上下来,眉目不展,显得有些紧张:“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嬷嬷赶紧道:“都准备好了,楼内布置已经全部换成贵人喜欢的样子,茶点吃食也都准备好了,大人放心!”
范县丞不语,只从轿子上下来,走进楼里,上上下下的亲自扫了一眼,这才放心。
如今的绣翠楼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
楼内的装饰一律换成了清新淡雅的,根本看不出来原本是做什么的,更像是哪个达官显贵在私下的院子。
范县丞点点头,随即他低声道:“这次的贵人你我都招惹不起,要好生接待,平常若是没有贵人召唤,你们便不要轻易打扰他,可知晓?”
嬷嬷连连点头:“知晓的知晓的。”
范县丞又仔细看了一圈,随即低声问道:“给你送来的几个人,你可都调教好了?”
“好了好了,大人请放心,是我们楼里的红娘子亲自调教的,保管那位贵人会喜欢!”
范安点点头。
这些人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若是有一个人能被那人选中,日后到了京都,说不定自己也可以靠着这枕边风连上几级。
他今年已经年近五十,他受够了这种穷乡僻壤,也受够了仰人鼻息!
范安眉目微敛,心中愤愤,直到近侍来报:“大人,马车已经快要到门口了。”
范安瞬间化了眉目,变成附小做低,他甚至弯着腰迎出去,候在门口。
不多久,那辆华丽的马车便停在绣翠楼侧门。
这是这次绣翠楼为了遮掩贵人的行踪新开的门,也是县丞的吩咐。
范安在马车旁候着,马车刚停下,范安便将腰弯的极低:“见过……”
“不必。”马车里传来淡淡的阻止,那声音带着岑贵,只道:“出门在外,不必张扬。”
“是!是。”范安听着,额角冷汗直滴。
他弯着腰,一直都没敢抬起。
范安身后的人也都是一样。
嬷嬷心中也是一惊。
她知道这次来的客人是京都中的贵人,一应喜好都是按照京都的喜好安排的,可只这么一声,便听的人冷汗直流。
这贵人,是自己丢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大家都颤颤巍巍的低头迎着,只听得马车停稳后,车夫手脚利索的将梯子支好:“主人,请下车。”
车中的人这才缓慢的起身,每走一步,都有沉重的一声拐棍拄地的声音。
近侍将马车上的人安稳的接下。
一袭紫袍金带的人缓缓向前走,他睁眼未瞧范安一眼,直到从范安面前路过走了几步,才道:“都起来吧。”
范安额角的冷汗已经流下不少,他的腰弯的更深:“是。”
他赶忙跑到那人的身后侧,毕恭毕敬:“主人,这便是此次您在崇州的暂歇之处,不知主人可满意?”
那人一走进绣翠楼,他丹凤抬眸,淡淡的扫了一眼绣翠楼的装饰,笑的不明情绪:“没想到已经离京多年,竟然还有人这般用心,范安,你很不错。”
范安赶紧上前:“多谢主人夸奖,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郑大人已经吩咐下官,主人在崇州这段时日皆可安心住下,若有需要随时吩咐下官即可。”
那人点点头,随即被引着上楼。
而此时,宋锦也拿着糕点走到后门。
宋锦脚程快,又抄的全都是近路,到的时候连糕饼都是热的。
只是她刚刚走到绣翠楼附近,便闻到了一股不一样的香味。
这香味好像和她看到的那个马车差不多。
而整个绣翠楼的氛围也格外不一样,她有些紧张的缩缩脖子,更别提身后快要被吓死的雀儿。
雀儿拽着宋锦的袖子,小声的问:“小锦姐,绣翠楼往日就是这样的吗?”
她平常可从没有往这面来过,可是她听别人说过这里,好像不是这样的。
最起码不能这么安静,还这么怕人。
宋锦摇头:“绣翠楼往日不是这样的,你别怕,我们送了糕点就走,不多耽误。”
雀儿这才放心的点头。
两个少女走到后门,抬手轻轻地敲。
只一下,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小哥……”宋锦刚要叫,却不想来接的人不是宋锦往日认识的小厮,是个极生的面孔。
那人一脸严肃,身上未穿铠甲,但却带着长剑,十分骇人。
宋锦被吓了一跳。
听见宋锦的声音,站在旁边的小厮才赶紧解释道:“这是我们往日做糕点的小厨娘,是来送糕点的,大哥不必在意。”
听着小厮解释,那人才上下狠狠地打量了宋锦,随即冷脸侧身。
小厮见状赶紧上前,将宋锦手中的糕点接过:“宋小娘子,今日楼中有事,就不让你进来了,这是嬷嬷吩咐的给你的糕饼钱。”
宋锦赶紧接下,她小声道:“多谢小哥,我这就离开。”
随即她连钱都没有点,便转身带着雀儿一路小跑。
直到转过弯又跑了一阵,这才停下脚。
两个小姑娘都跑得气喘吁吁,比往日蒸二十屉馒头都要累。
雀儿更是紧张的想要哭:“小锦姐,这绣翠楼怎么这么吓人啊,里面到底有谁在啊?”
宋锦心中有个猜测:“刚才我闻着香味,估摸着就是我们下午在街上看到的那个马车里面的人,看起来有些不好惹。”
“今天马车上的那个人?”雀儿咽咽口水,有些紧张:“那肯定是我们惹不起的了,说不定官比县丞大人还要大呢。”
在崇州这个地方,县丞就是雀儿能见到的最大的官,她一点也不知道崇州之外的地方,县丞也是一个芝麻小官而已。
宋锦从小其实听过一些,毕竟她父母哥哥都在京都,而且哥哥还是军中的武将,她更是知晓的多一些。
就是因着这样,她才更知道,像这样的权贵,自己还是离得远一点,省得招祸上身。
宋锦想着,牵上雀儿的手:“走走,不想那么多了,我们去街上吃些好吃的。”
那权贵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第35章 “让她听话一点。”
正月初五,街市繁昌。
按照往年绣翠楼在初五会以花球歌舞助兴,可今日却门庭紧闭,安静异常。
绣翠楼,鼎峰阁楼。
范安亲自给贵人引路,他步子又慢又小,等着身后行动不便的贵人跟上。
为了不让贵人注意到别人的迁就,他还边走边解释:“主人,此处是绣翠楼顶楼的一间阁楼,窗外风景极佳,可以看到远处的崇江,往日不会拿出来迎客,十分干净又安静,主人闲时便可以推开窗户观赏景色。”
紫色锦袍的贵人一路无话,只到了阁楼坐在贵妃榻赏,才淡淡道:“嗯,你有心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范安身上已经被汗湿了一层,他有些犹豫的提议:“主人一路劳累,下官准备了些节目给主人接风,不知道主人是先休息还是……”
“不能浪费你的一片苦心。”那人岑贵的抬手,马上就有近侍将他手中的紫檀木拐杖接下,“听说你还给本王请了有名的琴师,若是本王不看,范大人晚上说不定会愁的睡不着觉。”
范安被吓得冷汗直流,差点跪下:“下官不敢!下官万不敢!”
“好了。”贵妃椅上的那人微微阖眼,“去吧,本王不累,范大人用心准备了什么都可一一准备上来,本王这一路甚是无趣,找些乐子来也无妨。”
范安赶紧退下:“是,是!”
“对了。”贵妃椅上歇歇靠着的人凤眼未睁:“你我皆为官员,你又不是本王的奴仆,不必叫本王主人。”
“是。”范安略一思索,改口叫道:“齐王殿下。”
齐王微微勾唇,抬手让范安先出去。
跟上阁楼的人不多,一眨眼便全部安静的退下,见人全都出去,齐王旁边的近侍才道:“王爷,楼内并无不妥,应当是郑家已经安排过了,也并未透露风声。”
“郑家多年与本王未联系,没想到这次得知本王要回京的消息,还这么用心,看来……”齐王的指尖搭在眉尾,轻轻抚了两下,“这郑家,这些年是被谢家欺辱的不成样子。”
近侍低声道:“他们本就是王爷的母家,对王爷忠心也是自然。”
“母家?呵。”齐王嘴角勾起,凉薄的笑:“他们当初推本王母妃去死的时候,可从未想过自己是本王的母家,要不是他们只能指望着本王,他们早不知道要把本王的坟掘几次了。”
近侍不语,他跟随王爷多年,自然看到过当年,也知道王爷的屈辱和卧薪尝胆。
现在这般,是郑家欠王爷的。
“好了阿钟,既然郑家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不如看看,郑家到底拿出了多少诚意。”
阿钟低头道:“是。”
绣翠楼为了今天一整整整准备了一段时间,范安刚吩咐下来,不出一刻,琴师舞姬餐食糕点便全部准备好。
范安早就听说这位齐王当年的断腿保命,也知道他虽然面上平易近人,好似从不发脾气,可是最阴晴不定的。
刚刚不过只是一个迎接,他内衫里的冷汗就再也没有干过。
不用想都知道,这一段时间他肯定每晚都不能入睡。
可是这又是一个机会。
齐王突然无召回京,定是有他的打算,京都要变天了也说不准。
他一生为官总是受人打压,此次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攥紧拳头,低声问道:“都好了吗?”
