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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41章某位仙尊,正是她现在的……

    “老话说得好,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呢。”

    客栈里头新来的店小二对着刚进门抱怨外头泥泞道路的客人笑道,利落地取了热毛巾递了过去。

    “害,谁能想到昨个刚点上灯,还没来记得各处取送,这雨就落下来了。”

    那风尘仆仆的客人接过那热腾腾的毛巾,擦了一把脸,重新挂了笑容:“瑞雪兆丰年嘛,给我来一间上房。”

    昨夜里头的雨雪下的太急切,惊雷却失去了往日里张牙舞爪的姿态,像是在无力挣扎,此时外头一片晴好,春风习习,日光照在地上,仿佛能够听得到扎根于土地的植物在积蓄生长。

    修行中的江芙沉浸在灵力的浮浮沉沉之中,昨日心境的不同让今日的她有了新的感悟。

    冬日里蛰伏着的草木,在春雨的浇灌下开始换发了生机,正如同她灵根之中属木的那一份,在先前唤醒过的水系灵根之旁,悄然展露出它独特的生机盎然。

    沉寂安静的房间里,江芙没有一丝心浮气躁和慌乱,她知道,一墙之隔的地方,那人在守护着她。

    这样心境之上的安宁正如同经历过冬日冰雪之后,猛然见到春日雨水的草木,在这一刹,江芙缓缓睁开了双目,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了属于她自己的春日期盼。

    原本还有些萎靡的木系灵根,在这一刻,重新焕发了属于它独特的生机,此时的江芙感受了**内灵力运转吸收,竟是比先前快上了三倍不止。

    江芙起身,却发现身上那件玄色衣袍有些脏了,其实只需要一个清洁术的事,但她垂眼思索刹那,心念一动,一件簇新的衣袍便穿在了身上,她开门朝着窗外望去。

    果然,距离窗口最近的那张桌子上,静静的坐了一个人,上头的茶都已经没有温度了,他的瞳孔因为江芙的出现而有了焦距,原本冷傲孤寂的神色也不再,他那双澄澈黑眸之中带上了温度。

    “恭喜,”裴云泽眸光落在她的身上那件他亲手炼制的雪白衣袍,顿了顿,“很适合你——”

    这样说好像有点轻浮,他转了个弯,唇角轻轻敲了下,缓缓补充道:“——现在修为,引灵阵刚好也对应了你的灵根运转。”

    果然,无论有没有

    记忆,某位仙尊依旧是那个不会夸人的脾气。

    江芙回的漫不经心:“嗯,一会便去见姬有苏了,你唤狐小七出来吧。”

    她迈开步子朝着外面走去,姿态比之以往的沉寂多了一抹轻松,眉眼之间也展露出了些许生机,引得客栈里头的人忍不住频频去看。

    往常的江芙只是一身玄色衣袍,掩盖住了原本出众的容貌,此时白衣清雅,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样貌。

    身后的裴云泽放下手中早已冰冷的茶杯,愣道:“你换了衣裳就是为了去见旁人?”

    “这么说也没错。”江芙扭头等着他跟上来,“狐小七呢?它该不会又偷懒赖床了吧,先前还说要努力修行呢。”

    果不其然,刚刚还若无其事的裴云泽听到她肯定的回答,惊得站起身,紧跟两步走过去,似乎想要驳斥她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抿了抿唇,想了下自己现在的身份,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唤它出来,”某位仙尊冷下了脸色,内心的焦躁和烦忧完全暴露无遗,却让妖族幼儿背上了锅,“它确实太懒了,待去见到妖族族长,定然要叮嘱一番。”

    江芙知道他是恼了,用手撑在下巴上状似沉思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嗯,确实。太过幼稚实在是不好。”

    不只是某位妖族幼儿太过幼稚,某位仙尊更是幼稚的可怕。

    一面从芥子空间中唤醒抱着五枚灵果酣然入睡的狐小七,裴云泽的眉头还是紧皱,似是不经意的再度扫了一眼江芙身上的衣裳:“你的玄天镜,再过两日便可以炼制出来了,现在只欠缺独属木系灵气的那一份了。”

    江芙见他面色正经,忍不住又想逗他:“裴师兄穿的衣裳,看上去倒是和我身上的好像啊?这是仙门之中的弟子服饰吗?”

    她是故意的,先前在仙门之中,怎么会见不到弟子服饰,只是想起来身上这件和某位仙尊的一模一样,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更乱阵脚罢了。

    听到这,裴云泽的冷脸一顿,迅速佯装忙碌的样子,从怀中将狐小七递过去,仿佛不经意的说道:“天色大亮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他已经决议不再对她撒谎,所以转移话题,是某位乱了阵脚的仙尊能够想到的最好答案。

    见明显吃胖多了的狐小七蹲在自己肩头打了个哈欠,江芙眉微微一扬起,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原来,裴师兄也不记得了啊。”

    急走两步的裴云泽没敢再接话,背对着江芙,但他明显能够感觉得到,身后有一道目光炯炯的视线落在他的背上,甚至耳边还穿来了一声恍惚的轻笑。

    他耳根烧红,却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只觉得自己内心的想法全然暴露在了春日的阳光之下——裴云泽承认,早在炼制这些衣袍刻录法阵的时候,他自己的心里就不清白。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走了不一会,便来到了昨日来过的属于姬有苏的铺面,刚打开门,便感觉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力量朝着江芙而来。

    不加片刻思索,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拉住江芙的手腕,下一刻裴云泽便挡在她身前将这股力量化解了下来。

    “化神期妖族。”他眉眼平静,凝神看着对面火急火燎跑出来的姬有苏。

    江芙看了眼攥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还有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胸膛中的心某处被酸涩击中,她纤细的手腕上青筋拱起,下一刻反手握住了那只手。

    她的掌心很凉,带着外面料峭春风拂过的微寒,衬着握紧的裴云泽的手温热。

    挡在她身前的人身形一顿,江芙抿了抿唇,语气带着一丝对过去事情的恐惧,“不要再一个人挡在我身前。”

    裴云泽一愣,侧脸看着她,却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她牢牢攥在手心之中,她靠近的时候,那股沁人的气息将他笼罩其中。

    明明江芙只是攥住了他的手,但他却觉得,这一刻,被攥紧的分明是他那一颗忍不住为她而抛却世俗跳动的心。

    但两人没想到的是,下一刻,狐小七朝着汹涌而至的那人大喊出声:“小叔叔!你总算来接我了!”

    对面的姬有苏刚感受到自家侄儿的气息,却被对面那人属于渡劫期修士的威压惊到,而已经胖到脸颊都失去他们狐族一脉特有勾人的某位妖族幼儿,用自己结结实实的一扑,像他证明了,离开妖族的这段时间他过得真的很好。

    “小叔叔?”江芙惊讶地看着对面的老友,目光中写满了惊讶,让对面的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姬有苏有些尴尬。

    好像看出了她眼底的讶异,姬有苏摸着自家侄儿的耳朵,顺口解释道:“化形之后的妖族,其实和修士没有什么两样,妖族修行也是需要借助外物的,开些铺子自然是要伪装一下的。”

    他咳嗦了一声,缓解着尴尬:“狐小七是我大哥的孩子,前些日子偷跑出来了,你也知道,没有化形的妖族幼儿在外面有多危险,所以我一直忙着在找它。”

    原来是这样,江芙点了点头:“那你以后要看好它,最近确实有些惰于修行了。”

    “啊?”姬有苏狐疑地探出妖力在自家侄儿经脉之中走了一圈,见妖力充沛,甚至距离化形也更近了一步,完全看不出懒惰这么一说。

    “狐小七有努力吃哦!我本来就可以靠吃好东西和沉睡来进阶的,江芙姐姐冤枉狐小七!”

    圆滚滚的狐小七甩了甩尾巴,用胖的敦实脸对着江芙撒了个娇。

    “旁的就不多说了,”姬有苏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家侄儿对江芙的态度,自然知道了来龙去脉,“你既然救了我们妖族幼儿,我们一脉尽数欠下你一个人情。”

    他那双妖异的狐狸眼熟练的抛了个媚眼过去,将狐小七朝地上一丢,“走,我给你带了不少好东西,你进阶刚好能用得上。”

    瞧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狐小七,江芙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她和姬有苏认识很久了,这样的相处模式更是早就习惯了,刚想跟上去,却被自己牵着的那只手拉住了步伐。

    裴云泽冷漠地盯着,抛完媚眼丢下自家侄儿就走的姬有苏,锐利的视线在他的背后几乎要实质化,恨不得一下子就把他的后背给戳成筛子。

    “他,就是姬有苏?”

    刚想顺手松开他的手腕,江芙见他刚刚和缓的神色又紧绷起来,随便一瞧就能看得出某位仙尊散发出冷飕飕的气息,她忍不住又想逗他。

    她佯装嗅到了什么气味似得,叹气道:“仙尊,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裴云泽皱眉:“妖族狐狸一脉是有些不好闻的传说,想来这位姬有苏可能就是没有改掉这些恶习……”

    他瞅准了机会似得,无情地想要借此让对面的那位胡乱抛媚眼的男狐狸精,彻底被丢出江芙的生活圈子,却不料被见他俩没有过去,转身回来的姬有苏听了个正着。

    被揪住所谓传闻中的把柄,姬有苏面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但下一秒,他却又看到了这人同江芙握在一起的手。

    眼底划过一抹狡猾,姬有苏望向江芙,语气中是熟稔的调侃:“怎么,上一个不喜欢,换口味了?”

    扬眉扫了一眼掩盖住容貌后只能算得上清秀的某位仙尊,有些改不掉骨子里劣根的狐狸故作奇怪道:“这个,可远没有你上一个夫君好看。”

    上一个夫君?

    某位仙尊瞬间被狡猾的狐狸击中要害,只恨不得立刻拔剑,无视和妖族这么多年友好的平静,立刻把对面这只狐狸宰了才能够让他出了这口恶气。

    但现在最重要的,也是某位仙尊最在乎的一点,却是接下来江芙的回答。

    想到这里,某位仙尊眼睛一眯,直视着江芙,那双漆黑的眼眸之中带上了锐利的审视,好像要是江芙给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便会立刻拔剑出来一般。

    气氛瞬间僵化,被丢在地上的狐小七瑟瑟发抖抱着胖胖的自己蜷缩

    在一旁,生怕被波及。

    江芙沉吟数秒,莞尔道:“嗯,最近是换了口味,更喜欢吃酸的。”

    譬如身旁这个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打翻了醋坛子味道的某位仙尊,正是她现在的新欢。

    第42章 第42章和过去百年之前,一样的……

    针锋相对的气氛只因为江芙一句话就变得烟消云散,原本还在对峙的两人瞬间改变了态势。

    片刻之后,裴云泽目光躲闪的挪开了自己的视线,胸腔之中的酸涩化成了难以言说的心虚,他瞳孔颤了颤,低声道:“这样的事情,不要同外人说。”

    他耳边一直回荡着江芙的那句最近换了口味,对面狐狸的挑衅也变成了,替她原配夫君打抱不平的仗义执言。

    可怜风光霁月的某位仙尊,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倘若那位原配夫君要找上门来,他必须得把责任担下来——即便是江芙亲口说换了口味。

    江芙见他只因为一句话就瞬间变了姿态,骤然之间觉得很好奇,忍不住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视。她是知道内情的,什么前夫新欢,都不过是眼前这一个人罢了,自然是问心无愧的。

    但眼前某位仙尊的退让,却让她恍惚之间明白什么,难不成即便清楚的知道她有夫君这件事,他依旧忍不住想要同自己靠近?

