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间章

    所以是转折点。

    但转折点不一定是好的。

    发生在我身上的,是一种恶性变化,归终可以为此险些再死一次,若陀自然也会为此,加速了自己的磨损。

    我们之间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若陀的磨损已经初见端倪,我的诅咒每一次发作都会在失明昏迷种种中随机挑选一个直至我彻底丧失五感沉入梦境永不醒来。

    他不必担心我是否能活的长久,亦不必再担心我的寿命会不会突如其来的消失,如今,我们的寿命都取决于身上背负的诅咒的进度。

    看不到头尾的事物才会引起最大的恐慌,而能看到首尾的,崩溃已经是无济于事。

    我无法挽回人的精神状态。

    他无法清除我身上的诅咒。

    某种意义上,这很公平。

    非常的符合岩之国度的契约精神。

    人不能什么都做到,令人起死回生的代价是由人本身来支付,只挽救死亡而不挽救由死亡而造成的对精神的磨损。

    这是被起死回生的人需要支付的代价。

    我作为施予起死回生的人所需要承担的代价,是我在此之前就被尼伯龙根的爱所诅咒。

    在归离原这里,普遍认知是如此,我生而被命运诅咒。

    听起来就非常命运。

    不过这种笑话,我只能去轻策庄螭被封印的地方跟它说,期间要穿过新被开垦的梯田——据说是螭的鳞片所化——和梯田之中盛开的琉璃百合,沾染了一身丰收的喜悦,才可以抵达这位魔神核心被封印之处。

    时日不久,它还能出声。

    我隔着封印说:“应了你的诅咒,我现在真有了我自己治愈不了的灾厄了,但死无葬身之地大概是做不到。怎么样,你开心吗?”

    到死都是好感度1,已经在我预备解封名单的螭,果不其然,连我应验它的诅咒也在讨厌。反正,在这位面前,对我是横竖都看不惯,无论我活着还是死,这种持久的厌恶,都可以洞穿我的坟墓,我出生时那块地,成为一句阴森森的:

    “你这遭瘟的祸害!”

    “行啦行啦,要不是我怕若陀他们受不了,这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话,也轮不到你,是吧。”

    “哦,对了,你做好心理准备,魔神战争结束后,你们,和那些死在战场上的魔神,都会被我复活,成为新的归离原的劳动力。我既然好不了,你们就别想用一死来消解所有恩怨,变成轻飘飘的一句:古时曾有魔神与摩拉克斯争斗。”

    还没死,只是被封印得死死的螭,魂灵直接撞上了摩拉克斯的封印,它的愤怒可想而知。

    “你最好别死了!!!”

    “醒醒,谁会在自己寿命还长的时候复活自己的仇人,当然得死前。”

    能找到螭说这样的事,足以证明我的无可奈何,实在是归离原那边的氛围,怎么说呢,知道的跟不知道的泾渭分明。

    不知道的仙家以为我醒过来了就是一桩喜事,说险些以为我挺不过来,但醒了就好,醒了就是百灾消解,值得庆祝一番。

    知道的仙家和魔神,前者不知道如何与自己的朋友说得分明一些。后者,后者还需要维持归离原的稳定,操持归离原的一些事务,能对我说的,只有一句:

    “若是想去,便去。”

    人近在咫尺,却分明又看不清神情,只作平常的态度,声音温和的,“不必担心。”

    担心其实也是无用。

    无论是归终核心上那个隐隐作痛愈合不了的裂隙,还是若陀提前抵达的磨损,在我面前的魔神,只是坐着,说不必担心。

    马克修斯从前就不敢在我手里挣扎,会僵成一个真正的小熊,如今,别说挣扎了,我就是想扑过去,把他当成普通的毛茸茸来吸,他都可以。

    这种包容,在我正常行医,一切照常的当下,被错认为我遭了大难,炉灶之魔神暂时对我便小心翼翼了些,很快就会好的。

    这么认为的仙家,实在是太乐观了。阿萍说留云一直认为,这天底下没有我治不了的病,这次只要我可以醒,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

    “一切都会没有问题的,我希望如此。这次的宴会,你参加吗?”

    “自然。”

    我现在还能活动,下次发作大概率是失明——否则对不起尼伯龙根苦心孤诣将我送到地底下与若陀相处的那些时日——自然要趁自己没有发作的时候做一些想做的事。

    若陀跟我如往常一样一同出席,几位魔神都各自找了个由头在聚会上出现并参加,战后,轻松惬意的时刻真的便是轻松惬意的。

    魔神战争,朋友背叛,道德倾覆的阴影,短暂的拂去。

    直至在离席的金鹏上再度浮现些许影子。

    夜叉一族的业障,本就需要夜叉心神坚定,方可在一日一日的争斗中,固守心神,迎来清醒的黎明。

    提前离席的风夜叉,此前并无异样,离席也很符合他往日的作风,偏偏又让我碰上,偏偏让我听见他意欲将心肺都呕出来的声音。

    他被侵袭的时日,本不该是这个时间。

    要更晚一些。

    这声响与他的痛苦相比称得上沉闷,周身亦是黑气萦绕,我将有形的烟气和无形的怨恨挥开,让自己的眼前一片清明。

    倒没做些什么,只是点燃了让人可以平心静气的香,给他添了一份助益。

    对许多人而言,生命里的转折点是很多的。但是单论起夜叉们,我们之间关系的转折点,会因为个体的不同而有前有后。

    金鹏的痛苦加深,压得他业障都提前发作的转折点,是我的一次近死。

    而五夜叉里的其他四位——

    是救治。

    魔神战争持续越久,没有火气,没有争斗之心的有些都会被逼到极限,弱小的如赫乌莉亚要么已经向归离原投诚,要么成了被碾碎的灰。

    已经没有一个能够置身事外,便是连摩拉克斯可以为他锻单手剑的朋友,亦会再度复刻摩拉克斯初期所经历的背叛。

    结局便是,摩拉克斯身上岩元素沸腾久不止息,他对敌人的形象,就是沉默的杀神。

    没有谁可以好好的。

    人类会死亡,魔神会磨损,在意的来来去去总归是脆弱。我顶着失明的debuff为他治伤时,还得这位杀神将我的手带到他受伤的地方。

    这样的……这样的状况,有夜叉撑不住业障爆发,自身无法恢复清明亦是正常。

    归离原附近,太多了……魔神太多了,似乎源源不绝,又似乎总会让人看到一点结束战争的希望。

    我对一位夜叉的第一次起死回生便发生在这样动荡的时刻。

    第52章 第52章夜叉

    腾蛇大将,浮舍。

    我对这位夜叉的印象是生有四臂,沉稳时可以沉稳,但也可以对最小的那位金鹏,眼睛上画上一个圈的五夜叉中的大哥。

    但他成了夜叉里第一个被我起死回生的,世事难料。

    世事难料的事多着呢。

    好在他只是意外身亡在了战场上,不是因为业障死去,不然复生后还得跟业障搏斗。

    “业障减轻了

    一点。”

    “但减轻得少,不是吗?”

    我只是暂且治疗不了磨损,对待业障,给人点上一支平心静气的香,事后再送上消磨业障的药汤,好不利索,但给他们的精神减负还是做得到的。

    聊胜于无的减负。

    大体精神状态也只是回光返照一样好些时日,该往下走的还是会继续往下。

    所以我说,我无法挽救人的精神状态,它某种意义上不是病,有病因的那部分,磨损我是无能为力,业障也不过是稍有缓解。

    “已经好多了。”

    生有四只胳膊的夜叉,上身不喜欢被衣衫束缚,雷霆一样的纹路便清晰可见,他本人的作战方式也是利用雷电的速度让人看不清自己的所在,从而发动攻击。

    我见过这位被弥怒追着套衣服的画面,死去的场景就在刚刚也已经见过,对他应该称得上了解。

    他说的这般诚恳,我便只能去看他的身体状况,检查他的业障程度,再看这位死了一次,身上还有未干血迹的雷夜叉,他笑的还蛮爽朗的,正在活动自己的筋骨。

    动作幅度不大,只是动了动三只手,其中一只手正在被我按着把脉,他动不了。

    我失明个几年,一睁眼就有夜叉给我送惊喜,他说的缓解很多,那就证明他遭受的业障的五分之一已经相当可观。

    浮舍是死活没想到,我这里能看到量化指标的。

    他的死亡是带着千岩军封堵魔神,这点我不会说什么。我对归离原的责任心不强,他们不是。

    但业障拖到这种地步,我就有话说了。

    身量高大的雷夜叉在我的眼神中瑟缩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我气血虚,容易犯困,偶尔还失失明,这样的身体好处当然是有的,比如现在,我皱个眉,浮舍急的就想要跳起来,问我是不是老毛病(诅咒)犯了。

    没跳起来还是我按着他一只手。

    “你对我是有什么意见吗?”

    他头都快摇出来残影了,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听谁瞎说的?!”恨不得将乱传消息的人揪出来问他为什么要凭空污人清白。

    这我倒是信的,毕竟——

    「浮舍好感度:81。」

    系统上的好感度摆在这里,再虚也是有几分斤两的。

    这不妨碍我皱眉,不妨碍我叹气,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但我刚刚恢复视力不久,就见你死了一次,死了一次也就罢了,我能拉回来。可你业障发展致此,是我的药难以入口吗,浮舍?”

    我的手没用多大力气,只平常的按住夜叉的脉象,却可以定得夜叉几度欲挣扎而不得,低眉顺眼的认错,没有半点为自己申辩的模样。

    “我忘了。你的药并不难以入口,是我忘记了,抱歉。”

    我只是在想要更正医案又见不到他们人的时刻,才会在药里加致死量的黄连,让他们吞一口就苦的想伸脖子,想吐出来。

    正常的药,至少是方便他们入口的,在最大化保留药性的同时,给他们最适口的体验。有些半点苦都吃不得的,药汤甚至都可以爆改甜汤,药效自然是大打折扣,但苦的让人望而生畏只想躲着倒掉的药,和好歹能发挥点作用的甜汤,我自然是想要后者的。

    这种情况下,浮舍说自己不想喝药,我便可以面色苍白,随便捂个胸口,说自己情绪起伏有些大,这位甚至可以硬着头皮一天灌三顿苦药。

    当然,只是打个比方。

    浮舍这里药其实没有时常忘记,他遵医嘱,只是忙到经常喝一顿落一顿,归离原这边,战时还是中坚力量短缺了些,我复生的那些魔神,有的被送入封印单间先待着,有的因为危险性,处于能用,但不能大用的地步。

    最大的作用还是,没有让归离原变成不适合人居住的地方,他们可真是没用,都死而复生了,还舍不下一张脸皮,非得等魔神战争尘埃落定。

    浮舍是中坚力量之一,算是能扛大梁的,忙到这地步我不奇怪,但是药这种喝法,药性接续不上也是真的。

    他还是自己熬药,将这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我人只是暂时看不见了,又不是死了,开个炉子熬药还是可以的,你这……我们两个的情况谁比较危急?”