嬷嬷也紧张,她不知道房间里的那位贵人到底是谁,可知道事情的严重。
嬷嬷赶忙道:“都妥当了,大人放心。”
范安这才点点头,抹掉脸上的冷汗,转身上楼,推开阁楼的门。
他站在门口毕恭毕敬:“殿下,可要开始?”
斜靠在贵妃椅上的人蓦地凤眼微张:“那便开始吧。”
齐王的声音刚落,门口仆从鱼贯而入,将手中的餐食糕点尽数而上。
阿钟站在旁边,用银针一一验过。
而此时,裴朝也带着他的琴进屋,舞姬跟在他的身后,正是橘兰亲自调教的那几位。
虽是阁楼,但这阁楼却很大,能容纳的下近十人跳舞。
裴朝侧坐在门前,只看着面前的琴。
而那几个舞姬则上前,微微颔首站站在离齐王不远的地方行礼。
齐王淡淡扫了一眼,便道:“开始吧。”
舞姬们应道:“是。”
琴声忽起,舞姬们随着琴声舞动,在冬日的暖阁中,舞姬们穿得极其清凉。
舞姬轻纱绕身,身姿妖娆。
这几人是范安亲自挑选的,他站在一旁,暗暗观察齐王的神色,却不想齐王却未变。
他只淡淡的喝了些果酒,似是沉醉于歌舞。
可他的眼神,却并未往舞姬的身上落。
范安有些着急。
这些都是他用心挑选出来的美人,只等着有能得齐王喜欢的,带进京都后也能帮他说上话。
却不想这些庸脂俗粉,期望竟然一点也看不上!
范安时刻观察着,可是一曲终了,齐王也只是拍拍手,道:“还不错。”
范安斗胆:“殿下,这几位都是下官选的清白人家的女儿,若是殿下不嫌弃,不如留下一个伺*候殿下起居?”
“起居倒是不用,你这歌舞也是极好,只不过本王倒是觉得……”齐王说着,手指捏起一块点心,他左右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糕点倒是精致,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厨娘之手?”
范安不知道只不过是一块小小的糕点,甚至齐王还没有吃上一口,怎么就这般感兴趣?
他回头去看嬷嬷。
嬷嬷赶紧上前回话:“禀贵人,这糕点是楼里特意在外面定制的,厨娘现在不在楼中。”
“哦?”齐王嘴角微微勾起:“不知那厨娘住的可远?”
范安道:“不远不远!下官立刻将人请来。”
说罢,他便拉着嬷嬷出去。
而齐王还在对着那个糕点玩味的笑,狭长的丹凤眼里面全都是探究——
初五,开市大吉。
宋锦带着雀儿从绣翠楼跑出来,没多一会儿就忘了刚刚的害怕。
宋锦虽然有点可惜应当是拿不到什么赏钱,不过也不错,毕竟那么吓人又压抑的气氛,她可不想再往前凑。
赏钱没就没了。
两个小姑娘先找了个小茶摊坐下,宋锦查了查绣翠楼给的尾款,发现不仅没少,甚至还多了一些,给她凑了一个整。
宋锦笑得一双圆圆的杏眼都眯起来,她对雀儿道:“雀儿,你想吃点什么,今日小锦姐请客!”
雀儿连连摆手:“我不用吃东西的小锦姐,你那些钱还是留着开铺子,这个是正经事。”
“开铺子自然有开铺子的钱,吃饭的钱可不能耽误!这样,我们去吃酱鸭吧,之前我都想吃好久了!”
“酱鸭?”雀儿咂咂嘴,“我还没吃过呢。”
“那好,就是这个!”宋锦拉着她结了帐,就往酱鸭铺子走。
初五的街市有时比年前还要热闹,更多的是小年轻们上街走走逛逛,更有一些相看的少男少女也订在今日。
好一点的酒楼能订上一间包间实在不容易,外面的散桌也不容易等。
宋锦和雀儿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排队进去。
进去之前,雀儿还有些扭捏的紧张:“小锦姐,我这一身衣服……”
“放心啦,没人看的!”宋锦今日穿的也是平常的衣衫。
其实仔细看去,铺子里大多都是些平常穿着的人,大家就算往日不舍得下馆子,今日在年节中,也都舍得不少。
好不容易排队进来,宋锦敞亮的点了两只酱鸭,一只在这里吃,一只带走,还有另外一道荤菜两道素菜再加两份甜品。
一餐下来,两个小姑娘吃得极好。
宋锦吃完,拎着打包的酱鸭,想着反正酱鸭也不怕凉,不如和雀儿放心的逛街。
雀儿许久都没有这么高兴,她低头应:“小锦姐要干什么我都陪小锦姐去。”
两个小姑娘边走边卖,只不过买东西的都是宋锦,雀儿怕回去又会挨打,所以只是看看。
但看看也很开心。
可没想到刚逛到一半,忽然有人走到她们两个面前,将人拦住。
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男子,宋锦被吓了一跳:“敢问大哥为何要拦住我?”
一男子道:“请宋姑娘跟我们回绣翠楼一趟,县丞大人有请。”
“县丞大人?”宋锦抿抿唇,满脸疑惑:“是民女犯了什么法嘛?县丞大人为何要见我?”
“倒不是。”那人道:“只是今日姑娘往楼中送的糕点令贵客十分满意,贵人想着亲自打赏姑娘,还请姑娘移步。”
赏钱?
真的要给赏钱?
……可宋锦总觉得不对。
她仔细分辨了一下,旁边那位年轻男子一直都没有说话,但是下午在绣翠楼后门拦她进去的那位。
宋锦有点怕怕的,她小声道:“这位大哥,我家中还有事需要回去,不知道贵人可否将赏钱直接给楼中嬷嬷就好,我就不去见贵人了,以免失了礼仪。或者……”
“贵人的赏钱,民女愧不敢当,能得贵人夸赞便极其开心了。”
见着宋锦不想去,那两位男子明显有些不悦:“贵人要见你,是你莫大的福分,还容不得你说不见就不见,姑娘还是快请吧!”
宋锦吓得直咬唇。
她真的不想去,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不去不行了!
烦人!
早知道她就不那么用心做了!
“好吧。”宋锦乖乖应下。
雀儿早已经被吓得不知道怎么说话,可是在宋锦跟着那些人走的时候,雀儿却忽然拉住宋锦的手。
她的手冰凉着颤抖:“小锦姐,我跟你去。”
宋锦一个人其实也怕怕的,她点点头。
两个少女挤在一起,随着前面的人往绣翠楼走。
这一路宋锦都已经想过了。
如果要是她的糕点吃死了人要拉着她去抵命,那刚刚她就应该被逮住,而不是那般好声好气的请她去。
说不定真是贵人想要给她一些赏银呢。
而且不管怎么样,那做糕点的是她,和雀儿没有什么关系。
两个少女一路忐忑,直到又回到绣翠楼的后门,那股压抑的氛围又拢过来。
雀儿吓得腿直软,她拉住宋锦的袖子:“小锦姐……”
宋锦摇摇头:“没事,就算是杀人也得有个杀人的章法,我们都是良民,没犯法,没什么可怕的。”
雀儿撑着点头:“嗯。”
却不想刚到后门,县丞便在那处等着。
范安上下打量了宋锦一眼,道:“你就是宋锦?”
宋锦低头回道:“是,见过大人。”
“嗯。”范安对旁边的人道:“带进去吧。”
旁边的侍女闻言,带着宋锦就要进去。
却不想宋锦忽然道:“大人,我这个妹妹家中母亲凶悍,若是回去的晚了怕是要挨打,今日的糕点是我做的,县丞大人不如让她先回去?”
