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不是公子你,搞错了?”

    白雾弥漫,宋锦愣在原地,以为自己的耳朵被白雾熏的没听清楚。

    她一张小脸严肃,将笼屉严实的盖上,随即她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上前礼貌地将人请到摊子里:“这位大哥里面坐。”

    那人点点头,随着宋锦进去,坐在摊子后面的歇脚处。

    摊子后面有一张小桌子,还有两个小板凳,是宋锦往日和雀儿歇息的地方。

    宋锦抬手,给对面的人倒了一杯水,她将水杯放到那人的面前,自己也坐下。

    这才仔细的这位自称是自己未婚夫的人。

    只见他一身素衣,身上背着一个包袱,头发也规矩的束起,喝水间动作自然,长相不算特别出众,却胜在干净。

    他明显是赶了许久的路,可是他的衣衫依旧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邋遢。

    那人喝了一口水,他看着宋锦,眼神温和,没有任何攻击,像是妥贴的像邻家的大哥哥。

    他缓声道:“在下王献,与宋兄在京中是相识,宋兄临离开京都之前给我们定下了婚事,没想到宋兄竟然在半路遭遇了意外,我在京中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刻起身赶来。”

    王献说着,将包裹中的文书拿出来,他将文书放在宋锦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宋兄离开之前我下聘礼时所用的聘书还有聘礼单子,我们合过的生辰八字也在里面,宋姑娘可以看一下。”

    宋锦一脸严肃,她伸手将聘书和生辰八字的文书翻开。

    通红烫金的婚书上的名字清楚地写着王献和宋锦。

    再翻开生辰八字,也的确是她自己的。

    宋锦的脸蛋皱成小包子。

    一双漂亮的眉毛也簇在一起,显得十分为难。

    王献看着面前的少女好像有些顾虑,他思索着建议:“虽然宋兄遭遇不测,但我们之前的婚事依旧照旧。”

    见宋锦不言语,王献继续道:“如今你家中并未有其他亲人,我略年长你两岁,婚礼中的事都由我来办,入京之后你暂居宋家,我为你请一个仆妇照顾你,你不必怕。宋兄与我相识多时,你既是我未婚妻,亦是我妹妹,他既不在了,我便是你的亲人,你叫我王大哥就好。”

    他说罢,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好像想到什么。

    她抬头看向自己,满脸认真:“王大哥,我想问一下,你家也会有家规嘛?”

    宋锦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厚度:“这么厚的一本家规册子,得让人背下来那种。”

    王献听着宋锦这么问,他一愣。

    随即以为小姑娘是怕嫁人,他温和的笑着解释:“我如今在户部是个小文书,家中并不是大富大贵的权势之家,父母也开明本分,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也是认得宋兄的,宋姑娘不用怕,他们十分好相处。家中也只有一个扫撒做饭的仆妇,还有两个伺候母亲的丫头,日后会分给你一个,还有一个小厮,这便是我家中情况。”

    “至于那么厚的家规……”王献失笑:“那只有世家贵族才会这般规范族人,我家只能算是殷实,自然用不上这个。”

    他说完,只见宋锦的表情又僵了三分。*

    他有些拿捏不明,缓着声问:“宋姑娘可是不相信我的身份?”

    宋锦摇摇头。

    不是因为不相信,而是因为相信。

    甚至她这段时间脑海中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也瞬间通透。

    她虽然往日不想那么许多,可她又不是个小傻子。

    她夫君好是好,可是这些时日,她总觉得夫君身上的岑贵,不像是普通人。

    更不像是哥哥能给她定下的婚事。

    夫君那夜一身血衣而来,那锦衣华服定不是普通人家能够穿着,后来夫君的样貌,举止,还有举手投足之间露出来的贵气,都与她不太一样。

    他更像是天上的人,她踮脚也够不到。

    远远的,那么远的距离。

    哪怕是躺在她身边也够不到。

    反而眼前的王献,便不一样。

    他容貌不算出众,但却十分干净,不管是眼神还有穿着,一点都不污糟,他的家世清白简单,自己又有正经的营生,甚至和哥哥认识。

    这才像是哥哥给自己选的夫婿。

    可是……

    宋锦抬头看着王献:“抱歉,我成婚了。”

    王献显然没想到。

    他原本以为宋锦是谨慎,不肯轻易相信人,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成婚了!

    王献眉头锁起,他有些担心:“你什么时候成婚的?可是清白人家?他叫什么?”

    王献一连问,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他缓和道:“如今你哥哥不在,你我婚事就算不成,但你也算是我妹妹,万不能轻易嫁人耽误终生,你那夫婿可对你好?”

    宋锦缓缓点头:“我是三个月前成婚的,那人是个教书先生,叫谢桥。”

    “谢峤?”王献低声重复一遍。

    “王大哥是认识嘛?”宋锦敛眉问道。

    王献摇摇头:“我并不认识,只是京都中叫谢峤的人倒是有一位,是如今的谢家家主。”

    宋锦问道:“那他是那个桥,是小桥的桥嘛?”

    王献仔细想了一下:“应当是山字旁的峤。”

    宋锦点点头:“那不是同一个字,应当是凑巧。”

    王献也同意。

    毕竟京中都在传谢家家主已经亡故,已经许久闭门不出,应当不是同一个人。

    王献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他是第一次见到宋锦,他发现这个小姑娘真的很好。

    乖巧有礼貌,长得好看。

    若是他能早些得到宋兄的消息来接她,兴许她就不会那么着急嫁给别人。

    这样一个孤女,若是不嫁人,日子应当不太好过。

    他有些怪自己。

    今日这信息实在有些大,宋锦自己都有点懵,可是有些藏在雾中的事她又觉得蓦然清晰。

    她抬头,见着王献有些懊恼。

    她有些不好意思:“王大哥,抱歉,我……”

    “此事不怪你。”王献打断她:“若是我能早些得到消息,你便不至于着急嫁人,如今看来你的日子应当还算不错,如今宋兄不在,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便来京都中找我,宋家的宅子我也会帮你看顾,你不必担心。”

    宋锦抿抿唇。

    她看着面前一脸正直的人,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她哥哥。

    她哥哥也应当是个很好的人吧……

    宋锦点头:“多谢王大哥。”

    “还有,你的嫁妆要何时去取?”王献道:“你的嫁妆如今还在宋家,你既已成婚,那应当取来自用,宋伯父往日行医,家中略有薄姿,宋兄在军中也有军用,你的嫁妆应当尚可,若是你想要用,我回到京都之后托镖局给你送来也可。”

    宋锦想了下,她摇摇头:“多谢王大哥,等日后我与我夫君一同去京都取就好,不麻烦王大哥了。”

    王献也点头。

    虽然他并未有缘与宋锦结成夫妻,但见到宋锦,他便将与宋锋的友情全部落在她的身上。

    宋兄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

    王献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这三日我会在崇州休整,你若是有事便来庆来客栈找我。”

    宋锦乖巧的点头,随即转身,给王献装了一些新做的糕点。

    她将打包好的糕点和婚书一起推到王献面前,那通红烫金的婚帖映着晌午的光,十分好看。

    她道:“王大哥,这是我新做的糕点,你拿回去尝尝。”

    王献看着那精致的小点心,忽然有些遗憾。

    可是别无他法,此间阴差阳错被别人捷足先登,只怪姻缘未到。

    他将婚书妥帖收好:“这婚事我便拿回去禀过父母再做打算。”

    宋锦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又将刚蒸出来的白胖馒头给王献装上两个:“那就麻烦王大哥了。”——

    晌午刚过,谢峤端坐在四方桌前。

    周遭安静,他没有紧锁,手下的笔迟迟未动。

    一滴浓墨从笔尖滑落,在纸上洇开。

    不多时,外面符沧的声音传来:“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谢峤一身素白,语调清冷:“进。”

    符沧推开门,他几步走到谢峤面前站定:“公子,绣翠楼有消息了。”

    谢峤将手中的笔放下,他清冷的眼微抬:“讲。”

    “属下已经查明,崇州县丞范安是郑家亲信,绣翠楼中的人便是郑家通知范安接待的,应当是齐王。”

    “果然是他。”谢峤眼中未有波澜。

    他早在宋锦被那个贵人问糕点的时候就隐隐猜到,算一算现在齐王也刚好要到崇州附近。

    谢峤指尖微微摩梭:“准备回京。”

    “是。”符沧低声道:“公子,这几日属下动用谢家势力探查绣翠楼,谢家分支已经得到动静,公子可要去谢家分支,毕竟公子回京还需要分支助力。”

    谢峤原本不想在崇州这般张扬,可是他既然能得到齐王的消息,齐王也不是废物,应当小心他也知道自己就在崇州。

    既如此,不如他将身份暴露。

    谢峤冷声道:“去散出消息,说最近我受伤在谢家修养,如今已经大好,不日回京。”

    符沧低头:“是。”

    随即他并未离开,反倒是有些吞吞吐吐。

    谢峤抬眸:“有什么,讲。”

    符沧有些犹豫:“公子,今日夫人的馒头摊来了位男子。”

    谢峤微微挑眉:“男子?”

    宋锦往日出摊做买卖,自然会碰到不少男子,为何符沧会单独说这一位?

    符沧跟着谢峤多年,自是知道他的脾气。在谢峤的冷眼下,还是硬着头皮道:“那人说是夫人的未婚夫,拿着聘书和八字来找夫人,属下看着那帖子不像是假的……”

    符沧一闭眼,心一横:“属下斗胆,敢问公子,当初宋锋说的,可确是让公子娶夫人报恩?”

    “是不是公子你,搞错了?”

    第42章 【夫君定不是故意骗我的!】

    屋内寂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

    符沧立在原地,额角的汗顺势往下一滴。

    后脖颈开始簌簌的冒凉风。

    从刚刚开始,公子便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安静地坐在原地,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他刚刚说的是实话。

    ……公子不会是气死了吧?

    符沧跟着谢峤这么多年,办事从未有过差错,更不会有人质疑公子。

    所以他刚刚是疯了吗?

    谢峤如同被雷劈过,他定在原地,面色不明。

    冬日阳光明媚,可谢峤却被一团乌云笼罩。

    他承认,当时宋锋救他时情况紧急,他当时身受重伤,已经有些听不清宋锋在说什么,只能在他的话里寻出关键的字眼。

    若是不再回想便罢了。

    可是刚刚符沧那一席话……

    谢峤的面色越来越冷。

    他闭上眼睛,将当时情景再次回想一遍。

    原本藏在迷雾中的景象渐渐浮现,原本宋锋的只言片语也被渐渐串联起来。

    当时宋锋拼死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他自己则体力不支,瘫倒在地。

    他当时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挂在身上的玉佩交给自己。

    最后断断续续的说道——

    “谢大人,麻烦你……到崇州的春榴巷……找宋锦……带她回京都,让……娶她。”

    谢峤叹了口气凉气。

    当时宋锋的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他也身受重伤,耳朵并未似往日灵敏。

    只言片语中,他只听到了“谢大人”“崇州春榴巷”“宋锦”“娶她”这几个字眼。

    自然而然的,他就以为宋锋是让自己娶宋锦。

    可是现在想来,当时宋锋已经知晓自己是何人,他知道两家门第悬殊,若不是贪婪权势,并不会让他娶宋锦。

    可是宋锋知晓,他只要一死,宋锦便是孤女。

    唯一对她好的,便是让自己帮他带宋锦回京,履行她原本的婚事。

    所以……

    真的是他……

    是他顶替宋锦未婚夫的名头,误与宋锦成婚!

    他当初一直难以接受的,一直头疼的身份,竟然是顶替了别人才得来的!

    错了。

    大错特错!

    谢峤的拳头攥紧,他眉头也紧蹙在一起。

    他身为太傅,身为谢家家主,此生从无错漏!

    却不想在姻缘大事上,他竟然错的彻底!

    可是……

    他现在竟然有些卑鄙的想,若是这个错误一直这么下去,那个未婚夫从来不曾出现,那宋锦便永远是他谢峤的妻。

    不对。

    谢峤蓦地睁眼,他原本清明的眼睛带着些猩红。

    现在也是一样。

    即使是他顶替了宋锦未婚夫的位置,宋锦依然是他的妻。

    在他们圆房的时候,他已经决定。

    此生他与宋锦不死不休。

    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身份。

    永远不能。

    “符沧。”谢峤冷冷开口。

    “公子!”见着谢峤终于开口,符沧也敢喘口气,他刚刚真的要吓死了。

    谢峤的眼神坚定,带着不容置疑和丝丝急切:“随我去崇州谢家,让其准备婚礼。我要在崇州成婚,让阿锦入族谱进宗祠。”

    谢峤起身,身上带着凌厉。

    他的身份是顶替来的又如何,反正阿锦喜欢的是他,只要他与宋锦成了婚,宋锦便是他的妻。

    谁也抢不走——

    午后的春榴巷人并不多,如今还未到正月十五,街上的人陆陆续续已经复工。

    宋锦收了摊子,慢悠悠的往回走。

    她好看的眉头簇起,指尖揪着衣角,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其实刚刚她跟王大哥说,她夫君叫做谢桥,只是同名而已是在骗人。

    其实她也不知道夫君的名字到底是哪个字。

    谢家。

    家规。

    这段时间往日的种种,都显示着夫君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那夜夫君一身血衣而来,兴许不是他所说的路遇劫匪,而是因为其他。

    或许是因为仇家。

    那她便不能暴露夫君的身份。

    可是她又不傻,枕边人的身份她就算不能确定,心中也有七八分猜测。

    她慢慢地往家走,树上的一朵雪花融化成水,滴在她的鼻尖。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天晚上她不小心在绣翠楼里沾上暖情露,在和夫君圆房之前,她好像看着夫君在写些什么。

    当时她有些着急,还埋怨过夫君怎么不快点。

    后来夫君终于放下笔与她圆房,那之后呢?

