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院,外院凉亭中。
司阳静坐双眸紧闭,静坐于亭中。身前,是那精致的檀木盒。小洛音在屋前探着脑袋,身旁置一木托,其上是干净的布巾。
端坐于亭中的司阳,双手缓缓抬起,呈拜月之势。随即双手交错结印,置于胸前。也不知他做了何事,天地间仿佛有无形之物被牵引而来。
飘纱杜若慌天境,郾城烟雨七月天。
郾城的烟雨之色,早就闻名于南商国。乃至周边诸国,都曾有人慕名而来。
不知不觉之中,天边渐红,却是落日黄昏之时。城中炊烟渐起,细看之下便知是万家百姓开始烹制晚餐。
街道之上,人丁往来。有摊贩者起身拾整商货,唠叨着今日所得有几何;亦有书生者抚颚而行,思忆策院所辩之言;或有孩童稚嫩者,嬉闹于街巷之间。
叶府的另一处“枯叶院”之中,有一少年闷哼一声,摔至一旁。
“起来继续!”一名神色阴骘的中年男子大声喝道。
少年唯有艰难地站了起来,眼中却闪过一丝恨意。低了低头,少年道:”父亲,我才是叶家血脉的嫡子,为何那名额不是我的?”
阴骘中年男子眼中闪过阴狠之色,低声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女人。”
“汤儿啊,定要打败那杂种啊。”
少年低头不语,拳头紧握。过了许久,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道:“可是我的修为远不如那厮啊。”
“你的修为会追上他的,甚至”中年男子抬头望向远方,那是霜叶院的方向,喃喃道:“甚至超越他。”
叶府有仆者侍卫数百,穿行于石道庭院之间,各司其职。有浇花除草者,有烹煮备膳者,亦有持帚清洁者。
叶府之内,庭院之间。女子嬉笑铃铃,少年耍斗呵喊。就在如此平和之际,轰鸣之声陡然炸起。顿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叶荣正在红叶院书房之中与人对坐而谈,神色低沉。忽闻轰鸣之声,顿时惊坐而起。
枯叶院中的阴骘男子也听得此声,再次看向霜叶院,放声大笑。
小洛音被忽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而此时霜叶院门已被推开。老管事与众多仆者侍卫一拥而入,神色紧张至极。当众人看到院中情形时,不由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平时行如清风动若飘云的大公子,如今口吐鲜血狼狈地躺在残破的凉亭之中。其座下软垫早已化为飞灰,不知名白色石块堆砌而成的地板也出现道道焦黑之痕。凉亭的顶部亦是焦黑之色,更有一角不翼而飞。
“公子阳!”老管事叶听大叫一声,连忙向司阳跑去。
司阳俊美的脸庞此时苍白无比,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白衣。他一动不动,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司阳抬至房中,小洛音更是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
“公子阳怎得如此模样?”老管事叶听略微颤抖地向小洛音问道。
小洛音停下来手中的动作,任由闻讯而来的医师探查司阳的身体状况。小丫头此时也是着急不已,眼中早已有泪光在打转。听到老管事的问话,双手拽紧手中布巾道:“我我也不知道刚才司阳哥哥在亭内好好的,突然就喷血倒下。”
说完,她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滑落。
老管事叶听所问无果之后,只好着急地看着手掌置于司阳额头的医师。
只见医师的手掌紧贴司阳额头,乳白色的光华自手掌涌出。一道道光华如波涛般在司阳体表扫荡,不久,医师睁开双眼对众人道:“公子阳受了些内伤,静养数日便可,并无大碍。”
众人听闻,皆送了一口气。
“铁生”,老管事叶听对身边一仆者道,“你去让膳房熬些枣粥,待公子醒后送来。”
被唤作铁生的仆者闻言低头行礼道:“诺。”随后转身离开了房内。
老管事随吩咐了其他仆者送来热水布巾等物,便匆匆离开了霜叶院。
深夜,月明星稀,云纱飘渺。
小洛音跪坐于地,小脑袋却枕着双臂趴在了床榻边。她睡得很沉,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将小洛音猛地惊醒。
小洛音瞪大了眼睛看到司阳悠悠醒来,高兴地喊道:“司阳哥哥你终于醒了!来人啊,快吧枣粥拿来。”
苍白着脸的司阳在小洛音的伺候下,喝下了一碗枣粥。随后,他便遣开了所有人。
指尖微点眉心,司阳神色略微复杂地坐在床榻上。从衣内取出一枚当做吊坠一直贴身保存的戒指,司阳的表情有些沉重。
那是一枚古朴的深紫色戒指,没有多余的花纹装饰,只有一道雷霆状的纹理贯穿戒指表面。
轻轻地抚摸着戒指,司阳的眼中闪过一丝思念。
以及,仇恨。
许久,房门被轻轻地敲响,随即司阳听到小洛音小声地问道:“司阳哥哥,您入寝了吗?”