范安原本也只找的是宋锦一个人,她身后跟着的那个满脸雀斑的臭丫头他都看不上,更别提里面的那位。
他一摆手:“让她回去吧。”
雀儿一惊:“小锦姐!”
宋锦对着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跟进来:“你快回去,要不然你娘该打你了。”
雀儿咬着唇顿了下,才应道:“好。”
“好了,别让里面的贵人等急了,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范安不耐烦的催促,旁边的随从听着,便把雀儿拎出去。
雀儿眼睁睁地看着绣翠楼的后门被关上,她脚下挪不动一分。
而门内的宋锦也被侍女带走,远远的往阁楼上去。
范安低声朝旁边的人吩咐:“让她听话一点。”
侍从应道:“是。”
范安看着那道上楼的身影,眼色微沉。
他也没想到原本选的那些庸脂俗粉一个都指望不上。
更没想到齐王竟然对一块糕点这般感兴趣。
幸亏这丫头姿色不错,若是被齐王看中,也是她的造化。
范安摆摆手:“打听清楚这丫头的身世了吗?”
随从上前,小声应道:“回大人,已经打听好了,此女是春榴巷卖馒头的,家中已无亲人,是个孤女,前几个月与一个外乡人成亲,听说她夫君身体不好,已经在家中养了许久都不能出门,往日只靠抄书为生,不过听说他长得不错。”
“一个穷酸书生,还是个病秧子,长得再好能顶什么用。”范安冷哼了一下,“这种穷书生我见多了,给他们些银钱,他们怕是连自己的亲娘都舍得卖,更别提一个小娘子。”
范安瞧了眼阁楼上那忽明忽暗的灯:“若是这小娘子真的名号,那便多谢她夫君一些钱,打发了便罢。”
“若是那穷书生不识相……”
范安眼中满是轻蔑:“自然也有让他识相的办法,就看他是要自己的小娘子,还是要自己的一条小命了。”
第36章 好似透过她去看另外一个人。
这段时日,宋锦虽然来过绣翠楼多次,可去过最多的只是橘兰姐姐的房间还有外面的院子。
再往里面的,她可一点都没去过。
眼前的婢女有些陌生,宋锦往日没见过,也不敢多搭话。
她时不时的朝旁边看看,希望能见到橘兰姐姐,或许能帮帮她。
她实在不想去见那个什么贵人。
可是奇怪。
往日楼里的姐姐们竟然一个都没看见,里里外外的全都是她不认识的人。
宋锦咬咬唇,硬着头皮跟着侍女先走到一个小房间里。
那侍女带着宋锦进去,她抬手,给宋锦倒了一杯果酒,转身端到宋锦的面前:“姑娘,这是县丞大人给姑娘准备的果子露,姑娘路上辛苦。”
侍女说着,把手上的杯子往前面送。
眼瞧着不能拒绝,宋锦伸手接下:“是,多谢县丞大人。”
宋锦伸手将果子露端过来,里面确是有一股子果子的香味,还有一些淡淡的酒味。
但各中的香气,好像还有一些别的。
宋锦觉得熟悉。
……是暖情露!——
夕阳渐下,谢峤听见外面的动静,手中的笔停下,他低声道:“符沧,进来吧。”
“是。”符沧推门进来。
他一个壮汉,脚步却轻快,没一会儿便走到谢峤身侧,低声道:“公子,二公子已经顺利返京。”
谢峤点头:“知道了,他回去之后,郑家可有什么动作?”
“二公子回京之后,大公子遭遇不测的消息便越传越真,京中不少人都觉得公子已经身亡,只是秘不发丧。二公子才悄悄回到谢家,就是为了此事,其他谢家分支也多多少少有这样的猜测,往日有多余心思的旁系,如今也都开始蠢蠢欲动。”
谢峤冷声:“在此时起乱心,便是与郑家无异,符沧,让暗卫去盯住谢家各部,看有和异动,有事立刻来报。”
符沧:“是!”
谢峤敛眉,指尖慢慢摩梭着纸边,他缓缓道:“齐王可有消息?”
符沧道:“齐王如今已经不再封地,但如今到了何处,属下还需再查。”
“嗯,适时将齐王的消息传回给陛下,让陛下早做防范。”谢峤微微阖眼,“待弄清楚齐王在何处,我们便可以回京了。”
符沧道:“是。”
符沧来的快走的也快,出门便消失在院子里。
谢峤起身,走到窗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慢慢饮下,凉茶刚入肺腑,外面院子里便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谢峤眉目一敛。
他住在这的这段时日,在他独自在家时从未有过敲门声,更别提这般急促。
他眉目皱起,将茶杯放下,转身出去开门。
他在门口站定,刚一打开大门,便见着雀儿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她说话时嘴里还在抖:“姐……姐夫!小锦姐被县丞带去见贵人了!那贵人好吓人!姐夫你快去看看!”
雀儿知道,小锦姐不想让姐夫知晓她在和绣翠楼做生意,可是今日这般情景,她觉得小锦姐真的很危险!
就算是拼着小锦姐再也不管她,她也要来找姐夫去看看!
“贵人?”谢峤的眼中蓦地泛冷,他说话时都带着冰碴:“她在何处?”
“绣翠楼。”
雀儿见着自己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便带着一身寒气往外面去。
他的步伐又快又稳当,半点不见慌乱。
末了,他回头,对着自己道:“雀儿,你先回家,阿锦不会有事。”
说罢,谢峤便一路向前走,几步就消失在春榴巷。
刚一拐弯,符沧便出现在谢峤的旁边:“公子,可要属下去查探?”
谢峤冷声拒绝:“不必,我亲自去,若是有事,你便直接拿着我的家主令去谢家分支调人。”
符沧一听,便知道公子是动了怒。
他也不敢多言,只低头道:“是。”——
宋锦忽然觉得庆幸。
之前她在橘兰姐姐的房间里面闻到过这暖情露的味道,也是在那天晚上,她和夫君圆了房。
县丞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这东西不能喝!
宋锦面色未变,她眨眨眼,对着面前的侍女道:“姐姐,这里面是有酒嘛?”
侍女语气平平:“有一些,不碍事。”
“这样啊……”宋锦面色犯难,“姐姐,我不能喝酒的,一喝酒就立刻会晕倒,怕是会耽误见贵人,可是县丞大人一片好意,我万不敢拒绝,那能不能麻烦姐姐帮我倒杯茶,我解一解酒气?”
侍女看着宋锦一脸乖巧又老实,知道这是县丞大人赏的,自己不敢不喝。
侍女也怕她如果真昏过去没办法交代,这才回身,给宋锦倒了杯茶。
她将茶拿回来,便见着宋锦已经刚那杯果子露尽数喝掉。
果然,脸上慢慢起了红晕。
宋锦见着侍女手里的那杯茶,她急急端过来喝下:“多谢姐姐!”
侍女见着装果子露的酒杯已经空了,没再怀疑其他。
那暖情的味道极淡,又混在果酒中,能分辨出来的人极少,更别提还是个什么不知道的小丫头。
她瞥了宋锦一眼。
衣衫是最普通的粗布,头上更是半根珠钗都没有,只有一块头巾,旁边用一朵小珠花点缀。
纯纯的一副小村姑打扮。
只是这个小村姑的面容看起来上好,圆圆的脸蛋乖乖巧巧。
倒是个招人疼的。
想着日后她不定是个什么身份,侍女礼貌了两分:“那便走吧。”
宋锦点头跟上:“是。”
一路上,宋锦都在偷偷张望准备伺机逃跑。
县丞老混蛋给她喂那种药肯定没想好事!
她刚刚把那些暖情露趁侍女不注意都倒在了袄子里。
还好冬天的袄子厚,酒水一点都没有洒出来。
一会儿她一定要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跑掉!
正想着,她便被侍女带着上了一间阁楼。
宋锦从不知道这绣翠楼里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她边往上走,边默默计算着这里到底有多高,如果要是自己翻窗户从这里爬下去,会不会被摔死。
阁楼在绣翠楼的最上端,一路上去,淡紫色的纱帐层层叠叠,藏在纱帐中最里面的,便是阁楼大门。
侍女上前,轻轻将门打开:“主人,厨娘到了。”
宋锦也跟着进去,她垂着头缩在后面,尽量不让前面的人看到自己的脸。
几个呼吸之后,她终于听到一声轻轻的“嗯”。
“民女宋锦,拜见老爷!”