    “外人……”江芙打量他的目光更加微妙,压不住内心的好笑,欲言又止道:“其实,我和姬有苏说起来相处的时间更久。”

    在这百年之间,对她帮助甚多的人,只有这一位好友了。

    裴云泽面无表情:“他只是你的朋友。”

    接着他眯了眯眼睛,看了眼缩成一团的狐小七,唇角露出一抹不屑,“当然,现在你还是他侄儿的救命恩人。”

    “恩情这样的事情不必挂在嘴上,我同江芙这百年之间的关系,又岂止是朋友两个字能概括的呢。”狡猾的狐狸最喜欢看乐子,他带着十二分的调侃,随手捡起地上的自家侄儿,“你瞧瞧,这样漂亮的赤狐,果然很容易就叫江芙捡到。”

    他歪了歪头,朝着江芙眨了下眼,暧昧的神情像是两人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似得。

    江芙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这人一开口,就像是在控诉有了妻子还要去外头寻外室的花心男人一般,她干巴巴地试图解释:“我之前是不知道狐小七是你的侄儿。”

    姬有苏依旧是笑眯眯的,摸了一把自家侄儿的尾巴:“那就更好了,先前还担心你会不喜欢我们赤狐一族的原型,现在看来,你倒是真的很喜欢。”

    裴云泽目光如炬地盯着江芙,而后冷笑一声,果断说道:“她只是对没有化形之前的幼儿感兴趣而已。”

    说罢,他像是嫌恶对方这副姿态似得,冷漠地转开视线,紧紧盯着江芙,似乎只要她开口说一声喜欢妖族的原型,就让对面一大一小两只狐狸血溅当场似得。

    “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挺喜欢赤狐的。”江芙低声嘀咕了一句,“当初你不也是救了一只吗,怎么现在又讨厌起来了。”

    她零散的记忆奇怪的变得有些不清晰了,但仍能够记得百年前两人在雷雨过后的山涧之中,似乎真的捡到过一只奄奄一息的赤狐。

    “喜欢?”裴云泽胸口发闷,冷笑道,“凡人的古书中可是记载,狐狸天生狡猾,成精之后最喜食人心肝。”

    “呵,你这是对我们妖族赤狐一脉的挑衅吗?”

    “只不过说一些古书的记载罢了,”他扭头不去看江芙脸上的讶异,语气颇为不爽,“有些妖族不要随便对号入座。”

    完全没想到两人遇到之后会变成这样,江芙惊叹,这人果然一直是和狐狸不怎么对付。她嘴角抽了抽,打断了这场夹枪带棒的唇齿之争。

    “不是说,要去一趟妖族吗”江芙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口提醒,“事有轻重缓急,还是先商量下吧。”

    某只刚刚对号入座的狐狸立刻表示了不满。

    “妖族不欢迎某些不友好的修士,尤其是对我们赤狐一脉有成见,并且身穿白色法袍的男修。”

    江芙:“……”

    你还不如直接报裴云泽的名号好了。

    “仙门曾同妖族有过约定,若是魔族那位有了苏醒的征兆,便要一同商议对策。”裴云泽扫了一眼一侧客座,替江芙取了一把过来坐下。

    原本想要出手阻止的姬有苏听到这话,神色迅速变得正经了起来,他抱着自家侄儿的手紧了紧,语气严肃:“你说的可是真的?”

    要知道能够让他一个化神期的妖族感觉到威压,此人的修为必然已经到了渡劫期,甚至至少得是渡劫期中阶。

    “魔族动荡,兹事体大,这种事我可不会和某些人一样,随意开玩笑。”裴云泽又殷勤地替江芙斟好热茶,再取出些摆放精致的灵果放到她面前,顺便抽出空来朝着某位狐狸的心口上戳了一刀。

    这段日子早就习惯这人再度照顾自己,江芙没有多想就接过了那杯茶,再从随手摸了一颗灵果,刚入口就能感觉得到清新的木系灵气,果然和她的灵根无比契合。

    这边某位仙尊又和阴阳怪气的狐狸谈妥之后,目光扫过身侧正在吃灵果的江芙,从怀中熟练地取出一枚灵力更凌冽的,递到了她的唇边。

    这是一枚用水系灵根炼化过的赤炎果,不见了灼热,只剩下些许的温热碰触到了江芙的唇上,让她愣了愣。

    垂眸看着那一枚圆滚滚的持色果子,她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一张口,那精致修长的指尖便朝着里面送了进去。

    雪白的手指映照在她如今被养的红润的唇上,在这一刹,裴云泽眼底暗沉了,喉结也忍不住上下滚动。

    “温养过的,好吃吗?”

    江芙垂了垂眸子,笑了一声道:“很甜。”

    和过去百年之前,一样的甜。

    被自家好久不见的亲叔叔抱得太紧,狐小七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灵果香味,忍不住大叫出声:“小叔,我要去吃灵果,你快松开我!”

    刚刚江芙姐姐都说了很甜,一定是很好吃的。

    咬牙切齿地从兜里摸出一把灵果,塞到了自家侄儿嘴里,硬生生把它一只赤狐的腮帮子都给填满了。姬有苏撇了撇嘴,“不过是灵果,咱们妖族从来不缺这些东西,这个时候回家,漫山遍野不都是吗。”

    这声音让江芙清醒过来,她轻咳了一声,扭头看向身旁含笑看着她的裴云泽道:“明日便出发吗?”

    “自然是越快越好。”还在感受自己指腹刚刚划过那抹温热的裴云泽,小心借着衣袖的掩盖轻轻摩挲,无意识地扬起唇角,“到时候也能尽早带你回仙门。”

    明明眼前的人就在他的身边,但裴云泽却仍旧觉得不够,这样莫名而又强烈的占有欲,让他变得再也不理智,没有办法做回那个原本无欲无求的仙尊。

    先前刚谈好要一同回妖族的姬有苏却嗤笑了一声,好似能够给某位仙尊添点堵,即便让他吃点亏也能够甘心的笑道:“那可真是不巧,现在可没有能够立刻回到妖族的传送阵法了,恐怕这位仙门大能得委屈一下,和我们慢慢御剑过去了。”

    “发生何事了?”江芙皱了皱眉,有些担心,毕竟她答应了狐小七要送它回家,即便是只差一步之遥,仍旧心头挂念放不下。

    “先前狐小七丢了之后,为了其他人趁乱混进妖族,所以将传送阵法关闭了。”叹了口气,姬有苏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自家调皮过头的侄儿,“即便是想要开启,也得各位长老全部到场之后,合力才能够开启。”

    说着他眼神扫过了一旁

    闲适的裴云泽,见对方没有开口,同样没对江芙说其中的内情。

    那就是这个传送阵法是仙门和妖族合力运作的,任意一方都可以单独关闭,但是想要开启,就必须双方的长老都要到场,这也是为了避免再生事端想出的不得已之法。

    “要几日才能到?”江芙若有所思,“我记得仙门那边各宗收徒快要开始了,最好是能够早些回去。”

    “带上狐小七和你的话,不出五日就能到了。”姬有苏看着她,露出和煦的笑容来,顺便从怀中摸出一只储物袋丢了过去。

    伸手灵力一挥,裴云泽挡下了那只储物袋,而后对着上面用了个清洁术,才松了一口气似得送到了江芙手中:“狐小七可以去我的芥子空间之中,我带着你,不出三日就能到。”

    这样的挑衅直接让某只狐狸炸了毛,他恼怒道:“我们妖族最讨厌被困在一个地方!什么芥子空间,你这样对我们妖族幼儿,我可以视作你对我们妖族一脉的挑衅吗!”

    “渡劫期之后芥子空间自成一界,阁下不会这种常识都没有吧?”某位仙尊语气冷嗖嗖,“在其中修行只会更快,更何况,对你根本用不上挑衅这个词。”

    化神期的妖族又如何,即便他已经拔不出本命剑,依旧能够轻松将对方斩杀。

    江芙见他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储物袋,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决定还是和曾经一样,努力和缓仙尊同狐狸之间的关系——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幸亏有你,”她状似不经意的夸了一句裴云泽,而后随意将储物袋塞到了他送的玉环之中,打算回去之后再看,“不然又要耽误许多时间,可真是麻烦你带着我和狐小七了。”

    裴云泽没想到她会这么夸自己,见对面某只臭狐狸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忍不住抬了抬下巴,即便是耳根微热,却仍旧有种得胜的喜悦之感:“不过是些小事。”

    “那这一路就要拜托仙尊了。”

    “好。”

    第43章 第43章江芙,同你夫君和离吧。……

    弄清楚了自家侄儿的下落,姬有苏倒是也没有先前的急躁了,他优哉游哉的在兆武镇铺子之后宽敞的庭院里头,晒着太阳给自家大哥在玄天镜上说清楚了情况。

    听闻是有位和姬有苏交好的修士救了自家孩子,并且又是仙门中人,想要一同前往妖族来商讨近期魔族动荡联手之事,对面的妖族族长虽心中有些疑虑,仍旧点了头。

    毕竟倘若魔族那位真的重整旗鼓,他们妖族一脉也决不能坐以待毙。

    当年那些大能们拼至身死道消,才勉强将那位试图飞升的魔族镇压,才勉强叫他们过了千载稍稍轻松的日子。

    即便在这千载职中,无论是妖族还是修士,皆没有能够飞升成功之人,但这样的代价同整个修仙界被魔族侵占比起来,仍旧算是上策。

    好在这些都和窝在自家小叔姬有苏怀中晒太阳的狐小七没有什么关系,它甩了甩自己毛绒绒的尾巴,啃了一口新出炉的丹药,打了个哈欠。

    姬有苏瞄了眼天上的太阳,忽然想到什么,朝着身后开口说道:“昨个是不是上元夜?”

    江芙面色平和,看了眼储物袋中的东西,“是,还给你带了一盏荷花灯。”

    “这果然你还记得。”被记住喜好的姬有苏得意的挑了挑眉,朝着坐在江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果然看到那人脸色有些微的变化,不由得觉得自己赢了一局。

    裴云泽将视线放在其他的地方,忍住想要上前去把这只狐狸斩了的念头,冷哼一声道:“古书之中的记载也不全然都是错的,狐狸拜月,喜欢灯笼倒也无可厚非。”

    明明两人都不算是刻薄的人,偏偏遇到一起,就开始了这样幼稚的挑衅,让江芙无奈的叹息,她虽然不解,却觉得两人只要不是直接打起来,倒也还算是好事。

    “我们在这里等什么?”想起刚刚姬有苏派人去取得东西,江芙疑惑道,“现在不出发吗?”

    唇枪舌战仍旧不敌某位仙尊的姬有苏愤愤不平,见江芙喊他立刻应道:“我们妖族之中曾经出过一位飞升的炼器师,她留下了灵舟一艘,赶巧就藏在这兆武镇之中。”

    “确实,那位飞升的炼器师刚好也曾是仙门中人。”裴云泽静默片刻,冷不丁的出声,朝着炫耀自得妖族实力的某只狐狸泼了一盆冷水。

    帮自家小叔朝着坏修士龇牙咧嘴之后的狐小七听到灵舟,挠了挠自己的狐耳,开口说道:“对的,灵舟是小狸姐姐那一脉的长老留下来的,当初就是她出来找到的。”

    难怪会被留在兆武镇之中。

    想到这件事的狐小七耳朵瞬间耷拉了下来,狐尾也无力耸了下来。

    “再过两日我们就带着小狸姐姐回家了。”江芙声音变得有些低,她走过去接过萎靡的狐小七,摸了摸它的头。

    “主人,这灵舟已经弄好了!”先前的老掌柜兴冲冲的走了进来,将核桃大小精致的一物递给了姬有苏。

    “很好,老赵今你年的月俸翻倍。”姬有苏眼睛一亮,起身接过那灵舟,注入灵力,不出片刻一只庞大切豪华的灵舟便出现在了后院上空。

    这样新奇的东西立刻分散了狐小七刚刚的难过,它跳起来看着天上庞大的灵舟,朝着江芙问道:“我们一会就坐着这个回家吗?”

    还不待她开口,一旁的姬有苏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这灵舟可比某些人御剑飞行要舒服得多。”

    “那就多谢你了。”裴云泽伸出手一挥,对着那灵舟之上加了一层守护阵,对着江芙坦然笑道,“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御剑飞行确不如此物舒服。”

    “……”

    很好,借花献佛这件事某位仙尊是真的用的格外纯熟。

    直到上了灵舟,江芙才惊觉里头的空间竟然如此之大,简直宽敞的堪比一座宅院。

    她站在灵舟前排之上,灵气阵法笼罩的范围之内感受不到剧烈的风,看着两侧的云朝后面飘去,才能够觉察到这灵舟日行千里之快。

    站在她身后的裴云泽静静看着,见江芙有些好奇的伸出手去触碰云朵,似乎没有摸到,叫她有些不开心的歪了歪头。

    他垂眸,唇角翘了翘,施了个术法,一小团洁白的云朵便聚集在了掌心之中:“你的水系灵根同样不错,感受一下周围的水系灵气,让它们汇聚在你经脉之中。”

    江芙没有回头,闭上双眼很轻松的笑了下:“云这种东西,倘若能够抓在手心,还能算是云吗。”

    就像当初的她,试图挽回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到最后,也只是一场空罢了。

    “你怎么知道那朵云在想什么?”裴云泽走上前,将手中的云朵放到了她的眼前,敛目压下眸中的波澜。

    只看了一眼,江芙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之中泛起了点点涟漪,稍作迟疑后她开口道:“先前冬日里,也有人曾送了我一捧雪,哄我说,云也可以被我攥牢在掌心。”

    她没有去接那朵云,语气有些对于过往的怀念。

    曾经的事情裴云泽没有陪她一起,却也能够知道,叫她用这样语气怀念的人,恐怕又是她那位夫君。

    裴云泽语气微窒,垂眸继续说道:“那人骗你,雪怎么能算作云呢。”

    却没料想,江芙忽然笑出声来:“当时我也是这样说的,你猜那个人说什么了——”

    “雪怎么能算作云呢?”