    “你。”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四只手都垂着,非常之老实。

    “我这个治不了,不需要付出什么医疗资源,你能治的还不赶紧,还说我这边比较危急,等死有什么危急?”

    我这里的理念可能是不太一样,我认为我的情况既然治不了那就不用治,反正退出去又不会死,法涅斯最近好感度还在升,完全阻挡诅咒对我的侵害的时日已经近在眼前。

    危急的是这些明知道自己情况,还忍耐着的夜叉,可能还是夜叉们。

    浮舍经此一遭后,每天准时准点都要到我这里打包药汤,或者是我送过去,若陀已经不会阻拦我了,我独自一人出去安全返回的概率比他陪着我出去更大。

    那群魔神们,如今还能与摩拉克斯起争斗心的魔神们,对待我的态度不像是对一个敌人,离奇的对我保持着友善的态度。

    我被整个魔神战争孤立,成了唯一一个无关者,还是被命运诅咒的无关者,诅咒发作时,要是恰巧在路上,还会有路过的魔神将我送回归离原。

    带个人不一样,带个人,还是若陀,我试图介入战场时,迎来的便是愤怒。

    因此,我可以做到介入战场,然后全身而退的事,攻击不会落到我头上,必要时,我还可以利用这份友善做些事。

    结果就是摩拉克斯直接拎着契约上门,将我的职能固定在了救人上,一份很有杀意的契约。我是说上面的名字,活着的魔神不说,还有被我救活的魔神,被拆成几块的魔神,他将无形的契约变成了有形。

    “你已经做得足够多。”

    “契约应当公平。”

    腾蛇大将浮舍听我吐槽这件事,我踢着路边的石子,说我既不能滥用自己的能力随意对人施予复活,又不能利用别人对我的善意尽早结束战争,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所作所为会干扰正常的生死秩序,造成无法消除的隐患,但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很快,帝君一定会赢。”

    “我从未怀疑过这点。”

    很混乱的一段时期里,自然不是只有浮舍一个死者,我依旧在救人,然后救到了又一位夜叉。

    火鼠大将,应达,她在我的印象里是喝药苦的见我拔腿就跑的,亦是在业障之中第一个疯掉的,算是自我了结。

    我的救治让她恢复了一些清明,她支撑着站起,“我是死了一次吗?”

    “很显然。”

    不大的空间里,安定人心神的香浓得让人嗅觉失灵,应达的伤势已经痊愈我的声音亦是逐渐困顿:“留在这里休整几天压下业障吧,我先睡了。”

    她分不清楚我到底是犯了诅咒,还是劳累过度想要休息,一双手局促的抬起又落下,最后决定用火夜叉的能力,让我可以睡一个暖和的觉。

    “休息吧。”

    “好。”

    她在我身边躺下,在浓烈的香气里,睡了断断续续的一觉。

    第53章 第53章业障

    夜叉经受的业障,是来自于他们灭杀魔神的遗留所招致的祸患,他们的杀戮越多,业障便也越深。

    而魔神的遗留,前已经有恶浊之物拼尽全力救我,后……后尚且没有更多的体现,我只是怕生前魔神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会给夜叉不应该有的干扰。

    「不会。」系统斩钉截铁,「这不构成因果关系。你怎么想出来问这个?」

    命运的回响否定了我的这个猜测,我又继续主动的扔了一个骰子,问我能治疗一些业障是不是跟我的治疗能力无关,是业障自身的选择。

    答案是,肯定。

    肯定。

    这可真是……

    「是执念的原因?」

    「是,业障是魔神遗留强相关的产物,而魔神遗留亦可以称作魔神遗恨,与执念有联系。」

    「能够被我的治疗烟消云散的执念是?」

    「是“我想要见到你”。但

    是消散之后,依旧周而复始的诞生,只要没有彻底袚除。」

    归离原这里属于丘陵地带,有山,但不高,有水,清澈见底,芦苇荡里生着马尾,水里映出波光粼粼的太阳。

    一尾黑鲈背游过,被芦苇的叶片刺穿。

    山清水秀,还能用竹筏走水路,慢悠悠的运自己的病人,水夜叉躺在上面,天光水色,几成一片。

    我拔了路边的一朵甜甜花,放进嘴里,用甜味来刺激一下自己。

    为什么会问两个问题,为什么要丢骰子?

    当然是我治了火鼠大将应达又来了一个螺卷大将伐难,业障发作间隔不长,但却凶猛。

    在这两个问题之前,我问的那个问题,才是我会如此问的因由。

    我被隔离在战场之外,敌对者都友善,于是,我便在一个无聊,躺在若陀身上又睡不着的夜晚,问系统:

    「那些魔神,我是说跟摩拉克斯争斗的那些魔神,他们对我的平均好感度有多少?」

    魔神数量太多了,而且我又不是每一个都非要了解,问平均情况,是很合算也简便的一种方式,让我大致可以理解那群被摩拉克斯找上门来还捏着鼻子签了那份将我按死在治疗位上的魔神们大概是怎么想的。

    「平均好感度:93。」

    这个平均好感度一出来,我知道这晚上我是彻底睡不着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就算这种时刻,我也还没忘记了已经被大卸八块的螭:「螭的好感度1也被算进了平均好感度里?」

    「是。」

    若说魔神数量多,平均好感度93在个体上还有下降空间,不至于遍地都是93,那么系统的这一个“是”,无疑是让螭成了一个秤砣,彻底堵死了许多魔神原本应有的下降空间,一个个的,都得为了拉扯这个好感度1而献出绵薄之力。

    这个秤砣还可以用在情感平均扭曲度上。事物只要一平均,哪怕是悬殊的数据,都基本能得出来一个看着能让人接受的数据来。

    正如1和93。

    也正如8和77。

    螭在这方面,纯粹得就是秉持讨厌我的情感,太纯粹了,成了魔神之中的一股清流,和最大的秤砣,一己之力给我探清楚这两个平均数还有多少下降空间。

    舍己为我了属于是。

    我骰这个之前,我原以为魔神们还受限于摩拉克斯的武力威慑,那是一份充斥着深重杀意的契约。

    骰了这个之后,我只想问对面魔神们是脑子治疗坏了吗,数量稍微少一点,这个数字想要填补螭带来的秤砣,有魔神的好感度都得突破极限了。

    可惜,结合当下的两个骰点来看,我对精神方面不说束手无策吧,那也几乎是不得章法了。

    「丰饶亦是如此?」

    「哈,丰饶只在乎你活不活,不在乎你是以怎样的状态活。」

    好,旅程尚未进行到下一阶段,我在下一阶段的状况我大抵是已经明白了些许。倘若我以丰饶令使的身份降临,我估计是得先做一做某些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对象的。

    我这种混沌的做法,只能说是匹配机制优秀,给我匹配到了完全可以接受的这样一批魔神和人,但凡互相不匹配,我只会是个鬼见愁,谁见了都得先弄死我的那种。

    伐难醒过来的时候,我还在那里兀自对自己的未来添一点愁绪,神色自然也是带着点愁的。

    她下意识的:“若陀龙王的情况不太好吗?”

    “他还能撑上一些时日。我以为你应该先关心自己的身体。”

    “早晚的事,只是麻烦你了,还需要你救此残躯。”

    夜叉对自己的结局是心知肚明,在我对业障这种精神方面的事物都只能缓解时,伐难就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眼下,她尚可以笑出来,为自己的又一次存活:“果然很奇妙啊,这种死而复生业障消减了些许的感觉,应达说它是火灭了又咻砰的重燃。我是不是应该也随波逐流一次,说水应当如何?”

    “应达的比喻也很奇妙。”

    “是吧,但水,水应当如何形容?百源尽涸,然,天降甘霖?果然,我不会这样奇妙的比喻,那就,我会支撑得更久一些,不会那么快迎来下一次死亡。”

    伐难望着我,“这样可以吗?”

    我捡起那尾被芦苇叶扎穿的黑鲈背,将它递给伐难,“我不是摩拉克斯,不需要被救者跟我订下契约,也不需要被救者看顾我因为无能为力可能升起的挫败感。我只是因为自己觉得救人好玩才去救的,不需要有心理负担的是你们。”

    看着伐难接过鱼,我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会烤鱼吗,我没吃什么东西,又不好将你推进水里,让你一路飘回去,所以算是饿到了现在。”

    夜叉的野外生存能力都很强,那尾黑鲈背最后是被做成了水煮黑鲈背,伐难大难不死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平复自己的心情,是安慰我不成,又得为我做饭。

    我就坐在船头,看着水夜叉,小心翼翼的护着一捧火,然后是护着一碗鱼汤。

    “这次出门的时间很长?”

    “哦,主要是我想吃热的,又不想做饭。”

    冷掉的饼子,就算是马克修斯做的,我都不太想吃,不做饭让我失去了一部分挑剔的权力,但不是全部。

    伐难顺手拿了块饼子在火上烘热烘软,冷不丁的,在她全神贯注的时候,我问她在业障之中是否见到我。

    “……什么?”

    火光映照之下,伐难的神情并无什么太大的变化,她只是看那块饼子。

    “我对你们的业障之所以可以消弭些许,是因为那业障之中有些怨念是冲着我来的。所以,见到过吗,见到过的话,我应该还有办法将你们的业障彻底压下去一些。”

    爱,毕竟是太过玄奇的事物,连这等遗留,可能都避无可避。生前动念,死后不存的情况,放在扭曲的执念上,越强烈的念头被扭曲的概率就越大,不存的情况概率也就越小。

    前提是,他们的业障,全都是魔神的怨念堆砌,而没有太多无形的物质。

    伐难说有。

    她问:“要现在就看吗?”