宋锦不知道面前的贵人是谁,进来这一路也没有人告诉她。
可是她想着,不管贵人是谁,这么叫总归不算失礼,便行了个万福,朝人拜去。
“嗯,免礼。”那人好似被宋锦逗笑了,他的语气中都带了些笑意,声音轻飘飘的:“听说,今日的糕点是你做的?”
“回老爷,是民女。”
“这么精致的糕点,样式也不多见,是你自己个儿研究的,还是别人教你的?”
宋锦心中蓦地一敛。
难道是糕点的样子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这样式是夫君给她画的,若是这贵人知道是夫君给她画的样式,会不会给夫君惹来麻烦?
“回老爷,这样式不是民女自己研究的,是多年前一位老嬷嬷路过我家讨口饭吃,没有什么可报答的,便给我做了一叠糕点哄我,那糕点好吃又好看,我才将样子记下来。”
“原来是这样。”那人淡淡道,“听你的声音不大,没想到手倒是巧,相比模样也极好,你抬起头来。”
宋锦原本的头低低的,生怕被面前的人看到。
可那人既然说了,自己只能迎着头皮抬头。
宋锦眼前一亮,这才见到面前向自己问话的人。
那人一身紫袍,头发只梳起一半,另外一半随意地垂在脑后。
这人看着要三十多岁,可却一点都不觉得有年龄,甚至更添了些闲适的气韵。
是个顶顶贵气的男子。
宋锦从未见过这般的人,她敛住呼吸,眼睛懵懵的眨,又呆又可爱。
【天,这个老爷好帅!】
【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没想到男人到了这个岁数竟然还可以这样!】
【……那是不是就不用担心日后的夫君了?】
宋锦呆楞住,心里叽里咕噜的想。
而齐王在见到宋锦的瞬间,他也有些愣,甚至惊讶地慢慢从斜靠着的枕头上坐起来。
他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好似在透过她去看另外一个人。
齐王忽然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民女叫宋锦,今年十七。”
“十七……”齐王想了下:“你可是崇州人?”
宋锦低声道:“我自小是外祖父外祖母养大的,一直都在崇州,没有出去过。”
“这样……”齐王又靠了回去,他抬手扶额,丹凤眼却一直看着宋锦,他的声音轻轻:“小姑娘,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若是当时我与阿鸢没有分开,那女儿兴许也就是你这个年岁。”
宋锦低着头不说话。
没想到这个老爷看起来没有那么老,但好像岁数都可以当她爹了。
可他还是那么好看。
那他年轻的时候得有多好看啊,说不定走在街上都要被别人抢去当夫君的。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虽然看起来现在还算安全,可她还是赶紧找个机会跑掉!
她低着头,杏眼左看看。
是窗户,推开蹦出去估计得死翘翘。
她右看看。
是一堵墙,后面好像是浴间。
对了,不如说自己刚刚吃坏了肚子,所以现在要去茅房?
对!
好主意!
宋锦刚想捂着肚子张口,却不想那贵人突然道:“天色晚了,小姑娘你回去吧,你今日做的点心不错,当赏。”
宋锦愣愣的:“嗯?”
真真真……真的是来领赏的?
那县丞给她喂那种药做什么?
直到她手上放上了沉甸甸的银子,她还有些缓不过来神。
不过能离开这里可再好不过。
她赶紧行礼拜谢:“多谢老爷!民女这就告辞!”
齐王看着面前的少女急匆匆的下楼,好似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被人放开揪住的耳朵之后,便立刻跑掉。
越看越像……
他招手道:“阿钟,替我去查一查这个宋锦。”
阿钟道:“是。”
而小兔子宋锦一路下了阁楼,半点都没敢耽搁的离开,一直到了一个僻静处才缓了口气。
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赏银,身上的冷汗却迟迟没有消退,甚至在寒冬腊月里,额头上的汗却止不住的往外冒。
宋锦都有些分不清楚是因为暖情露还是因为被吓得,她现在只能咬着唇。
她有点想哭。
刚刚在绣翠楼的时候她就想哭了。
那个什么贵人虽然长得那么好看,可是好可怕,好像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将她杀掉。
那个县丞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是坏人!
宋锦咬着唇,满脸的委屈害怕。
可她没哭,依旧坚强的捏住钱袋子往家的方向走,直到一个拐弯处,她忽然看到了一个身影。
这个腰身。
好熟悉。
是她平常经常偷看的弧度。
……是夫君!
是夫君来接她回家了!
她鼻尖一酸。
也顾不得其他,她直接踮着脚,朝着面前的身影跑去。
谢峤刚一到绣翠楼附近,便看着一道小小的身影艰难地走在街上。
宋锦原本就瘦,现在更是瘦瘦小小的一团,连走都走不利索。
他心下一凉,心头忽然涌上无数他不曾拥有过的复杂情绪。
愤怒,担心,见到人时的放松,和想将欺负她的人撕碎。
所有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出不了声。
却刚好与宋锦对视。
随即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自己奔过来,没几步便直接冲到了他的怀里。
纤细的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腰身,一张小脸深深埋在他的臂弯。
“呜呜夫君,我刚刚都要被吓死了呜呜!”
第37章 她不愿意!
宋锦前脚刚离开绣翠楼,县丞后脚便站到齐王的前面。
范安低着头,有些不解和着急:“殿下,刚刚那位厨娘虽出身不高,但人倒是伶俐,殿下不如留下当个婢女也好。”
“本王侍女很多,倒还不至于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来侍奉,不过……”齐王淡淡开口,手上的捏着的葡萄扔回到盘子里,“这个小丫头,范大人可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范安愣住,赶紧道:“是。殿下放心,下官绝不再打扰她!”
齐王斜斜抬眸,扫过快要跪下的范安:“行,你下去吧。”——
街市上华灯初启,人头攒动。
绣翠楼的后门在一个有些偏僻的巷子,可今日也有不少人路过。
大家都看着面前的一对小夫妻在街角搂抱在一起,那小娘子正在小声的哭,好似受了委屈。
而她夫君则面色微冷,手一下一下的抚在她的后背。
大家都边笑边摇头的走远了点。
唯独一抹碧色身影在路过时停留。
“姑娘,”旁边的侍女提醒,“此处人多,我们还是回马车上吧。”
那一身碧色裙衫的姑娘戴着帷帽,旁人看不见她的面孔,她却能清楚地看到外面。
她轻声道:“不急,容我再看看。”
街头巷口被众人围观,谢峤十分不悦。
谢峤的面色略沉。
他一只手抚着宋锦的后背,一只手在袖子中攥紧。
他不知道宋锦在绣翠楼发生了什么,是受了什么惊吓或者是其他。
他只知道如果宋锦只要说上一句,他便直接带人冲进绣翠楼,将那些欺辱她的人全部碎尸万端。
“阿锦。”他沉声问:“你怎么了?”
宋锦抽了抽鼻尖,从夫君的胸膛里抬头。
其他仔细想一想,她其实没怎么样,只是那个贵人真的好可怕。
而且县丞是个坏人!
虽然他并未得逞,但是有那种龌龊的想法就不对。
亏她之前因为樊老爷的事情还偷偷感谢过他,现在看来,这都是假的!
只不过……
宋锦已经冷静下来,她看着面前的谢峤,微微倒吸了口冷气。
往日谢峤的面色就冷,今日眼中更是带着震怒,她有些拿不准夫君是在生谁的气。
“夫君,我没事。”宋锦将钱袋子拿出来,捧在手里:“就是刚刚有个贵人夸我糕点做的好,叫我过去领赏,只是那个贵人有些吓人。”
谢峤上下将宋锦看了一遍,发现除了有些被吓到之外,宋锦的确半分都未被伤到。
他敛眉微敛:“真的?”
宋锦缩缩脖子:“真的。”
说着,宋锦悄悄拉上谢峤的手,小声说:“夫君,我们回去吧。”
谢峤看了眼宋锦拉上来的那只手,往日温热的小手现在却冰凉一片,掌心滑滑的都是冷汗。
谢峤深深地看了宋锦一眼,攥住她的手往回走。
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
宋锦与谢峤牵着手往回走,宋锦微微落在他后面,她看着两个人相叠在一起的手,有些发愣。
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与夫君牵手。
夫君的手冰冰凉凉,帮她暖不了什么。
宋锦第一次有些沉默。
其实冷静下来之后,她想了想今日的事。
她想到之前嬷嬷让橘兰姐姐亲自培训的那些姐姐,应当就是县丞为今日的贵人准备的,可是今天的贵人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都没看上,只单单对自己的糕点感兴趣,那县丞便将她带来,正巧看到了她的脸想着顺水推舟直接把她弄听话了送给贵人。
可是没想到那个贵人却没看上她。
她这才逃过一劫。
但……
宋锦的眉头皱巴起来。
之前的樊老爷,还有今日的县丞,她这张讨喜姣好的脸蛋到底是被多少人盯着。
她今日是不被这位贵人所喜爱,那要是日后呢,那县丞说不定会什么时候再将她绑过去。
这崇州,她得暂时离开。
宋锦抬头,她望着走在她身前侧的谢峤,不经意地问道:“夫君,京都的漂亮小娘子多吗?”