    “可是雪是从天上云中飘下来的,怎么能不算是云呢?”

    一段模糊的声音猛然从裴云泽脑海中闪过,他只觉得眼前好像划过无数的画面,有着碎裂的飞升天梯,还有他亲手剜出自己的骨——

    ——不,他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事?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经年的伤口疼痛异样,不再作声,在那里呆愣的站在原地。

    但他不想就此放弃,强忍着通身的疼痛,仍旧努力开始回想。

    越是疼痛,便越是能够靠近最初的真相。

    他到底忘了什么?记忆为什么会这么模糊?消散掉了的究竟是什么?

    百年之间,他通身仙骨不在,日日夜夜修行才能够勉强用神力重铸了经脉。但他的心不会骗自己,仙骨所在之处,定然就是他要护住的。

    江芙好半

    晌没有听到声音,一扭头,却见到他面色难看的像是当初的自己,讶异出声:“裴云泽,你怎么了!”

    通身的骨抽离身体那一刻,他好像就听到了这个声音,似乎在哭,裴云泽只觉得自己神魂一沉,好像开始不断地碎裂重铸,就像是当初他全身散尽的精血护住那身仙骨守护的人一样。

    他到底忘了什么?

    脑海之中,初见冷漠枯败的江芙,同模糊不清的那个笑容慢慢重合,裴云泽面色苍白,那双黑眸之中隐隐有了溃散之意。

    见此,江芙赶紧扶住他,朝着船舱之中的姬有苏大喊道:“快!出来救人!”

    裴云泽有些站立不稳,靠在江芙的身上,喉间溢出鲜血,却好像在呢喃着什么。就在这时,一声雷声再度响起,天空之中的劫雷像是长了眼睛,朝着这一艘云海之中的灵舟砸了过来。

    急急忙忙走出来姬有苏先是加固了周围的灵气阵,接着妖气环顾眼前这人一周,这才讶异出声:“他身上的仙骨呢?”

    这人经脉是重铸的,妖力流转之时便能够感觉得到其上的裂痕,还有用金色神力勉强拼凑起来的半神躯壳。

    劫雷带着暴雨,击打在灵气罩上,响起剧烈的声动,噼里啪啦的声音昭示着灵气在一点点被耗尽。

    “咱们得先下去休整!”妖族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劫雷,姬有苏抓紧让江芙扶着人进了船舱,三下五除二让灵舟缩小了数倍,接着在劫雷和暴雨之中猛烈刮开了一条路,朝着不远处妖族留下的联络之地迅速前行。

    “这是……”江芙猛地看了眼靠在自己身上的人,痛苦不堪面色苍白的模样,耳边响起的是姬有苏刚刚说过的话。

    他身上没有仙骨了?

    那该多痛啊?

    江芙颤抖着挥出自己的手,灵气浮动,朝着怀中的人输送而去——分毫无差,如同乳燕归巢一般。

    那她身上这一身,根本不属于凡人的仙骨,是不是——

    对于换掉仙骨的那段记忆,江芙脑海中莫名的模糊不清,她原以为是因为痛到了极致,所以才会选择记不清楚。

    抬头看了眼仍旧试图猛烈将他们两个吞没的劫雷,江芙眼底阴沉,好像理清楚了一些事情。

    不是他们两个记不得了,而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着他们两个记起来。

    忽而,晕晕沉沉的裴云泽若有所感地睁开了双眼,轻咳一声,朝着江芙轻轻开口道:“雪是从云中飘下来的,怎么能不算作雪呢。”

    他面色清冷平静,但那双澄澈的黑眸之中却闪过了一丝茫然,像是在努力回忆,却仍旧无法尽数想起,而后痛苦不堪。

    很多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声又一声,都是在喊他的名字,但他努力却仍旧没有办法听得清楚,喊他的人到底是谁。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难过,胸口的疼痛更烈于通身仙骨尽数剔除之后的疼痛,这百年间,日日夜夜,铭心刻骨,却不敌这一声声唤出的心痛。

    “裴云泽。”

    江芙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睛,她知道了,原来他也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了,”她唇角轻扬,“那朵云,早就牢牢的住在了我的心里,没有风能够吹散人心中的云。”

    面色苍白的人唇角微翘,勉力露出个笑容来:“江芙,同你夫君和离吧。”

    江芙:“……”

    第44章 第44章是想这样僭越仙尊吗?

    落下的地方一处山涧之中,庆幸的是灵舟只不过被劫雷消耗掉了先前填充进去用作灵力供给的灵石,只需要重新休整一番便可以继续前行。

    但不巧的是,裴云泽却在落下之时昏迷了过去。

    江芙依靠在灵舟的窗台之上,看着床上紧皱着眉头的裴云泽,淡淡垂着眼眸,面上很是平静,但心中却远没有看上去这样轻松。

    一身仙骨尽数换到她的身上,其中的代价究竟有多大,江芙陡然想到了他偶尔会在某些时候面色的苍白,还有动用灵力之时神色的不自然,以及她飞升那日涌入体内的那股力量。

    她看着裴云泽,忍不住走上前,用手轻轻拂过他紧皱的眉头,慢慢将自己的灵力送到他身体里——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筑基期修士的灵力耗尽全身,也只能让渡劫期的裴云泽眉头稍稍放松了一些。

    片刻之后,江芙疲惫至极,手依旧放在他的脸上,慢慢依靠着床榻睡了过去。

    她的掌心微凉,让缓缓睁开双眼的裴云泽惊了一下,微微侧目看到身旁的降幅,他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僵硬的愣在那里。

    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裴云泽下意识想要躲开,可又终归是舍不得,他的脸颊之上慢慢染上了薄红,原本的苍白退去,猛然间回想起了晕倒之前那句不过脑子的话。

    “你和你夫君和离吧。”

    他脑海之中的画面慢慢清晰,心绪开始跌宕起伏——现在江芙陪在他的身边,是不是意味着,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或者说,她愿意为了他,同那位先前的夫君彻底断了?

    猜想到这里,裴云泽眼角眉梢都变得鲜亮了起来,他早就确定,自己对江芙动了心。即便有她已经有了夫君,照现在看来,对方根本没有他这般好。

    甚至于先前的岁月之中,好像也只短短陪伴了她短暂的时光。

    在试炼秘境重逢的第一眼,她便愿意挡在自己的身前,更是带着自己一同见了那位师父,甚至愿意陪着自己在仙门主峰同住……

    似乎睡梦之中江芙有些不安,她的手指微动,在裴云泽的脸上带来细腻温润的触感,像是被微凉的美玉划过,有些硬的剑茧却带着无比的安心感。

    裴云泽脸颊上的红色瞬间染到了脖颈之上。

    她在触摸着自己。

    这个认知更是让他觉得通身好像烧着了似得,明明算不得守规矩,毕竟他记忆之中从未曾和任何一个人这般亲密。但裴云泽的眼眸之中却分明没有半分不悦,其中细碎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那一贯冷清的脸上,因为这一抹红色,反倒添上了不一样的艳色。裴云泽从未想过能够靠的她这么近,尤其是在他开口说过那句话之后。

    先前竭力无法想起的事情,让他经年的伤口又复痛了起来,但此时裴云泽的心绪之中的低沉却全然不在了。

    他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朝着江芙那边轻轻靠了下,得寸进尺一般的想要抬手覆在她的手上,小心地将体内的灵力慢慢涌入她的身体。裴云泽能够感知的到,她是因为太过劳累,灵力枯竭所以才睡了过去。

    下一刻,却不料江芙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狭长的睫毛眨了几下,似乎将要醒了过来。

    刚刚动了一下的裴云泽登时血液上涌,他心跳急促,恨不得立刻躲起来,却又根本舍不得离开江芙片刻。

    一想到倘若她醒过来自己便要面对,先前晕过去说的那句话,裴云泽把心一横,稍稍冷静下来,竭力镇定,决定装作没有醒来无事发生的样子。

    朦胧中一股熟悉的力量涌入身体,江芙感觉到通身顺畅了不少,原本卡在筑基中期的屏障也微微晃动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慢慢开始醒了过来,心中想到了先前师父教过她的,体内灵力尽数用光之后,重新吸收灵力可以慢慢拓展经脉。

    醒来的她心情还算不错,垂眸去看还在昏迷之中的裴云泽,忍不住有些诧异——先前那样苍白的脸色,怎么变得红的诡异?

    她面露惊讶,微微俯下身子去看躺着的那人,身上穿的衣袍袖口有些长,附身的时候带起了一阵微微的风。

    假装没有醒来的某位仙尊,紧张到几乎不能呼吸,他古怪的紧闭着双眼,完全没有假装昏迷的经验,微微颤抖的长睫早早的将他出卖了。

    看着在努力装昏迷的某人,江芙微微挑眉,神情有些古怪,她有些怀疑这人在装睡,但却又不敢

    确定。

    紧紧贴着这人的耳边,江芙轻轻眨了下眼睛,眸光闪烁,轻声道:“仙尊病的可真是太重了,看来我是得想法子出去也替他寻一些药草来,或者找一位厉害的药宗修士替他看上一看呢。”

    她扫了一眼自己呼吸触碰到的耳后,果然见那人的耳根比起之前红,简直像是要燃烧了起来。

    顿了顿,江芙忍不住想要笑起来,这么多年了,只要贴在他耳边说话,这人的耳根便红的不成样子,而后她就可以趁机在他怀中寻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他的怀中,静静听着他因为自己而剧烈跳动的心。

    见眼前这人即便是伪装不下去了,还在竭力假装,江芙侧过眼睛,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之中清清楚楚的映照着裴云泽抿着唇的模样,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勾,笑意盎然地开口道:“仙尊现在好想是真的没有醒呢,不如趁着现在,做一些平日里不能僭越的事情。”

    “昏迷”之中的某位仙尊喉结一滚,心中更是烦躁又灼热,早知道便一开始不能装没有醒来,搞得现在他更是骑虎难下。

    但他紧紧抿着的唇却将某位仙尊的内心暴露无疑——他真的很期待,江芙口中所谓的僭越之事。

    她的呼吸带着清甜的味道,慢慢朝着自己靠近,裴云泽的呼吸直接停滞,衣袖之中的手更是攥得牢牢的。

    江芙的眼眸一顿,她的唇距离躺着的某位仙尊的只差一线,都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呼吸贴在他柔软之上的回应,却偏偏感觉不到对方的呼吸。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那原本清冷疏离的五官之上染了一层薄红,眼角更是像是要滴落下血那般,带着几分欲拒还迎的魅气,几乎让江芙真的亲了下去。

    屏住呼吸的某位仙尊,正在期待着她的冒犯,掌心之中微微冒出了些许的汗珠,就连水系灵根原本特有的微凉体质也在此刻荡然无存。

    江芙却眼眸弯了起来,忽然状似要伸出手捏某位仙尊的脸颊,同时口中喃喃自语道:“听闻渡劫期修士通身的防御堪比上品灵器,也不知道这脸上是不是也是如此。”

    “用手也不知道能不能试出来,”她的手停在半空之中,话语一转,“不若将我的神剑拔出试一试?”

    她掩住嘴强忍着笑意,还没来得及再伸出手,却见床上原本还在“昏迷”的某位仙尊,扬起了一只宽大的手,雪白的衣袖垂落,露出那白皙劲瘦的手腕,轻轻地攥住了她的手。

    裴云泽闭着眼睛涨红着脸,轻叹了一口气:“不用试了。”

    他的五指修长,攥着江芙的手却没有用上很多的力气,只能算是轻轻一碰,却又因为带着太多的珍重,却叫江芙一时间没有舍得松开。

    她以前并不知道,眼前这人为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如今只是得窥其中一角便觉知道其中的艰难。

    一个千年之间最能够飞升的渡劫期修士,不会平白无故的虚弱至此——甚至就连记忆也丢了,通身的经脉尽碎。

    她并没有找错自己的爱人。

    百年之前他愿意以身替死,换她活;百年之后更是因为自己的执念,而孑然将仙骨换到她的身上,让她脱胎换骨成为修士。

    但江芙还是有一点并不满意,她只想问问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时候重新喜欢上她的。

    瞧着某位仙尊红的不行的脸颊,江芙故意惊叹道:“原来,仙尊早就醒了吗?”