    宋锦仔细回忆着。

    当时她脑袋迷迷糊糊地,身上也累的连一只手指头都没有力气。

    反倒是那个身体不好的夫君一脸精神。

    他不仅把他们都清理干净,还将未写完的东西写完,最后在她的耳边叨叨了些什么。

    隐约间,她好像听见了。

    是聘书?

    那她之后怎么再没有见过?

    宋锦想着,她走到门口,脚步略停。

    她抬头看着面前已经有些陈旧的门。

    一门之隔,她知道夫君就在屋子里。

    可是她现在并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跟他说话。

    夫君根本就不是她的未婚夫,如果夫君要是知道,她该怎么说?

    她还没想好。

    宋锦站在门口犹豫。

    她的脚尖随意地踢着小石子,指尖揪着衣角。

    第一次,她不太想见夫君。

    而此事,有些陈旧的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

    相隔一门的人出现在她眼前。

    宋锦有些愣,她表情呆呆地,脸上有些犯愁。

    可在见到谢峤的瞬间,她的面色恢复如常。

    好似从未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微微扬起嘴角:“夫君,你这是要出门?”

    谢峤依旧穿着那身粗布袄子,可是着袄子与他格格不入。

    越发的格格不入。

    宋锦看着谢峤,头却第一次微微低下。

    面前的小姑娘明显是有心事。

    她往日乖巧,从未有事瞒他,那些不该看的画册子也只是她淘气。

    若有大事,她那么单纯,绝不可能欺瞒。

    她这副表情,明显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并未是她未婚夫。

    她在为难,或许还有些生气。

    只不过现在看她,好似并没有想要说清楚。

    她想要暂时隐瞒。

    也罢。

    谢峤叹了口气。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自己的妻,这点绝不会更改。

    现在也确实不是解释的好时候。

    不如等他一切都安排妥当,他们大婚之前,他再将一切全盘托出,那时她也应当会理好自己的心虚。

    “嗯,我有事出去,今日应当很晚才会回来,你不必等我。”谢峤淡声道。

    宋锦点点头:“好。”

    她侧身,给谢峤让出路,她依旧揪着自己的衣角,有些踌躇:“夫君你小心一点。”

    谢峤心头一软。

    就算是她现在心里烦乱,但依旧不忘关心他。

    他柔声应道:“好。”

    谢峤说罢,他抬步离开。

    宋锦看着谢峤离开的背影,直到他走了老远,再也看不见人影,她才进院子,将大门关好。

    宋锦悄悄地回到屋中,她认真的将屋里的门关好,立在屋中,她环视四周。

    这屋子原本是她的,可是现在周遭却有谢峤的东西混在其中。

    谢峤来时并未有行礼,现在屋中的东西,也都是他来了之后才置办的。

    几身里衣,还有两身粗布外衣,剩下最多的,便是书稿。

    宋锦往日从来不动他的书稿,那些字她看一眼都要头疼。

    可是她现在却站在那些书稿前,素手上前,一本一本的仔细翻找。

    不多时,在最底处,她看到了那张眼熟的纸。

    她抿唇,伸手将那张纸张开。

    一共有两张,都是夫君亲手写的。

    不似她今日看到的她与王献的聘书,那聘书鲜红烫金,十分贵重。

    现在这纸张只是平常,是夫君往日抄书用的。

    可是,这便是他的聘书。

    那纸上龙飞凤舞,即使在十分着急的情况下,谢峤的字依旧好看。

    聘书上的话极好,就算宋锦不太通诗文,也知道那都是极佳的字。

    可是她现在并不在乎这个。

    她更想知道的是……

    一双杏眼向下,她最终定在落款处。

    那落款处是夫君的名字——

    “谢峤。”——

    从谢家分支回来,谢峤有些筋疲力尽。

    崇州谢家人口并不是很多,他们也从未去过京都谢家本家。

    如今见到家主,他们便有些手足无措,生怕招待不周,更怕家主在崇州又遭遇什么不测,他们没办法对京都侯府交代。

    崇州谢家主事已经年近七旬,听到家主要在崇州成婚,他比自己成婚那年还要紧张。

    谢峤应付完他们,已经很晚。

    马车停在春榴巷,符沧轻声对着里面的谢峤道:“公子,春榴巷到了。”

    “嗯。”许久,谢峤的声音传来,他伸手将车帘掀开,只身出来。

    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粗布袄子,与离开时候无异。

    符沧见着谢峤下车,他问道:“公子,可否要属下近随?”

    “不必。”谢峤抬手:“告诉谢家分支,如今还是低调为上,还有,我的身份暂时不要让阿锦知道,一切如常。”

    今日宋锦刚刚知道未婚夫的消息。

    等到宋锦有一日想通来问他,他再将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

    到时候他们坦诚相待,绝不再有秘密。

    一切等到宋锦准备好了再说。

    月色正中,月光伴着凉意将谢峤的身影拉的老长,清冷的月光下,他抬手将院子门打开,轻声回到屋中。

    屋中影影绰绰,一只小小的蜡烛在燃烧,似在寒夜中等他。

    他走到床榻边,看着半遮起的床帐中,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在安稳的睡着。

    谢峤疲惫的心瞬间柔软。

    他稍看了一会儿,待身上的寒意消散,他除去外衣袄子,轻轻地躺在宋锦的身侧。

    他微微阖眼,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随即他听到一道小小的心声传来——

    【唔,夫君回来了,他不会发现我在装睡叭?】

    【今天王大哥说,他才是我的未婚夫,夫君根本就不是哥哥给我订婚的那个人。但是没关系,我相信夫君,他定不是故意骗我的!】

    第43章 【谢公子】

    夜色静谧,谢峤与宋锦一同躺在床榻上。

    少女的心声干脆透明,谢峤听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容。

    他忽然觉得,日后到了京都,不管他一日有多忙碌,等到回家的时候,看见宋锦在等他,一切就都不算什么。

    就像现在这般。

    月色被窗子隔住,屋内只有一支小小蜡烛。

    谢峤侧头,看着乖乖巧巧躺在一旁的宋锦,他忽然想要解释。

    月色正好,只有他们夫妻两个。

    没有别人,也别的事,不会有人来打扰。

    可是……

    【好尴尬啊!不知道要怎么跟夫君说未婚夫的事,天!能不能让我消失啊救命!】

    谢峤的话卡在嘴边。

    他的嘴角又有些看不见笑意的勾起。

    他都能想象到背对着他的宋锦现在一定像是一只想要找个角落钻进去躲起来的小猫。

    要是现在把她挖出来,她说不定会炸掉。

    算了。

    谢峤微微阖眼,平躺在宋锦身侧。

    宋锦却在此时忽然转头,她看着像是睡着的谢峤,眨巴眨巴眼。

    【唔,前两天是行房的日子,夫君果然忘了。】

    【忘了就忘了叭,也不能怪他,反正我也受伤了,总不能……】

    宋锦还没想完,她看到谢峤的眼睛蓦地睁开,他侧头,与宋锦对视。

    宋锦想要装睡都来不及!

    她呼吸下意识地一滞。

    救命!

    夫君怎么醒了?

    宋锦像是被抓包的小坏蛋,她小小声:“夫君……”

    随即她身子一腾空,只觉得自己的腰被人揽过去。

    宋锦揪住被角。

    谢峤长臂一揽,将宋锦捞到自己的身前。

    他微微侧身垂头,与宋锦额头贴贴。

    小暖炉般的温度传来。

    谢峤呼吸深了深,声音也有些哑:“阿锦,要做吗?”

    宋锦:“唔?”

    刚刚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怎么夫君就跟能听见她在想什么一样。

    还是……

    夫君和她想的一样?

    宋锦没回答,她的眉头微敛,显然有些为难。

    【我都在想什么啊啊啊啊!】

    【我到现在还在想这件事我真的是没救了!】

    【但……】

    【和夫君睡我好像也不亏!】

    少女在耳鬓厮磨中天人交战。

    谢峤将少女的犹豫尽收耳底。

    他的嘴角又又又勾起。

    他这个乖巧的小妻子,果然还是这般馋他,若是让她离开自己去嫁别人,他都不敢想,宋锦得有多难受。

    一定会哭成一个泪人。

    谢峤这么想着,他轻轻地哼笑着。

    随即他的唇先点在她的耳尖,又到她的脖颈,感受到她略微的后退缩起。

    他低声道:“要吗?”

    他提醒道:“你的那本时册应当空了一格。”

    他贴贴道:“所以,要继续吗?”

    虽然嘴里征求着宋锦的意见,可是他的手完全不是那么想的。

    宋锦的指尖都要快把被角给揪坏。

    她点点头:“要的。”

    不要白不要。

    听到宋锦的回答,谢峤又清清冷冷的笑了一声,像是冬月里的碎冰。

    他亲了亲宋锦的嘴角。

    夸道:“好姑娘。”

    他的小妻子乖乖巧巧的,永远不会骗他。

    他的小阿锦干干脆脆的,永远不会说谎。

    他的小姑娘痴痴醉醉的,永远醉心于他。

    她是他的好姑娘。

    宋锦闭着眼睛,把自己完全交给谢峤。

    只觉得今夜的夫君好像和之前不一样。

    他格外温柔,对她亲亲搂搂,甚至还把唇贴在她心间的疤痕处。

    宋锦微微咬唇,嘴里抑制不住的轻哼出声。

    唔。

    谢峤听到小姑娘的轻哼,他的眼中也沾了些许韵色,是别人都看不到的风景。

    甚至连谢峤自己也看不到。

    他的动情只能让他的小妻子看到,可她偏偏闭着眼。

    岂不是浪费?

    谢峤勾起一抹邪笑。

    他趁小姑娘不备,轻轻咬了她一口。

    宋锦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处一痛,在意识到夫君做了些什么之后,她不可置信的睁眼。

    眼神里面全都是迷茫和吃惊。

    谢峤安抚的又亲了亲,随即道:“阿锦,睁眼,看着我。”

    宋锦抬眼,看着完全与平日不同的谢峤,她有些害羞。

    她下意识地躲避。

    【哼,才不要听话!】

    【才不要看!】

    谢峤听着,他略一惩罚。

    小姑娘就泪意盈盈的看他,好像在控诉他的失控,最后还是睁着一双杏眼,将谢峤的动情全部收入眼底。

    一夜恩爱。

    日出之前,谢峤停下,他亲了亲宋锦的眼睛。

    一双杏眼已经有些红肿,他略有些抱歉。

    他看了眼外面,快要亮起的天。

    谢家还有些事要他去处理,他马上就要离开。

    谢峤附身,对着半梦半醒的宋锦低声道:“阿锦,今日我有事要出去,不必等我。”

    宋锦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像是被人打扰了好眠一般,翻身过去。

    谢峤面色餍足,他给宋锦压了压被角,转身离开。

    直到听到关门声,原本睡着的宋锦却睁眼。

    她从床榻上起来,抬手抹了下自己的唇。

    不亏的。

    睡夫君不亏的!

    可是……

    昨夜她在看到那张写着“谢峤”的聘书的时候,她就在想一件事。

    她怎么也没想到,夫君就是那个谢家大菩萨!

    所以樊老爷的事就是谢峤处理的。

    所以她当时说,要谢谢那个谢家大菩萨的时候,夫君肯定在笑话她是个小傻子。

    所以夫君那个时候其实就可以坦白自己的身份,可是他却一直都没有说。

    不对。

    夫君到现在也没有说。

    其实她昨天想的也并不是假的,她知道夫君肯定是有自己的苦衷才不和她说自己的身份。

    她真的没有生气。

    她只是有点介意。

    宋锦叹了口气,默默地下床,将自己的衣服收拾起来,成了一个小包裹。

    夫君是谢家家主,那么个高门大户,不论如何都不会娶她一个孤女。

    或者是阴差阳错。

    或许是因为夫君需要一个假的身份留在崇州,所以才与她成亲。

    对。

    就是这样!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夫君与自己成亲两个多月都没有圆房,甚至自己连他的手都没有碰到过一下!

    夫君根本就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不跟她圆房,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

    想到这,宋锦的心蓦地一凉。

    那天晚上,若不是因为她中了药,夫君根本就不会跟她圆房的吧?

    宋锦的眼睛有些红红。

    所以,夫君根本就不喜欢她。

    得到了这个结论,之前夫君的一切奇怪好像都能够有解释。

    因为不喜欢她,所以才跟她保持距离。

    才不跟她圆房!

    才不跟她说自己的身份!

    才逼着她看那些她根本就不喜欢的家规!

    因为不喜欢她,所以他才一直淡淡的,保持着疏离,什么十日一次的行房,根本就是他敷衍的借口!

    那后来呢?

    夫君那夜被迫与自己圆房,因为夫君是个古板的君子,所以他才准备负起责任。

    世家大族对于她这种身份要怎么负责呢?

    是带她回去做个没有名分的外室,还是将她带进谢府,成为一个妾室?

    难怪夫君一直都要她背那些家规,原来是让她日后进了谢家之后,要循规蹈矩。

    日后他成婚之后,她要乖乖的,不要与主母生气,更不要争宠!

    只在后宅当一只乖乖的小鸟就好。

    或许,他这个岁数已经在京都成婚了!

    宋锦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她送轻红姐姐回王家的那天。

    那样深的院子,她看一眼都觉得冷到骨头里。

    更别轻红姐姐再从那个院子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具尸体。

    这便是大户人家的妾室。

    悄无声息地任凭摆布。

    是生是死,就只要人家的一句话。

    她不要。

    她才不要这样!