谢峤不知道宋锦为何要这么问,他只如实回答:“京中美女如云,极美貌的不知凡几。”
他微微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宋锦,余下的话并未出口——
京中世家的美女确实极多,但宋锦这般清新惹人喜爱的,却没有。
她们大多高高在上,礼貌并不是发自真心,而是多年教养。
宋锦听闻这话,小小的松了口气。
真好!
京都的美人那么多,她若是去了京都,自己这张脸定没有那么多令人惦记了!
“那夫君,”宋锦眨眨眼,情绪明显不错:“我们什么时候去京都?”
谢峤面色微敛。
他还在等齐王的消息,若是调查的快,兴许不出正月便能离开。
他道:“大概还要一些时日。”
“这样啊。”宋锦其实有点急。
她今日算是侥幸,但她又不傻,崇州的麻烦太多,到京都去说不定能省点心。
今日她得了赏银,兴许加上手头的银钱,已经可以在京都做个小生意。
对了!
还有她的嫁妆,一直都在哥哥家没有去取。
她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但好歹能算上一点回手钱。
……只希望夫君能够快一些带着她往京都去。
宋锦一路无话,心里筹算着日后到京都的日子,刚一拐进春榴巷,便在自家门前看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
那影子小小在见到宋锦的瞬间便站起来,朝她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呜呜,小锦姐,你终于回来了!”
这么一撞,宋锦和谢峤牵着的手被撞开。
宋锦被抱的有点发懵,但也分辨出来这是雀儿。
她惊讶:“雀儿,你怎么还没回家?”
雀儿哭着道:“小锦姐你没回来,我担心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小锦姐你没事吧!”
宋锦摇头:“没事。”
她将手里的赏银拿给雀儿看:“你看,那贵人真的是要给我赏银的。”
这话也没错,只不过她差点被下药的事没必要告诉雀儿,说不定会吓坏她。
雀儿瞧了眼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可是很吓人啊……”
宋锦劝道:“真没事。不过还是谢谢你跑回来,叫夫君去接我。”
宋锦刚刚一路上还在合计,夫君怎么知道自己在绣翠楼,现在看到雀儿她就全懂了。
雀儿抹了抹眼泪:“没事的,小锦姐没事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雀儿说着,放开宋锦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直到再也看不见,宋锦才进院子。
刚走进去,还不等谢峤问话,她便道:“夫君,我先洗个澡。”
宋锦刚刚把那杯果子露全都倒在了衣袖里,现在袄子里都是湿的,难受得很。
谢峤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灶间,没多一会儿便传出来烧水声。
他沉默不语,洗漱过后破天荒的先躺在床榻上。
宋锦洗完澡回来,便看到的是这番景色。
夫君他半散着头发,正在床榻上等她。
他和往日不一样,没有看书,就是在等她!
可是今日也不是圆房的日子。
难不成……
初五在夫君那里也算是过节?
她揉着半干的头发,身上穿的是新做的小兰花寝衣,她慢慢挪到床榻边,脱掉鞋子上榻。
她在自己的位置躺好,小声叫:“夫君。”
【唔,夫君今日要怎么做呢?】
【上次都没有亲到,这一次绝对要亲死夫君!】
【其实春宫图上还有一个姿势我也想试试的,只是不知道夫君……】
“阿锦,我有事问你。”
蓦地,宋锦的心声被打断。
谢峤冷淡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带着威压,让宋锦瞬间有点紧张。
“夫君要问什么?”宋锦不自觉地离谢峤远了点,刚刚心里的那点旖旎一下子全都没了。
好煞风景。
“今日你去见那贵人,他可是因为什么赏你银钱?”谢峤的声音威压,像是在堂上审犯人一样。
宋锦心里有一丢丢的不悦,可她还是乖巧的解释:“是因为贵人很喜欢我做的糕点样子,他将我叫过去问这糕点样式是谁教我的,我知道夫君肯定不乐意说是你教的,所以我便推脱说是以前的一个老婆婆教的,还有……”
宋锦忽然顿住。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今日那贵人说我长得像他一位故人,所以这才是他让我离开的原因?】
【那人会不会是他的心上人啊?肯定是他的心上人!要不然他也不能说如果要是有个女儿,也跟我一般大了。】
【县丞大人会不会知道这件事啊,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会再给我灌暖情露给贵人送过去的!】
【救命,我才不要!】
谢峤原本只想着宋锦说的糕点的事。
难道那绣翠楼里面的人是因为他画的糕点样式才要见宋锦?
为何是糕点样式?
谢峤正想着其中关卡,却不想宋锦的心声却将她今日的事情讲个清楚!
县丞给她灌了暖情露?
那贵人说她长得像自己的以为故人?
若是有女儿,则跟宋锦的年岁一样?
谢峤蓦地想到宋锦心口处的那道疤痕。
谢峤的眼神微暗,眉头敛得更紧。
宋锦见谢峤不说话,好像在想什么。
她忍不住去看谢峤的眉眼。
昏暗的床帐中,只有她能看见夫君这副样子,还有在床榻上的夫君,也只能她一个人看见。
她抿唇压着笑。
【不过今日那贵人吓人是吓人,不过脸和身段都好好!】
【他那个岁数都还这般好看!】
【呼,这次不用担心夫君啦!】
谢峤听着,他只觉得额头突突生疼。
……阿锦果然是在意他的岁数的。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阿锦。”谢峤凉凉开口。
宋锦:“嗯?”
谢峤看着宋锦,他认真道:“明日开始,你便不要出门做生意,只在家看家规,我也会再教你一些别的。”
宋锦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她就知道,夫君要是知道自己和绣翠楼做生意,肯定会生气。
可是直接不让她出门,夫君也太过武断!
宋锦往日的脾气极好。
可是再好的脾气也会生气!
她驽着一双圆圆杏眼满是不愿意。
可是谢峤却好似根本没看见,他只是重复了一遍:“明日开始,不要出摊,直到我们回京都。”
“这不行的。”宋锦从床上坐起来,她认真道:“夫君,若是我不出摊,我们如何吃喝?更别提我们去京都的盘缠也需要不少,就算这些我手里都有,我这么突然就不做了,那些早上等着吃馒头的街坊四邻吃什么,他们会饿肚子的。”
宋锦往日乖巧,从不当面与谢峤说什么,都是谢峤说什么她就跟着做。
可是这次。
她真的不愿意!
第38章 【坏人!】
与宋锦相处近三月的时间,谢峤从未见过宋锦这般坚持。
少女发脾气*时也可可爱爱,像一只被煮过鼓起来的小汤圆。
他略皱眉,声音低低:“阿锦。”
“我不要。”少女坚持。
她一下子躺下,还往里面挪了挪,本就不大的床榻上,愣是隔出来了一道楚河汉界。
原本不小心压在谢峤手下宋锦的寝衣带子也被抽走。
【唔,霸道的夫君好讨厌!他凭什么自己就决定了,不公平不公平!】
【他这个样子和那个坏人县丞有什么区别!】
【坏人!】
【都是坏人!!!】
谢峤听着少女在心里一声一声的指摘,他面色泛冷。
他知道宋锦喜欢自己的摊子,可是他们并不缺银钱,那摊子的收入其实可有可无。
现在她的安全更重要。
可是……
谢峤垂眼看着小小一团离自己老远的宋锦。
他叫:“阿锦。”
少女明显不想听,她把被子盖到头上。
最后扔出来一句:“阿锦睡着了!”