司阳将戒指放回衣内,道:“还没,何事?”
“家主在外厅等你。”似乎是得知司阳还未就寝,小洛音的声音也大了些。
“进来扶我出去。”
“伤势可有好转?”叶荣品了一口香茶,看着在小洛音搀扶下走出前厅的司阳说道。
司阳那略微苍白的脸笑了笑,道:“好多了。”
“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叶荣自然是指司阳身受内伤一事。
司阳下意识摸了摸额头,神色有些暗淡,道:“知道。”
叶荣抿了一口茶并没有说话,显然是等待着司阳的下文。
“都是因为我的父亲啊。”司阳嘴角勾起,眼中涌现出一股可唤作开心的神色。
正是因为那个原因,所以他真的很开心。那个男人并没有放弃他,只是换了另一个方式保护他。
“阳儿,”叶荣突然说道,“可知天庆武院?”
司阳微微一怔,随即微微点了点头,眼中似若有所思,却并没有说话。
天庆武院,生活在这南方四国之地,怎会不知道。
这天下之南有四国,北仓、南商、东临、西凉。郾城所在,便是商国东南角。而郾城之东数十里,有一片无垠森林。关于这片森林,无人能知其方圆,只得将毗邻南商之处唤作黑森。
四国以北,穿过南迦河,有一王朝,为大庆。大清王朝占地极广,其实力更是无与伦比。南临四国,北有蛮族辽国,西接琅琊与大河三国。如此众多国度众星拱月般围处大庆王朝,却是对之无可奈何。
而天庆武院,便是大庆王朝中的武学圣地。能从天庆武院出来的人,即便是商王相见都要礼让三分。
叶荣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天庆武院突然开放纳新于天下,我南方四国幸得三个名额。”
听闻叶荣之话,司阳身子不由一震。此等良机,何来犹豫之意?正欲点头答应,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悸。猛地抬头望向夜空,面呈惊骇之色,原本静如潭水的心境荡然无存。
一股莫名的感觉传入心底,夜空似乎抖了一下。
此刻,司阳与叶荣同样肝胆俱裂地望着那漆黑的夜空。月光仍旧在散发光芒,然此时此刻却尤为苍白。四周万籁俱静,草动虫鸣皆无。
仔细回味,仿佛天地之间在抖动的那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这空白,并非一切皆无,而是元气消踪。
在这天地间,有日月升降、四季更迭,更有虫鱼草木、走兽飞禽。而天地万物皆有元,其无处不在,柔则清风拂面,刚可断石裂金。方才那一刹那的空白,竟是天地间元气陡然消失。
这元气是武者的根本,更是这天地的根本
司阳的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便是恐慌的将其抛之无踪。这念头太过恐怖,以至于他想都不敢想。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茶杯放下。感觉手有凉意,司阳一愣,竟是茶水洒了出来。
司阳苦笑着甩掉手上的茶水,努力平复下波动的内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周围忽然传来破空之声,回过神来的叶荣迅速摆了摆手,似有人影又消失在黑暗中。司阳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己的养父一眼,低头再次抿了一口香茶。
“荣叔,方才我的感觉可有错?”司阳略微紧张地向叶荣问道,他希望方才那只是错觉罢了。
抚平了一下方才因震惊而抖动得有些凌乱的衣袖,叶荣才点了点头,道:“我也感觉到了。”
“阳儿,你好生养伤,半月后我郾城将举行一场比斗。选得前三者入商都,而商都之比选出的前三者,则与其他三国相争名额。阳儿你早些入寝吧。”也不等司阳说话,叶荣便匆匆地离开了霜叶院。
司阳也猜得出来叶荣为何匆匆离开,方才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商历一九四年八月廿二的夜晚,注定了被世人所记忆。虽然各国的历法均有不同,但不约而同地都记住了这一天。因为这一天,天地元气空白了一瞬间。
天降异象,必有大变化。
几乎所有人,都如此想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