    她是喜欢夫君的脸,夫君是她见到过的人中最好看的,她可能一辈子都再也碰不到这样的人。

    可是她才不要变成别人的妾室,别人的外室!

    她就算再馋夫君,也还是自己小命最重要!

    日后没了夫君,她就算是找不到一样的,可是还有别人!

    对对。

    那个琴师。

    那个猎户!

    都可以的!

    对对!

    京都肯定还有很多好青年,到时候就说自己是个小寡妇,让王大哥给自己再找一门婚事。

    她有嫁妆,在京都里还有房产。

    她到时候在京都置办一个小铺子,她现在有钱的,肯定能自己养活自己!

    到时候就算找不到夫君这么好看的,但找一个顺眼的,也应当不是个难事。

    她又摸了下自己的唇,夫君的温度好似还在上面。

    昨夜……

    虽然昨夜她和夫君还这样那样。

    没关系,她不亏的。

    就算是临别一夜!

    反正是夫君欠她的!

    宋锦想着,她圆圆的小脸十分认真。

    她之前在家规上看到过的。

    夫君和她虽然拜了天地,但是他们并没有入族谱,并不算是夫妻。

    何况,就算是把她当作妾,谢家也应当按照礼节给她抬进门。

    她只要不点头,谁也不能强迫她。

    可是若是夫君想要把她带回去当一个外室呢?

    夫君那样古板,他已经与自己圆房,肯定是要负责到底的。

    她不能跟夫君走。

    他那样强势古板,跟他说不通的!

    宋锦面色沉沉,她将收拾好的小包裹妥帖的放在旁边。

    还好,夫君还不知道她未婚夫的事,若是夫君知道,他今天肯定不会放心的离开。

    夫君说,他今日要很晚才回来。

    好机会!

    在他回来之前,她得走!

    她得立刻就离开!

    可是总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离开。

    要不然按照夫君的那个脾气,肯定是要把她给抓回来的。

    不如说明白。

    宋锦想着,她坐到四方桌前,将一张纸铺好。

    她慢慢地起笔。

    【夫君……】

    可她刚写完,便一下顿住。

    她想了想,把纸揉成一团扔掉,又沾上墨汁重新写到——

    【谢公子。】

    第44章 谁是她的谢公子!!

    夜色渐渐淡开,朝阳划破月色。

    宋锦在四方桌前面色认真。

    天光破晓,日光照在纸上,娟秀的字迹工整。

    借着日光,宋锦又写了几个字,随即停下笔,神色有些凝重。

    在离开之前,她得去办几件事。

    她将写了一半的信仔细地藏起来,背起往日的小背包,踏着清晨的光出门。

    她先去摊子上如往常一样蒸了几屉馒头,又跟往日总买她馒头的客人说解释了下之后一段时间自己有事不能出摊,让他们不要扑空。

    晌午之前,宋锦将摊子仔仔细细的收好。

    她瞧了眼自己的小摊子,还有点舍不得。

    宋锦在摊子前坐了会儿,忽然想着万一要是有一天她在京都混不下去了,就回来继续摆摊也行。

    这么想着,她抽了下鼻子,背上小背包离开。

    她一路向西,往城东的桃花庵去。

    城东的桃花庵离城中不远,就算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但香火也是极旺。

    桃花庵虽然叫桃花庵,但却不仅仅只管桃花。

    不管是求姻缘求子求财还是求长命,庵中一概来者不拒。

    宋锦刚刚踏进桃花庵里,便看到正殿前的巨大香炉中正燃着浓浓的香火。

    大家都在殿前虔诚地跪拜。

    宋锦忽然想到上次自己来这。

    她清楚地记得是因为先要求一求自己和夫君的姻缘。

    她还信了那个道士,求了个同心符。

    可是什么用都没有。

    看来橘兰姐姐说得对,那个臭道士就是骗钱的!

    宋锦这么想着,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上次卖给她同心符的那个道士根本就不在。

    好像之前她来的时候,也没有见过那个道士。

    果然,自己就是被骗了!

    宋锦小小的皱眉。

    她上前进到殿中,一眼便看到正在一旁给人解签的真人。

    她站到旁边,看着她前面的那个少女一脸喜笑颜开的拿着签文离开,自己才坐在真人面前。

    桃花庵中的真人是个约五十岁的道士,他留着一把长长的胡须,显得仙风道骨。

    他摆弄着面前的签,笑着问道:“小施主,你可要抽一签?”

    宋锦摇摇头,她直接道:“师父,我想替人供一盏长明灯,就希望……”

    宋锦想了想:“就希望他长命百岁。”

    真人笑了声,他手中的签筒晃晃,哗啦哗啦的声音传来:“小施主,你这是给自己的郎君求?”

    宋锦本想点头,可她想了下,谢峤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夫君。

    她摇头:“不是郎君,是恩人。”

    真人了然:“恩人啊,贫道懂。”

    他起身,拿出来了几个长明灯:“小施主你看看这几个长明灯,可要选哪个?”

    宋锦看着面前的三款长明灯。

    她半点都没有犹豫,指着那个又高又大上面还画着吉祥纹样的灯:“就这个吧。”

    真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下,他将那盏灯拿出来:“看来是大恩人。”

    宋锦没有反驳。

    俗话说嘛,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已经和谢公子做了那么多夜的夫妻,之后就算是要分道扬镳,之前的她也不能否认。

    她从不骗自己。

    她是喜欢夫君的,喜欢他的脸,他的身段,还有在床榻间的卖力。

    而且之前她就想过,要给谢家的大菩萨供一盏灯的,只是她没想到那个谢家大菩萨就是自家夫君。

    总之,他值得那个最大的灯。

    香烛袅袅间,宋锦亲手在长明灯上写下谢峤的名字。

    这一次,她可真的没有写错。

    宋锦见着那盏长明灯被点燃,高高供于最高处,心中畅快许多。

    谢公子骗她那么多事,她不仅没有生气,还给他供了盏这么贵的灯。

    她可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好姑娘。

    谢公子知道了也一定会很感动!

    宋锦肯定的点点头,她瞧了一眼那盏灯,而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宋锦如往常一样回到春榴巷,她推开门,发现谢峤并没有回来,才悄悄地松口气。

    她回到卧室,将今晨没有写完的信认真写好。

    宋锦一字一字写的十分认真,比她之前念书的时候还要认真。

    这次没多久,她便顺利地将这封信写好。

    她稳妥地折在信封*中。

    她起身到厨房,将一直放在厨房里面的鹿鞭拿过来,并着之前安叔给的大补丸,妥贴的放在一个锦盒里。

    那锦盒被压在信下。

    宋锦认真的摆放了位置,信还有临别礼物,她想的甚是周全。

    随即她又觉得要更稳妥一点,翻找出之前她看得一本话本子,将里面的和离书挑挑拣拣的写了一份留下。

    宋锦看着桌子上的东西,觉得十分周全。

    还未彻底开春,白日还是短。

    宋锦做完这一切,已经过了晌午,她算了算,一会儿她要出去找个牛车,得趁着天黑之前出城。

    宋锦又环视了一圈卧房。

    漂亮的杏眼定到床榻上的青纱帐上,昨夜的火热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

    脸颊瞬间烧红!

    宋锦抿抿唇。

    这个青纱帐是她当初用心给夫君选的,可是现在在里面的那些回忆她都应该忘掉。

    应该全忘掉!

    然后去找下一个更好的。

    宋锦做事干干脆脆,她这么想着,便迅速地将青纱帐拆下,扔到燃着的火炉中。

    床帐质量上乘,只堪堪碰到火,便迅速地燃烧起来,没有呛人的烟味,只有丝丝轻烟。

    没多久,青纱帐便只剩下一些残片。

    宋锦松口气。

    她像是放下所有记忆,干脆地拎着自己的小包裹,转身离开。

    只剩下一缕再也握不住的轻烟盘旋。

    春榴巷的街口尽头便有租车行,车行里都是走南闯北的老伙计,跟巷子中的人很熟悉,也很是妥帖。

    宋锦背着小包袱走到租车行,里面的老伯是宋锦外祖父的旧识。

    见着宋锦来,他迎过去:“锦丫头,你这是要背着包袱去哪儿啊?”

    宋锦乖巧道:“老伯,我要租辆车去京都,麻烦你帮我找个可靠的大哥。”

    老伯点头:“哦哦,明白,你爹妈家还在京都,反正你外祖父家也没人了,应当去应当去。”

    老伯说着,从椅子上起身:“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个稳妥的,肯定给你安全送到京都。”

    宋锦往日没自己出过远门,她甚至连崇州都没有出去过。

    原本想着能和夫君一起去京都,看来现在是不行了。

    她感激道:“多谢老伯。”

    老伯摆手:“没事没事。”

    老伯岁数大,但是动作却不慢。

    没一刻钟,便给宋锦套好了牛车,还给宋锦找到了一个可靠的大哥。

    老伯道:“正好你二壮哥要去京都送点山货,你就跟着你二壮哥的车去吧。”

    宋锦没什么可挑的,她赶紧上车,斜斜坐在货物旁:“那就麻烦二壮哥了!”

    二壮哥抽抽鼻子。

    他比宋锦大上十岁,算是认识。

    他憨厚,和他家的那头老牛一样。

    他不好意思的搓手:“没事妹砸,二牛哥肯定给你安全送到家。”

    宋锦点点头。

    她就这么斜挎着坐在二牛哥的牛车上,小腿一晃一晃的就往城门口去。

    踏着夕阳的最后一缕。

    宋锦跟着牛车缓缓离开崇州。

    夜未深,春榴巷的巷口停下了一辆马车。

    谢峤在马车里端坐,眉头深锁。

    今日一日在谢家分支忙碌婚礼事宜,他虽是着急,但却不想一切从俭。

    给他的小姑娘,他想要一切都是最好的。

    今日他亲自定下他们的喜服,一想到宋锦的身量是他昨夜亲手量的,他就忍不住勾唇微笑。

    他们的喜服很好看,他特意叮嘱过绣娘,在喜服的里衣,绣上精致的小兰花。

    那小花可爱,很是衬她。

    诸多事宜十分繁琐,他累但心里却满足。

    一想到宋锦很快就要变成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是谢家家主的正妻,是谢家宗妇。

    他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暖意往外涌。

    他知道的,宋锦年幼,那些沉闷的家规她不喜欢,这段时日也没看多少。

    更不要提跟那些世家大族打交道。

    宋锦这些她全都不会。

    可是没关系,只要她是自己承认的唯一的妻,那只要有他在谢家一日,便不会有人敢置喙宋锦一句。

    她只要慢慢学。

    或者,继续做自己也好。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好。

    一想到昨夜他们两个的温存,他就有些控制不住。

    这不像他。

    他之前根本都不会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被这种事情控制。

    他无奈的笑笑。

    定是他听到宋锦的心声太多了,无意之间,被那个小姑娘给带偏。

    不过没关系,他是她夫君,偶尔想想那些,无伤大雅。

    想到这,谢峤忽然急切地想要见到她。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妻子。

    马车一停下,谢峤便迅速地下车。

    符沧快步跟在谢峤的身后,在谢峤推门,他便懂事的立在门口。

    谢峤推开院子门,他下意识地朝灶间看。

    他顿在原地,有些疑惑。

    灶间并没有生火,甚至连屋里也都没有光亮。

    谢峤敛眉。

    难道阿锦不在家?

    谢峤推开卧房的门,借着月光,他一眼便看到床榻上空空荡荡。

    那件昨夜他们还在里面恩爱的床帐消失不见。

    谢峤心下一空。

    一种不安油然而生。

    这房间里面不对。

    哪里都不对。

    还不等他仔细环视,便一眼看到了四方桌上的东西。

    是一封信,还有一个锦盒。

    谢峤走到四方桌前,他面色冷得骇人。

    直觉告诉他,这信里面一定是不好的东西。

    他手冰凉,没有一丝血色。

    他身量纤长的站在桌前,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修长好看的手指将那封信拆开。

    称呼刚刚入眼,谢峤的心头便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

    谢公子是谁?

    谁是她的谢公子!!

    第45章 他的小妻子尚且年少,再教便是。

    【谢公子,见信如晤。

    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我们两个的亲事应当只是一个误会,现在误会解除,我们各自归为,一切安好。

    另外,十分感谢你帮我解决掉樊老爷,我已经在桃花庵给谢公子供奉了长明灯,祝你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虽然知道我们的婚礼做不得数,但为防万一,我还是留下和离书一封。

    礼物也是给谢公子的,还请笑纳。】

    谢峤往日一目十行,看过的书便过目不忘。

    短短的一封简信没有古语的佶屈聱牙,通俗易懂,不出几眼便能看完。

    可是就这么短短的一封信,便令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峤面如冰霜。

    这样简短的一封信。

    这样通俗的几句话。

    这样不经雕琢又朴素如常却真心实意的简信。

    堪堪几句话,宋锦就将他们之前的那些恩爱全部化为乌有!

    好。

    好好好。

    好得很。

    谢峤嘴角被气出冷笑。

    他都能想象出来宋锦在四方桌前写信的样子。

    小姑娘借着朝阳的日光,身上还带着他的温度和气息。

    脖颈处更是处处都是他控制不住留下的痕迹。

    她就这么坐在这里,杏眼圆圆,满脸认真,几句话就将他们之前的恩爱全都打发了!

    好个冷心冷肺的小姑娘。

    明明昨夜她还在心里理解他有苦衷,他们昨夜明明在床帐中那般恩爱。

    明明在他早上离开之前,她还那般娇憨的对他撒娇。

    明明她对自己都是醉心醉意,只要见到他就想入非非,馋到不行。

    这两日他为了他们的婚礼而忙的焦头烂额。

    可是一想到是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她怎么敢?