谢峤碰了个钉子。
在京都,他从未碰到这样的事,他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会有人反驳,更没有人会在他面前直白地告诉他我不想听。
现在,他应该伸手掀开宋锦的被子,将人从里面挖出来,认认真真的告诉她今日有多危险。
可是他的手却顿在半空。
若是他那么做了,少女会更不开心。
算了。
不过就是几日的摊子,让符沧加派人手看着宋锦,应当不会有事。
想到这,谢峤将手收回,并不再言语。
床帐中暖意浓浓,宋锦到底是被吓到了,碰到自己的床,没多久就真的睡了过去。
她小小的缩在自己的角落,一点都没碰到谢峤。
明显还在生气。
睡觉还在生气。
可爱。
谢峤侧身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知道宋锦睡得极沉,谢峤才起身出去。
他披上袄子,走到院子:“符沧。”
符沧一直等候在暗处,听到传唤,他瞬间现身:“公子。”
谢峤低声吩咐:“今日阿锦见到的那个贵人,应当认识谢家的糕点,你派人去查绣翠楼现在是什么人在住,还有崇州县丞与郑家的关系。”
“另外,”谢峤想了下,“抽出暗卫保护阿锦,只在暗处保护即可,不到生命危险不要出现。”
若是让宋锦知道他在暗处派人跟着她,宋锦一定会不高兴。
“都是坏人”这几个字浮现在谢峤的眼前。
还是不要让她知道。
符沧:“公子,宋姑娘今日可受到惊吓,可否需要去请大夫?”
惊吓倒是受到了一点。
但是宋锦现在还能同他生气,应当还好。
只是……
“不必请大夫。”谢峤淡声:“另外,不必再叫她宋姑娘。”
符沧一愣。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之前不是公子让他叫宋姑娘的吗?
以前的公子可没有这么善变。
符沧猜测:“那叫小夫人?”
谢峤纠正:“夫人。”
符沧拱手:“是,叫夫人。”——
昨夜睡前宋锦已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第二日一早,宋锦正常起床出摊。
她都已经准备好了和夫君小吵一架。
大不了把夫君惹恼了之后就不亲亲抱抱做做了呗!
反正……
反正反正!
夫君这么守信。
该到做的时候自然会做的。
冷脸也会做。
早上醒来,宋锦板着一张小脸,圆圆的杏眼盯着身侧的谢峤。
只见谢峤并没有动,更没有上来拦她。
宋锦坐在被垛上等着。
瞪着眼等着。
像一只要咬人的小老虎。
【一会儿说不定要和夫君吵一架!】
【夫君那个样子真的好讨厌!】
【夫君怎么还不醒?】
【夫君不会死了叭?】
宋锦伸出指尖,在谢峤的鼻尖探了探。
【呼——还好,夫君还喘气。】
【唔,夫君的嘴看起来好好亲,好想亲一下。】
【不行!不行!宋锦你醒一醒!】
可是宋锦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谢峤醒来,她想着,也总不能将人叫起来吵吧?
算了。
反正夫君也没拦她。
反正他也拦不住!
宋锦想着,她起身跟往常一样出摊。
她前脚刚出床帐,平躺在床上的谢峤嘴角微微勾起。
没有雀儿的帮忙,宋锦到摊子上还冷冷清清的,宋锦照例将面揉好放到笼屉里,旁边也没闲着,用之前做好的模子做了一点果饼。
这果饼虽然没有年前卖的多,但现在还在年里,有些家里还是要备着。
这一忙活,便是一上午。
昨日夫君说不让她出门摆摊,她虽然不情愿,可心里知道,夫君是怕她出事。
她自己其实也是怕怕的。
她现在就想着快些到京都去,京都的美人那么多,她都不够瞧的!
这几日,她就先早些收摊。
却不想刚刚收拾好笼屉,一个小姑娘便站在摊子前。
宋锦赶紧招呼:“姑娘,你要买果饼还是馒头,我家的馒头又香又软,可好吃啦。”
那姑娘瞥了一眼宋锦,眼神里面全是不屑:“你就是宋锦?”
宋锦仔细辨认了一下,觉得面前的姑娘陌生。
她的穿着,好像是哪家的婢女。
宋锦道:“是,我就是宋锦,敢问姐姐是?”
那婢女道:“我家姑娘要见你,你现在就随我去一趟。”
宋锦:“你家姑娘是?”
“我家姑娘姓黄,你赶紧跟我过去,别让我家姑娘等久了!我家姑娘可不是好惹的,到时候我家姑娘一生气,可有你好受的!”
宋锦小小的眉头皱起。
什么黄小姐,她可不认识,怎么就找到她身上来了?
宋锦摇头拒绝:“不了不了,黄小姐有事来摊子这里找我就行,我这里还有很多活要干,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夫君需要照顾,实在是走不开。”
“废什么话!”那婢女有些生气,她一摆手,跟在她后面的仆妇便上来,左右将宋锦架起。
那些仆妇手上都十分有劲,宋锦挣脱不得:“你们这是干什么!”
“早说了让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侍女一摆手:“走!”
宋锦聪敏,她知道肯定是跑不了。
她又不是犯人,凭什么要被这么押过去?
她道:“等一下!我跟你们去就是了!你们先把我放开。”
那侍女摆摆手,那两个仆妇将宋锦松开,但还在跟在她的后半步的地方,只要宋锦一跑,便一伸手就能将人抓回来。
宋锦带着先到了一顶小轿子里,走了不远,小轿子停下,宋锦被带到了一个小绣楼里。
这个地方宋锦有些眼生。
应当不是在街上,更像是某一处的私宅。
那侍女上前:“走吧,跟紧点。”
宋锦攥着自己的小挎包,跟着侍女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一间暖房,那侍女才停下敲门:“姑娘,人到了。”
暖房的门未开,只传来声音:“进来吧!”
侍女得令,她将门打开,带着宋锦进去。
刚一进屋子,一股暖意便扑面而来,房间里的摆设贵重讲究,更是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一进来,便是比春天还要温暖。
在这房间里面,根本用不上穿袄子,只穿薄薄的裙子即可。
这样的暖房可比她的房间还要好。
能用的起这样的暖房定是富贵人家。
到底是谁要见她?
暖房不算大,里外有两层。
宋锦站在外间等着,没多一会儿便见着有一个身影利落的从里间出来。
那道身影偏偏然的坐在宋锦面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宋锦:“你就是宋锦?”
宋锦点头:“是,不知道小姐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说,我摊子上还有活没干完,得赶紧回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小姐用手撑头,随意地道:“就是想告诉你,回去赶着收摊之后,回家便与你夫君和离吧。”
第39章 没想到夫君竟然这般值钱!
啊?
宋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她回去收拾收拾,和离?
宋锦的小脸板起,她看着面前的少女。
这个黄娘子一看就很富贵,在这般冷的冬日,她只穿了身轻薄的衫子。
当然,在这个暖房里,倒是一点都不冷。
宋锦眉头皱起:“黄小姐,我不认识你,你看起来也是读过书的,上来就要人家和离,你是不是……”
宋锦抬头,一双杏眼认真:“太冒昧了。”
“呵,冒昧?”那黄娘子冷笑一声,她素手一抬,立时有人望她的手上递上一样东西。
鲜红的蔻丹在她的指尖轻点。
她素手将那样东西张开,是一根精细的鞭子。
她边摆弄那根鞭子边道:“从我懂事起,就没人说过我冒昧!”
说着,她手腕一压,鞭子“嗒”的一声打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的小茶杯瞬间被打碎!
宋锦心头一紧。
她最近是不是有点犯小人啊?有空她得去好好拜拜。
没听见宋锦回答,那黄小姐似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昨夜我上街,刚好看到你与你夫君在街巷搂搂抱抱,不成体统,不过这也不怪你,你那夫君的样貌属实不错。本小姐听说你那夫君身子弱,又穷酸,还不是崇州人,这种样貌的夫君,今日就算不是我看上,你也守不住,我看你还年轻,不如早早和离,那些银钱再找个人嫁了,如何?”
这一通话,宋锦也听明白了。
她道:“所以,黄小姐是看上我夫君了?”
黄小姐半点都没遮掩:“你总算是听明白了,也没白费我的一番口舌。”
黄小姐说罢,站在旁边的侍女上前,拿了一个锦盒摆在宋锦面前。
黄小姐道:“这里面是一盒金子,待你自请下堂之后,便拿着这些银钱再嫁吧。”
宋锦看着面前的那个锦盒,她抬手将盒子打开,登时,里面黄澄澄的金子便显出来。
宋锦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没想到夫君竟然这么值钱!