    暮色四合,水面上升腾出来些雾,无星无月的夜晚,她问我,要不要再看一次她业障犯了的情形。

    与问我要不要让她死一次相差无几。

    在我身前,死亡不是痼疾,精神上的消耗才是,因而,伐难可以如此坦然的问我要不要看她死一次,之后又可以温声的说:“但先吃完这块饼子吧,死亡或许会影响你的食欲。”

    “那不太好看。”

    “很不好看。”

    死亡并不会影响我的食欲,人的生存欲望会强大到压倒一切,开始进食的时候,我不会浪费。

    如伐难所说,这称不上什么体面,业障被她自己完全引爆,我再度见到水夜叉面目全非的时刻,然后将她扣在了自己的怀里,凝神去看她身上的业障。

    只能说,比以前好上一些,但不多,方法可行,但效果不大,还折磨人,近距离面对这种污染冲击,我短暂的见到了业障所化的场景。

    我的怀里出现了另一个我。

    “一直都是如此?”

    “一直。”

    熬药熬了大半天的效用,还不如我站在他们面前,抱一下来的效率更高。

    从伐难身上,我得出的结论不太乐观,只能等将这群魔神去地里刨出来的时候挨个问他们死的时候到底被地脉记录了什么,才能让我现在就成一味药的。

    还是一味针对于业障的缓释药。

    轮到弥怒嘎了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波澜不惊的在刚醒过来的夜叉面前低头问他感觉怎么样。

    独留新死刚生的弥怒从我膝上滚下去摔得结结实实。

    第54章 第54章100

    若是我的诅咒没有一次发作得比一次长的话,从归离原到璃月的过程里,我可以让五夜叉们“身败名裂”。

    前有弥怒被救了之后,发现自己跟我离得太近,刚活过来的岩夜叉给自己摔出

    来一个骨裂不说,后有金鹏一声不吭犯了业障硬扛,人刚走一步路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想要他们“身败名裂”超简单的。

    不过因为我对诅咒发作时没什么感应,它不痛,不能触发人体的感应机制,夜叉们手里其实也有我不少黑历史。

    或者可以称作他们的被惊吓史。

    弥怒喜好设计服装并制作,偏爱庄重适合严肃场合的风格,这个爱好他自然不会遮着掩着,跟他关系好的一圈人都被送了。

    我自然也有。

    可能是回应他摔的那一下吧,他在量我衣服的尺寸时,一抬眼,我双眼闭得非常安详,砸下来的动作也很干脆利落,他二度骨裂。

    这是无缝进入梦乡。

    还有浮舍找我更新医案,手都准备好了放在垫子上,我手看起来也准备搭一下,他动了一下手,再回头,就看见我精准无比的搭在他上面那只手上了。

    这是突如其来的失明。

    还有什么丧失味觉所以可以面不改色作弊,空口吃黄连,被马克修斯当着所有人的面端上了一桌没见过的新菜,看不出来口味的新菜,戳穿了。

    天知道小熊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心眼儿,让我一道道说口味,我说“好吃”还不行,非要说出个子丑寅卯。

    我放下筷子,选择了投降,哭笑不得的:“好吧,这次是味觉,我味同嚼蜡,实在是吃不出来。”

    我的情绪并不沉重,偏偏穿堂风不来,开着的窗户里进不来一缕风,于是笑声走不了多久便坠落,不能轻飘飘的被吹起去。

    整个屋子里,我所熟悉的面孔上,显露出来的神色都很沉重,倒显得我对自己情况的不上心。

    夜叉们,自从被我说透了我能消解业障的原因,金鹏立时对那些魔神的妄念挤出来一句“……无耻”,最后都是或多或少的离我近了些,方便稳固业障,以免业障发作的时期不妙,贻误战机。

    自然也是在的。

    “上次你睡了许久。”

    若陀这时候最适合给我递台阶下,他跟我关系亲近,又背负着不可逆的磨损,“这次预估会是?”

    很轻松的口吻,仿佛生命力的逐渐枯竭在我们俩的生命历程里,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确实也是,于事无补的情况下,我们俩大概也就前后脚,一个理智不存,一个发作一次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比上次长吧,不过好处是我可以跟你们拼吃黄连,保证赢。”

    “我不信。”

    归终笑吟吟,“不要小看仙家妙术。”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当然摩拉克斯,这位公正的契约之神,永远都是坐裁判桌的,就跟若陀永远在坐我的家属桌一样。

    那段时间,我吃了许多口味非常刺激的东西,五感是人类感知世界的方式,也能称作是一种防御体系,没了味觉,我的胃部要不是个铁胃的话,我能自己将自己送到别的医生手里。

    为了避免我乱吃一些东西,我行医的案台上堆了一堆极酸的果脯。种果子的人有生以来第一遭听到别人用摩拉请他选育长出来的果实口味极酸跟甜沾不上一点边的果树。

    看着气度非凡的人,自是不会缺摩拉的,但这已经是第三位了。

    是第三位气度非凡的,请他选育这完全不适合结果的果树的人了。

    “你们不会是被人骗了吧,看着也不是外地人,是刚刚并入归离原的部族?”

    “是本地人。”

    “那不应该啊,商人们几乎都放弃了这样的果树,重新培育出来的都是越来越甜的,找到极酸的都很难了。”

    “归离原这边的气候也好,再酸的也能长出酸甜适中的果子。”

    气度非凡的人只是看着说这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色,说了一句:

    “确实,归离原的土地上,很难再长出那样的果实。”

    将魔神当做纯粹的大型气候调节机器,权柄作为自然威能的一种,那么就会出现这种状况:归离原这一大片区域,被陆续复活又扣押的魔神越多,这里便越适合生存。

    不会缺盐,不会缺粮食,不会缺衣,不会缺住的地方……

    群英荟萃,被扣押的每个魔神都能成为功能性插件,归离原就成了一片沃土,被魔神的血肉浇透,又远离了反噬。

    于是找到极酸的果子用来晒干做果脯,所成的极酸,都过分不到哪里去,不如生啃。

    我味觉恢复后生啃过,果脯也吃过,对比出来的,甚至觉得这酸都是丰富口味层次的。

    一切都是往最佳的状态长得,再酸也还有倔强的甜味。

    没谁想要为难人选育出来一个不为人所好的果树品种,一次未成后,便只能为难一下自己,挑选种子,种下去,用魔神的权能孕育,让它生出一些不合人口味,但于我味觉丧失期间无碍的果实,于是,我第二次味觉丧失时的果脯就全是魔神培育了。

    ——不第一次就这么做,宁可费些时间去选育,是防止魔神力量衰退,果实就失去风味的可能。

    极微小,但时间会将其推到无穷大。

    只能说非常用心,但我面无表情的咽下去,让旁观者误以为我的味觉尚未恢复,一个个的葫芦娃救爷爷,连摩拉克斯都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果脯后,眼下就是几个人都面无表情了。

    之后进来的人不明所以,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从酸里缓出来的我答:“跟面部表情做斗争。”

    来人瞅了一眼堂上诸位,嘴角上扬的弧度使劲都没压下去。

    平日里人设不那么稳重的人已经可以露出自己酸的不受控制想要闭眼的表情,摩拉克斯,只能喝着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仿佛他没有吃过果脯。

    等人离开后,他沉稳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还有沉玉谷里的苦茶,我味觉失灵时期能喝,略微恢复一点后,又是面无表情的给诸位泡了一杯,权当同甘共苦了。

    是吧,每次诅咒里都能找到些许趣事,仿佛可以一直如此,然而,这只是理想情况。

    那些夜叉,随着越来越多的魔神们的入土(我现在只暂时复活了撞上我的魔神),业障的程度亦在加深,会出现状况本是在意料之中。

    但是——

    「弥怒情感扭曲度:100。」

    「浮舍情感扭曲度:100。」

    「应达情感扭曲度:100。」

    「伐难情感扭曲度:100。」

    第55章 第55章稳中有序

    先有情,再有这些扭曲度,甚至不是日积月累水磨功夫。

    而是一夕便成。

    金鹏……现今能够被称作魈的那一位,说雪积起来可以挖着吃的风夜叉,在其中被对比出来纯爱。

    他是一点点被摧残,于是心上生了无法愈合汨汨流血的伤。

    脱离过往所见的人尽皆友善,归终见我时的声色亦很生动,他便生出一点企盼,希望我能够对他的过去再做一个决断。

    一个医者,对一个看病的人开的最初一个方子,对于新生,可能有特殊的象征意义。

    对他——

    风夜叉的风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思,轻盈柔软。

    但我是若陀、是岩龙王的妻子。

    业障里的执念又奇奇怪怪,他不知从中具现出来的“我”,是常事,是业障里自生的病,即便有他的一点心念,也不应当是闭上眼睛就能看见。

    他因此睡不大安稳,日日夜夜面对自己的妄念,枪尖刺破幻象千万次,千万次都是“我”。

    这些东西逼迫着他直面他的心,让他犯了业障,又只能按捺住自己的痛楚,青筋暴起面目狰狞,却……一声不吭。些许字音泄露,被生生摁灭,他记得这是归离原,记得他附近有谁,他不能张口,他张不了口。

    面对问询,即使面前仍有重影,分不清谁是真的,也只有一句:“……无事。”

    这是他心神不坚,磨灭不了的妄念,不应为他人多添烦忧。

    五夜叉其实皆内敛。

    魈在其中又当属翘楚。

    只是再对感情内敛的,万种情感都有出处,都能找到其奔走的方向,唯有爱,走不脱。

    唇齿中出不来。

    眉目中走不通。

    活生生的,在心中烧出来一场大火,连业障都在其中扭曲焚毁,又因着业障,才得了一些喘息。

    业障想要见我。

    (他/她想要见我)

    业障想要消弭调伏,需要离我近一点。

    (他/她想要离我近些)

    会因为此刻与业障的同频而高兴吗,至少有了个出口,有了个借口,焦枯一片的地方落下了几滴雨。

    不会。

    夜叉的天性是与这些东西做斗争,直到有一天被它压住压死,这是夜叉的一生。现今,他们的生存似乎都成了三方的努力:医者、夜叉和业障。

    业障萦绕在他们的命运上,将他们做自己移动的手足,承载自己刹那一念的躯壳。

    医者的治疗使夜叉的躯壳永恒,即便精神面目全非,肉/身依旧可以活下来,拖着业障行走。

    夜叉,夜叉们的意愿是在死之前多清除一些障碍,尽到自己的责任,他们能活下去自然会活。

    一个粗糙的循环,三方都有所求,三方都在努力的达成所愿。但,意识到那些业障显现出来的心念并不全是他们自身的心念,而是它们自身的所求,双方的绳索都寄在了医者手上时,他们会困惑,这到底是自身的想法,还是业障已经污染了他们,才诞生的想法。

    说句不道德的,我希望是后者,是他们相互浸染出来的思想。很遗憾,事实却是他们毫不相干。

    从一具身体里诞生的两种非常接近的想法,并不是来自于同一个体。

    它们泾渭分明。

    问完全一样的问题,可以收获两声同样的回答。

    “是毫不相干的吗?”