    怎么能!

    只用这么几句小孩子都能看懂的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算什么!

    他谢峤在京都世家中这么多年,又在寺庙中清修过两年,心绪早就旁人不能比。

    就算是现在让他面对死亡,眼睛都不会眨。

    可是这个小姑娘,在短短的三个月间,就能将他的平静如镜的心思搅出波纹。

    现在,这个让他再次堕入凡尘的小姑娘,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把他给打发了。

    没有留恋,没有解释,更没有哭闹!

    就这么简简单单,干干脆脆。

    像是恩客一般,天亮了,就提上裙摆离开!

    她当他是什么!

    她好大的胆子!

    谢峤心绪涌动,猛地一股热流从胸口翻涌而上。

    一股暖流在他的嘴角处溢出。

    谢峤抬手,手背蹭过嘴角。

    一抹鲜红出现在他的手背上。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蓦地瘆人的冷笑。

    原本如神仙一般的人如今沾了血色,在月光下,像是玉面修罗。

    也是。

    他倒是忘了。

    宋锦这个小姑娘,一贯是胆子大的。

    在他的面前偷偷看春宫图。

    在他的身侧偷偷的想少年。

    在以为他听不见的地方,偷偷的说喜欢!

    阳奉阴违。

    心思活路。

    这个小姑娘一贯是这样的!

    她甚至会在自己的心中也在骗人!

    昨夜的什么理解,什么恩爱,都是在骗他!

    昨夜,她明明在心中还在苦恼要怎么与他说自己未婚夫的事。

    可是现在,被抛下的竟然是他!

    是那个她夜夜说喜欢。

    说喜欢到不行的夫君!

    谢峤冷笑着,他沾着血迹的手将宋锦留下的锦盒打开。

    里面是一根用粗布包裹住的东西。

    还有一小瓶药。

    谢峤将粗布揭开,借着月光,那根还有些新鲜的野物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谢峤在京都中春日时常去围猎,一眼便认出这是什么!

    在意识到这是什么礼物的瞬间,谢峤嘴角的冷笑忽然变了样。

    加了些邪气,和平日里不同。

    是在床榻上恩爱时的才能看到的模样。

    若是被宋锦看到,她定会害怕着缩着逃走哭泣。

    谢峤看着面前的礼物。

    鹿鞭。

    另一个不用想,都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药丸。

    好好好。

    好一个祝他身体康健。

    还一个祝他万事如意。

    她倒是在品尝尽兴过后,还不忘造福后人!

    谢峤将锦盒关上,抬手将那封没拆开的和离书扔到炭火炉子中。

    火星翻涌间,他看到了炉子里还未烧尽的残片。

    那青色的床帐只剩下未燃尽的几片。

    好好好。

    昨夜他们还在恩爱的床帐,她竟然这么干脆的就烧掉。

    所以……

    这样就想一下抹去那些回忆?

    谢峤微微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恢复如常。

    无妨。

    他的小妻子尚且年少,心绪未定也是正常。

    把人追回来,他再教便是。

    他缓了口气,张口唤人:“符沧。”

    符沧一直等在外面的暗处,听到谢峤的召唤,他迅速出现:“公子。”

    只见谢峤只身站在冷月之中,周遭气息冷冽,连符沧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谢峤信步向前:“去查夫人现在何处,是不是去找昨日那人。”

    符沧刚刚称是,随即外面的暗卫便传了消息回来,鸽子落在符沧的手边,他将鸽子上的消息解下,扫了一眼便对谢峤道:“公子,夫人现在已经出城。”

    谢峤眸色一敛:“旁边可有他人?”

    符沧摇头:“只有一个车夫,夫人是独自离开崇州的,并未与她未婚夫一起。”

    她自己?

    这小姑娘胆子是真的大,竟然敢独自出城!

    谢峤面色未变,眉头却敛在一起:“备车,我们去接夫人回来。”

    符沧也没想到小夫人竟然这般有种。

    竟然撇下公子,自己一个人出城!

    上次他去追小夫人的时候,就发现小夫人的脚力不错。

    他迅速道:“是。”——

    绣翠楼里,熏香浓郁。

    往日原本热闹的绣翠楼如今却是安静雅致,只有阁楼中传来丝丝琴音。

    仆从们在绣翠楼里行走,却没有人言语,大家都一片死寂,生怕惹到阁楼上的贵人。

    这几日阁楼上的贵人一直都没有下楼,兴许是行动不便,兴许是因为其他。

    他们只低头做自己的事就好,知道了太多,说不定小命不保。

    一曲终了,裴朝稳住琴弦。

    齐王半靠在矮榻上,他一双凤眼微眯,手杖就放在他的手边。

    琴音停下许久之后,齐王才淡淡开口:“今日的曲子也好,你先下去吧。”

    裴朝抱着琴起身,低声称了句“是”。

    这段时日他虽日日给贵人抚琴,但中间隔着许多纱帐,他并不知道其中的贵人是谁。

    不过好在并未对他的琴艺有什么不满。

    裴朝抱着琴出去,正好碰到了端糕点进来的侍女。

    那糕点也还是精致,可并不是宋锦做的。

    裴朝忽然想到,那日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宋锦。

    也不知道那日她回家,她夫君可有误会?

    算了。

    等过几日贵人离开,他在回去之前,去看看宋锦,是解释,也是告别。

    裴朝一离开,阁楼上便重新恢复寂静。

    只有冷风吹拂着层层轻纱。

    跟着侍女一起进来的,还有阿钟。

    他站到齐王身旁:“王爷,有事禀报。”

    齐王懒懒的捏起一块糕点:“说。”

    “王爷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清了,宋锦不是崇州人,她父母都在京都,她是在京都出生的,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外祖父家,一直没有回过京都,与鸢夫人相像也只是偶然。”

    齐王有些遗憾:“是这样啊。”

    “还有一件事。”阿钟面色凝重,他道:“谢峤这几日出现在崇州,他对外声称是在崇州谢家分支养病,可是却是不然,他是这几日才回到谢家,现在正在筹办婚礼。”

    “哦?”齐王十分惊讶,丹凤眼饶有兴趣的抬起:“京都那么多名门贵女都没有入谢峤的眼,如今在崇州他竟然这般着急的娶妻,可是谁家的姑娘?”

    阿钟道:“是宋锦。”

    “是她?”齐王摇了摇头,“倒是可惜了她那张脸蛋。”

    齐王笑了笑,手中的糕点只吃了一口:“去,既然郑家手脚不利索,我们便帮帮郑家。”

    他将糕点随意地扔在盘子中:“就看这谢峤,有没有命成亲了。”

    阿钟自然明白齐王的意思。

    他道:“王爷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月色渐升,宋锦乖巧的坐在牛车上,她将怀里的小包袱抱得紧紧地。

    这小包袱里面可是她全部的家当,是她到京都开小铺子的本钱。

    不过还好,那块金子她已经贴身藏在里衣里,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而且她这次出门,特意穿了一件还带着补丁的袄子,别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肯定穷哈哈的。

    谁能想到她怀里有那么一大块金子呢!

    入夜之后,天就凉了下来。

    宋锦坐在牛车上好久都没动一下,身上就算再厚的袄子,现在都带着一股凉气。

    刚刚天一黑,宋锦就找了块厚实的头巾将自己的头和脸都遮住。

    只剩下一双圆圆亮亮的杏眼。

    她揣着袖子,问道:“二壮哥,我们药走多久才能到下一个镇子啊?”

    二牛哼哧着走,他呼吸间都是哈气:“估计着明日下午才能到,妹砸你要是累了,就靠在货垛上睡一会,把袄子裹好别冻到。”

    宋锦有点担心,二壮一直在走,都没有上车:“二壮哥,你要不然也上来呢?”

    “不用不用,等到下个镇子,我就把牛换成马,这样就快了,妹砸你不用管我,自睡吧,这一路我走了好多次,太平得很,有二壮哥在你不用担心。”

    宋锦点点头。

    她实在是困了。

    昨夜她一夜都没睡,早上又起来写信,现在眼睛都累的直打架。

    宋锦实在客气不了:“那好,我先睡了,二壮哥你要是累了就歇会。”

    宋锦掏出一大块肉干:“二壮哥你先吃点,好有力气赶路。”

    二壮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下,上来就啃了一口,赞道:“香!”

    宋锦笑了下,一双杏眼像是月牙儿。

    她没再说话,只斜靠在货垛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隐约中,她好像听见极远处有马车声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马上就要追上他们。

    宋锦的眉头皱了下。

    她很困,尤其是这牛车一晃一晃的,走的很稳当,她就更困了。

    可就这么半睡半醒着,她感觉到一股危险好像在缓缓将她包围。

    她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

    她的眼睛眼皮实在是太沉,只能迷迷糊糊地想,她今天那封信写的很清楚了,没什么担心的。

    夫君他才不会追来。

    就这么想着,她便听着马车声越来越近,最终掠过他们,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停下。

    牛车被生生截住,二壮也被吓了一跳。

    只见那辆华丽的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影,那身影踏着月色而来,最终停在牛车前。

    还不等二壮开口,他便被符沧带到一旁。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宋锦再困她也醒了。

    她坐在牛车上,杏眼模糊的睁开,见到面前的人,她下意识地乖巧的喊:“夫君……”

    叫完人,她蓦地清醒。

    原本迷糊的眼神清明,她眨眨眼,礼貌地重新唤——

    “谢公子。”

    第46章 骗人的少女可不乖。

    听到宋锦的一句“夫君”,二壮也知道眼前男人的身份。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是宋锦的那个夫君。

    之前他在集市上看到过一眼,自家媳妇还唠叨了好久。

    原本他还想问宋锦去京都怎么没有和夫君同去,现在看来应当是两口子吵架。

    符沧见二壮不再挣扎,他放开钳制二壮的手。

    符沧低声道:“我家夫人与公子有些事情要说,小哥你一会儿就可以赶着车走了。”

    他掏出一袋银钱递给二壮:“这是我们夫人的车费,烦请收下。”

    二壮看了眼宋锦,有些犹豫。

    符沧直接将钱袋递给二壮:“多谢兄弟这一路的照顾,还请兄弟出去不要乱说。”

    二壮人虽然老实,但也明白符沧的意思。

    这是给钱不要让他乱说的的意思。

    本来就是夫妻俩的事,他才不会随意乱嚼舌根,二壮感觉手里的钱袋实在有分量,想了下还是道:“那我得回去和老伯说一声。”

    “那是自然。”符沧没有阻拦:“只道夫人是被夫君接走的。”

    二壮明白的点头。

    两个人站的位置离牛车有一些距离,待谈妥之后,便不再说话。

    凉风习习,宋锦乖巧的坐在车上,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漂亮的杏眼。

    她一双手揣着,因为嘴也被头巾裹在里面,说话有些支吾。

    可就是这样,谢峤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那句“谢公子”。

    好。

    很好。

    谢峤瞧着面前不乖的小妻子,声音温温:“阿锦,你先下来,这里冷,我们先回去。”

    清冷的月色下,谢峤的面色显得却有些阴郁。

    饶是他的声音比往日还要温柔,可宋锦听着却不是那样。

    他比往常冷冰冰的样子还要可怕!

    宋锦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他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高兴。

    可是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她又不是不告而别,她明明在心上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宋锦把手又往袖子里面揣了揣,一双杏眼坚定:“我不要。”

    谢峤温声:“你不要什么?”

    一句拒绝说出口,再说第二遍就简单很多。

    她又重复一遍:“我不要跟你回去,我已经给你留信说的很清楚了,难道你没有看见?”

    宋锦的声音夹着寒风,干脆利索。

    谢峤心中一滞。

    宋锦往日乖巧,十分好说话,可他却知道宋锦一直都是有主意的。

    不管是帮轻红,还是雀儿。

    她一向都极有主意。

    可是今日她这主意放到他身上,竟然是这情景!

    谢峤忍住心间翻涌,带着不容置疑:“那我们先到马车上。”

    宋锦依旧不下车,她秀气的眉敛起,好像在苦恼为什么他听不懂自己说的话。

    月色下,一身粗衣布裙的少女竟也带了三分疏离。

    “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去京都的,还请谢公子让一让,我和二壮哥还要赶路的。”

    谢峤的面色终于开始龟裂。

    他本以为宋锦是在闹脾气,可是当他看到少女眼中的疏离,他心中竟然开始慌乱。

    她竟然是真的离开。

    离开他的身边,和他再也没有关系。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谢峤不再言语,只一步上前伸手将宋锦拦腰抱下来。

    宋锦整个人腾空,开始挣扎:“你干什么呀!你快放我下来!”

    谢峤一脸冷冽,安抚道:“阿锦乖,不要动。”

    宋锦一点都不想听他的话。

    而且她不是不想动,她是根本就懂不了!

    之前她怎么没有发现谢峤竟然这般有力气!

    不对。

    也不是。

    她原本以为谢峤只有在床榻上的时候才那么有力气!

    站在旁边的两个人见着谢峤将宋锦打横抱进马车里,表情各不相同。

    符沧眼神赞许:不愧是他家公子!

    二壮面露担心:这丫头的夫君看着斯斯文文,竟然也这般粗鲁。

    符沧拍拍二壮的肩:“好了,兄弟不必担心,我家公子和夫人是正经拜过天地的,绝不是坏人,抱歉耽误你赶路,我们也要离开了。”

    符沧说完,直直奔着马车过去。

    二壮在原地踌躇了两下,见着马车离开,自己才无耐去赶着牛车,继续往前赶路。

    ……那人看起来也是大户人家,还叫丫头夫人,应当不会欺负人吧?