“啪”的一声,宋锦将锦盒关上。
她坚定道:“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黄小姐冷哼了一声:“宋锦,你好像没听说过我,也不知道我办事的风格,我这个人不喜欢不识抬举的人,宋锦,你出去打听打听,上一个惹到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宋锦抬头:“什么下场?”
“就是这个下场!”黄小姐说着,她瞬间起身,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打在宋锦的左肩!
宋锦身上穿着袄子,但她瞬间便觉得左肩上火辣辣的疼!
她下意识地去看,发现自己的袄子竟然被这一鞭子给打烂,里面的棉絮翻飞,现在竟然慢慢地洇出血来。
宋锦捂住自己的肩膀,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黄小姐:“你!”
黄小姐又抬手:“宋锦,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和离还是不和离!”
宋锦看着面前这个黄小姐。
她捂着肩膀,眉头拧的死紧,可半步未退:“黄小姐,我知道我夫君很好看,连那些婶娘都要来我家爬墙看。但是黄小姐你还是冷静点,毕竟有些事你还不知道。”
黄小姐顿住手:“什么事情本小姐不知道?”
宋锦想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她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在黄小姐的面前,微微弯了下去。
宋锦道:“他……”
而后无奈的摇摇头。
黄小姐大为震惊:“你是说……”
“黄小姐只知道我夫君来找我的时候受了伤,却不知道他伤在了何处,他在床上样了许久,实不相瞒,我与夫君成亲两个多月都未圆房。”
宋锦边说着,边朝谢峤道歉。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而且她说得也并不是假话啊,之前的两个多月,夫君确实不行。
那药丸和鹿鞭现在还在家里放着呢。
“等下!既然这样……”
黄小姐冷静了下来,她皱着眉,明显有点烦:“要不是我爹非让我嫁给那个死胖子,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的想要找个人生米做成熟饭,好不容易找到个好看的,没想到!”
黄小姐知道宋锦那夫君当时被打得就差一口气,看来伤到的地方不仅仅是胳膊腿儿!
岁数大就算了!
但要是中看不中用……
黄小姐一拍桌子:“这可不行!”
黄小姐看了眼宋锦的肩膀,她的眉头皱起,问道:“你胳膊没事吧?”
宋锦摇摇头:“估计死不了。”
就是出血了,还火辣辣的疼。
黄小姐抬手,将那根小鞭子收起来。
她张张嘴,有点生气:“你怎么不早点说呢,我最受不了别人顶撞我,我不会道歉的!”
她从小母亲离世,家中的姨娘对她假假的,表面上对她不缺吃少穿,但是那姨娘就是要把她架空,家里没人听她的,只有她拿起鞭子的时候他们才会听,她才不会道歉。
宋锦也没指望这么个嚣张跋扈的人会道歉。
只不过她倒是松了口气。
看起来这个黄小姐应该是不打夫君的主意了。
宋锦小声问道:“黄小姐,你为什么要找人生米做成熟饭啊,要是被家里知道,你岂不是……”
黄鹂瞪了眼她:“你懂什么!”
她叹了口气:“要不是家里那个姨娘竟然直接找了个破婚事给我嫁出去,想要独吞黄家的财产,我才不会这么做!我现在只能找个听话的赘婿,最好生米做成熟饭,这样我就能留在家里了!”
黄鹂看了看宋锦,她惨兮兮的,半新不旧的袄子也被打坏,里面的棉絮也被打了出来。
因着肩膀疼痛,宋锦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看起来又穷又惨。
黄鹂想了下,道:“宋锦,我把桌上的金子拿一块走吧。”
宋锦:“嗯?”
“看什么?难不成你还想都拿走?!那可是我买人的钱!”黄鹂瞪着眼:“你这小伤根本没什么的!我给你拿一块金子已经很多了,你这个人不要得寸进尺哦!”
宋锦摇摇头,她才没有得寸进尺,她只是觉得有点疑惑。
原来黄鹂的道歉方式是这样的?
黄鹂的话刚落,旁边的侍女就从锦盒里拿出来一块金子塞到宋锦手里。
锦盒迅速地被收走。
宋锦扁扁嘴,捏着自己手里的那块金子:“又不是我自己要的……”
“好了好了!”黄鹂摆手,她撑着头一脸烦恼,“让她走吧。”
侍女道:“是。”
随即侍女走到宋锦的面前,给她带路:“走吧。”
宋锦觉得这个黄小姐风风火火的有点莫名其妙,她的情绪好不稳定。
宋锦觉得自己还是赶紧走,万一一会儿黄小姐又把她给拦住怎么办?
与来时不一样,侍女只把宋锦送到门口便再也不管。
宋锦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她抬手,将手里的金子咬了一口——
纯的。
宋锦原本有点委屈,今天这抓过来,挨了这一鞭子,好一个飞来横祸。
可是看在金子的份儿上,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加上这块金子,她就可以在京都开一个小铺子了!
她嘴里的金块还没放下,宋锦便见着自己的面前站了个人。
她抬头,有些愣愣的。
“夫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峤神色微冷,他看着面前的少女袄子被人打坏,肩膀上洇出了血迹。
她还傻愣愣的叼着金子啃。
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傻?
他刚刚接到宋锦被带走的消息便匆匆忙忙赶来,却不想还是来晚了一步。
宋锦还是受伤了!
昨夜刚刚被吓到过一次,今日更是直接受伤。
早知道他就应该让暗卫早些出来,不必估计宋锦的想法。
再或者,他就应当不让宋锦出门。
宋锦看着谢峤不说话,只有脸色冷得想要是杀人,宋锦也有点紧张。
……毕竟在里面,她刚刚编排过夫君来着。
“你怎么样?”谢峤冷声问道。
他虽然问着,但眼睛却看着宋锦身后的私宅。
不出一个时辰,这里是谁刚刚做了什么他都会知道。
可是就算知道也是无用。
宋锦她还是受伤了。
“我没事,就是肩膀有点疼。”宋锦拽拽谢峤的袖子,“都是一场误会,而且黄小姐也给了金子做补偿,夫君你不要生气了,我们先回家吧。”
宋锦想着,好不容易才扯谎将黄小姐给骗过去,要是夫君这个时候再被看到,那黄小姐直接不在意了怎么办。
谢峤不语,他以为宋锦是肩膀疼,于是敛眉站在她身侧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宋锦小小惊呼一声,本来想着搂住夫君的脖子,可是手臂一动就痛。
唔,可恶的黄小姐。
宋锦想着,又把那块金子捏的紧了些。
谢峤一路将宋锦抱着,直到抱到了一辆马车上,宋锦有点惊讶,这马车是夫君雇的?
她想问,可是一看谢峤的脸。
她还是选择闭嘴。
谢峤往日的时候面色就冷,更别提出事的时候更是这般。
冷冷的,不敢叫人亲近。
可是他的脸却又十分好看,能惹得所有姑娘的倾心。
甚至她自己也是一样。
那天晚上,若不是觉得夫君的脸好看,她也不会答应的那么快。
可是……
宋锦忽然想到黄小姐的话。
她说夫君长得这么俊俏,自己也是留不住的,不如给她。
宋锦想着,自己也有些沉默。
马车一路回到春榴巷才停下。
谢峤弯腰,将宋锦从马车里抱起,宋锦小鹌鹑一样窝在谢峤的怀里,一路被他抱回家。
宋锦被放到床榻里,谢峤伸手,想要将宋锦的棉袄掀开,却被宋锦挡住。
少女往里面躲了躲,好似在躲他的手。
“夫君,你还是让萧大娘来吧。”
谢峤的手顿在原地。
他看着蜷缩在床上的少女,眸色发深。
第40章 我是你未婚夫。
谢峤下意识地觉得不对。
他看着自己落空的手掌,心里蓦地也空了一瞬。
他的眉头轻轻敛气。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些不对。
可是他分不出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与宋锦虽然已经成亲了,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可是这样处理伤口的事,她想让萧大娘来,看起来没什么不对。
少女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床帐里。
他不想耽误,直接起身去将萧大娘。
没多一会儿,萧大娘便过来,她看见宋锦被打坏的袄子,眼圈一下就红了。
萧大娘扭头,对着谢峤道:“阿锦夫君先出去等着吧,等处理好了我再去叫你。”
谢峤知晓自己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他转头离开,只道:“麻烦大娘,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叫我即可。”
萧大娘有些冷淡的:“嗯。”
待谢峤出去,萧大娘看着宋锦,她抽了抽鼻子:“锦丫头,你跟大娘说,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人了,那人竟然下这么狠的手!”