    “原来毫不相干。”

    弥怒喃喃。

    他问这个问题大体是想要求个解脱,结果看样子他做好的准备是后一种,是我这个医生会说“你的业障确实没救了”,那时他亦准备好了些作答。

    “好在你后来没有离开归离原,不然会很头疼。”

    我若是要问为什么要头疼,他还能再指指自己的脑袋,学着浮舍的那种爽朗劲儿,说:“这里,它们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

    然后我们大抵可以笑上一笑,说这是不是一种“死都不会放过你”。

    死掉的魔神的心念,他可以用来自我说服,当成一个永远不会被怀疑的结论:他受业障影响颇深,那些魔神也着实无耻。

    死去的魔神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支撑到我复活它们对应本尊,而那时,我可能油尽灯枯,他的一切情绪都会被死死捆住在友谊的框里,再如何也挣脱不得。

    ——他不敢承认。

    ——唯有这个,他既不想承认,也不愿看到结论被纠正的那一天。

    心猿大将未必不知道什么是他的想法,什么是业障呈现出来的魔神的心念。一个人日日夜夜去看自己的心,去审视自己的心,需要与倒映心中之欲的东西做斗争,有些缺陷,他自己意识不到就可以成为业障击溃他的方法。

    但掩耳盗铃是他的选择。

    可我说:“毫不相干。”

    既然毫不相干,那些心念到底是由谁升起的,他明白,我自然也会明白。

    他身上压着两份爱,一份无耻妄图借夜叉之躯将我拖拽下去,一份由心而生同样被弥怒称作无耻的。

    两个相同心思的存在,还是敌对,所有共鸣都只会让两个存在都感到恶心与愤怒。

    没剁了对方爪子都是一个无实体一个精神坚韧。

    幸而是我清楚。

    不幸是我清楚。

    天光堂堂,我立在柜子后面,面部细节没有被模糊的余地,他可以看清我眼底没有半点意外之情:

    “你要如何做,弥怒?”

    无波无澜,无悲无喜。

    “我……”他发出了一个字音,“我做不成。”

    那就是自己也无可奈何的意思,做不到跟归终一样的地步,因为我不需要,便将自己的爱折了,压在友谊之下。

    是执念深重,解脱不得的意思。

    可惜,我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做不得救他出苦海的人。

    他走出去的模样有些失魂落魄,若陀来见我,瞥见夜叉的身影,“弥怒的业障又重了些?”

    “没有。”

    “那便好。”

    若陀清楚夜叉对我有一些超出界限之外的心思,他尚且没到分不清楚的时刻,只是不关注这些,不是特意撞上来,他抽不出一点注意力。

    如今相处,他竟不知道是该我先说遗言还是他先说,最后是谁也不提起这件事,只略略提及一下当前的身体状况,便商讨一些琐事。

    路上碰见的人,看着我们两个走在一起,十指相扣的场景,熟悉的会上来打招呼,然后不再打扰。不熟的,望上一望就已经足够。

    若陀笑道:“他们未免过分小心了些。”

    “可不得小心嘛,上次我又不是没出馊主意,说什么让若陀你以时日无多的架势去跟魔神天地同寿,毕竟我手里的复活技不用白不用。炸了一个魔神的老巢,让对方粉身碎骨,指不定就没有魔神想要继续打了。”

    我出的馊主意还不止这一个,主打一个让岩龙王物尽其用,还试图鼓动他将我也物尽其用了,得到他一句“前面确实有理,后面我跟摩拉克斯签了契约,不会将你牵扯进来的。”

    战时会议,我们两个一个负责将时日无多变成若陀的增益,一个负责点头说可行。

    我的建议有些松弛,但若陀的点头又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不那么严肃的时候,我们全都很松弛,已经用过一次天地同寿的归终点下了赞同,准备给我塞吃马克修斯看了看,也点了赞同。

    仙家们见此,也七零八落的点了赞同。

    上首的摩拉克斯原本是用一票否决权来踩刹车的,结果他也按下了赞同。

    他沉吟:“嗯,赞同。”

    还是我:“那好,现在该若陀你想想办法了,怎么不被天地同寿。”

    玉之魔神为此险些笑断了气,血沫子堵住气管,发出气音:“哈哈哈……这样吗,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呢。”

    她死的晚,挣扎得狠,瓢泼大雨下,她说自己已经失却本心,罪该万死。

    “求你,我求你,不要救我。”

    摩拉克斯的岩元素力围在我的身边,防止魔神对我发动天地同寿。

    “好。”

    我起身,准备走,又被魔神扯住了衣角,“都最后一面了,不要这么狠心啊,那些苦茶,有用吗?”

    “嗯,有用。”

    魔神的生命力顽强,玉之魔神在我面前痛苦的挣扎了很久很久,才从岩枪之中死亡。

    “你不记你救的魔神……不记这些……那记一记不要你救的……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

    记不记得这件事,要看我的主观记忆,与其他任何因素关系都不是很大。

    云销雨霁。

    成气候的死的死封的封,不成气候的一直都成不了气候,岩之执政已经没有争议。

    我可以更松弛的跟若陀讨论怎么死的问题,不过这次,是出馊主意馊得若陀都看不下去,准备久违投个反对票——

    我睡着了。

    第56章 第56章无法测量

    时间对这种诅咒不具备任何意义,在我的认知中,我正常的睡着,再醒来便是璃月,岩之执政的争夺已经尘埃落定。

    我不曾见到若陀的最后一面。

    亦不曾见到许多人的终局。

    璃月这边做的最差的心理准备是我一睡不起,是我此次便是最后一次发作。

    “那我的葬仪准备到了哪一步了?”我开玩笑道。

    睡得太长久醒过来倒是恍如隔世,一身骨头感觉动一下都咯吱响,摩拉克斯为了让我更好的适应,从百忙之中抽出来一些时间陪我出来走走,透透气,见见现今的璃月。

    除了人的面孔之外,其他的称不上陌生。

    “从未开始。”

    他答得郑重

    ,“你的寿数未尽。”

    人在可以生后会忧虑死,为此早早做些准备,是人之常情,葬仪的布置有些人不是死后才开始,而是生前就开始准备。

    人生大事,不过生死。

    璃月有往生堂专司葬仪,主人死后之事,我昏睡的那些时日,要是有人心思活络些,我指不定会得到一个看着就舒服的棺材。

    不过此次醒来,也只是醒来,所有人都留下了那日的光阴,拖拽着我这个被光阴抛弃的诅咒之人,替我记着我睡着之前想要做到的事。

    我醒来所见到的,不过是旧友笃定又安然的神色,仿佛我睡得是平常一日,醒来便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记性最好的一位,掌管厨房的那一位,喜欢机关之术的那一位,将我不在的光阴放在了我的手里,虽未明说,但意思已经传达到了。

    ——不需要费心去接受如今的璃月,它一直都是我记忆中的那片归离原,自然而然便好。

    跟记性最好的这位出来走走,亦不只是看看风景,千里沃土万里人家的盛景,我日日可看——席间曾试图笑谈万一,被席间诸位以防止一语成谶的理由止住了——唯有南天门里尚且有些许能够移动的善念的若陀,见一次少一次。

    自我昏睡不醒后,若陀龙王的磨损一日日加重,先是自封层岩巨渊,后又发狂,用最后清醒一念,让摩拉克斯封印于南天门。

    “摩拉克斯,你受伤了吗?”

    “并无,若陀最后善意仍存。”

    “但以你的性格,省略了绝大多数波折亦是真的。”

    过程在摩拉克斯口中,是若陀善念遏制了自己的恶念,阻止了更大的祸事,平淡稳定,是史书上的一笔。

    事实可能没有这么顺遂,但已经过去的事,已经成了定局的事,他不欲多谈自己在这件事里的作用,只作一个协助封印的人,那便随他吧。

    我只是好奇心作祟,习惯性的想要探究一点事情真相,最好可以身临其境。

    等到了封印之处,一株很显眼的树就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是若陀的一截尾巴所化,我比划了一下,再看身边的魔神时,眼神有几分古怪:“他真身是被你丢了个倒栽葱,直接封印的?”

    “……”

    他凝神去看那尾巴所显化的树,看到了自己旧友的影子,才道,“这只是若陀所做的标识,并非就是如此封印。”

    树下还有碑,让看到的人有个提防。

    旧友的影子就在那棵树之下,透明虚化,五官和装束却可以看得出来他是昔日的若陀龙王。

    “倒栽葱虽然不甚雅观,但若是你可以见一次就笑一次,我亦可做些调整。”

    见面第一句就是开玩笑,第二句才是,“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一觉醒来你的磨损就到了需要被封印的程度。”

    摩拉克斯颔首:“好久不见,我刚在路途之中看到一些特殊的石头,我有些在意,先去看看。”

    他用着这个借口走了,伏龙树之下只剩我和若陀的善念,风吹不掉它的枝叶,却可以吹动善念。

    他扶额叹了声气:“让你见到这种场面,是我的过错。”

    “我记得这只是久别重逢,不是什么分锅大会。无论如何,我现在算是做到了对你的承诺,这下,便也能心安些许。”

    “不算。”

    他说不算,放下手,“魔神的寿命悠久,龙王更是如此,只是知性磨灭逐渐混沌,不意味着寿命的终结。你大抵还要撑许久许久,不可在这时松懈。”

    他自己遭逢磨损,还想要我活的更加长久,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万一活的太长久被他恶念盯上了算谁的。

    “我的恶念,因为磨损不能窥全貌,情绪偏执不得解脱,在诞生之时,便已经扭曲了你的事。”

    “……成了什么样?”