    马车缓缓驶动,宋锦想着自己反正也不能跳车,便不再挣扎。

    她无奈地拍拍谢峤:“你先放我下来。”

    从刚刚她被谢峤拦腰抱上马车,然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势。

    他有力的手紧紧箍住自己的腰,一点都动弹不得。

    这个姿势,有点太过暧昧。

    宋锦觉得,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这样的姿势,不太合适。

    谢峤的肩被拍了两下。

    力气不轻不重,只做提醒。

    可是那只小手在拍过之后,竟然礼貌地收回,再没有与他接触,显然是在避嫌。

    避嫌?

    她避什么嫌?

    她在心中叫嚣着想要他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避嫌这两个字!

    谢峤的手臂没有卸力,甚至更紧了些。

    宋锦被勒的喘不过气,她便有些生气:“谢峤,你先放开,我们谈谈。”

    这是谢峤第一次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

    之前那晚他找到宋锦的时候,他们两个没多久便拜堂成婚,之后她就一直叫自己夫君。

    从未叫过他的名字。

    更不要提什么“谢公子”。

    只不过现在这个姿势,确实不适合好好谈谈。

    谢峤想着,松开了紧箍着宋锦的手。

    宋锦偷偷地大喘了口气,赶紧从他的腿上跳下来,挪挪挪,挪到了离谢峤有些距离的马车的拐角处。

    谢峤看着宋锦的动作,心头的火又要冒起。

    待宋锦坐定,她才抬眼观察了一下这个马车。

    虽然在外面看起来很质朴,可是内力却有乾坤。马车的座位上垫着厚厚的软垫,连这样的路都感受不到颠簸,十分平稳。

    马车的旁边更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叠点心还有茶水。

    马车的角落处,更放着一个取暖的小炉子,整个车厢里都暖暖的,一点都不冻人。

    还有一盏精致的灯,将马车照的通亮。

    宋锦不由得在心里感叹。

    这马车和刚才都没有棚子的牛车根本就没法比。

    她这才意识到,谢峤这个谢家家主,是怎么样的身份。

    之前她对这个身份没有实感,可是现在,他的身份并没有张扬,这马车也肯定是最低调的。

    那他在京都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樊老爷已经是极其有权有势,可他依旧丝毫不动便可以将樊老爷给处理掉。

    世家高门,原来就是这种。

    马车上没待多久,宋锦便有些热,她抬手将裹在头上的厚实头巾拿下来。

    谢峤见着宋锦的头发因着被包裹住,现在刚摘下头巾,有些乱糟糟,毛茸茸。

    像是一只刚睡醒的小猫。

    她的脸上被烘出来一些红晕,谢峤看得清楚,不由得想起昨夜。

    昨夜他们在帐中恩爱时,她便是这样。

    床帐……

    谢峤蓦地想到,那张他们夜夜恩爱的床帐,已经被她干脆地烧掉!

    只剩下零星残片,还有一把灰烬!

    谢峤面色冷了三分,他身姿板正:“阿锦,你……”

    还不等谢峤问,宋锦与他同时开口。

    宋锦问道:“谢公子,你是没有看到我留在家中的信吗?”

    谢峤一顿,冰凉的手不自觉的攥起:“看到了。”

    宋锦有些疑惑,她手里揪着头巾,十分不解的歪头:“我在信中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呀,我们只见没有关系的,我们的婚事是不对的,我哥哥给我订的未婚夫另有其人,这些你都应该知道了吧?”

    谢峤有些不情愿的承认:“我已知晓。”

    宋锦更不明白了:“所以,你为什么要追过来呢?”

    谢峤语气不容置疑:“我们是夫妻。”

    他看着宋锦,像是在提醒她:“即使当时有些阴差阳错,但是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便就是夫妻。”

    “不是的。”宋锦摇摇头:“谢公子,你是谢家的家主,是京都的高门大户,我们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所以不能当夫妻的。”

    谢峤的眉头一敛。

    他知道宋锦与自己身份悬殊,她如今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宗妇,可是没关系的。

    谢峤认真道:“谢家虽是世家,但只要你用心,不日我定将教你成为合格宗妇,这点不必担心。”

    况且,就算是她没有学会也没关系,只要有他在一日,整个京都都没有人敢置喙她。

    可宋锦想到那本厚厚的家规。

    她好看的眉间狠狠地皱在一起,像一只严肃的小猫咪。

    ……难不成日后她要抱着那本家规过日子吗?

    宋锦立刻道:“我不要!你们这些世家贵族的东西我学不来的!”

    “你看!”宋锦认真的分析他们之间的不同:“你过午不食,我得餐餐都吃,我除了做些糕点剩下的什么都不会的,还有你们的规矩肯定特别多,我去了肯定会有很多人笑话我……”

    宋锦说着,抬头看了眼谢峤的表情。

    却发现他的脸色变都没变,好像她说得都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

    宋锦瞧着谢峤,最后一狠心,道:“最重要的是……”

    “我不喜欢你。”

    谢峤一愣。

    他如玉的脸终于开始有表情,他的脸上露出笑意,可却令人后背发颤。

    她说,她不喜欢自己?

    谢峤凉凉的笑。

    她根本不知道。

    她的心声他听的一清二楚!

    那些在他身侧的无声告白,还有心里的克制叫嚣,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可是她现在却说,她不喜欢自己?

    在骗人。

    这个小姑娘在骗人。

    骗人的少女可不乖。

    不乖的少女,需要好好教导。

    他慢慢起身,贴近坐在马车角落的宋锦,冰凉的指尖蓦地捏紧她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他语气低沉:“阿锦,你可还记得,你看的那本春宫图里,第十三页用的是什么姿势吗?”

    第47章 第十三页。

    春宫图?

    什么春宫图!

    宋锦愣在当场,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震惊。

    他说的不会是她藏在大屋里,橘兰姐姐给她的那本精品货吧?!

    在离开之前她明明检查过的!

    那本春宫图被她藏得好好的,因为怕丢,她这次都没有带出来。

    夫君怎么会知道?!

    他说得肯定不是自己的那本!

    宋锦眨眨眼,扭头想要将自己的下巴从谢峤的指尖挪出来。

    她一脸无辜和不解:“你在说什么,什么春宫图?什么第十三页?我怎么会看那种东西呢?”

    指尖圆润的触感消失。

    谢峤淡淡冷笑。

    果然,这个小姑娘惯会演戏的。

    她如今睁着眼睛说瞎话,足是个小骗子。

    谢峤看着面前的少女悄悄地准备挪走。

    谢峤眉目一敛,他坐在宋锦的旁边,慢条斯理地伸手,扣住宋锦的腰身。

    猛地使力,宋锦好不容易挪出去的一点又被他揽回来。

    救!

    救命!

    宋锦小小惊呼,小脸上全是不满。

    她感觉自己的背后紧紧贴着谢峤的胸,两个人亲密无间。

    “你要做什么!”

    宋锦歪头,一下子变便看到谢峤的侧脸。

    他的神色危险,宋锦默默地吞了口口水。

    她糯糯的缩缩脖子,强调:“这样于理不合的。”

    “我你夫妻,有何于理不合?”谢峤倾身,微凉的唇在她的耳尖贴贴,“况且,夫人这般听话,怎么能骗人呢?”

    “我没有的。”宋锦觉得今夜的谢峤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要吓人。

    她咬死不承认:“我没有骗人的。”

    宋锦刚说完,唇便被一下子封住。

    谢峤的手紧紧地扣住宋锦的下巴不让她乱动。

    灯影下,两人无限贴近。

    宋锦睁大眼睛“呜呜”两声,想要挣开却根本挣脱不了!

    她的腰被他紧箍着,头又扭着被他摁着亲。

    她动弹不了,无能暴怒,一双手只能捏成拳头狠狠地砸谢峤的腿。

    可谢峤却纹丝不动。

    甚至在她的扭动下,他已经渐渐有反应。

    谢峤在床榻上从来强势,尤其是现在。

    他的小妻子是个小骗子,她不乖又冷漠,实在让他生气。

    他只恨现在不是在床榻之上,这样就能听见她心里都在讲些什么话。

    哦,不对。

    那张他们夜夜恩爱的床帐已经被她给烧掉。

    他想着,冰凉的手扯开宋锦的袄子衣襟。

    低头亲了亲她的心口。

    宋锦被凉的一惊,感觉自己的袄子被扯开,她又动了动。

    却不想搂着她腰的手竟然狠狠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她的!

    屁/股!

    趁着谢峤亲亲她的心口的空档,宋锦赶紧组织:“谢峤,你要做什么!”

    谢峤听着,他从心口抬头:“夫人是不喜欢吗?”

    宋锦义正言辞:“我不喜欢。”

    谢峤哼笑一声:“又撒谎。”

    宋锦在昨夜还在馋他,那些露骨的心声他清楚地知道。

    这个小骗子。

    “既然夫人忘了,那为夫帮夫人回忆一下。”谢峤说着,他手臂一用力,毫不费力地将宋锦抬到自己的腿上。

    随即他的手慢慢滑动。

    宋锦打了个哆嗦,脑袋被一些画面填满。

    她想起来!

    她全想起来了!

    那春宫图的第十三页就是在马车上,二人上身板正,可是却在恩爱。

    女方背靠着坐在男方的腿上,随着马车行驶的幅度,那力度就会更大!

    我的天!

    宋锦在心里震惊,一双杏眼睁大。

    所以谢峤真的看到了那本她藏得好好的图册!

    他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竟然也看过的?!

    宋锦想着,只觉得自己的裙底一凉。

    他他他,他竟然在这里就将自己的裙底掀开,趁她不注意,那冰凉的手竟然贴到了她的腿上。

    宋锦下意识地夹起了腿!

    他这么古板的人,竟然连礼节都不顾了*嘛!

    他是疯了嘛!

    宋锦赶紧摁住他的手:“你是疯了嘛?”

    谢峤的手却夹住,无奈地停下。

    他低头又亲了亲宋锦:“因为夫人不乖,所以我带夫人复习一下,有何不妥?”

    宋锦确定。

    她完全确定,谢峤是真的疯了。

    可是他有什么可疯的?

    宋锦有点委屈的扭头,不让谢峤亲到:“我才没有不乖,你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我都没有生气,我甚至给你送了礼物,还给你供了长明灯,我才没有不乖!”

    谢峤顿住,神色了然。

    果然,宋锦的离开是因为在生气他的隐瞒。

    他低声道:“阿锦,瞒你我的身份是我不对,可是你也不应当不告而别。”

    “我才没有不告而别。”宋锦认真解释:“我说了好几遍,我给你留了信的。”

    那封跟他断绝关系的信还有和离书吗?

    谢峤的眉色又冷了三分。

    只是宋锦背对着谢峤,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只听着谢峤问:“你离开崇州,打算去哪里?”

    宋锦觉得谢峤的手还没有拿出来,她只得并拢的更紧一点。

    “我要去京都。”

    京都?

    谢峤心中一松,她不是故意逃开他。

    他循循善诱,指尖却捏着她的软肉:“你去京都做什么?”

    宋锦被他的动作搞得心烦意乱,她道:“我要去京都开个小铺子,然后把雀儿接过来,她之前帮过我给你报信的,我不能让她被她娘嫁给那个败类……欸!你别捏!”

    谢峤轻声笑了一下:“还有呢?”

    “没有别的了。”宋锦摁住他的手。

    没有别的了?

    在宋锦的计划中没有他的身影。

    她虽然去京都,可是却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果然是个冷心冷肺小姑娘!

    谢峤没管宋锦正在阻拦,手略微用力的掐了一下。

    宋锦吃痛,狠狠皱眉:“谢峤,你做什么!”

    谢峤没理她,只自顾自地道:“也好,日后到了京都,你入了谢家之后,有个小铺子也不会无聊,你若是想便让雀儿和你一起入京。”

    总之。

    她的生活里一定会有他。

    他们圆房的那天他就说了,他们要至死方休。

    宋锦听着谢峤的话,心中冒出一股火。

    宋锦往日只觉得谢峤古板,没想到他竟然还这么固执。

    宋锦板着一张小脸:“谢峤,我没打算进谢家,你放我走好不好,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嘛?”

    好聚好散,放她走?

    谢峤冷脸拒绝:“不好。”

    宋锦真的有点生气。

    她才不要进谢家做他的妾,他凭什么要让自己做他的妾?就因为他们两个做过吗?

    她都说了不介意了!

    大不了日后她成婚的时候,说自己是寡妇就好了!

    他干嘛要紧抓着自己不放?

    谢峤又不喜欢她!

    宋锦刚想出声反驳,可是一直在平稳行驶的马车却突然被停下。

    宋锦往前趔趄了一下,被谢峤适时拦腰抱住。

    谢峤冷声道:“符沧,何事?”

    符沧的声音有些紧张,瞬间有利刃抽出的声音:“公子,外面危险!”

    符沧说罢,他的声音便远了。

    再传来的便是兵刃相交的声音。

    谢峤神色凝重,他一边将宋锦的衣衫裙摆拢好,一边道:“应当是有人刺杀,你在马车中不要乱动。”

    宋锦从未经历过什么刺杀。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小包裹给搂紧。

    她忽然明白,之前谢峤就是被人刺杀才会到崇州,那次他就受了很重的伤。

    想到这,她有些慌乱:“谢峤,我们不会死吧?”

    谢峤安抚的笑笑:“不会。符沧的功夫很好,而且还有暗卫,我们不会有事。”

    可是话音刚刚落下,一支利箭便从外面射进马车中!

    谢峤下意识地将宋锦推开,可那枝利箭却直直穿透了他的肩膀!