萧大娘说着,帮着宋锦将袄子脱下。
袄子上的布料混着干涸的血迹已经沾在她的皮肤上,如今只能拿凉水一点点的给揭开。
宋锦疼得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萧大娘看得也是一阵心疼。
萧大娘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儿子,从小就是把宋锦当自己小女儿看待的。
没想到宋锦这丫头命苦,一直都没看见过自己的父母不说,好不容易成了亲,还遇上这些糟烂事。
萧大娘将宋锦的棉袄脱了,小心翼翼地给宋锦上药,好在只是看着吓人,肩膀上的伤口只是皮外伤,养几日就好。
萧大娘取来寝衣给宋锦换上,她坐在一旁,看着一脸苍白的宋锦,心疼的不行。
她严肃道:“锦丫头,你跟大娘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樊老爷不是已经进去了吗?怎么还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宋锦靠在床头上,有点点沉默。
最后她还是声音小小的说:“这次不是我,是黄小姐看上了我夫君,想让他去当赘婿,我不同意,所以挨打了。”
“当赘婿?!”萧大娘小声惊呼。
宋锦赶紧让萧大娘噤声:“大娘!”
“没事,你夫君听不见。”萧大娘说着,她瞥了眼外面,而后道:“以前只听说过女人长得美是祸水狐媚子,没想到男人也是一样,锦丫头……”
萧大娘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道:“锦丫头,我知晓你喜欢你夫君那脸蛋,可是我们这等普通人家,安安心心过日子才是寻常,今日是黄小姐看上了,那日后到了京都,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看上你夫君,锦丫头,咱们没权没势,跟他们比不过,今日你只是挨了一鞭子,那万一日后,你挡了别人的路,有人要你的小命怎么办?”
“我的小命?”宋锦喃喃道。
她知晓京都的贵女们都不是好想与的,她倒不是不相信夫君,只是若是有人真的想要她死怎么办?
她承认,她是喜欢好看的。
可是她更宝贝自己的小命。
见着宋锦好像确实在听劝,萧大娘继续道:“反正日后这些事肯定不会少,锦丫头你要不然就早些跟你夫君生个孩子,要不然就趁早想开,日后若是遇到这些事要怎么办。”
萧大娘将包扎的东西收好:“行了,我去替你叫你夫君进来。”
萧大娘说着,她起身往外面去。
宋锦的眼神也随着她过去——
欸……
红颜祸水嘛?
而“祸水”本人现在正一脸冷峻的站在院子中,符沧站在他的身侧,低声道:“公子,已经查明了。”
谢峤眼神未挪,只盯着宋锦的房间:“说。”
符沧也有些怕。
这个表情,自家公子这是生气到什么程度。
他赶紧回禀:“公子,那人是崇州黄家的大姑娘,因为不满意家中安排的婚事,所以在昨日见到公子之后,便想让公子成为她的赘婿,这才请夫人去相谈。”
“她们把人带走的时候,暗卫在何处?”谢峤冷声。
“公子恕罪,当时暗卫紧跟着夫人,但是因为只是女子间的闲叙,看起来并未有生命危险,暗卫未敢私自现身,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公子息怒。”符沧低头,替暗卫领罪。
谢峤默了默。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明,暗卫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此事确不怪他们。
“罢了,日后小心行事。至于黄家,待我问过阿锦再做定夺。”谢峤低声道:“绣翠楼的事查的如何?”
符沧道:“绣翠楼里外把守十分严格,还需要再探。”
“嗯,知道了。”谢峤话音刚落,他便听着房间里要开门,他眉色一敛:“你先下去吧。”
符沧也紧张,几个飞身之后,便躲在了院子的一角处。
他看着屋内的老妇出来,对着自家公子没有什么好脸色。
公子还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这才进屋。
符沧有些难受。
在这个穷乡僻壤,公子竟然还要被一个老妇人瞪,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不过这老妇好像和小夫人要好。
难道是小夫人生气了?
符沧头上冒出了些冷汗。
他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谢峤规矩的把萧大娘送走,这才转身往卧房去,一推开门,便是满屋子的药味。
那药味带着一股清凉,并不难闻。
他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宋锦已经换好了寝衣,伤口也已经被包扎好,现在正躺在床上。
她安安静静地小小一坨。
听见谢峤走过来,宋锦也没有回头。
她现在心里乱得很,总觉得有些事情想不通。
谢峤一时拿不准宋锦睡没睡着,他只站在床榻边,轻声叫了句:“阿锦?”
宋锦淡淡的“嗯”了声。
一时无话。
刚刚谢峤已经知晓,宋锦今日的无妄之灾是因为他。
怀璧有罪。
不怪少女生气。
是他自己没有处理好。
这么想着,他的语气软了三分。
但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三分一点都不明显,他依旧语气淡淡。
他坐在床榻旁边,问道:“阿锦,今日黄家的事你怎么想?想要如何处理黄家?”
“处理黄家?”宋锦有点没明白谢峤在说什么,“黄小姐虽然打了我,但已经赔了一块金子做医药费,很足够了,还要黄家如何?”
宋锦眨眨眼。
她并不知道谢峤已经知道今日她挨打是为何,不过现在黄小姐已经不再打夫君的主意,而且还给了一块金子,不就已经完事了嘛?
谢峤坐在她旁边,慢慢引导道:“今日这事若是在京都,你应当恩威并施,道歉的礼可以收,但也要敲打一下黄家,给她一个应有的惩罚,省得她日后再犯,也好趁此机会,在京中给自己树威。”
宋锦真的是一点都听不明白。
她小小的眉头敛起:“我觉得不是这样,她是打了我,但是已经赔了礼,我也没有怪她,这件事不就应该结束了嘛?”
她小脸皱在一起:“我觉得夫君说得好复杂,我根本就用不上的。”
宋锦知道读书人就是想得多了些。
可是这些事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
谢峤沉默。
他知道宋锦简单天真,更没有害人的心,可是这些……
罢了。
她现在受了伤,等日后到京都再教也不迟。
谢峤给她盖了盖被子,他起身道:“你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不要想太多。”
宋锦眨眨眼,她看着这个其实一直都有点陌生的夫君,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才没有想太多。”
她现在想的根本就不是黄小姐。
而是另外一件事。
她有点想不明白。
宋锦的伤养了五日便好了,她平常伶俐惯了,再床上根本就躺不住。
受伤的第六日,宋锦很早便起来,准备去出摊。
宋锦刚掀开床帐,谢峤的声音便传来。
清晨谢峤的声音带着喑哑,他低声问道:“阿锦,你这是去做什么?”
宋锦寻着低声的鞋子:“歇息了好几日,我准备去出摊了。”
谢峤看着宋锦的背影,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几日宋锦在床上养伤,可是他们两个却好几日都无话。
谢峤也不知道往日见到他便是乖乖巧巧的宋锦这几日都怎么了,竟然变得有些沉默。
连心声都少了许多。
他想着,可能是因为宋锦这几日手上难受,所以不想说话。
可能是因为有些生他的气。
不过没关系。
宋锦这般乖巧可人,对他无有不依,往日的阳奉阴违也只是少女的淘气。
这些都没有什么。
宋锦既然觉得出摊开心,那便随她去。
想到这,谢峤低声道:“你伤口未痊愈,还是不要太劳累,这几日少做一些糕点。”
宋锦本来以为谢峤是来拦她,本来还想着大早上的就要和夫君辩上一辩,却不想夫君竟然没有拦她。
宋锦乖巧的回应:“好,夫君放心,我知道的。”
这几日未出摊,宋锦的摊子上已经落了一层薄冰,宋锦用了一阵子才清洗干净,待到第一锅馒头从蒸笼上起来,已经有些晚了。
宋锦赶紧将馒头分给等着早饭的人,又麻利的准备蒸第二笼。
白胖的馒头刚被放到蒸笼里,宋锦的摊子前便站定了一个人。
宋锦忙活着,道:“小哥,我这馒头刚上锅,估计要等上好一阵子,小哥要是着急的话,便先到前面的铺子去买吧,他家虽然贵了点,但也极好吃。”
“无妨。”那人声音淡淡的十分好听,语气中带着放松,问道:“你可是宋锦?”
宋锦这才从笼屉中抬头,雾气升腾间,宋锦看向面前的人。
她有些愣,问道:“小哥你是?”
那人朝着宋锦淡淡的笑了下,回答道:“我是你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