    裴云泽分外别扭,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他根本不敢呼吸,甚至不敢睁开眼睛,只得微微侧过脸,想要躲开江芙的呼吸。

    却没想到两人贴的太近,他侧过的瞬间,脸颊蹭到了一处温热又柔软的东西,裴云泽身躯一震,瞳孔都因此颤抖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开口道:“其实,也算是刚醒……”

    江芙原本还想装作发火的样子,此时却瞬间被浇灭了那点假装的怒意,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唇刚刚划过的脸颊,温热丝滑的感觉,叫她忍不住抿了抿唇。

    这样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度,都是她曾经亲吻过的。

    但又有些陌生,时光间隔了百年,她才有得以再次触碰。

    裴云泽的眼眸悄悄看向她,那双黑眸不再澄澈分明,反而像是增添了一抹水色,悸动之中隐含着淡淡的渴望。

    “刚醒?”江芙避开他的视线,猛地起了身,却不料刚刚灵力恢复,起的太快有些不稳。

    急于想要扶住她的裴云泽握着她的手掌修长有力,刚想扶住,却碍于此时没有来得及起身,反倒是将江芙拉到了身上。

    明明是想离得远远的,此时却又靠的这般近,江芙嗅到了他怀中熟悉的气息,清冷而又暧昧,这个位置又曾是她最喜欢依靠的,腰肢也像是不听话一般,软软地瘫倒了下来。

    裴云泽目光幽幽地看向她,他喉结微动,轻声提醒道:“原来,是想这样僭越仙尊的吗?”

    “……”

    江芙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上当受骗,明明是她吃了亏,反倒成了她主动占了这人便宜似得。

    脑海中忽然想起,最初遇到的时候,这人一脸清冷孤傲,偏偏她红着脸开口道谢之后,装作一身正气要送她回家的样子。

    明明可以直接离开,非要拖到天黑了,才对着她惨兮兮地说无处可去,身无分文。

    江芙更觉得当初的自己是上当受骗,越发感觉他就是想要装作无辜的样子,引诱她先行下手,到最后洞房花烛的时候,还要摆出那种纯情的样子来。

    她可不会忘,那一天红着脸的某个人,硬是直到天都擦亮了才……

    江芙唇角抽了抽,暗自咬牙站起了起来,稍稍远离他,声音带着点恼羞成怒:“明明是仙尊拉着我,才不小心……”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盖住了裴云泽眼底的意犹未尽,他愉悦地开口:“嗯,是不小心。”

    江芙面无表情:“既然醒了,就起来。”

    外面落下的时候姬有苏似乎发现了什么,带着狐小七出去顺便寻些药草,至今未归。

    所以,她默默憋着气,希望眼前某位仙尊不要再玩这么幼稚装睡的把戏!

    第45章 第45章“不会,她不会入魔。”……

    见她恼羞成怒,裴云泽愉悦地应声而起,神情丝毫不见昏迷之前的苦痛,刻意忽略掉江芙异样的目光,他试图解释道。

    “先前渡劫之后,我虽然体内有了神力,但却受了重伤,记忆也随之模糊了不少。这些年偶尔闪过记忆碎片,便会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但疼痛过后,我所丢失的力量也在逐渐恢复,像是先前禁锢住的某种规则,在因为我记忆的消散在逐渐失去效果。”

    他没有说出自己所受的重伤皆是因为失去了仙骨,更没有提那仙骨如今所在的地方,只是简单的将曾经忘记和江芙过去之事的缘由,再度讲了出来。

    难怪那个时候他会问自己,究竟先前是否熟识,江芙没想到他也只是身不由己。

    “……我们曾经确实认识。”江芙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她那个时候一心想要和眼前的人撇清关系,所以并没有说出实情,此时心中的疙瘩解开了许多,江芙启唇稍稍吐露了一些过往。

    “我知道。”裴云泽眉眼之间浮现出了些许的得意,“毕竟,我不会莫名便愿意帮助一个陌生人。”

    他甚至为此破了仙门这么多年的规则,更是愿意带着她进入仙门之中的禁地。

    警惕地看了一眼他,江芙心中有些狐疑,他该不会是已经恢复了全部记忆,在自己面前装傻?但是她眯了眯眼睛,扫视一遍之后又想起

    了之前这人说出要她和离的荒唐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看着某位仙尊在努力挖曾经的他自己的墙角,江芙决定在他完全恢复记忆之前,还是不要告诉他这件事了。

    毕竟当初这人诱骗自己先追他的事情,江芙还没有好好的和他算账呢,现在就让他重新追求一遍自己,就当是他替过去百年前的自己还账好了。

    她推开灵舟船舱的门,看着外面雨后的晴空万里,又转过身望了一眼身后的裴云泽,唇边露出一抹笑意:“那就多谢仙尊了,以后我定然会好好帮你想起过去的。”

    只是不知道想起来的时候,这人会不会羞恼的再也不肯面对现在挖墙脚的自己。

    裴云泽起身跟上去,声音之中带着一些期盼,目光中的情愫再也不肯隐藏半分:“好,我会努力想起过去。”

    不是为了恢复全部的力量,不再痛苦,而是他想要将关于江芙这个名字的全部记忆,尽数牢牢记好。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不想忘掉分毫。

    即便那个时候她可能并不喜欢他,甚至拒绝过他——但裴云泽却仍旧想要全部回想起。

    他垂下眼睑,低头看了眼眼前的江芙,澄澈的黑眸之中带着闪闪的光亮,反倒叫江芙觉得一时间有些脸热。

    她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躲开这灼热的目光,声音有些干巴巴的说到:“我们该出去找姬有苏和狐小七了。”

    裴云泽感觉到了她的脸红——这是因为他而红的,笑眯眯道:“都听你的。”

    幽静的山涧之中,流水潺潺,江芙脚下踩着自己的飞剑找着先前外出的两人,她的身后紧跟着裴云泽,那张冷清的脸上带着并不相符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山涧有风拂过,各色草木盎然生长,其中最为充沛的便是木系灵气。

    找了一会便看到了埋头在一处山坡上奋力挖坑的狐小七,还有在一旁晒着太阳的姬有苏。

    江芙唇角微微抽了一下,忍不住为这对不靠谱的叔侄两人叹了口气:“可是找到了什么灵草?”

    被自家小叔奴役半天的狐小七,一听到江芙的声音,赶紧扭着屁股从自己挖的洞里面钻出来,甩了甩尾巴的土就朝着她怀里扑过去。

    “江芙姐姐,还是你最好!”不假思索的狐小七开口抱怨自家小叔,“坏小叔,自己不想去挖灵草的根,就让我去挖!好多土!”

    江芙摸了摸它的耳朵,侧目无声地问询还在晒太阳的姬有苏,眼神中写满了对他这样欺压狐小七的不悦。

    “我们赤狐一脉,数狐小七对寻找灵植的天赋最高。”姬有苏唇角冷冷的一勾,“可是他每天干的最多的就是晒太阳睡大觉,顺便偷吃他爹存着的灵草,从不自己外出去找。”

    “所以,让他知道挖灵植的苦,以后就不会再到处乱跑出妖族了。”

    被这么一教训,狐小七觉得格外心虚,它把自己团成一块毛绒绒的红色球状,蹲到江芙的肩膀上,声音小小地嘀咕:“我以后才不会离开妖族,外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江芙:“……”

    人家小叔说的好像也没错,她叹了口气,打算喊姬有苏一同回去,但在扭头的时候,她好像隐隐听到了什么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站在原地,神情微愣。

    裴云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走上去赶紧先将狐小七从她肩上抱了下来,丢到了还在晒太阳的姬有苏怀里,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有不对?”

    江芙感受着周围充盈的草木之气,先前突破的时候,她就觉察到了有些不对,丹田之中的五色灵力好像和外界有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今日站在这里的时候,她就感觉心头有些微动,更是能够听到陌生孩童声音在喊着她的名字。

    “江芙!”

    “救救……”

    她下意识以为是周围有人在喊自己,可这声音分明不像是从耳边传来,更像是——直接从她的识海之中传来。

    而她的心也因为这呼喊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江芙忽而睁开双目,朝着心中感应到了的方向看去,她凝目直视,开口道:“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喊她的名字?姬有苏皱眉道:“你莫不是有了心魔……”

    心魔入体的修士,便会莫明觉察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倘若应下之时,便会真的开始转变为魔族。

    裴云泽看着神色清明的江芙,摇了摇头,他对于她会入魔这事是绝对不信的,心智坚定如此,即便是魔族那位到此,也不能够轻易叫她入魔。

    “不会,她不会入魔。”

    听到他的肯定,江芙愣了愣,轻笑道:“我要去看看。”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因为什么,但是直觉在冥冥之中召唤着她——而这种直觉早在先前木系灵根顿悟之后,便已经有了兆头。

    裴云泽不带片刻犹豫,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玄天镜,冷着脸叫姬有苏加上了联系,而后便同江芙一起,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雨后阳光照在山涧之中,周围传来流水之声,江芙对此充耳不闻,朝着心中那个认定的方向拼命御剑。

    裴云泽跟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此时他也没有能够帮她御剑,毕竟方向在她心中。但他默默伸出手,替江芙周身加了一层灵气罩,好让她不要被冷风吹到。

    越靠近那个方向,江芙的心就跳的越快,她只觉得识海之中同那边的联系越来越靠近,冥冥之中的感应让她顾不得多想。

    疾行一盏茶的时间,裴云泽好像感知到了什么,朝着远处一个方向拧起了眉头。

    那里的魔气纵横,交错着些许血腥之气……

    江芙同样感觉到了不对,她手中的神剑已经出鞘,直觉的告诉她,那个方向已经有魔族开始了屠戮。

    凡人的血腥之气叫她浑身发冷,那样难闻难忘的味道,江芙嗅到过太多次。

    魔族屠戮凡人,她曾有次想要保护住那个村落,最后险些让她自己也死在其中。

    她手中的折花剑因为之间之人心境的变化,而隐隐发出剑鸣,江芙朝着那个方向执剑而去。

    即便已经在心中做好了要面对的准备,但眼前这一幕仍旧让江芙心中一惊。

    几个赤魔纹魔族撕啃着一具成年男子的身躯,他的头颅就在不远处,双目还在死死瞪着,像是在死前拼命挣扎过的样子。

    而就在他头颅的不远处,一个孩童被他的母亲抱在怀中拼命捂着嘴唇,他们两个身上有一层微弱的灵气,勉强叫他们没有泄露气息。

    他们无声哭喊着,甚至不敢盯着不远处正在撕扯那具尸身的魔族们,目光之中的绝望之色一览无遗。

    偏偏在这一刻,江芙却依旧听到了喊她的名字的声音——那是孩童的声音,而他们两人身上的灵气也是来源于江芙曾经的赠与。

    她从飞剑之上一跃而下,手中折花剑朝着那些魔族挥去,面无表情,眼中却带了些许愠怒。

    身后的裴云泽默默替她布上了符阵,却并没有出手。

    这是她自己要面对的。

    他不能够折断她登天的阶梯,但他能做的,就是在她身后默默守护。

    待到那些魔族尽数死去,江芙垂眸,摸出一把熟悉的匕首,熟练地取下上头的赤魔石,而后朝着那对紧紧抱在一起的母子二人走去。

    她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语调平缓,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不至于让这个孩子害怕。

    “拿着这些,换些银子。”

    她垂眸,轻声说道:“总归以后日子还是要过得。”

    像是总算能够活下去了,那妇人忍了许久,惊恐而又无助,此时才敢放声大哭出来:“呜、呜呜,我们逃亡到这边的镇上,只是想出来开荒,马上春天了……”

    那孩子这个时候也反映了过来,同样澄澈的眼眸不再,多了一些惊恐的木讷,呆呆地看向江芙,哽咽道:“恩人姐姐,江芙,爹爹死了,他引走了那些,符纸在我身上……”

    孩童语焉不详的,将经过说了出来。

    江芙沉默地看着他的眼泪,将赤魔石清洁干净送到了那妇人手中,而后又把手中的匕首递给了这个孩子。

    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了一片阴影,衬得神色有几分暗淡,语气却仍旧平静。

    “你爹爹保护了你们,他现在不在了,你要快快长大,保护自己和娘亲。”

    即便她能够再次帮助,却仍旧没有办法一直守着他们,那些嗜血的魔族永远会随时卷土重来,这个凡人的孩童,和其他凡人一般,胆战心惊,日日忧心。

    但此时这个孩童仍旧懵懂的眼眸之中,却像是被江芙的话点亮,他下意识接过那把还沾着魔族恶臭献血的匕首,面色逐渐冷静了下来。

    那个妇人同样被江芙的语气安抚住,含着泪攥紧了手中的赤魔石。

    还好,还有这些东西,她可以拿去换了钱,足以支撑以后养大他们的孩子。

    有了对未来的期待,她的眼神也变得同样沾染了光,迅速起身,还不待江芙反应过来,猛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神仙再一次救了我们。”

    那孩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同样给江芙磕了三个头。

    “神仙姐姐,我会记得你的名字的。”

    名字?