    谢峤闷哼一声,如月色的脸瞬间苍白。

    宋锦被吓了一跳,她上去扶住谢峤:“谢峤,你没事吧?!”

    谢峤咬着牙,装作无事的摇头安抚:“我没事。”

    可他虽这么说着,意识却在渐轻。

    这段时日他虽然一直都在养伤,可是他究竟受伤太重,身上还未全养好。

    如今只是一支箭,便让他撑不住的昏迷。

    谢峤咬着牙,撑着最后的意识对宋锦道:“外面的是我的侍卫符沧,你可以信他,让他保护你离开!”

    说完,他便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宋锦心头一紧。

    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天晚上,谢峤一身血衣入夜而来,只是这一次她是亲眼看到谢峤被刺。

    “谢峤?”

    “谢峤!”

    宋锦连着叫了两声,可是谢峤却一直都没有回应。

    他跟死了一般的斜靠在马车上,只是还有呼吸再证明他还活着。

    宋锦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她只能喊:“符沧!”

    符沧听到宋锦的声音,他飞身回来掀开车帘:“小夫人。”

    “谢峤他中箭晕过去了!”宋锦迅速地道:“你看看他怎么样!”

    在听到谢峤中箭时,符沧也不顾其他,只上前查看,随即松了口气。

    宋锦忙问:“他没事吧?不会死掉吧?”

    符沧道:“小夫人放心,公子中箭的位置在肩膀处,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宋锦问道:“真的不会死嘛?”

    符沧道:“是,只是公子身上这箭应当要快速取出,不然流血太多公子的身体承受不住。”

    宋锦点头:“那外面呢?”

    “来人大概将近十人,如今已经解决了八九人,还有一人刚刚逃离,还未抓住。”

    宋锦面色认真,她看着晕迷不醒的谢峤:“刚刚谢峤说,外面还有暗卫,现在还有几人?”

    符沧顿了顿:“暗卫已经全部殉职。”

    宋锦呼吸一顿。

    外面已经没有打斗的声音,她迅速道:“我们赶紧回去。”

    符沧也不敢再逗留,只出去驾起马车,往崇州的方向飞奔。

    宋锦在马车中看着谢峤苍白的脸。

    她抿了抿唇,低低的道:“谢峤,刚才符沧说你没事,那肯定就是没事吧。”

    马车在疾驰,可是这里离崇州实在是太远。

    宋锦掀开车帘,看了眼前面的路,随即对符沧道:“符沧,我知道有一条近路可以很快到崇州,只需要半刻钟,只是那条路有些窄,马车过不去,只能骑马过去。”

    宋锦问道:“你家公子这种情况,还可以骑马嘛?”

    符沧刚刚已经查看过,相比骑马的颠簸,公子更害怕拖。

    半刻钟和两个时辰。

    符沧有些犹豫:“小夫人,马只能载两个人,小夫人一个人在这里不妥。”

    “没事的。”宋锦迅速道:“我会赶马车,我自己赶回去就行。”

    符沧咬咬牙,这马车上有两匹马,卸下一匹也没有关系,而且现在确实太过紧急。

    符沧道:“小夫人不必自己赶回来,只在原地等候即可,我将公子送回去便立刻来接小夫人。”

    宋锦点点头:“好,我等你。”

    谢峤的脸色越来越白,实在是太过紧急。

    符沧卸下一匹马,他小心地将谢峤扶到马上,有些担心的看着宋锦:“小夫人,我很快便回来。”

    宋锦道:“不必担心我,你快将谢峤送回去吧,他看起来好严重。”

    符沧低头一看,谢峤的面色已经如同白纸。

    实在不能耽搁。

    他不再说其他,骑在马上就离开。

    可是他刚刚没有离开多久,便听着后面的马车有异动。

    他回头去看,竟然是刚刚逃脱的那个死士又杀了回来,他坐在马车上,驾着马车就往林子里面去!

    符沧神色一敛!

    小夫人!

    要是公子知道小夫人在里面,他肯定会不顾自己去救!

    符沧想着,便转了方向,他骑马直直追过去。

    那黑衣人驾着马车一路飞奔,没有多远便冲向一片林子。

    符沧跟着进去,瞄准那正在驾车的黑衣人,袖子中的袖箭发射!

    一击毙命!

    可是那黑衣人却咬着牙没有停下。

    他跟疯了一样,死命的打着马,穿过林子,直直朝林子尽头的悬崖而去。

    骏马一声嘶吼,在月光之下,马车冲破悬崖,在半空中顿了一瞬之后,便直直落下!

    片刻间没有了踪影!

    符沧迅速地勒住马,没有跟着马车一同朝悬崖而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落下,一点影子都没有!

    原本还在嘶鸣的马也渐渐没有了声音!

    “小夫人!”符沧大喊一声。

    可是根本不会有人回应。

    悬崖上,只有重重的马车印子。

    那印子伴着马蹄,一同消失在悬崖处。

    符沧心中像是被雷击中,他看了眼马背上已经昏迷不醒的公子。

    最后只能咬咬牙,骑马转身离开。

    符沧一路疾驰,按照宋锦指的路,果真很快便到了崇州,他立刻回到谢家。

    深夜,谢家灯火通明。

    有人匆匆出门请来大夫,又匆匆离去。

    厢房中,谢峤被包扎好,房间中尽是浓浓的药味。

    谢峤面色惨白,虽无性命之忧,可还是流血过多,直到第三日才堪堪醒来。

    符沧不眠不休,一直守在谢峤身边。

    见着谢峤醒来,他赶紧端水上前:“公子,你醒了?”

    谢峤悠悠转醒,他的神思还未回归,声音也是嘶哑着说不出话。

    直到喝了口水,这才缓过来。

    他抬眼,扫视了一圈房间:“这是哪里?”

    符沧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回公子,这是谢家分支的客房,公子受伤需要照顾,所以便来了这里,公子你昏迷了三日,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谢峤摇摇头,表示过一会儿再去请大夫。

    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忽然有点清醒受伤的是自己。

    这么疼,那个小姑娘肯定会哭死。

    他抬眼,发现宋锦并不在这里。

    他想了下。

    如今他在谢家,那个小姑娘肯定不愿意跟他来,他们还有事情没有说完。

    他的小妻子还在气头上,只是不知道,如果她要是看到受伤的自己,会不会心软一点?

    还好,他只昏迷了三日,不会耽误他们的婚礼。

    谢峤低声问道:“阿锦呢?”

    符沧端着水的手顿了一下,水差点洒出来。

    谢峤蓦地感觉有些不对。

    他锐利的眼神望过去,再次问道:“阿锦呢?”

    符沧捏着茶杯,头低下不敢看他,只道:“小夫人遇害,属下保护不力,请公子惩罚!”

    第48章 是时候找一个顺眼的夫君了!

    月色夹着夜风,不时有春意袭来。

    可整个崇州谢家却噤若寒蝉。

    谢老爷得到谢峤醒来的消息便拄着拐棍急忙奔来,在见到谢峤面色的那刻,他便连话都不敢说。

    只在请安后转身候在正厅,生怕家主有什么事要交代。

    整个正厅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在知道家主被刺之后,他们魂都要吓掉了,迅速派人到京中去传消息。

    后来符沧又让他们派人去搜悬崖下的马车,他们才知道,那辆马车上竟然还有家主未过门的夫人!

    之前他们看着家主对于婚礼亲历亲为,便知道这位夫人很受家主宠爱。

    如今夫人被害身亡,家主醒来知道这个消息,定会震怒。

    暗夜中,谢峤斜靠在床边。

    他静静地听着符沧将那天晚上他昏迷过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符沧说罢,他不敢看谢峤的面色,只低头道:“回来之后,属下便派人去搜救,可是当地人说,那条悬崖非常高,没有人能够在掉下去后再上来,也没有办法下去,此事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公子责罚!”

    谢峤没有说话,往日冷峻的脸上第一次有些发愣,过了好久才淡声道:“你是亲眼看着她掉下去的?”

    符沧嗓音发颤,他不敢回忆起那夜。

    只能把头低的更低:“是,属下亲眼看到小夫人的马车冲下悬崖的。”

    又是长久的寂静。

    谢峤明明已经醒来,可是在这一刻,他却像是死的更彻底了一些。

    符沧喉头发紧:“公子……”

    谢峤淡漠道:“我无事,此事不怪你。”

    符沧道:“多谢公子,那小夫人那边……”

    “没有什么小夫人。”谢峤撑着起身,他面色苍白如纸,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将慢慢将外衣穿上,道:“阿锦是谢家家主宗妇,这一点不会改变。”

    符沧道:“是。”

    他其实在夫人让他带着公子离开的时候,他心中就将宋锦认作唯一的夫人。

    小夫人只是因为她年龄实在不大,她往日又乖巧可爱,才这般叫的顺口。

    符沧没有解释,只看着谢峤从床榻上起来。

    他没有震怒,甚至没有情绪。

    可越是这样,符沧才越觉得公子令人担心。

    之前公子这副样子,还是在寺庙回来之后,可是现在的公子,看起来比那时后还要恐怖。

    他神色清明,像是没有发生过一些事。

    符沧跟在谢峤的身后,劝道:“公子,你刚醒,要不然先好好的休息一阵?”

    谢峤冷声道:“不必,去备车。”

    符沧不敢多言,他只迅速地出去,待谢峤走到大门前,马车已经备好。

    谢峤只身登上马车,他淡声道:“去春榴巷。”

    符沧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只觉得公子实在太过正常,他若是去春榴巷发泄一下情绪也好。

    马车缓缓行驶在崇州城中,谢峤斜靠在马车上,严重的缺血使他没有力气。

    可是他的眼睛和脑袋却无比清晰。

    符沧说。

    宋锦跟着马车一起掉进悬崖。

    尸骨无存。

    他每个字都听的清楚,可是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理解不了符沧的意思。

    他没办法想象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不真实。

    这并不像是真的。

    思绪一旦凝滞,时间就变得飞快。

    直到符沧将马车停下,并提醒他春榴巷已经到了的时候,时间好像只过去了一瞬。

    谢峤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有些寂静的小巷子。

    他从来都觉得春榴巷这么安静,安静到巷子尽头的石榴树在风中都没有声音。

    他淡漠的下车,直直往春榴巷里面走。

    此刻的情景好像与三个月前他来找宋锦时重叠,他走到宋锦家门前,抬手瞧了瞧。

    没有人回应。

    里面没有声音。

    甚至上一个从这个门里走出来的人,还是他自己。

    这般想着,他的嘴角又涌出一丝猩红。

    口中的血腥气弥漫,谢峤抬手将嘴角的血色抹去。

    符沧跟在谢峤的身后,他有些担心:“公子。”

    谢峤抬手:“无事。”

    随即,他将院子推开,径自走了进去。

    院子没有人来,与他离开的那天一样。

    他走到卧房中,将蜡烛点燃。

    蜡烛只剩下小半根,灯光也不甚明亮。

    谢峤静静地在四方桌前坐下,他下意识地抬头,往灶间的方向看。

    一般这个时候,宋锦都应当在灶间做东西吃。

    可是现在,没有。

    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宋锦这个人都没有。

    谢峤闭了闭眼,他起身,走到床榻躺下。

    他还清楚的记得,他的身侧有一个小姑娘,他们在这张床榻上,那张床帐中夜夜恩爱。

    他听着小姑娘的心声。

    听她叫嚣着喜欢。

    可是现在,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寂静的夜,还有外面喧嚣的风。

    床榻因为宋锦将床帐卸下而变得凌乱,一个小小的锦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谢峤的手中。

    他微愣,将手心中的那个锦袋拿起。

    是他没见过的。

    可是这个锦袋好像已经这里出现很久。

    他将自己指尖的血迹擦干净,小心翼翼地那个淡黄色绣着百合样式的锦袋打开。

    里面是一张符咒。

    上面画的图案谢峤人不清楚,但中间的“同心”二字,他却认得。

    他心中一击。

    这是宋锦求来的同心符。

    他勾唇,微微笑了下。

    宋锦那个小骗子。

    她还说自己不喜欢他。

    可是那些心声,还有这个同心符,根本骗不了人。

    他都能想象到,少女满心虔诚的将同心符压在床榻之下,诚心诚意地拜托他们两个可以心意相通。

    少女明媚,真实。

    可是那道身影却消散在烛光之中。

    然后再也,不见。

    他永远失去了那个满眼是他的小姑娘。

    他的小妻子。

    宋锦。

    符沧在门外守着,他焦急地听着卧房里面的声音,可是里面安安静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正当符沧想着公子不会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的时候,卧房的门忽然打开。

    符沧心下一松:“公子。”

    只见谢峤手里拿着一个包袱,里面放着不知道什么,符沧想要上去接,却被谢峤躲开。

    符沧手里一空,直直跟上去。

    谢峤一言不发的走到马车上,符沧低声道:“公子,谢家分支已经将公子的消息传回京都,崇州也已经不再安全,公子可要尽快回京?”

    谢峤冷淡不带着情绪的声音传来:“暂时不,我在崇州还有事要做。”

    符沧不解,但还是应道:“是。”

    黑夜中,马车孤零零的驶向谢家。

    像是影单影之的孤魂,再也找不到应当朝着的方向。

    也再也见不到太阳——

    一年后,京都,春意绒绒。

    京都刚刚下过一场雪,可那雪却像是把最后一点寒意带走,太阳一晒,那雪就完全融化,只剩下淡淡的雪味。

    辰时刚过,菱角坊的一个小小街角。

    一道清丽的身影利索的拿下将铺子前面栓门的木板,“吱呀”一声,十分老旧的门便被开。

    阳光随着门被推开涌进来,带着融化的雪味,十分清凉。

    开门的少女不由自主地深深一口新鲜空气。

    细细嗅一下,好像还带着花香。

    只是……

    少女被木门掉落下来的灰尘呛得咳嗽两声。

    “阿锦。”逆着光线,一道身影出现在少女面前,那人拿着一条腊肉,身上穿着的是官服。

    只是京都的官员实在太多,他的官位不高,荃湾没有人在意。

    王献走到宋锦面前,看着面前的少女被呛得直咳,他温声道:“阿锦,你这门实在是太旧了。”

    “王大哥你来了?快进来坐!”宋锦捏了捏鼻子,将咳意压下:“我正打算过阵子完全暖和了再换呢!”