    “它将你的昏睡当做对它的抛弃。”

    若陀苦笑,“若不是如此,这次我出来的不会如此轻易。”

    那个因磨损而诞生的恶念,已经往我身上贴了许多标签,比如什么抛夫弃子(?)忘恩负义(?)见异思迁(?)……

    反正一肚子怨气,现在都不肯见我,我以为恶念是赶时髦,想要我体验一下什么追夫火葬场,若陀说你呀你,恶念要是这么轻而易举的走话本子上的路,他也不必担心了。

    不是什么劳什子的追夫火葬场,恶念想要做的是食我血肉,走杀妻证道的路子。

    我:“那这岂不是殉情,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我没做过这样的事,但是被动殉情,其实也不是不行,总归不会死只会醒,醒了就可以考虑要不要转道去别的国家。

    可惜若陀不让。

    善念和恶念都不允许。

    善念我清楚他不会同意,恶念……恶念有山岩之上的摩拉克斯沉沉盯着,一旦出手,就会被再度针对加固封印。

    只是都恶念了,不拼着这个机会,让璃月山崩地裂,让我这个抛弃他的人同他陪葬,这恶念委实太过正常。

    不正常的不是若陀的恶念。

    此次见面,我们两个之间的夫妻缘分算是尽断。

    摩拉克斯不言我同若陀单独相处的事,只道璃月初创事务繁杂,我可能不比以前的悠闲,需要出一份力……

    话没说完,就见我瞪大了眼睛:“摩拉克斯,我刚醒,你就准备压榨我的劳动力?”

    “早年,我们签订的契约上,其中有一条,便对此做了规定。我之行事,皆在契约允许范围之内。”

    何等冷酷,何等无情。

    足以让我说我要告诉岩王爷——

    他“嗯”了一声,用手抵唇,嘴角微勾,“你有何求?”

    告状告到本人是我的常规操作。

    我回:“岩王爷,我要告状,告摩拉克斯的状,刚醒没多久就让自己的旧友面对不熟悉的政务,多么无情多么冷酷,我的心脏好痛。”

    他一本正经:“此事或许需要看些医书,心脏痛不是一件小事,万望珍重身体。”

    不正常的也不是摩拉克斯。

    从南天门回到归离原,人间景色与过往大差不差,只是安定已经渗进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地方,松弛感自然而然的生出。

    不正常的是站在高处,持枪远眺天边的风夜叉。

    他身上的业障气息与我昏睡前增加了些许,见我面色如常:“是要更换医案吗?”

    「魈好感度:无法测量。」

    “你看起来比从前要好些。”

    他手中的枪被仙家法术收起,“只是想通了些事,自然比从前要好些。”他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耳尖生出了一点红。

    业障不是这么说的。

    业障说他执念深重,说它一日日的增加却又奈何不得他,说他……万劫不复,无有解脱之可能。

    「无法测量是怎么一回事?」

    「现有的好感度划分无法界定他的情感,你猜,他是极恨你,还是极爱你?」

    “那便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你的意志非常之坚定,说不定可以扛着它走很长一段路。”

    “我已做好死的准备,不必为我忧心。”

    “不会,你不会死。”

    他说:“那也很好,你不必救我。”

    他所站的区域,俯瞰归离原,高大的建筑群尽收眼底,人群在眼中并不算多么高大,移动着,行走便是光阴的痕迹。

    风景好,地方僻静,魈喜欢这样的地方,他说心静,居高临下,遍览危急,业障若是发作亦不会造成太多的危害。

    “你的诅咒发作后持续的时间越发长,应当保重身体,高处虽然僻静,但易受寒凉。”

    “我只会死于这个诅咒,倒不用担心我会受什么寒凉。如你这般的夜叉多吗?”

    “什么?”他有些困惑。

    “心疾无药可医,反倒是压住了业障的夜叉,多么?”

    “不多。”

    他答,亦是平静。

    不多。

    「浮舍好感度:无法测量。」

    「弥怒好感度:无法测量。」

    伐难和应达只是站在了爱的界限上,一个温柔如水的笑,一个跳起来像极了一团火,应达喊:“这里这里。”

    不多。

    我当如何形容这样的盛况呢,一群夜叉,业障缠身,意识如常,看不到半点执念深重的模样。

    伐难还在安慰我,说:“我们有分寸的。”

    分寸?

    唯二的两个分寸是她们不想吗?是她们做了密不透风笼子的出口,做我与夜叉们之间的缓冲点。

    她依旧是和缓的,已经戴久了无法脱下的笑,轻言细语:“那又应当如何?”

    水夜叉水色的头发落到了我的颈间,她靠在我的怀里,阖上了眼睛:“那又当如何。唯有生与死,才是我们之间永恒的牵绊,如此,或可挽救你的生命。这样会有用吗,你能够活的长久一些吗?”

    “……不能。”

    “果然啊,浮舍大哥说这种事强求不得,本就已经是得天之幸才能延续下来的生命,怎么还能够做你诅咒的解药。”

    有水元素从我的颈间滑落,她的声音是平静险些没盖住的暗涌:

    “所以,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要是你!!!”

    第57章 第57章苏醒

    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我有系统啊,可以看到命运,支配一些命运,理所当然的会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

    人的骰运不会一帆风顺。

    「什么是无法接受的代价?」

    「只有死亡。」

    从前可能会有额外的附加条件,而不仅仅只有死亡,但谁让我碰到了多托雷,道德被他拖着进行了滑坡,现在最坚定的就是谁也别想让我死了。

    「你的道德可以挽回。」

    「谢谢,很高兴我的道德还可以挽救。」

    也只有谢谢。

    因为没有道德,是真的不错,伐难如此心伤,我都可以心平气和的安慰道:“有所得必有所失,人生之事,不过如此而已。”

    良心都没有刺痛一下。

    要是夜叉们能够放宽心,那么他们也不至于整出来这么一个心疾,在袚除灾厄的过程中,如此的悍不畏死了。

    归终心上有伤,无法愈合,近些年在修身养性,跟阿萍她们研究机关术,给我做了许多小玩意儿,一股脑送过来说这是我错过多年的生辰礼。

    谈及夜叉们的现状,她的面色便笼上一层阴霾。

    尘之魔神哈艮图斯本就是一个敏锐的魔神,何况自己也曾经折了爱意当做薪柴付之一炬,如何看不出这样的事。

    她斟酌着:“不必过于忧心,他们有分寸。”

    “伐难也说他们会有分寸。”

    但看看他们的分寸:

    我醒了后救了多少次死掉的夜叉,死在他们这里是家常便饭。我身上的能力不会因为使用而加重诅咒,我的诅咒与能力毫无关联,这点,他们清楚,于是死的那叫一个放心大胆。我能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个因为躲闪不及而造成的伤口,都是他们没控制好自己的本能反应。

    我睡之前,他们的死亡只是一场意外。我睡醒之后,他们的死亡是因为只攻不防,故意称不上故意,只是确实增加了死亡率。

    璃月这边,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仗要打,魔神遗恨为什么会这么离谱?

    天知道。

    夜叉们不将自己的生死当回事,大有死了就死了,我在此期间一睡不醒救不了他们也无所谓的姿态,哪里有危险就直接奔赴一线。摩拉克斯没有命令,他们就遵循着契约的内容,在璃月境内游荡,直直的跟魔神的残留撞上,不死不休。

    这叫有分寸?

    这叫有心疾。

    他们选择了一条邪门的路,用死亡铸成我们之间接触的桥梁,我多救他们一次,我们便多亲近一分,他们的心疾也更重一分。

    何必呢?

    我在旁人眼中可以说是从未吃过什么苦,魔神战争都没有沾染上我半分,人依旧是相救就救,想做的事也总是能做。

    偏偏到他们眼中,若不是摩拉克斯在他们上头压着,他们说不得要来个冒天下之大不韪。引出来一个大祸事的心思没有,折磨自己以命补命的心思倒是大大的有。

    这可能就是分寸。

    疯成这个模样了也记得自己的职责,记得不波及旁人。

    也是道德楷模和道德洼地的区别。

    归终知道许多,能与我言不过一半,他们心疾产生缘由的一半,他们分寸的一半。

    看着若陀磨损,夜叉疯了的尘之魔神,掐头去尾,告诉我我一件中间的事。

    夜叉的心疾发作的诱因。

    “他们的心疾彻底显露出来的时刻,与奥赛尔夫妻有关。你以前与那两位魔神的关系,亲近至此?”