    江芙挥手扶起两人的瞬间,却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羁绊,在她的识海之中同眼前之人身上,一种千丝万缕的联系慢慢成型。

    金色的光芒朝着她原本的还有些暗淡的其他灵根涌去,竟叫江芙刚刚进阶过的屏障又开始松动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

    第46章 第46章她以前明明说更喜欢他……

    传闻在许久之前,修真界曾有过凡人可以修炼的方法,但却无人可以勘破。

    世人都以为,同修士一般掌握天地之间的力量,便足以能够成神。却偏偏忘了,在修真界之中,最多的生灵,不是修行术法的修士,也不是能力强大妖族,更不是阴暗地底的魔族。

    反而是那些被他们视作蝼蚁的凡人,同样在这片天空之下,繁衍了几万载。

    不能修行,没有力量,沦为刀俎之上的鱼肉。

    可他们却忘了,属于凡人们最真挚也最强大的力量——信仰。

    他们对着天空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对着月亮祈祷灵巧,同样也在濒临死亡绝境之时,会想到曾经帮助过他们的那位。

    被他们在绝境之中喊出的那个名字,同样也是他们心中的神明。

    这样的力量不属于灵力,也不属于妖力,更不属于魔族,但它比这一切都强大。

    因为它源源不断,只要凡人一息尚存,仍旧对这个名字有着信仰,这一代,下一代,子子孙孙,绵延幸存下去的,都会记住。

    大道三千,天衍其一。

    原本将要逐渐沦落成魔族繁衍牺牲品的凡人,因为曾经千年前阻止魔族那位渡劫飞升成功,而让他们躲过这一次劫难。

    同样,这一道劫难便落在了一剑断胜负的裴云泽身上。

    所以,他的渡劫之难里面便多了一道,需要变成凡人,去感受凡人之苦,方能够得以飞升。

    而他的劫难,却又给了凡人一族重新的希望。

    修仙者之骨,妖族之恩,凡人之信仰,以五行为根基,重塑凡人在此界的神明。

    江芙是天道留给凡人希望,却也是裴云泽命中注定的劫难。

    灵舟外面天色暗了,江芙看着外面刚刚挂上的月亮,想着裴云泽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凡人的信仰之力吗?

    就因为她曾经救过他们?所以心存感激至此吗?

    她可以领悟身为凡人的绝望,感知他们的痛苦,那源于她本来自己就是一个凡人。

    裴云泽望着她的身影,不知道为何,忍不住走上前,却没有开口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传闻之中事情如今在江芙的身上重现,他明白,这意味着她的肩上多了一份责任,更明白这份责任究竟有多重。

    修真界凡人不知多少,每日死伤在魔族之手的,更是不计其数。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江芙疑惑地回头,又见裴云泽没有说话,忍不住轻轻笑道:“怎么,仙尊是想来劝我不要多想吗?”

    裴云泽一愣,摇了摇头:“夜色深了,明日便要要出发了,你该休息了。”

    责任又如何,他眼底暗了暗,即便是天道也不能阻隔他想要保护江芙的心,既然选择了她,裴云泽便绝对不会有半分悔。

    他不会劝她任何事,她想去做什么便去,他只需要陪在她身边。

    他只想她能够开心,顺心而为。

    听到裴云泽的话,江芙垂着的长睫之下的双眸闪烁着光芒,她的唇角上扬,是明显放松的神情。春日的夜晚,风带来了山涧之中的点点凉意,她却觉得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开始在心底萌发。

    “好,那便去休息。”

    她起身朝着灵舟之中的房间走去,关门之前,转过身看着盯着自己背影的裴云泽,轻轻笑着说道:“明日见。”

    裴云泽心跳空了一下,他匆匆闪躲开视线,语气之中的惊喜和慌乱交错。

    吱呀一声,房门在两人面前关上,但两人却都感觉到了此刻,他们的心分明近在咫尺。

    看着紧闭的房门,裴云泽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下此刻过于喜悦的心情,而后低声回道。

    “明日见。”

    直到外面都静了下来,月亮也高高挂起,裴云泽仍旧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只要等到明日,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期盼着明天的到来。就可以再次见到她。

    裴云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期盼明日的到来。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江芙在房内运行了几个小周天,吸收了下清晨浓郁的木系灵气,便朝着外面走去。

    刚走到房外就听到了一阵吵嚷声,她侧耳倾听,却发现是姬有苏又同裴云泽吵了起来。

    “她一定更喜欢我做的!”姬有苏的声音上扬,带着几分轻蔑,像是对自己格外的自信。

    “就这样的破食物,你放到她的眼皮底下,她都不会低头。”裴云泽的语气中全是讥讽,甚至全然不顾半分身为仙尊的风度。

    他不爽这个臭狐狸很久了,明明和江芙关系也只是朋友,却开口闭口都是装作和她关系匪浅的样子。

    什么叫她不喜欢吃他做的,分明就是对他曾经照顾江芙这么多天的挑衅。

    江芙犹豫了一会,走上前看着两份截然不同的饭食,这次明白他们两个在争执的东西,原来是各自做了早饭。

    见她走来,裴云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云淡风轻一般地提起:“她在仙门曾经和我同住,喜欢什么,我自然是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姬有苏紧盯着江芙片刻,而后冷笑道,“那在仙门之中也是阁下替她做饭食?不然怎么会……”

    “对,就是我做的。”裴云泽闻言点了点头,轻蔑朝着他说着,神情之中漏出了一抹明晃晃的得意。

    狡猾的狐狸在情感之上的机敏完全不如某位仙尊,偏偏对方的言论无可挑剔,只得在暗地里咬牙切齿。

    江芙觉察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只觉得满头雾水,这两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吵起来,却又在下一刻被对面裴云泽的话惊到。

    他做的?在仙门的时候便是他亲手做的?

    她有些微微讶异,却也在心中暗暗喜悦,自然地劝和道:“好了,快坐下一同吃吧,之后还要启程呢。”

    说罢,她坐下拿起碗筷,手却格外诚实地朝着裴云泽做的饭食伸了过去。

    见此情景,裴云泽得意地朝着某只狐狸扬了扬眉,他早已辟谷多年,却仍旧坐下端了杯茶,算作陪着江芙。

    姬有苏见状气的转身走进船舱的房间之中,将还在睡懒觉的自家侄子狐小七摇醒,丢给他一套修行心法和丹药,开始监督他的修行。

    该死的,现在他是打不过对面这个渡劫期仙门修士,但是等以后他们妖族振兴起来,说不定还是有机会的!

    狐小七朦朦胧胧就被自家愤怒的小叔摇醒,迷迷糊糊地吃下修行用的灵丹之后就开始修炼,心中委屈却又不敢说。

    呜呜呜,大狐狸欺负小狐狸了,它再也不要逃出家了,外面的小叔比族长爹爹、长老爷爷们可怕太多了!

    灵舟日夜兼程,在狐小七苦命的修炼之下,两日之后便来到了妖族同外界相连接的出入口。

    这里一片乱象丛生的树林,外面布满了毒瘴之气,周围看上去没有任何生灵一般,偏偏从幽暗的密林深处会传来些许细细碎碎声响,更是叫人觉得阴森恐怖。

    姬有苏熟练地带着他们在外面将灵舟停下,而后转身道:“紧跟着我,里面是妖族曾经的大能布下的阵法,走乱了一步都会陷入迷阵之中。”

    说完带着一行人不紧不慢地朝着看似阴森的地方走去,绕过几片石块,经过一处生长着茂密竹子的地方,姬有苏挥手朝着其中打了几个法决,而后一座廊桥慢慢从远处显现出来。

    幻象不在,江芙这才发现,周边那些看上去脚踏实地的地方,竟然全是悬空的,下面深不见可以说得上算是天险之处了。

    他们一行人刚踏上这座廊桥,变有一个极具压迫力的绿色身影突然从天而降,来到了桥头之上。

    江芙甚至没能看得清楚,就已经见对方朝着他们大步走了过来。

    对方看了眼姬有苏之后面色一惊,再一瞧江芙肩头上蹲着的狐小七,那张原本刚出现的时候还阴沉沉的细长脸,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哭喊着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哎吆,我的小祖宗啊,小七啊,快给竹爷爷看看,出去这么久,心疼死爷爷了!”

    对面的速度很快,却没有杀气,胖了一圈的狐小七看到他的身影惊喜地跳起来,扑到了他的怀中。

    “竹爷爷!”

    刚想开口说自家小祖宗在外面吃苦了的竹叶青长老,眼瞅着蹦到自己怀中的狐小七明显胖了不是一点,还有那身上的灵气也越发明显了,硬生生开不出口说它受苦了。

    “小七啊,以后可要老老实实的,你都不知道,你走了这些天,竹爷爷可都是要把整个妖界翻了遍。”

    在自己熟悉的竹爷爷怀里打了个滚,狐小七根本不心虚,它指着江芙说道:“竹爷爷,就是江芙姐姐救了我,她还替我找到了小叔!”

    对于外面等待修士没有任何好看法的竹叶青长老,原本还有些戒备地看着对面两位修士,刚刚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此时的他抬眸看去,却发现其中有一位竟然看不清修为和容貌。

    ——能够在他修为之上的,已经是到了渡劫期的大能,这样的人竟然来到了妖界,不由得叫他心中一惊。

    偏偏自家族长一脉的姬有苏长老却和对方同行,竹叶青长老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他从来不会把事情藏到心里,有什么事情都展露在那张细长的脸上,一眼便能够叫人看出来。

    姬有苏叹了口气,他是知道自家妖族长老们的都有些缺心眼的,但这个时候外人在此也不好多提,只能开口提醒道:“竹长老,是不是先带我们去见我大哥?狐小七回来,得先去告诉他们。”

    对啊,有什么事去问族长啊,他定然是比自己聪明得多的。竹叶青长老眼睛转了一圈,赶紧开口应和道:“对对对,是得先去找族长大人。”

    只是他那嘿嘿一笑还有脸上丝毫不掩盖的神情,根本不难让江芙猜的出来心中想了什么。

    她忍不住唇角轻轻一弯,看着迈步在前面引路的人,小声对着身旁的裴云泽说道:“我现在有些喜欢妖族中的人了。”

    这样单纯而有简单,喜欢就是喜欢,实在是很难让人讨厌的起来。

    裴云泽表情微妙,眼神幽幽地看了一眼前面的三位妖族,语气之中颇有几分怨气一般:“你先前还不曾这么说。”

    她以前明明说更喜欢他——做的饭的。

    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怎么就换了语气?难不成是妖族的地方有什么迷幻阵法,叫她走了进来就改变了心境?