    宋锦说着,她顺手接下王献手上的腊肉:“伯母怎么又给我带腊肉啦?我这阵子吃得都胖了!”

    王献走进来随意地坐在小桌子前,笑道:“哪里胖了,你这一天干的活多,吃些肉好好补一补。”

    “好好,等晚上我做些糕点给伯母送过去!”宋锦将腊肉放在柜台上。

    王献看着面前的少女忙碌的身影,随即环视了一下她的小铺子。

    她的小糕点铺子不大,位置也不是很好,铺子里只能摆下两张小桌子。

    他问道:“阿锦,你要不要换个大点的地方,或者离我家近一些也好,这样还能方便照顾你。”

    宋锦麻利的将刚出炉的点心打包几块,放在王献前面:“不用啦王大哥,我这里就足够用啦,铺子太大我也忙不过来。”

    宋锦说着,坐在他对面,顺手倒杯茶推到王献面前:“王大哥喝茶。”

    王献点头,他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黄色的春衫和淡粉色的襦裙,袖子被襻膊束起,头上用一块方便干活的小头巾包着。

    整个人利索又可爱。

    他不由得想起那时他在崇州的客栈一直都没有等到宋锦来找自己,以为她想要和自己划清界限,过自己的小日子。

    他就算是有些担心,但依旧没有去给宋锦添麻烦。

    他们的婚约,也就此不作数。

    可是没想到他回到京都两个月之后,宋锦却突然出现在他门前。

    吃惊之下,他知道宋锦的夫君已经亡故,所以她才只能一个人来京都。

    她人生地不熟,只能来找他。

    在他的帮助之下,她拿到了自己的嫁妆,又在菱角坊里租了个小铺子卖糕点。

    如今一晃已经要一年。

    这一年里他没有议亲,他父母知道他的心思,也没有催他。

    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一年了,她应该把她的那位亡夫忘掉了。

    只要宋锦愿意,他与宋锦的婚约依旧作数。

    一个是这是当初他与宋锋说好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要照顾宋锦。

    还有一个便是,这个小姑娘的确招人喜欢。

    娶她做妻子,他没有什么不同意。

    宋锦将茶杯推过去,刚好碰到王献的神情。

    宋锦抿了抿唇,装作没有看见,她道:“王大哥,你上值的时间是不是到了?”

    王献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

    天光已经大亮,他的确应该去户部上值,最近开年,正好是户部正忙的时候。

    王献起身,宋锦将包好的糕点送到他手里:“王大哥,你拿着中午吃。”

    王献也没有推辞,他点点头,拎着糕点抬步离开。

    宋锦一路将人送到门口,看着王献的背影越来越远,她秀气的眉间略微簇起。

    王大哥的心意她懂的。

    王大哥是个守诺之人,为了和哥哥的约定,他想娶自己并不奇怪。

    可是宋锦知道,她只把王献当哥哥。

    仅仅是哥哥而已。

    她不应该耽误王献去找一个好姻缘。

    而且……

    将近一年了,她在京都已经稳定下来。

    也是时候给自己找一个顺眼的夫君了!

    第49章 他的侧脸很像谢峤。

    不到晌午,宋锦才将糕点都放到蒸笼里,还有一些糕点是需要烤制的。

    京都的糕点和崇州不太一样。

    崇州的糕点更着重的是味道,而京都的却是样式和心意。

    有时那些大户人家都不吃糕点,只在桌子上摆着当作装饰。

    宋锦的手巧,刚刚租下来铺子的时候,她到处在京都的糕点铺子买些糕点来研究。

    这一年经过她的努力,小小的糕点铺子也有些名声。

    糕点放上蒸笼,趁着没有顾客,宋锦坐在铺子里的小桌子前,撑着头饶有兴致地往外面看。

    临近晌午,外面的人熙熙攘攘。

    即使是在京都中的平民,身上的穿着也十分讲究,年轻少年更是多。

    宋锦的铺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可她一点都不无聊,每日做做生意,看看热闹,日子过的惬意。

    日头往头上的挪,街上的人被照的看不清人脸,恍惚间,宋锦好似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姿高大,直直往铺子里面走。

    宋锦一时没看清那人的脸,心里却下意识地紧张。

    直到那人进门,宋锦才看清楚样貌。

    不是他。

    宋锦赶紧起身,招呼道:“公子想要买些什么?”

    见着是个年轻的小姑娘,那人有些害羞。

    宋锦见着面前的这个男子身上穿着普通的布衣,可却十分干净,文质彬彬的像个读书人。

    宋锦抿抿唇。

    也是,谢峤是谢家家主,他现在应当不会再穿这种衣衫。

    那人看了眼有些空荡的柜台,有些着急:“请问现在柜上还有桃花酥吗?我娘子爱吃你家的糕点,如今她马上就要生了,只想着在生产之前吃一口。”

    “有的,大哥不要着急,这一锅马上就好了。”宋锦劝着,走到桌子前给男子倒了杯水:“大哥稍坐一会儿。”

    男子点头,道了声“多谢”后,便端正的坐在桌子前。

    宋锦走回到柜台后,看着这个男子略像谢峤的侧脸。

    她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她看着符沧带着谢峤离开,便拿着小包袱直接跳下了车。

    这是她在告诉符沧有近路时就已经想好的。

    那夜的谢峤太过霸道,她与谢峤实在沟通不了,她不懂为什么谢峤既然不喜欢她,还非要把她带回到京都做妾。

    她不愿意。

    只能逃跑。

    当时符沧已经奔出去好远,根本不会注意她根本没回车上。

    夜深,她抱着小包袱不敢走远,只躲在一颗大树后面。

    好在她从未听过这郊外有野兽和贼人,也就能放心了点。

    只是她隐隐的听着,好像有马车狂奔的声音。

    天亮之后,她走到下一个镇子重新租了车,一路上边走边停,用了一个多月才到了京都,找到王献,让他带着自己去了京都的父母家。

    将哥哥的灵位安顿好之后,她便在菱角坊租了一个小铺子卖糕点。

    后来小铺子挣了些钱,她托人想要回崇州想要将雀儿带过来,却不想雀儿在她离开之后不久就被卖到一个大户人家,再也没有消息。

    宋锦没有办法,只得让崇州的人打听雀儿的下落,要是知道她在何处,她便将雀儿赎回来。

    看着这人的侧脸,宋锦不由得皱皱眉间。

    那天晚上谢峤看起来伤得很严重,可都已经一年了,她也没听到谢峤死掉的消息。

    他应该还活着吧?

    其实宋锦也托人回去偷偷打听过,发现并没有人去寻她。

    宋锦想着,谢峤肯定是放弃带她回京了。

    毕竟谢峤那么古板又重礼,她这次趁着他昏迷不告而别,他肯定不会再找自己。

    一定就当作没有过她这个人。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决定留在京都,反正谢峤就算再看见她,也一定会当作不认识。

    这样也好。

    本来他们两个就是阴差阳错的露水姻缘。

    她是喜欢好看的男子,但她更想普通嫁娶,做人家的正头娘子。

    才不要做妾。

    宋锦正想着,炉子上的笼屉热气渐消,宋锦手脚利索的将桃花酥包好递给那人,除此之外,又多包了两块红红的喜饼。

    那人有些局促,原本放在柜台上正好的钱他觉得不够,又要往里面填。

    宋锦赶紧拦住:“这是我赠给嫂子的,里面是红枣馅儿的,正好嫂子生孩子补补气血,我也正好沾沾喜气。”

    那人十分感谢:“那就多谢掌柜的了。”

    待男子拎着糕点急匆匆地离开,宋锦才将炉子里的其他糕点拿出来。

    这盒糕点精致,烤出来的糕点更要快些吃。

    宋锦是掐着时间做的。

    果然,她这面刚刚好做还没等装盒,一个穿着讲究的女子便进来。

    她笑得爽朗:“掌柜的,我来取夫人的定的糕点。”

    “春杏姐姐稍等,糕点刚刚出炉,我这便给姐姐打包。”宋锦笑眼弯弯,拿出来一个精致的食盒,小心地将糕点装进去。

    春杏姐姐是林家的侍女,这林家是个商户,在京都中做着瓷器和绸缎生意。

    听说这个林夫人也厉害,那绸缎生意便是林夫人自己的。

    前些时日春杏姐姐无意间买了她的糕点回去,林夫人瞧着好看便尝了一块,之后便总来她这里定。

    春杏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她看着宋锦打包,笑着道:“过几日我家夫人还要订一些糕点去金明池聚会,到时候我家夫人将你的糕点推给其他人,到时候其他夫人若是喜欢,说不定你这小铺子没多久就能换成大铺子了!”

    宋锦听着心里高兴:“真的嘛!多谢夫人抬爱,什么时候要糕点春杏姐姐来说一声便好,我一定尽心尽力的做,绝不给夫人丢脸!”

    春杏比宋锦年长一些,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小丫头:“你做的点心我放心,这也是你露脸的机会,你可得好好珍惜。”

    宋锦连连点头:“春杏姐姐说的是!”

    “不过小丫头,过几日的金明池赏花宴,你不去凑凑热闹?”春杏喝了口茶,随意问道。

    宋锦到京都时间不算太长,她不知道什么是赏花宴:“金明池不是官家的地方吗?我们平民百姓要如何进去?”

    春杏笑了声。

    宋锦的情况她知道一些,这丫头来京都时间不长,自然不知道京都的习俗。

    春杏解释道:“官家体恤百姓,愿与民同乐,所以每年便开放几日金明池让大家进去观赏。”

    宋锦有些犹豫:“那那些达官贵人们不会一起吧?”

    春杏不知道宋锦是怕碰到谢峤,她只以为是小姑娘怕冲撞了贵人。

    她笑道:“放心,官家还有那些达官显贵不会挤在那几日,他们都是在园子封闭的时候去游玩的,你碰不到他们。”

    宋锦虽放心,但还是有些犹豫。

    那日金明池春宴踏青,来买糕点的人肯定多。

    春杏看出宋锦的犹豫,她认真的劝:“你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但是姻缘却不顺,你前面那个夫君命薄,你还年轻,万不可忘不掉旧人将自己耽误了,那金明池的春宴说是赏花,可暗里却是京都的少男少女去相亲的日子,你虽是嫁过人,但京都的人却不介意这些,你若是听我的,便去试试。”

    相亲?

    宋锦眼睛亮了下。

    她虽然经营个小铺子,可菱角坊的位置偏,在京都的边边角角,碰到的人也有限。

    她最近刚好想要找个顺眼的夫君。

    王大哥的心思她知道,就算是自己跟他说清楚,估计他也不会给她找好姻缘。

    不如她自己去相看一下。

    京都的好少年有许多,就算没有碰到好姻缘也不要紧,就当是去养养眼。

    反正也不会碰到谢峤。

    宋锦想着,她将糕点打包好,又给春杏姐姐包了两块她新研究的糕点。

    嘴甜道:“麻烦春杏姐姐帮我尝尝这新糕点味道如何?”

    春杏接下食盒,抿嘴一笑:“你个小丫头惯会做生意的!”

    宋锦笑笑,一路把春杏送出了门。

    下午开始,小铺子便有些忙碌,直到傍晚将糕点全部卖光,宋锦才堪堪歇一会儿。

    她一抬头,便见着站在铺子外面等她的王献。

    王献一身官服,显然刚从衙上回来,他就那么站在门口没有打扰宋锦,不知道站了多久。

    宋锦有些惊讶:“王大哥,你怎么不进来?”

    王献摇摇头:“今晨母亲说让你晚上去家里吃饭,我早上来时忘跟你说了,这便过来接你,我们一同回去。”

    早上的时候,王伯母送了块腊肉给她。

    宋锦原本就想着晚上买些东西给去看看,毕竟她初来京都那段时间,是王伯母在照顾她。

    宋锦没有推辞,她迅速地收拾好摊子,换了身新襦裙和袄子,跟着王献一同往王家走。

    宋锦手里拎着她新做的点心,还有路上买的新鲜果子。

    只不过那果子重,是王献在提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夕阳之下,像一对刚刚新婚的小夫妻。

    王献跟在宋锦的后身处,他略带微笑,低头看着面前走着的小姑娘。

    他心中暖意涌动。

    他对宋锦,像是对妹妹,也像是对妻子。

    这般可爱的小姑娘,谁都会喜欢。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说,在宋锦刚来的那段时候,宋锦借住在王家一个月,那段时间就有人来打听她想要提亲*,他都让母亲给挡了回去。

    他觉得当时宋锦新寡,没有什么心思去想这些事。

    后来就是他不想让她听到那些事。

    可是现在。

    他看着面前走着的小姑娘,心中有些话好像是时候说出口了。

    若是她还没有忘记她亡夫,他便等着也无妨。

    总之,他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也想知道她的心意。

    他这么想着,忽然停住脚,叫道:“阿锦……”

    而前面的小姑娘也同时停下。

    她回头,眨着一双杏眼问道:“王大哥,你知道金明池的春宴是在何时嘛?”