    “我以为你们清楚,当年我说的邪门事儿指的究竟是什么。”

    “自是知晓,是夫妻反目。”她隐没了最关键的一点,轻轻巧巧的,“但合作试图将你从璃月带走时,倒是分外默契,所以,他们成功了。”

    在彼时的璃月对我的防护称得上密不透风的时刻,他们成功了。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两位已经被镇封在了孤云阁的魔神,是如何做到突破了封印,又将我带走的。

    「是尼伯龙根。」

    归终说不可思议,面上没有半点笑意,只说了结果,结果便是夜叉们在这个过程中,无法遮掩那些异状,被摩拉克斯用第二份契约禁锢了些许。是此后我的休息之处,有璃月几位魔神坐镇,不再是只有若陀一人在内,其余人守望相助。是若陀的磨损进一步加重。

    我不知道过程如何,反正孤云阁的封印几乎被封死。我知道奥赛尔他们因何而逃出封印,因何而成功。

    「为什么哪里都有祂?」

    「好问题,我也不知道这位命运,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提醒你,你不久后就会离开。」

    「分明毫无作用。」

    「你知道这过程里发生了什么?」

    「你被他们藏在了封印之中,险些被一同封印。」

    睡着的我没有强大可言,对奥赛尔的桎梏近乎于无,他自是不需要继续仰望我,反而可以将我禁锢,利用璃月加诸给他们的封印,将我永世禁锢,直至灵魂与他们一同湮灭。

    我可以不跟他们一起活,但一定要死同衾。

    「一群疯子。」

    璃月这个副本里,疯子是组团出现的,只是这些人,在稳定时期,亦可以说得上一句脸皮薄。

    自始至终,稳定的只有摩拉克斯。

    这位的一见钟情这么多年岁,端是滴水不漏,有些情难自控的时期,因为收敛,被归类于友谊。

    现在称作情谊。

    璃月正是忙的时候,他对我说的需要我劳累些许的话没有作假。

    草长莺飞的季节里,我在对着田里的禾苗发呆,摩拉克斯在生死秩序已然巩固的今时,再度收紧了我胡乱救人的范畴,将我的“生死人肉白骨”变作传说里夸张的字句,而非现实。

    我才有闲暇时间,研究他交给我的田地事宜。这魔神是懂什么叫做物尽其用的,眼里含笑说着我既然不能尽情发挥自己的能力去救人,那么,救一救璃月的稻谷,不失为一种方式。

    “这不一样。”我说,“人是人,禾苗是禾苗。”

    他用那双眼瞳,用那双不属于人的眼瞳看我,“对你而言,人与禾苗,并未有何不同,都是万物,都是一视同仁。”

    他着实是委婉过了头,没说我救人只为了取乐,毕竟我做的这些事,无论最开始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救人是确确实实的事。

    我是混沌无分善恶的,我的能力让我已经模糊了生死之间的界限。

    “你想得太多。”

    他只是看我,岩之执政眼下有红色的眼影,削弱了他的些许严肃感,许久,他用一句话做了结语:“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行吧。

    救谁不是救。

    我就到了现在看着禾苗发呆的地步,救人都不用什么起手式,碰到就可以,救活一株禾苗……路过的人都说我对禾苗爱的深沉。

    摩拉克斯路过都得跟我一起晒太阳看着它们生长。

    我转职过半,大半仙家

    都被我拖了下来,跟我一起看,不论他们是有意路过还是无意路过,被我盯上了,都得帮我一把。

    最热闹的时候,魔神有一个算一个,仙家有一个人算一个,都得盯着这些稻谷,盯着这些粮食,看其中有没有活的不好的。

    我犯诅咒的时候,这活儿,他们更是当仁不让,璃月的种田农具换了几代,累瘫了几位仙家,我睁着无神的眼睛还在问:“还有吗?”

    还有吗?

    累瘫的留云挣扎了下:“本仙已经尽力了。”

    我憋笑:“我看不见。”

    她扑腾了几下翅膀,“总能听见吧。”

    我想说我能听见的,结果这诅咒确实是在削弱我的五感,我说听不见,她也只能自认倒霉,继续改进。

    摩拉克斯将我当做了什么不救人就不行的人,约束了我的一部分权能,便会扩展我民生方面相关的职责。

    我指着自己的眼睛,让他出声提示一下方位,我需要对着他骂几句,不想找错了方向,事务缠身的岩王爷咳了一声,“我在这里。”

    我若无其事的换了个方向,对准声源:“我以为你当年说让我忙一会是客套话,是促狭话,结果你来真的,璃月缺人缺到这地步,你不选拔人才你折腾我干什么?”

    “选了,但人才总是稀少,良才美玉,最是难得。”

    “那我的工资呢,摩拉克斯,它被吃了吗?”

    没有。

    我的工资摩拉克斯不会克扣,他还能一笔笔的数,数我何时何地做了何事,得工钱几何,过于细致,算是拨冗答疑。

    我这听着的听了一半就昏昏欲睡,他便写了一份清单,等我有心情的时候再念下半,隐隐约约的在耳边问我:“今年的海灯节,还是我为你讲烟花?”

    我困,说“随你”,便在不应是休息的时间睡去,一睡又是几年,头一次,一个症状接着一个症状。

    大抵是真的要死了。

    他没说这话有些犯忌讳,只道:“你醒的正是时候,明天便是海灯节。”

    璃月最热闹的时间,我的眼睛尚是好的,可以看见升空的宵灯和烟花,能见到熙熙攘攘的人,摩拉克斯就站在我身边,一如既往。

    与旧日不同的是,此刻我们之间没有太多的空隙,可能这就是相处多年的熟稔,成为朋友无需多言,走到一起也是。

    “明年再来看宵灯吧。”

    “好。”

    我确实能抗,又或许是法涅斯能抗,反正我彻底退出的时候,我预想中的那些事,已经一件一件的做完了。

    人在退出的瞬间我还想着就这么个情况,璃月已经是龙潭虎穴了,要不改道吧。

    睁眼,水夜叉笑意盈盈:“你醒了。”

    我正枕着她的大腿。

    第58章 第58章双好感

    一群将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当做我们之间亲近的时刻的夜叉,没有辜负他们中间出的三个无法测量,和情感扭曲度100。

    我睡着的时间里,伐难通过沉玉谷的水流看到了我,走近了我,守着我醒来。

    伐难称其为命运的怜悯。

    她在我死后的无数个日夜里都在想着,她也许会死,也许会等不到我,也许她所想的人会有转世是无稽之谈。

    “但我不能死。”

    她如是说道。

    沉玉谷的水静,山间雾蒙蒙一片,间或几声鸟鸣,人们只有一点活动的声音,用来充当黎明的点缀。

    我应当是没醒,阖眼入眠的时间内,在听伐难的诉说。她不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业障已经成了实质化,让她行止坐卧都有不详。

    此刻,她匍匐在我身上,连带着千丝万缕的业障一同缠绕,我的耳间是倒灌进来的声音,朦朦胧胧,渺远得不知是悲切还是什么。

    “你让我不要死。”

    全然不顾我有没有相关的记忆,是不是她所认为的那些人,水夜叉难以控制而显化的尖利指甲抓在了木板上,声音理应是刺耳的,我听着又是隔了一层厚纱。

    只喃喃:“你让我不要死……”

    我没这么说过。

    我说的从来不是让他们不要死,只是在费心费力的捞了一堆魔神后,对我身边的魈说了一句:“你们身上的业障减轻了吗,他们都活了。”

    他点了点头,手依旧捏紧着枪,身体紧绷,大有魔神有所异动就刺过去的架势。

    非常的凶,连他臂膀上青色的纹路都瞧着像是立体的。

    我向他招了招手,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魔神,身体却很自觉的走到了我的手边,是一个可以随时保护我的距离,也是一个方便提枪去刺的姿势。

    “让我仔细看看。”

    仔细看看的结果是他身上的业障确实消减了,但还是不多,比我待在他们身边还不如。

    有用,只有一点用。

    我以为会好一点的,结果业障这玩意儿是实时了又没实时,看样子不是魔神活了就能解决的问题。

    积重难返。

    临到死前还要操心这种事,我也嫌烦,拍了拍夜叉的手臂,说:“不太行,我只能说一句没什么用的,好好活着了。”

    “有用。”

    “欸?”

    “很有用。”

    我当他是会说话。

    没成想,他不止是会说话,是实打实的实践派,夜叉们都是。伐难身上业障都外显,绝云间都不能常待的情况,还坚持着活了下来。

    其他几位,情况跟她大差不差的,也一个没事,非常顽强的活了下来,还保持着神智清醒。

    神智清醒的,说出了“业障它们也在等你。”

    人生在世,有这样一个痴心的,其实已经足够。我的意思是,这个璃月我可以不去吗?

    伐难用行动告诉我,她既然没问我要不要去璃月,让我一直往沉玉谷飘,那就是不问是为了不让我有走脱的机会。

    她清楚,我要是说我自己不想去,她根本无法强迫我做些什么,就算她的体内,连业障都在挽留,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放我离开。

    她不愿意我的离开,于是不问,也不给我开口问的机会。

    我能怎么办?

    杀了她吗?

    她这个样子,凭着一张脸就直接扑上来锁定了我的灵魂的夜叉,还有四个,我一个一个杀吗?

    且不说难度和动静——他们的精神状态真的有可能做出来让我杀的事——我杀了她,又不复活,伐难是高兴还是悲伤,我都没办法说。

    总觉得,以他们的精神状态,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沉玉谷的水好山好,茶也好,我跟伐难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早茶,几笼点心上了,糯鸡爪吃了,茶喝了,边上热情洋溢的舞狮小伙看了,招呼也打了,跟人乱七八糟的聊上了……一回头,伐难托着腮,脸上带着笑,静静的看着我们。

    我心慌不慌?

    不慌。

    水夜叉的面貌在这沉玉谷里算是响当当的,舞狮的小伙,也就是嘉明还能说上一段她的故事,就是故事里的人,我只能说,与我面前的伐难不是一个。

    艺术加工下的伐难,跟我的纠葛正常得让人热泪盈眶,说什么仰慕敬爱,说书人嘴皮子利索,到处押韵,我听得高兴,一回头,伐难还在看我。

    “你喜欢璃月吗?”

    认真的?

    在我身边都是璃月人,喝的茶是沉玉谷产的情况下,问我喜不喜欢璃月?