    江芙睫毛眨了眨,扭头看着突然沉下脸色的某位仙尊,唇角扬起,莞尔笑道:“人总是会变得。”

    裴云泽:“……”

    第47章 第47章果然,狐狸一家子都很讨……

    穿过那座廊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青绿之色。

    各色灵草在四四方方的田地里面生长着,浓郁的灵气养育着它们,待到它们生长的时候又会反哺出灵气供养着这方土地。

    见了这一幕,莫说是江芙,就连见多识广的裴云泽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刚巧正在灵草田里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好像感知到了什么,朝着他们这一行人看了过来,而后那胖圆的身形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狐小七撞了过来。

    “啊啊啊,小七!你可算是回来了,我的灵草都给你留着呢!快跟黑叔回家吃去。”那黑面黑脸却矮胖的身形,一把接住狐小七亲热地就从怀中摸出了灵草,塞到了它两爪之间。

    这人的速度虽没有刚刚那位竹叶青长老快,单页绝对不会弱于元婴期的修士,单看他的身形,谁能想到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叹了口气,姬有苏笑着给江芙介绍道:“这位是黑面郎大哥,他的爱好就是打理这些灵草,这些也都是他喜欢的口粮。”

    黑面郎?江芙挑了挑眉,知道了这位黑面汉子的妖族原型,点了点头。

    “好了,黑面郎大哥,我得赶着带狐小七回去见他父母呢。”姬有苏随手拎起自家侄儿的后脖颈,带着他们继续朝妖族宫殿之中走去。

    他们此时已经到了妖族族长能够感知到的位置,以那位的修为,这等明晃晃的出现自然是能够知道的一清二楚。

    刚一走进妖族内殿之中,对面妖族族长便目光先朝着裴云泽看去。

    这人是何等修为?竟然连他这个刚入渡劫期的修为不能够看破?但这通身的气度,分明是他曾见过的。

    妖族族长心中百转千回,轻皱了下眉,再面对他们的时候便是一张笑面了:“真是不知道,阁下竟然能够亲自来送小儿回来,真是有劳了。”

    真不愧是妖族的老狐狸,这人一开口便是无懈可击,伸手不打笑脸人,甚至再没有点破裴云泽身份。

    而后他起身亲自相迎,目光转到自家弟弟身上,刚一瞧到江芙,顿时觉得有几分好感。这人定然就是最初救了自家弟弟,现在又救了自家儿子的人了。

    因此妖族族长笑着从怀中取出一物,悬空递到了江芙手中:“这便是我们家孩子的救命恩人江芙姑娘吧,救命之恩我们妖族绝对不会含糊,这一点小东西,我看姑娘灵根特殊,定然是适合用的。”

    那物悬浮在空中,以此时江芙的修为,只感受到了一阵温热,那股力量和她识海内的火系灵根相互交错,叫她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感触。

    而还不待她伸出手,姬有苏便抬手一挥,将那物引到了眉心之中,妖力涌动瞬间同江芙浑身融合为一体。

    一瞬间,江芙先前怎么都无法唤醒的火系灵根,在这一刻迅速通透起来,一些原本卡在她心头难以理解的灵力运转问题也随之变得融会贯通。

    身旁的裴云泽看了一眼,朝着妖族族长开口道:“这等宝物,妖族族长到真舍得割爱了。”

    想当初妖族躲进此地的原因之一,便是这天生的矿脉伴生出的赤炎天火,能够让有火灵根的修士吸收之后瞬间拥有操作这极致火焰的能力,更是能够让吸收者的修为在瞬间提升一个档次。

    作为仅有的几位懂得这赤炎天火珍贵的渡劫期修士,裴云泽对于此物的理解更上一层,此物不仅仅是因为火焰的力量,更是因为其对于魔族的克制之力,所以才叫妖族不得不掩藏好他们的行踪。

    不然要是真的让魔族只到了,定然便会拼了命也要将这能够克制他们的赤炎天火抢夺走。

    万物天生天克,赤炎天火虽有克制魔族的能力,却在没有宿主的情况下格外容易被摧毁,又极其难产生。这一小块赤炎天火,估计得是妖族积攒了千年,方才能够得以此些,自然弥足珍贵。

    妖族族长笑了

    笑:“和我们妖族近千年来唯一出生的幼儿相比,也算不得多么珍贵了。”

    确实,赤炎天火再怎么珍贵,也不过是死物,和他们妖族未来的希望比起来,自然算不上什么了。

    说着妖族族长眼珠子一转,顺着裴云泽的话说道:“仙尊,这么多年不见,想不到音容样貌倒是变了许多。”

    见一旁的姬有苏暗暗扫过来的眼神,裴云泽沉默片刻,挥了挥手,撤掉了面上的易容术法——既然这只死狐狸天天攻击他的样貌,某位仙尊也想借此机会不再忍让了。

    “离开仙门,总得是有些避嫌的。”裴云泽说的很婉转,并没有提及其他,却叫一旁的姬有苏面色更是变了。

    这张脸!他怎么越看越眼熟!

    百年之前他渡劫时被魔族偷袭,最后脱力勉强化作原型,被江芙捡回来家中,她的夫君好像略通一些治伤之术,带着她采了一些灵草救活了奄奄一息的他。

    虽然江芙是个好人,但是她的那个夫君倒是每天都以为他的原型赤狐漂亮可爱又讨人喜欢,格外的喜欢私底下对他翻白眼。

    姬有苏虽然觉得这个人很小气,但却仍旧将他勉强视作了救命恩人。

    后来他妖气恢复了一下,为了能够顺利渡劫到化神期,便偷偷趁着他们外出的时候用传送之法回到了妖族静养。

    而等到他总算能够回去报恩之时,却发现,那个对他很小气的人,为了保护江芙,已经死去了。而他的救命恩人江芙,却为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念想,变得格外陌生。

    姬有苏没有说出实情,只在暗中默默帮助着她,后来偶尔遇到了,他便佯装同江芙第一次认识,成为了她这百年之间唯一的朋友。

    而他永远记得,大雨倾盆面临绝境之时,一把素竹伞遮盖到了他的头顶,那女子语气温柔,笑着伸出手说道:“小狐狸,是不是受伤了。”

    那一刻,姬有苏在黑暗的绝境之中,确信自己看到了一抹温柔的光。

    回忆在此刻结束,姬有苏再看了一眼某位仙尊此时的样貌,沉默数秒,片刻之后才出声道:“你也不容易。”

    难怪江芙会选择他,原来……是和当年江芙的夫君生的格外相似。

    “……”

    不容易?裴云泽看着某只狐狸的振振有词,还有那双流露出星星点点可怜他的眼神,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什么不容易?这个死狐狸在说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他此时的皱眉和茫然,姬有苏似有所醒悟一般,叹了口气,原来他竟然被人当成了替身还一点也不知情。

    想到这人的可怜,姬有苏委婉提醒道:“江芙是不是见了你第一眼,便对你很亲近。”

    亲近?第一眼?裴云泽身形一顿,皱眉冷冰冰道:“是又如何。”

    即便是当时他戴了面具,但江芙仍旧能够从一群人之中,迅速选择了他——成为同行者。

    姬有苏面露同情地再度看了他一眼,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全是对他无情的嘲笑了:“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点事来,你不是来妖族有重要的事吗,我先带着狐小七去见他娘亲。”

    算了,这种事情,要是他真的给挑明了,眼前这给渡劫期修士可真的打不过啊,他一个化神期赤狐,还是不要惹这等祸事了。

    不过江芙真不愧是他的救命恩人,这样的修士都敢骗来当替身,甚至还是对方主动贴过来的!

    真不愧是他一直喜欢的人。

    扫了一眼吸收了赤炎天火之后入定的江芙,姬有苏带着狐小七离开的背影之中有一丝浅浅的遗憾,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身边已经有了爱的人。

    再次认识,她却封心锁爱冷的像一块暖不化的寒冰。

    他愿意用朋友的身份慢慢去暖化她,却不曾想,能够带着她走出来的,却仍旧是她心中想的那个人。

    姬有苏微微叹了口气,怀中抱着的狐小七好奇地抬头问:“小叔,你怎么叹气了?”

    摸出一枚丹药塞到自家多嘴的侄儿口中,姬有苏压下漂亮的睫毛翻了个白眼道:“只是觉得,你小叔竟然比不上一个凡人罢了。”

    甚至还是一个死去的凡人。

    说完,姬有苏迈开步子超前大步走着,他哼了一曲不成调子歌,似乎是当初江芙背着他在那林间小道回家的时候哼唱过得。

    只要她过得好,便成了。

    至于其他的事,他们妖族从不会想太多,若是日后她过得不好了,他还有的是机会。

    瞧着正在吸收赤炎天火的江芙,裴云泽便坐到了她身侧的客座之上,悠然端着一杯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妖族族长意有所指地开口道:“云泽仙尊,当年魔族之事,险些叫我们妖族毁于一旦,倘若如今那位卷土重来,我们妖族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见裴云泽仍旧没开口,他的神情紧绷道:“只是不知道,仙尊这次有几成的把握能够彻底将那位诛杀,我们妖族已经近千年没有幼儿了,倘若再不解决这因果,恐怕再过万年,妖族便会彻底消失。”

    “没有把握。”裴云泽收回视线,那双对着江芙的时候澄澈的黑眸里面现在尽数都是威压,声音不算大,却格外叫对面的妖族族长紧张,“但倘若再不出手,整个修真界,都要因为那位的出现毁于一旦。”

    魔族从魔渊之中诞生,没人知道这些肮脏的生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就像是瘟疫一样,突然在整个修真界开始蔓延。

    并且修为会随着吞噬凡人、修士的血肉来不断的提升,甚至可以同类相食——他们最初努力去阻止,仍旧没有办法将魔族彻底消灭。

    直到千年前,魔族之中诞生了一位不可说的强大存在,让原本还能够阻挡魔族一时的修士们,彻底被打乱了阵脚。

    当年的那些大能修士们,勉强用自己的生命将那魔族强大的存在镇压回了魔渊,之后却发现,在这千年之中,无论是修士还是妖族,都无人再能飞升。

    甚至妖族因为最初两位大能死的太过惨烈,而对魔族恨之入骨,却像是被诅咒了一般,除了妖族族长和夫人五百年前诞生的狐小七,再也没有幼儿诞生。

    毁于一旦吗?

    妖族族长怔忪了许久,沉默片刻之后,长叹一口气道:“云泽仙尊所言甚是,但我还是有些私心的,你也看到我们妖族的现状,我实在是不忍心他们都成为此战的牺牲品。”

    如果真的要去送命,他希望妖族唯一一个牺牲的人,是他自己。也不愿意外面那些他单纯质朴的族人们,死在冰冷的魔族手中。

    裴云泽平静地说道:“但我可以保证,最先出手的人一定是我。”

    “有仙尊这句话,我们妖族定然鼎力支持。”妖族族长轻笑一声,带了些眼纹同姬有苏格外相似的脸上轻松了不少,“这位姑娘看上去和仙尊关系匪浅,不知是仙尊的什么人?”

    “……”

    裴云泽面色忽然黑了一下,饮了一口茶,没有接话。

    果然,狐狸一家子都很讨人厌。

    第48章 第48章她下意识低声唤道:“………

    妖族的清晨格外热闹,江芙修行片刻,推开门走出去,入目的便是早早在田地之中辛勤耕作的各位妖族。

    她静静看了一会,不过刚刚入春这里便早就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色融合着浓郁的灵气,让江芙只觉得心旷神怡。

    吸收完赤炎天火之后她得到了不小的进阶,虽还不曾突破到金丹期,但也隐隐可以窥见那道屏障。妖族族长这样的重礼,叫江芙心中觉得有些难以还清。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江芙听到身后的动静,只见那人从不远处走来,那身雪白色的衣袍又换回了玄色的那件,上头隐隐闪烁着金色的光,和他本就冷白的肤色交错,在日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在看什么?”裴云泽停在她的身后几步,语气平缓而又温和,垂眸看着江芙。

    自从凡人的信仰之力在江芙身上重现之

    后,他一直在观察着她,总觉得江芙像是一潭表面平静的深水,内里却叫他也看不透。

    他还记得最初的她,只是想要加入仙门,现在却根本看不清楚她想要做什么。

    “没有看什么,只觉得这里实在是有几分怀念以前。”宁静而又平和的环境,又让江芙忍不住想起了百年之前。

    裴云泽抬眸,沉默片刻道:“仙门之中也有这样的地方,你若是喜欢,待到我们回去了便在主峰那处,同样弄上一块灵田,种上灵植。”

    “而且我们那边水系灵气更浓郁,对灵植更好……”

    他好像真的很迁就自己,江芙看着慢慢说着以后的裴云泽,一时间有些晃神。

    她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了他的为难,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欠她什么,就连最初那所谓的死亡都不过是为了护住她。而且他根本就不必这么小心翼翼讨好自己,就像是害怕她随时会消失一样。

    江芙一时间没有回话,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还有外面看上去一片祥和的妖族之地上。

    “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有一位夫君。”江芙停顿下来,她想要挑明这件事,委婉开口,“倘若我们回了仙门,你又要如何再同其他人解释。”

    总不能因为她的出现,就让他这么多年的名声贸贸然毁于一旦,那实在是江芙不想看到的。

    “所以,如果我不愿意再同你一起住在主峰,想要其他仙门弟子一般,可以吗?”

    她的眼神没有躲闪,其中全是坦荡,语气也是尽数为了裴云泽考虑的样子,却反而更叫他慌张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对上江芙的视线,目光悲伤地和她长久地对视,像是被她刚刚的话语伤透了心一般。

    好一会,裴云泽才垂下眼眸,好似有些憋闷一般开口说道:“我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更不在乎什么名声,只想知道一件事。”

    他的目光再度看向江芙,其中浓郁的悲伤,喉结上下微微动了下,语气之中的难过也要蔓延出来:“你能不能,和我结成道侣。”

    江芙错愕道:“你是说,要我和你光明正大的结为道侣?”