    第50章 【这个少年不错,适合当夫君哒!】

    二月十五,金明池。

    虽是刚入春日不久,但京都的早春就有许多花盛放,金明池园子中的花更是如此。

    天刚亮不久,便有许多城中的少女早早等着金明池开,园子外面的路一时被马车挤得严严实实。

    清早的菱角坊也极热闹。

    天还没亮,宋锦便早早起来做了两大盒糕点。

    待她将糕点装好,自己便拎着从铺子的侧门出去。

    刚一开门,她便见着王献等在外面。

    宋锦愣了下:“王大哥,你怎么在这?”

    王献顺手就将宋锦手上的糕点帮忙拎过来,他随意道:“你今日要去金明池,我看你今日没打算开门,便在这里等你。”

    宋锦跟着他的身后,笑道:“王大哥今日也要去嘛?”

    王献点头:“今日正巧是休沐,我左右也无事我,我娘让我多出去走走,别总闷在家里。”

    王献往日不爱出门,王伯母已经跟她说过好多次,可王大哥总是不听,只一门在家看书。

    今日能让王大哥出门,看起来王伯母是发了好大的火。

    宋锦扬唇偷笑了下。

    王大哥这个人平常妥帖稳重,可是一想到他在家被他娘亲唠叨的样子,宋锦就忍不住想笑。

    王献拎着两盒点心走到街上,他走向一辆马车,将食盒放妥帖之后,回身去扶宋锦。

    宋锦有点惊讶:“王大哥,你还租车了?”

    “嗯。”王献点头,“去金明池的人多,姑娘们乘马车出行最方便。”

    宋锦从未参加过什么春宴,自然没想到这个。

    她本来想步行去的。

    宋锦没推辞。

    她身姿灵巧,不用王献扶她,自己就登上马车。

    王献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心,有些无奈。

    随即他也跟着上去。

    宋锦来京都将近一年,但却没怎么好好逛过,说起京都上的玩乐,都是宋锦在崇州从未听到过的。

    宋锦想着,她坐在车窗旁,将帘子掀开。

    饶有兴致地朝外面看。

    王献也就在这个时候才敢仔细看她。

    宋锦今日特意装扮过,一身嫩黄色的袄子还有淡绿色的襦裙,都是簇新的春装。

    为了应景,她的发髻上只簪了几朵黄白色的珍珠小花儿,显得整个人娇俏又可爱。

    她今日是真的很认真的参加春宴。

    只是不知,她是不是如那些少女一样,想要去春宴相看好夫君?

    他不由得想到那夜他刚想与宋锦表明自己的心意,却被宋锦回身打岔。

    他本有机会再说,可是他看到宋锦的眼睛。

    少女的眼神中都是清明,但没有半丝爱意。

    那些话他便顿在嘴边,再也说不出口。

    正在瞧热闹的宋锦浑然不知,她见着外面的人群簇拥,马车渐渐慢下来,笑道:“王大哥,这京都的人可真多啊。”

    王献回神:“京都中人本就很多,加上今日金明池开,城中许多人便会来踏春赏景。”

    宋锦有些奇怪:“虽说京都中的气温要高一些,可是外面的花也没开几朵,金明池中的花有很多吗?”

    “金明池园子里的花要多一些。”王献解释:“距离金明池不远处有一处温泉,金明池园子的温度便比其他地方要高一些,花也开得早。”

    宋锦的头都没回,只讶然:“原来是这样!”

    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

    王献看了眼放在外面的食盒:“阿锦,你带这么多糕点进去,一个人能吃得完吗?”

    宋锦这才把眼睛收回来:“这些糕点不是我的,是林夫人定的,我想着今日我也去春宴,便没让春杏姐姐来取,我给夫人带过去就行。”

    她知道林夫人到金明池的时间。

    现在还早,她不着急。

    虽然前面已经排了不少马车,但毕竟时间还早,宋锦没有等太久,马车便行驶到了金明池门前。

    这里不准马车停留,宋锦和王献迅速下了马车,在登记之后便入了园子。

    刚刚进去,宋锦便控制住的睁大眼睛。

    她原本以为金明池只是一个池子,就算是旁边有园子也不会那么大。

    可是当她亲眼看到,便只能惊讶的睁大眼。

    这这这!

    难怪别人说这京都是富贵窝。

    这金明池也太大了!

    王献见着少女吃惊,他弯了下唇。

    低声提醒:“阿锦,这金明池的园子大,更有一些私人的楼阁早已经被贵人定下,你不如跟我在一起走,我给你引路。”

    宋锦刚想拒绝,却听着旁边有几个人迎声而来:“哎?王献?你怎么在这?”

    王献回头,见着三个人朝他这面来,几步就走到他们面前。

    里面一个高个子的青年性格爽朗:“昨日我们邀你一起来你还不愿意,今天怎么偷偷来了?”

    那人说着,发现王献身旁还沾着一个姑娘。

    那三人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宋锦,才道:“王献,这姑娘是?”

    王献想了下,这才开口介绍:“这是我朋友的妹妹,宋锦。”

    王献又对宋锦:“这是我同僚。”

    宋锦人乖巧又礼貌,她微微福身:“见过各位大人。”

    “可不敢,我们就是一个小小文书,可称不上什么大人。”那三个人也礼貌地回礼,随即笑着揽住王献的肩膀,不让他逃:“走走走,让你妹妹自己在园子里逛逛,那边好像有赛诗的,我们去凑凑热闹!”

    王献顿在原地回头看宋锦。

    这金明池虽然是男女不分席,但一般情况下男子都在东边赛诗打马饮酒,女子在西侧赏花吃茶点说话。

    王献是想一直陪着宋锦,可的确有些地方不太方便。

    宋锦闻言,赶紧从王献手里把食盒接过来:“王大哥,你去吧,我先去把糕点给林夫人送过去,剩下的我自己逛逛就行!”

    旁边有三个人等着,王献也只能答应。

    他只叮嘱道:“等下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去,你在这里等我就行。”

    宋锦赶紧点头。

    那三人看着王献的样子,笑道:“别磨蹭了,一会人多了!”

    说着,王献便被被三个人抓着离开。

    一边走一边还不忘频频回头去看宋锦。

    直到再也看不到王献的身影,宋锦才微微的松了口气。

    刚刚在车上,她可真害怕王大哥把那天晚上没说出口的话给说出来。

    她肯定会拒绝。

    但怪尴尬的。

    宋锦想着,旁边的人已经多起来。

    她赶紧拎着食盒,朝西侧的一块写着“秀色”的大石头而去。

    金明池今日人多,好在有不少小姑娘已经来了好几次,宋锦一路打听,没过多久便找到了那块大石头。

    此处刚好在园子中的内湖旁边。

    她站在这里,湖面上的风微微吹动她的发梢,少女娇俏的面容如春日一般。

    隔着湖面,许多少年瞧到这一幕。

    纷纷四处问询这是哪家的小娘子。

    宋锦没等多久,春杏姐姐便来了。

    宋锦本就在等人,见着人来了,她便笑着迎上去:“春杏姐姐。”

    “你这小丫头来的倒早。”林夫人她们刚刚在暖阁坐定,春杏便先来取糕点。

    宋锦低着头笑,她将食盒交给春杏:“这是我早上刚做的,都是林夫人往日爱吃的口味,姐姐放心。”

    春杏打开食盒看了一眼,满意的点头,她看向宋锦,发觉今日的小姑娘特意打扮了一下。

    她笑着道:“你今日来就对了,这热闹一年一次,可比你守着你那个小铺子强许多,钱什么时候都能挣,但是热闹却不是经常能见。”

    宋锦低头害羞的笑。

    她可没好意思将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只道:“我也是好奇这个金明池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才来看看。”

    春杏上下打量了一下宋锦。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知道宋锦是个乖的,不会惹事,便拉着她往暖阁的方向走。

    “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景色比这里强上百倍!”

    宋锦瞧着春杏带着她去的方向,正是刚刚王献说经常有贵人在的地方。

    她小声:“春杏姐姐,那里我能进去吗?”

    “没事的,我带你进去,你不进暖阁里面,只在外面的廊亭上看看。”春杏十分相信宋锦。

    春杏跟着林夫人很多年,知道夫人待人宽厚,而且夫人也是知道宋锦的。

    带宋锦进来,林夫人不会生气。

    宋锦本来想拒绝,可是越往里面走,景色越是开阔,宋锦也就不再推辞。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春杏一路将宋锦带到廊亭上,自己便转身离开,交代宋锦在这里看多久都行。

    若是无趣了,便可以自行离开。

    宋锦乖巧点头,她坐在廊亭上的围栏边,静静地撑着头看远处的景色。

    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景色真的很好。

    刚刚宋锦只是在金明池园子中看景色,可是现在,她登上暖阁坐在廊亭处向远处眺望。

    整个金明池的景色尽收眼底。

    宋锦不禁感叹。

    从景色中跳出来看,园子中的人也变成了景色。

    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像是画中,十分有趣。

    而且……

    宋锦的目力不错,此处也不高,那些少年脸和身姿宋锦刚好能看得清楚。

    不多时,她便看到了好几个心仪的。

    她抿抿唇,目不转睛地继续往人堆里面看。

    【唔,这个少年不错哎!个子高高的,可是脸上怎么长了个痣,不行不行。】

    【欸?这个可以哎!天,他怎么穿了这么厚的鞋,他到底是有多矮啊!】

    【哦哦哦,这个好棒好棒!不对啊!怎么还和旁边的姑娘亲起来了,啊啊啊啊好刺激啊!】

    【……】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金明池园子外。

    谢铮看了眼自己这个一路无话的哥哥,心头发闷,最后他忍无可忍,道:“哥,你好歹说说话行不行,你在这一坐像个死了一样,怪瘆人的。”

    谢铮说罢,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谢峤。

    只见谢峤一身素色锦袍,头上仅仅插了一只白玉簪,身上唯一有颜色的地方,便是他佩戴在腰间的那枚黄色锦袋。

    他神情淡漠,好似并不关心面前的人或者事。

    谢铮看得直皱眉。

    自从谢峤从崇州回来之后就一直这副鳏夫样子,谁说也不听,比之前更难相处。

    甚至前些时日娘为哥哥说亲,还被哥哥直接推掉,甚至还说若是母亲想要抱孙子,不如在族中找一个喜欢的过继过来。

    哥哥是谢家家主,说话一言九鼎。

    这一番话把母亲气得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哥哥。

    昨夜夜深,母亲将他悄悄找回去,说是在春宴中给哥哥安排了一个贵女相看,让他明日把哥哥带到金明池。

    他原本想要拒绝,他可不敢惹哥哥。

    可是后来一想,他也觉得这样不行,于是今日便找了个由头把哥哥带出来。

    这样既能给母亲交代,又能带哥哥出来散散心。

    说不定在春宴上,哥哥就能找到个看对眼的也说不定。

    听见谢铮说话,谢峤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抬眼去看谢铮。

    他冷声道:“你今日叫我出来,到底为何?”

    谢铮从小就怕谢峤,听着谢峤问话,他脖子缩了下,骗道:“还不是我娘子今日的手帕交在这里相亲,她过来帮着看一眼,你知道的,这来春宴的男人穿的都跟花孔雀一样,要是我娘子看上了别人,我就得和你一起做和尚了。”

    谢峤冷眼瞥谢铮。

    谢铮更怕,他接着道:“哥,你就在暖阁里做坐着就行,但我今日要是真生气要打人的话,你就在旁边拦着点我,要不然我娘子回去会生气的。”

    谢峤眼睛微阖。

    不愿意再理他。

    说话间,马车就已经到了金明池。

    谢铮带着谢峤从往日只有贵族才能进的门进入,不多时便到了暖阁。

    这暖和是谢铮早就准备好的,这里位置僻静,没有人过来打扰,正好是哥哥喜欢的。

    谢铮将谢峤安顿好:“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出去找人。”

    说罢,谢峤便被一个人扔在暖阁里。

    好在暖阁安静,谢峤也不觉得吵闹。

    他脸色沉静,冷眼看着窗外的春景,心中却没有任何波动。

    他的心好似已经被冰封在崇州的冬夜。

    只是看到这满园的春色,他不由得想起宋锦。

    若是他的小妻子还在,看着这样的景色,一定会惊讶的睁大眼,说京都就是富贵。

    可是……

    谢峤下意识地将别在腰间的锦袋捏起,不住的摩挲。

    现在她不在。

    她永远都不会在了。

    即使将近一年,他依旧能想到宋锦的模样。

    可是他有些害怕。

    他的年纪越来越大,若是有一日他再也记不清宋锦的样子,他要如何?

    这一年,他拼尽全力将那晚的黑衣人给查清,果然不出他所料,是郑家,更是齐王。

    他无数次想要亲手将齐王碎尸万端,可是如今的局势不行。

    他是宋锦的丈夫,但也是谢家的家主,是朝中重臣。

    他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他确定,有一日,终有一日。

    他定会将齐王亲自除掉。

    谢峤想着,眼中尽是锐利的冰霜。

    他冰凉的手指,将那个已经有些褪色的锦囊握紧,他微微阖眼,感受着锦囊的温度。

    像是将少女的爱慕紧紧攥住。

    这是宋锦的心愿,她想要与自己心意相通。

    少女的心声无数次的回响在他的耳边。

    那些原本的近在咫尺,现在却毫无踪迹。

    他冷眼看着窗外鲜活的少男少女,觉得自己和他们好似不在一个世界。

    若是可以,他倒是想要去另外一个地方,或许能再次听到宋锦的声音。

    他这般想着,手心中的锦囊好似微微发烫。

    与此同时。

    他的耳边忽然飘来了一句若隐非现的话——

    【欸!这个少年腰身不错,脸也好看,一看就能一夜好几次,可真是个当夫君的好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