    我说不喜欢,怕不是这早茶要吃个心梗。

    我说:“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

    这问题实在是太好了,好就好在说书人已经给我打了个样子,我板板正正的照着参考答案念:“自然,我对螺卷大将,自然是一腔敬爱仰慕之情……滔滔不绝,如沉玉谷之水,源远流长。”

    但是沉玉谷的水,因为玉之魔神的事,曾经断流过。

    我来此的身份,是一个从须弥做生意到枫丹,又从枫丹绕道来了璃月,准备回返须弥的香水商人,远古时期的恨海情天,跟我毫不相干。

    我只是有这样一张脸。

    有这样一张熟人见了会恍惚的脸,只有夜叉,一门心思的认定我就是本人,不是时光洪流冲刷下,偶然诞生的一个相似的个体,实则与本人南辕北辙。

    他们真的跟业障纠缠出来了十分的固执,不肯在业障的侵袭下死去,不肯放过我这么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若不是有仙家见到了伐难这么痴缠着我,跟我寸步不离,水流和业障都往我身上缠绕,恨不

    得打个死结的模样,我会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清净。

    伐难好不容易走了,我可以喘口气,在沉玉谷准备马上走人,又来了一个夜叉。

    腾蛇大将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蹲下了身子,在杀和不杀之间徘徊,系统提醒我沉玉谷有仙人才勉强打消了我的念头。

    我自作孽,最后一波疯狂拉人,让各地方的死伤和悲歌少了些许,给我现在添了许多寸步难行。

    沉玉谷这边,我装模作样的停留了许久,扯着一个嘉明聊茶,从雨前茶聊到最后一波茶,硬生生拖到了一批新茶上来。

    浮舍就在我边上,一副跟之前没有区别的样子,四只手有时候还会各过各的。

    “我要在这里等这批新茶上来好做香水,你会炒茶吗,这位……腾蛇大将。”

    “以前学过。”

    “学过?”

    “你以前喜欢喝苦茶。”

    好吧,以前,我说自己今年按岁数,满打满算都活不了那么长时间,更不可能从远古一股脑活下来还不死,我是人类都逃不了的以前。

    以前,我口味奇怪深受诅咒的以前,我是苦茶的忠实爱好者,有难同当的绝对信奉者,浮舍吃过不少苦茶,苦的能想起来药汤。

    他如今也学会了怎么让好好的茶炒出来苦的不行的味道,我试过,就一点点,苦的舌根都木了,整个人的面部肌肉已经全苦僵。

    浮舍也喝了,还能笑出来,给我一点点喂进去一些解苦的汤,让我小口小口的喝,“不要太急,你的脸被苦木了,太急了会被呛到。”

    非常有经验。

    我垂着头,“你这茶怎么炒的,苦的这么离奇?”

    “沉玉谷这里有特意叫仙家培育的,不适宜寻常人喝的苦茶。”

    懂了,苦茶max版。

    代代选育,选出来一株苦到深入人心的母树,我合理怀疑这树被黄连泡过根,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别说还有max版酸到人要去看牙医的果子。

    璃月真有。

    大抵是这里的风水被恨海情天的魔神遗恨浸透了,即使人活了,也不肯让我的璃月之旅一帆风顺,待一会转道回须弥也是无稽之谈。

    我实在不能靠夜叉的自觉摆脱他们的情况下,我跟浮舍说我想自己在璃月走一走,他才功成身退。

    一路之上大的波折没有,毕竟死在这里的魔神,最后又被封禁在此的魔神,顶着高好感也不会对我做些什么,最多只是看着一个相似的脸的香水商人,停在一处调调香水看看风景,再继续向前。

    有了奥赛尔夫妻的前车之鉴,这些封印的强度基本都是偏上,没像奥赛尔一样全部封死,可能是摩拉克斯有别的考量,也有可能是他们预演不了奥赛尔夫妻之事。

    我毕竟死在了历史里。

    没有夜叉这样一根筋,在我身后掩盖行迹一直盯着的异类,我的璃月之旅原本可以靠着这张脸风生水起的。

    譬如眼前这位,在人群中原本行走之间极有气度亦是闲散模样,龙章凤姿的一个人,瞥见了我,脸上不见恍惚,只余一点亲切的属于长辈的笑。

    「钟离好感度:41。」

    他不曾将我当成某个人的转世或者是替身,但确有移情。

    我怎么知道的?

    前夫的脸在浓情蜜意时,我见过许多次,每一寸肌理都抚摸过,他无非是换了个名字,开启了另一个人生,又不是换了张脸。

    那张脸,我可太熟。

    恰巧,他也熟悉我这张脸。

    说句不好听的,这就是一种缘分,这就是我这张脸最正确的打开方式,利用他人对故人的缅怀,打入内部,将我的香水业顺手洒出去。

    总归是不像夜叉那样。

    钟离的移情是亲切,亦止步于此,没有再进一步的心念,真有心思的话,这位不必直白的告诉我,我让他想起了他的妻子。

    不合时宜。

    钟离点头,怀念人时的眼神不会落在我的脸上:“确切是不合时宜,但小友,你理应知道我与你同行最初的想法,这样,契约才能称得上公平。”

    “我也要袒露自己的目的?”

    “这倒不必,这份契约是用来约束我,而非你,我们之间需要履行的,只是向导与游人的契约。”

    除此之外,他不会过分的将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以免让我感觉到冒犯。

    摩拉克斯,果然是璃月最安定的一位魔神,念着一个人就端端正正的去念着她本身,从不会过分偏移。

    我吃到了这张脸的福利,又丢掉了曾经的身份带来的隐患。

    现今是往生堂客卿的钟离,曾经的摩拉克斯,作为我在璃月的向导无疑是非常合格的,他对这里的每一寸草木不说了如指掌,也能说出来个三四五六。

    每一个草木在他眼中都是璃月历史的见证,如天衡山这般的庞然大物,他知道的事更是数不胜数。

    天衡山曾经摧折过,被移霄导天真君的鹿角撑住了,后来角化作了一个小一些的山峰,移霄导天真君在帝后的救助下,又重新生了角。

    这期间,断角的移霄导天在角未长出来之前,都是以人形活动,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人形,角长了出来也不曾换回真身。

    我听着,就想起来那一头的鲜血淋漓,对照上了璃月这边关于我的传说。

    总之,我的心思与慈悲无关,做出的事在传说里倒是一顶一的慈悲,璃月这边的大环境,也只能说,由不得我不慈悲。

    「仙家平均好感度:75。」

    口口相传,又有什么比当事人的滤镜更厉害的呢?

    璃月港这边,有北国银行,开在吞吐量巨大的港口,归离原那边亦有。它的作用是存储,方便资金的转移,也是愚人众执行官第九席「富人」的产业。

    我跟着一路走,碰见钟离才没有被夜叉继续盯着,眼下当然要借机进去一下看看情况。

    ——我的运气大抵是有毒。

    执行官们的好感度也真是千篇一律的稀奇古怪。

    「潘塔罗涅好感度:81。」

    「潘塔罗涅好感度:48。」

    又是两次。

    黑色长发微卷,戴着眼镜的执行官身上有一种死了老婆许多年的气质,很微妙,他此刻正在冲着我笑,笑眯眯的:

    “客人来北国银行,想要办些什么业务?”

    第59章 第59章九席

    潘塔罗涅认得这张脸。

    认得这张曾经出现在璃月,称谓是医者的脸。当然,璃月人这边,更习惯将那位医者称作帝后。

    摩拉克斯的妻子。

    ……摩拉克斯的、妻子。

    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潘塔罗涅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期,未来的九席在璃月没有什么有色彩的记忆,唯有摩拉的光辉,至今都让他趋之若鹜。

    不像如今,商人的胸腔里没有半点血肉做成的心脏,只有源源不断的黄金。

    那也是一个狼狈得一点恩惠都可以当成珍藏的时期,恰好,他也得到过这样的珍藏。

    一个已死之人给予的。

    一个有着这张脸的人给予的。

    地脉会复现某种深刻的记忆,执念亦是如此,他跌落某个魔神遗迹时,想着璃月的魔神遗迹可真多啊,随便一个都能要了他这样的人的命。

    他那时是绝对的务实主义者,不信天无绝人之路,只信人从高处摔落,没有治疗就会死。

    他的身体也不是可以苦熬一下就能挺过去的体质,贫困的生涯已经摧毁了他的健康,至少,他不像从前那样健康。

    健康,是需要一日三餐和营养的。

    不说一无所有的时刻,也能说只有一条命的时刻,地脉在特定的时

    刻复现出了某位魔神经久不散的执念,是一位医者,拥有一个只要是璃月人都不会错认的治疗方式的医者。

    彼时的潘塔罗涅,甚至可以称呼这位医者一声母亲。

    毕竟摩拉克斯爱民如子。

    地脉的复现体向此地唯一的伤者走了过来,还给了他健康。

    不用花言巧语,不用欺骗,亦不用恳求神明的注视,璃月历史中、魔神记忆里的医者只是用做了一件寻常事的态度,去救了一个人。

    仅此而已。

    他当时也很震撼,震撼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在璃月的历史活这么久,但还是诚实的将这个复现体当成了免费的医疗点,有什么伤就往遗迹里钻。

    复现体会像数千年前救治某位魔神一样,去救治他这个人,不言不语。

    潘塔罗涅心甘情愿的供奉这位璃月的人神,只要可以一直救治他,只要可以延续这样不求回报的医疗服务。

    就算是他,也可以装的十分虔诚。

    是的,他并不信仰这位人神,应该说,他没被神明注视的那一刻,他就没有虔诚可言。信不信,神都不会干涉,为何要自讨苦吃。

    他只是对着复现体,不带任何感情的雕了人神的塑像,真心实意的想要继续得到人神的免费医疗。

    抱着木雕的塑像,重量带来安心,医治带来安稳,体温带来温暖。

    没有谁在可以被一直挽回健康的情况下还活不好的,纵使这位在人的道德范围内评价非常微妙,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好人,而更接近于一个想要破灭璃月的恶客。

    他生在璃月,临了,也是个恶客。

    神像在他的怀里,听他问:“你会一视同仁吗?”,自然是不语。

    它只是块木头。

    正如他所见到的医者,只是一位魔神留住的执念,总有一日,烟消云散。

    他只当活着的医者不会救他,死了的才会,他得到的只有死人的施舍,还是给别人的。

    但……

    但——

    魔神的执念里仿佛普度众生的人神,无分善恶,一视同仁。谁都可以成为人神的爱子,谁都可以被人神杀死。

    黄金的重量可以撬起诸多密辛,人神的形象,亦不再是一个象征着绝处逢生的好彩头,一个虚情假意里的泡影。

    他无有摩拉克斯那般点石成金的手段,有的只有诸多黄金铺开的路,被挤压的到底有多少血泪和哀嚎,从璃月走开的九席只是弯着眼睛,又推行了下一个策略。

    财富一多,泡影就被黄金砸成了真实,真实到他看着那些探索的来的文本一时之间都分不清楚,这到底是魔神的臆想还是他的臆想。

    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医者?