    她语气之中的错愕太多明显,抗拒多过惊喜,更多的反倒像是被他的话吓到一般,裴云泽脸色瞬间变了,那种委屈、被抛弃、被玩弄的错愕根本掩盖不住。

    他像是一个被主人一脚踹开的小狗,小心翼翼地躲在江芙的身后,慌慌张张躲避开她的眼神,却还要努力想要留在她身边一般。

    “如果你不想要别人知道。”他痛苦地就连肩膀都有些微微抖动,却仍旧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破碎,竭力开口维持住这一刻的体面,“或者你还是很喜欢你的……夫君,那我其实……”

    几乎要说不下去了,裴云泽只觉得这一刻比曾经的劫雷都要难熬,但为了不被她抛下,或者说为了能够多被她喜欢一点,丢下了自己全部的尊严,竭力继续逼迫自己说道。

    相比于江芙的躲闪,还有他所谓修为和地位的禁锢,对于裴云泽来说,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刻她所流露出的拒绝,对他的打击更大。

    他不想要被江芙丢下。

    即便是不能够成为她的道侣,裴云泽仍旧选择留在她的身边。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竭力逼着自己把过去的伦理纲常这种事情忘掉,局促地说道:“……无论你愿不愿意和我结成道侣,我都愿意,留在你身边。”

    江芙一怔,她还没来得及大脑思考清楚,就感觉裴云泽突然靠近了过来,伸出手捋了捋她耳边有些散乱的发丝,当她以为这双手会离开的时候,却又轻轻放在了她的唇上,开始摩挲。

    她的眼睛惊讶地抬起看向裴云泽,见他压抑着神情之中的痛苦,举止暧昧却又语气苦苦哀求道:“我可以不在乎的,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的。”

    江芙本想着推开他,却被他语气中的哀求震惊,他的意思是,即便她不愿意和先前的夫君分开,仍旧愿意隐姓埋名的陪着她吗?

    这人的手指明明触及的时候还有些微凉,在江芙愣神的片刻,却又变得滚烫无比,叫她有些想要躲闪开。

    裴云泽盯着她许久,喉结开始上下滚动,狭长的睫毛覆盖住了眼眸之中的幽暗,生怕对方看到之后会恐惧。

    他修长的指节在江芙的唇珠之上停留片刻,突然对她说道:“虽然我没有道侣,也不曾涉猎这些,但却也不是一窍不通的。”

    江芙轻轻眨了下眼眸,有些茫然。

    还不待她开口问询,见她没有推开自己,裴云泽忽而笑了下,语气多了几分缠绵悱恻,却又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学别的。”

    话音还未曾落下,江芙就感觉到了他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紧紧闭着的眼睫在上下无措的颤抖,微凉的柔软贴上了她刚刚灼热的唇,却又生涩无比的停在了那里。

    他亲吻了自己。

    在她拒绝想要和他结成道侣的时候,为了挽回,所以试图想要用他一片陌生的记忆之中唯一能够用得上的方法,挽留住她。

    偏偏这一刻生涩的贴近,却更叫江芙的心猛地跳动了起来。

    她的呼吸全乱了,先前说过的话就像是一面透亮的镜子,把她心中的犹疑,还有裴云泽此刻的坚定,照的一览无遗。

    但裴云泽的呼吸比起她的,更是乱极了,明明早已经是渡劫期修士,偏偏记忆之中却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的痕迹,这样的生涩而又倔强,想要和江芙证明他可以一般,紧紧贴着不肯离开。

    感受到他唇齿的微颤,江芙有些于心不忍,侧过脸去,眸光闪动开口劝道:“我不需要仙尊这般的。”

    她又喊了自己的仙尊。

    裴云泽难得硬气了一回,他贴在江芙的耳边斩钉截铁说道:“我自愿如此,江芙,我是渡劫期修士,你和我双修,我可以替你温养经脉……”

    他的语气之中带了蛊惑,双唇微张,温热的气息蔓延在江芙的脖颈之中,轻轻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会要你负责,这都是我自愿的,只要你愿意。”

    江芙原本还有些不忍心,却在听到他这般卑微祈求的时候,只能愣愣的呆在那里,任由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胸膛上。

    那里的伤口已经不在了,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江芙,他愿意为了她可以到什么地步。

    江芙突然再也没有办法拒绝,她发现根本抵抗不了对方的诱惑,无论是百年之前故作高冷的他,还是百年之后卑微祈求的他,都叫她无法推开。

    见她没有再阻止,裴云泽追逐着她侧开的脸颊,从耳根处一点一滴地小心亲吻,直到两个人彼此温热再次相接,再也控制不住对彼此的渴望,拥抱,亲吻。

    这熟悉的感觉,让江芙开始试探,她轻轻咬开了对方的温热,像是在教会一个完全陌生的爱人,她引诱着他,却又被试探学会之后的他,强行掠夺走了呼吸。

    浅尝辄止,却又根本不愿意分开。

    好像只过了一会,又好像过了很久,江芙只觉得身上好像要被日光晒得温热,却又觉得不及她心中的热度,再清醒的时候,她已经靠在了裴云泽的怀中,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裴云泽轻轻笑了下,引动的胸腔慢慢震动,叫靠在上面的江芙有些疑惑地抬头,发现他还在用那双黑眸看向她,只是不再澄澈透亮,里面沾染了明显而又再也不克制的欲望。

    “仙尊这是想要以色侍人?”江芙被这双赤裸裸展露欲望的眼神看的有些羞涩,却偏偏不愿意展露半分胆怯,硬是逼着自己说着调侃对方的话,“可是仙尊这样,我实在是有些难以抉择。”

    她承认这一刻的自己在挑衅。

    难以抉择?裴云泽神情暗了暗,一双手却又温柔地拦住了她的肩膀,像是根本不在意先前自己生涩一样,俯下身再度贴了上去。

    “先前还不太熟悉,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这一吻比方才要缠绵悱恻的多,更是多了很多某位仙尊试图想要挑衅心中虚拟出的那位存在的想法,几乎没有了半分温柔,更像是暴雨来临之前的大海,丧失了全部的平静,尽数狠狠恶劣地毁坏着江芙的呼吸。

    海浪一波有一波,根本不肯停下来。

    江芙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只觉得好像要被闷死在汹涌的浪潮之中,她伸出手攥了下对方的腰,下意识低声唤道:“……夫君。”

    这一刻,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碎掉的声音。

    裴云泽蓦地停在了那里,双眸紧闭,语气之中带了一丝凄凉。

    “……明日我带你回仙门,你若是不愿意留在主峰,可以先去剑宗。”

    第49章 第49章无论他是谁,她都只喜欢……

    傍晚,妖族族人们欢聚到一切,都来庆祝自家幼儿狐小七的归来,还有欢迎江芙和裴云泽两位恩人。

    热闹的宴会之上,向来都是恨不得贴着江芙坐的某位仙尊,却隔得她格外远,恨不得让自己靠在墙角之上。

    他的神色恢复了独属于仙尊的冷然,挺拔的身形却紧绷着,散漫的目光状似不经意一般,划过宴会之上最热闹的那一边。

    只见妖族一堆喝了酒之后喜欢将自己部分原形露出来的化形之人,几乎是扒在了江芙的身上——

    “哇,江芙姐姐你再讲一下外面冬天的故事吧。”

    “春天的时候凡人们会播撒种子吗?”

    “在外面会有卖什么食物的吗?”

    “外面的世界……”

    一堆上千岁的妖族,仗着自己化形之后可可爱爱的样子,硬是对着江芙开口喊着姐姐,某位仙尊只觉得自己几乎忍不住了。

    但此时却见江芙脸上带着笑容,心疼一般给这一群上千岁的妖族们讲述着外面的故事,冬雪,夏雨,春花,秋月。

    外面的溪流冬日里会结冰,春日里的鸭群会破开冰层,迎着微风夏日的荷花缓缓颤抖,还有江芙说秋日里满山的野果,随便抬手便能够品尝到树木的馈赠。

    一只原型似乎是食铁兽的黑白妖族,晃着两个耳朵,啃着苹果凑近江芙,硬是要她摸了摸耳朵,然后嘀嘀咕咕地问:“狐小七的耳朵是不是没有我的可爱?”

    看着一旁炫耀自己在外面世界经历的狐小七,江芙抹了一把小声笑道:“都可爱,但一定要记住,不要和它一样,贸贸然就离开妖族,外面对于你们来说,太危险。”

    听到江芙夸自己可爱,那个食铁兽妖族顿时脸上笑的灿烂,带着那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让原本习惯冷着脸的江芙也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江芙感受到一股视线,似乎从她来到之后片开始如影随形,但当她真的去寻找目标的时候,却又找寻不到。

    直到刚刚她夸了那个食铁兽妖族可爱,那目光更是凝结成了实质,江芙扭过头,发现是某位仙尊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的手——碰过食铁兽妖族耳朵的那只。

    他的脸上是从清晨便开始的冷笑神情,盯着食铁兽妖族的视线,危险又有压迫感。

    可偏偏又带了浓厚的醋意,江芙根本不需要仔细去分辨,她更觉得头皮发麻。

    她以前只是觉得既然他想不起,便不再提过去,却不料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候,忘记了这些。脱口而出的那句夫君,几乎让彻底放下尊严在她面前祈求的裴云泽,被伤的太过彻底。

    以至于让江芙根本不敢再纠结这件事,只恨不得能够回到清晨,回到那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

    裴云泽知道她在逃避,明明他也希望江芙能够觉察到,下意识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偏偏又害怕她的选择会变成被放弃的人变成了他。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放的下她,却又碍于那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在心底劝了自己一整日的不在乎,仍旧没有办法释怀。

    于是被热情摆在某位仙尊面前的酒水,就成了他逃避江芙此刻问询目光的最好借口,他心里一片空茫茫的,只顾着端起酒水,而后饮下。

    一直坐在主位的妖族族长,看着这边的情景,狭长的狐狸眼笑着侧耳同自家夫人说着什么,原本想要过来提醒某位仙尊,这酒水可是他们妖族最擅长酿酒的灵猿所制,其酒性即便是修为到渡劫期,也不能够完全抵抗。

    但那位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袖,温婉的脸上唇角含了笑意,摇了摇头,叫妖族族长没有去开口劝。

    她了然地扫了一眼被一群妖族们围在一起的江芙,声音温柔道:“依着妾身来看,还是不要去说得好。”

    妖族族长眨眨眼,笑着拉住了她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同样聪慧的眼眸之中,皆是暗藏着点点对于还不曾捅破窗户纸的某位仙尊的同情。

    而一旁一直在看着江芙的姬有苏,神情却暗淡了不少——即便她好像同那位仙尊闹了矛盾,视线却总是在下意识地朝着那边看去。

    他同样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水,臭着脸,遥遥同某位仙尊碰了一下。

    算了,他们两个一个一直没有机会,另一个却成了替身,也没有什么好争的,都在酒水之中了。

    见那只臭狐狸对着自己遥遥一拜,裴云泽原本黑着的脸色更加冷了,他却想到了什么似得,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险些忘了,现在不是同江芙那位凡人夫君赌气的时候,他还得小心这只臭狐狸。

    过了好一会,宴席要散场了,热热闹闹的一切都要结束,江芙心中藏着事情,她总是忍不住用目光去看着身侧一直冷着脸饮酒的裴云泽,待到最后,见他起身想要离开,她才紧跟了上去。

    妖族所在之地的月光终年都是带着淡淡血色的圆月,这是灵力凝结所致,江芙面上很镇静的跟着某位仙尊,却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

    直到快到了裴云泽所在房间的游廊之中,她见这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声音带着微的哑唤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吗?

    裴云泽忽然有些害怕,他刚刚饮下的酒水此刻在脑海之中翻腾着,带着丝丝冷意扰乱了他的思绪,忍不住转过身闷声说道:“我知道的。”

    江芙讶异于他态度的变化,竟然这般好哄,继续说道:“那你……”

    “我也不想的。”裴云泽没料到她如此惊讶,心中更是不安,愣神之时又想到了之前的担忧,贸贸然在酒水的鼓动之下开口,“你不会要选择放弃我吧?”

    “放弃你?”江芙没料到他会说这个,忍不住反驳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裴云泽一整日都在等待着她来哄自己,哪怕是一句话也好,却又害怕她来到自己面前,跟自己说,算了不想再和他继续了。

    却从没想到她竟然只是这样平静,似乎放不放弃他这件事,并不会让她放在心上。

    脑海之中名字唤作理智的那一根弦紧紧绷着,裴云泽幽暗着眼神朝着江芙走近,不再掩盖自己眼神之中的痛苦,干涩开口:“因为你总是表现得不在乎我,好像我只是贴上来的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倘若你不愿意了,便可以随手抛下。”

    他不想被抛下,更不想离开她。

    恐慌和失落将他包围,即便是通身流转在经脉之中的神力也失去了效果,裴云泽只感觉自己快要碎掉,汇集着情绪最核心的哪一处心脏,快要被她此时的冷漠击个粉碎。

    “能不能给我一点信心,就当是骗骗我也好。”他那双澄澈的黑眸带着几分哀求,死死盯着江芙的眼睛,“你就算说,等到你那位夫君——身死之后,再同我结成道侣也可以。”

    “哪怕是骗骗我呢?”