    所有慈爱都成了幻想,人神选择救人的因由仅仅是没有什么事做,仅仅是好玩。

    摩拉克斯和璃月,都不过是加诸其身的枷锁。

    他并非是得了过往之人的施舍,医者对此漠不关心,不在意被救者是谁,甚至都记不住。

    沉玉谷的魔神恨字写了千百行,最后写的是,想要被记住,想要不被救。

    若让这位大商人再度去看那段记忆,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早上,一段平常的故事,没有半点闪光之处。可惜故事里的泡影,又让他得见了一点真实,一点跟他相合的真实。

    他能够想象医者活着的样子了。

    能够想象医者在璃月被契约束缚下的一点真实了。

    “不愧是璃月。”

    他取下了眼镜,模糊一点的视野让他看桌子边的那个木雕神像,觑见过往的一点影子,“连母亲都可以是璃月的恶客。”

    孕育出他这样的人,并不稀奇。

    他背离了父亲,但没有背离母亲。

    而故事里,可以扮演璃月人母亲这个角色的医者,已经死去多时。

    他对一个死者生了执念。

    很久以前。

    他认得我这张脸。

    他的好感度是被身份认知问题所劈开的,而我实在是想不起,这位到底是个谁。

    「他认识你时你已经死了。」

    「我想起了达达利亚。」

    潘塔罗涅的好感度与达达利亚是相反的,他对死去的人好感度高,对活着的人,看样子是看脸移情的。

    这又确实非常璃月,在附近等我的向导钟离也是这么个章程。

    看起来这位九席,人不在璃月,心还停留在璃月,懂得追逐一下璃月刚出的新风尚。

    又很轻松的跟执行官们合了群,拿捏了执行官们的刻板印象。

    不愧是大商人。只要想做,就可以做到。

    我这么一个新来办理业务的客人不多时也成为北国银行的长期客户,他用优惠政策让我轻而易举完成了这个转化。

    看起来,这是这位执行官为我设下的笼子,我跳了下去,正是对他的不设防。

    在办理业务的过程中,我就是一个老实的没有半点心机的香水商人,靠着诚实打下了一片家业,他问的弯弯绕绕,我回的直不楞登。

    就这,这位还能笑眯眯的跟我说璃月这边风光好,拥有深厚的历史底蕴,各地都说了说,显得放在其中的绝云间不太起眼。

    他是位商人,血液里流淌的是黄金融成的财富,是面善心黑的资本家,这等人,感情是感情,利用是利用。

    此次在他的职业生涯里,大抵是可以称得上心慈手软的。

    第60章 第60章93

    执行官里真正能称得上道德比较健全的人不多,潘塔罗涅不是其中一位,他站的是丧良心的那一批的。

    这世上,有光明正大挣到的摩拉,但操控别国经济试图颠覆摩拉的经济体系,使从璃月流淌出来的黄金血液彻底断流的商人,他不可能是一直都“光明正大”的。

    他是璃月生养的一条毒蛇。

    没被至冬的冰雪冻毙,反而蛰伏了下来,到如今,自觉身强力足,便在故土游离,寻求可以让璃月一击毙命或是慢性死亡的破绽。

    眼下,正在我的身上寻求一些他认知里的人神的影子,利用心分明升起了许多次,看着我的脸又总是会消散绝大部分。

    我在璃月第二个能刷脸的人。

    非常有耐心的给我喂饭的人,不似钟离,钟离买东西不讲价,数千年没带过摩拉,乍然在人的国度里做一个人,十次里有三次是要将账单寄给往生堂的。

    潘塔罗涅不会忘记摩拉,他永远不会忘记,正如他不会忘记随身带着那个被岁月浸润出来几分贵气、好像价值不菲的木雕神像。

    啊对,这方面他也随了钟离,喜欢开门见山的说“我对你的善意,只是因为你的脸”。

    啊对,他也有一个妻子,早亡,与他缘分太浅,他便雕刻了这个木雕当做纪念。

    我正在吃他请的饭,看着自己的脸出现在一个木雕上,木雕又摆在了桌上,跟我对望。

    我刚见面看他身上气质微妙,仿佛丧妻多年的鳏夫,合着他丧的妻是我。那确实早亡,都死了几千年了,不知道那时候他有没有出生。

    他看不出来有几千岁。

    “你张脸,可真是得天独厚,我每一次见,都想着不该浪费。”

    “听起来有些恐怖。”我吃了几口菜,九席对生活品质的要求确实高,“我能走出这扇门吗?”

    “自然。莫不是我这张脸上的笑容不够亲和,才招致了你的恐惧,这可真是罪过。”

    他还是笑眯眯,无非是笑的弧度变化。

    我对这种笑,看两秒就得别开眼,免得不自觉也挂上了相似的笑,因为很好用,时刻笑脸相迎就等于可以时刻掩藏下来自己的真实情绪。

    “好吧,那么,九席想谈什么合作?”

    话都说到这份上,雕像都摆上了,我只得多吃些饭,免得谈合作谈得饭都吃不饱。

    他是个商人,权衡利弊后,看在我这张脸的份上,没让我一个箭步开窗跳窗一气呵成,他只让我闲暇时间来北国银行多做些生意,顺手也做一做模特,为他的忆亡妻提供一些便利。

    我不语,只一味的吃饭,确定自己吃饱了后,才说了一句“免了”。

    成为他的亡妻,那是他的一厢情愿,我当时又是璃月眼中的死人,死人是无法拒绝的。

    这就无所谓,反正便宜给我了。

    他现在跟我谈的合作,比钟离可狠多了。钟离是带我游览了一圈璃月,便很有分寸的

    结束了我们之间的契约,一切事项转胡堂主,不让他的移情冒犯到了三个人:我、他的妻子和他自己。

    虽然实际上只有两个人。

    虽然冒犯了才叫走对路了。

    潘塔罗涅没有这个自觉,他到底是个商人,就算不准备利用我,我这张脸在璃月的价值实在是太高,他也不会就这么干看着。

    “过分移情只会恶心到三个人。”

    我活学活用,套着钟离给的公式去轰潘塔罗涅。

    大商人只是看了一下木雕,从它莹润生光里看出来一些什么,说:“我的妻子不会在意。”

    “那只是你的想法。”

    我要是不在意,这口软饭我就得吃。

    “那你可以让我的妻子活过来,亲口跟我说不愿意吗?”

    我正在说。

    正在说这位大商人的吝啬,一点好处不给就想支使着人干活,“说句不太中听的,你要是大大方方的列出条件说自己想要对着我这张脸忆亡妻,我是无所谓的。但你什么都是含糊的,我也是位商人,厌倦了被画饼的商人。”

    “你的诚意不足以打动我。”

    他手指点了一下桌子:“确定要这样?”

    “这难道不是一笔生意?”

    话说早了,这位的狼子野心肯定是免不了,未免也野的太过分了。

    话说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说是他是想遮掩还是不想遮掩,反正我听的中途有几次是想跳窗的,没做成是觉得没必要,外面还有不重样的夜叉不远不近的坠着我。

    耳目闭塞,是一个人形的执念。

    潘塔罗涅,不过是想的有些不顾我死活而已。

    他想璃月的经济停摆不假,想要颠覆摩拉克斯一手缔造的经济体系不假,顺手将自己妻子前缀前的“摩拉克斯的妻子”真正意义上的换成“潘塔罗涅的妻子”也不假。

    当然他说出来的话是半遮半掩的,有一定的既视感,但不会指名道姓,而是春秋笔法。

    他似真似假的:“我无法忍受我的妻子前半生与另一个人纠葛太深,我嫉妒他们在前半生的密不可分。”

    “他是?”

    “我妻子的前夫。”

    我看起来很深思熟虑的:“要不你将那个前夫杀了一了百了吧。”别找我就是,我只是吃口软饭,何况现在摩拉克斯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有往生堂客卿钟离。

    他是个妒夫,一个妻子早亡,妻子的前夫也死了无处发泄的妒夫,我试图阻止他的绑架行为,但这位黑心肠的说我难道不是早就被执行官所绑架?

    “二席、四席不是帮你收购了整个枫丹的香水原材料市场。”他“疑惑”的,“难不成,这称不上一笔我对你的间接投资?”

    “不然,我这位声名狼藉的执行官,怎么能得到香水魔女的青睐?”

    他的声音好听,每一句都能让人多少听进去一点,就是话不太中听。

    对他提到的两位来说,那更是非常的不中听,我很怀疑这位掌握了至冬经济大权的执行官会不会被两位执行官抽出来绝大部分可移动资金。

    “你是想用钱砸断这些关系,将你变成你妻子的唯一?”

    “不止,记忆和历史是可以扭曲更改的。”

    “那我在这其中?”

    “你的脸可以动摇我面临的阻力,为我创造机会。现在,谈谈能够打动你的筹码?”

    这口饭吃的不容易。

    摩拉开路,潘塔罗涅可以得到许多消息,快速准确。

    我在他面前,枫丹的经历有一半多的信息是对他透明的。

    所以这位是迫不及待的将我拉上了他的计划。

    一个商人,有信息综合能力不奇怪,知道我是多托雷的朋友不奇怪,刚调查到这点,就思维跳跃到将我身份直接二合一的……我只能说,不论如何,他说服了他自己,还走向了正确答案。

    就是可怜我,吃个饭,还得听一厢情愿想成为我丈夫的人谋害我的前夫。谈完了合作,他亲切的给我布菜,我吃着没什么不同。

    菜没变,变得只有我刚进来时潘塔罗涅头顶的好感度,它不仅合一了,还涨了。

    「潘塔罗涅好感度:93。」

    昙花一现的双好感,以及潘塔罗涅不愧是黑心商人,顶着这么高的好感度,还能若无其事的利用一下我的脸,压榨我的部分价值。

    不过去的地方不是绝云间,我说要加钱,这位不缺钱的大商人非常惋惜的说“那就算了”,丝滑的将地方换成了北国银行。

    “仙人的价值有这么高?”

    他喝了一口茶,遮掩自己出现变动的表情,放下又是一个眯眯眼:“自然,你的几位朋友,个顶个的吞金兽,我不精打细算一些,撑不了太久。”

    就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