    江芙沉默,她不曾想到自己曾经的隐瞒会对这人造成这样大的伤害。

    但此时即便是她开口说出真相,恐怕眼前的人也只会以为是她在哄他开心的谎话。

    她能够怎么办?

    是直接开口说出真相,还是如何?明明曾经她是这般期盼如今的重逢,却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竟然会到了这等境地。

    裴云泽见她一直没有开口,幽暗的眼底原本闪

    烁着的希冀彻底消失不见,他神情暗淡,努力让自己同身体里的酒水对抗,试图清醒起来。

    即便是被拒绝,他也要清楚的听到那句话。

    他希望自己对于江芙所有的记忆,都是清晰的,能够回想的,即便是痛苦,裴云泽也甘之如饴。

    “你不必在乎我的身份,即便是你拒绝了我,回到仙门我也不会说出去。”

    紧皱了眉头,裴云泽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眼神逐渐迷离,语气却变得生硬又倔强:“我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修士,更不会仗着我的修为来逼迫你,只需要你开口说出不想再见我,那我……”

    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不那么委屈,去偏偏泛红的眼尾将他彻底暴露无遗,处在崩溃的边缘,好像有什么要从干涸了多年的眼眶之中低落,他迅速转过身不想叫江芙看到。

    “……那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没有办法面对江芙,说出这句话,总觉得再多看一眼,心脏就要碎掉,再也没有办法凝聚成可以爱人的模样。

    直到这一刻,裴云泽才更加清晰的确定,自己爱她,不只是喜欢,是能够愿意为了留在她身边付出生命的爱。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才见了多久,怎么会对她的爱意蔓生的像是缠绵到了整个经脉之中,将裴云泽自身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他躲不开的劫难。

    但裴云泽却又觉得,比起劫难来说,江芙的存在更像是上苍对他的怜悯,让他能够这么清晰的感知到情感。

    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是他从没有感受过的,记忆之中不曾拥有过的,是裴云泽心中缺少的了那一块东西。

    倘若不曾见到江芙,他或许会觉得,就这般过完此生而后飞升与否都不重要。

    但见到她之后,裴云泽才明白,自己不曾遇到她的日子里,是多么的冷寂。

    江芙看着自己面前挺拔的背影,宛若仙门主峰之上的那抹玄冰,明明冰冷高贵又不可攀折,在此刻却脆弱的只要她开口说出拒绝的话,便会碎在她的面前,再也不能够变成一个整体。

    她知道,他很难过。

    这样冷冰冰故作不在乎,却又偏偏故意站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只需要她伸出手便能够够得到。或者根本就不必江芙伸出手,只需要她开口说上一句哄他的话,对方便会立刻转过身,然后再也不肯离开。

    这样的裴云泽,其实江芙见到过。

    百年之前细微的争吵,他就这样眼巴巴地站在窗户外面红着眼睛看着她,声音冰冷又决绝:“能不能别去看那个新来的小将军,他骑马还没有我好,剑术也一般……”

    那个时候,她做了什么呢?

    轻笑一声,江芙朝着他倾身而去,双手紧紧搂在了他的腰上,呢喃的话语声明明很轻,带着几分春日夜里的微凉,却更让人无法拒绝。

    “可我也喜欢仙尊啊。”

    她语气顿了下,沾染了一点更加浓厚的笑意:“就像是喜欢裴云泽一样喜欢。”

    无论他是谁,仙尊也好,凡人也罢,生也好,死也罢,她都只喜欢过一个人。

    第50章 第50章“你就是我的夫君。”……

    像是被江芙的话语惊到,又像是被她亲口说出的喜欢太过开心,以至于叫裴云泽一时间手足无措的呆在那里,甚至忘记了转身。

    他嘴唇颤的不成样子,浑身上下刚刚的沮丧和绝望,以及决绝在听到江芙那一句喜欢的时候,尽数化为了乌有。

    回想到刚刚自己做的想要负气离开的蠢事,某位仙尊只觉得酒气上涌,几乎要将他浑身都要燃烧起来,僵硬着身子,半晌才做出回应。

    “你是觉得我可怜,同情我吗?”

    慌乱之中,裴云泽仍旧有些怀疑,是不是对方觉得放下一切的他太过可怜,而觉得于心不忍。

    江芙从没见过这样自卑的裴云泽,即便她开口说出了喜欢,却依旧有些惊喜的不敢相信,于是耐着性子开始解释道:“仙尊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像是总算抓到了她的漏洞,裴云泽直接侧过头,语气之中带着委屈揭露她的罪行:“那你以前还总是冷漠的拒绝,还在那种时候喊……”

    他的语气委屈极了,明明那么高大挺拔的一个人,却硬生生连推开身后轻轻抱着他的江芙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只舍得侧过头,甚至还微微朝后靠了一下,好让自己能够叫江芙更多的抱在怀中。

    “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失去记忆的那一百年里,曾是我的什么人。”

    江芙的语气温柔,像是在平缓地讲着一个简单的故事,却瞬间让裴云泽更加僵硬。

    他嘴唇颤了颤,半晌之后才有些嘴硬的开口:“我都知道的。”

    那时候他定然遇到了她,也一定像现在这样,喜欢上了她。

    毕竟,能够叫他只见面一眼就喜欢的人,无论是什么时候,裴云泽都清楚,自己一定不会错过。而她却有了一位凡人夫君,定然是那个时候拒绝了自己……

    “你知道?”江芙被他的话一惊,讶异地说道,“你真的记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曾是自己的夫君了?

    但接下来这人的话,却叫江芙忍俊不禁。

    “……我知道的,那个时候你定然是不喜欢我,所以才会选择嫁给了别人。”

    像是说出了什么绝望的话,裴云泽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酒水的力量让他体内充盈的水系灵力不受控制一般,想要通过某些平日里绝无仅有的出口涌现而出。

    但掩盖之前的红色血丝却早就把他出卖了,撇云泽想要维持住自己最后的体面,努力说道:“之前你说不认识那百年之前的我,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你定然是讨厌了百年前的我。”

    她想要旧事重提,还是觉得他不好吗?

    平日里能够勉强维持理智,展现自己引以为傲自制力的裴云泽彻底失控,他半晌没有听到江芙的回话,松开遮住眼眸的手,转过身低头看着她。

    “你是想要用这个来告诉我,你的夫君他比我好,你更喜欢他……”

    眼前的人目光躲闪,那双澄澈的黑眸之上沾染了泪珠,其中的爱意浓厚,委屈而又难过地引诱着江芙的心。

    她原本还有些无奈,实在是没有办法给他讲得通,但此刻对方眼神的流露,又叫江芙瞬间心疼。

    为了能够让她活下去,失去了最珍贵的记忆,明明是一个渡劫期修士,足以平荡四海的存在,却失去了仙骨,日日夜夜受着苦痛,却不知缘由。

    裴云泽见她没有说话,同样伸出手将她环抱了起来,而后在她眉心之处吻了上去。

    “是我贪心了,你能够说喜欢,我已经很高兴了。”

    他的眼神清澈,干净又纯粹的表露着对江芙的爱,不沾染丝毫情欲的吻,在她的眉心之上,像是一片柔和的羽毛,烙印在了她的心口。

    “你就是我的夫君。”江芙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而后又重复了一遍,“百年之前,我们一起拜过天地。”

    以天地为鉴,以日月为证,不离不弃,相守白首。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惊雷在裴云泽脑海之中炸开,之后他眼前出现了片

    片闪烁着的烟花一般,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她,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表露出狂喜,但偏偏酒水太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面上的笑意弥漫,声线却抖:“你,你是说,我就是……”

    裴云泽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江芙,伸出手猛地拍了一掌自己胸口的旧伤,唇角溢出鲜血,却大笑出声:“是真的,我这没有在做梦,也不是在幻境之中。”

    “我是你的夫君。”

    江芙有些无奈地看着给自己添了旧伤的某位仙尊,灵力出手,想要替他疗伤,“不然,怎么会一见到你,便会愿意跟你走。”

    “我找了你很久。”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让狂喜之中的裴云泽瞬间清醒过来,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唇角挂着鲜血,那张出尘清冷的脸上涌现出绝望。

    ……那她这百年的苦,都是拜他所赐。

    龋龋独行于世间,孤身一人,初见之时那副不久于人世的死寂,都在此刻叫裴云泽彻底意识到,他究竟忘了多么重要的记忆。

    一百年。

    整整一百年。

    那双澄澈的黑眸之中,彻底沾染了悲戚的绝望,裴云泽闭上双眼,之前忍住的泪水再也无力控制,伸手将江芙死死抱紧。

    他埋在她的肩上,沾染着鲜血的唇不住抖动着,悲伤到了极致,说不出任何声响。

    夜晚的妖族之界,风也带着温度掠过正在紧紧相拥的两人。

    那一百年之中,江芙吃了很多苦,她却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甚至以为自己也忘了,偏偏抱着她的这个人,泪水滚烫地落在她的肩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觉得很难过,眼眶也突然开始发热,说不出任何话来,轻轻眨了下眼睛,同样滚烫的什么东西,也从她的脸颊之上滑落。

    “裴云泽……”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不出半分自己当初受到的苦痛,却只想开口喊一声他的名字——像百年之前那样。

    但话一出口,眼泪就再也止不住。

    被喊的人同样声音发闷,他嗯了一声,只觉得先前空荡荡的胸口被她重新填满,闻言睁开双眼,眼眸之中的水迹清晰可见,却又多了几分镇静。

    他裴云泽此生误以为对得起万物众生,不曾行差踏错,才得以修行至此。

    但偏偏,他却负了爱过的人百年。

    “……我在。”

    半晌,裴云泽哑着嗓子,应声道。

    “江芙,以后我会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吗?江芙听到这回答,只觉得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往日里曾经经历过的不堪,在重逢之后一丝丝都被对方弥补,她用尽全力在痛苦记忆的冰冷长河之中浮出水面,同样紧紧搂住了眼前的人。

    “裴云泽……”

    她的声音也在抖,像是在这百年之中的无数次梦魇里呢喃出声一般,但这一次,她拥抱住了梦中的那人。

    怀中的人在微微颤抖,裴云泽好像能够感知得到她的恐慌和折磨,过去他曾无数次狠狠咒骂过江芙的那位夫君,为什么会丢下她一个人。

    却不曾想,那个狼心狗肺的,反倒成了他自己。

    “我在。”裴云泽的语气平静了许多,他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的责任。

    他要陪着江芙,将曾经的记忆全部找回。

    “只要我裴云泽还活着,就一定会永远陪着江芙。”

    只要他活着,就再也不会离开她的身边。

    江芙愣了下,她没说话,也没有再去喊他的名字,过去裴云泽的所谓死亡,仍旧是她心中的一道坎。

    过了好久,她吐出一口气,轻声应道:“好。”

    这一次,无论生死,她都不会再离开这个人。

    “江芙,和我再次结成道侣吧。”裴云泽只觉得心中一阵后怕,声音很轻,盯着她的眼睛,“这样,即便是我死了,我的魂魄也属于你。”

    “无论哪一世,我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像是会失去她,所以格外忧虑。

    江芙低下头,心中猛地一颤,胸膛之中刚刚的酸涩不在,只剩下了清晰的因为眼前之人的悸动:“那你要是变成丑八怪,我可以不要吗?”

    她止住了泪水,笑意蔓延在脸上,放松了的身体叫裴云泽明白自己说对了话。

    他轻哼一声:“我就知道,你最开始一定是为了我的姿容而喜欢我的。”

    “贪图皮囊,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凝视着她的眼睛,裴云泽唇边同样露出浅笑,语气却变得不依不饶:“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糟糕,这样笑着说出这般话,江芙一时间有些难以抗拒。

    她一时间无言以对,并且稍稍有些羞愧,但片刻之后却又理直气壮道:“准确的说,我应该是贪图你格外好哄骗。”

    “好哄骗?”被她看一眼,就觉得有些面红耳赤,不着痕迹地擦去了自己眼角的痕迹,某位仙尊身躯一僵,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好哄。

    “对啊,我们百年之前遇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江芙玩味地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脸红的某人,意有所指。

    “……”

    坏了,百年之前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又做了什么?但不管怎么想,此刻的裴云泽甚至有些妒忌那个时候的自己。难道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还年轻?所以她才喜欢自己?

    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某位仙尊心中已经划过了十数种念头。

    想了半晌的裴云泽语气颇为幽怨,转了转神色,脸色一沉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

    江芙一脸茫然,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