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可以动摇不靠谱的姐姐
院子里的樱花已凋零大半,嫩绿的新芽急不可耐地冒出了头。细细密密地缠绕枝条,占据先前属于花朵的位置。
五条慎吾低头茗了一口刚泡好的茶,略微苦涩的味道爬满舌尖。
视线移向横在屋檐上的天空,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蛮横地压下,空气中凝结着黏腻的湿气,山雨欲来。
大概从年初开始,悟的状态就有些反常。
那孩子不常有心事,即便有,也能将大部分的情绪掩盖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这次也不例外,但似乎和从前稍有不同,具体的五条慎吾也说不上来。这种判断基于他对小侄子的了解,也可以说是某种直觉。
唯一可知的是,悟的反常表现与时透月有关。
起初他并未放在心上,成年人之间相处得再好,也会产生摩擦,更何况是未经人事的小孩子,小打小闹很正常。
本想着过几天他们两就能自动和好,可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悟这次是真的很生气,似乎已经做好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向来理性的小侄子大动肝火。
这段时间里,五条慎吾也试探性的问过几次,但都没能得到具体答案。
他开始反省自己。
平日忙于处理家中各项事务、平衡与各大家族之间的关系已经让五条慎吾自顾不暇,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多少,自然就忽略了对于侄子的关心,以至于小悟不愿意表明心事。
看来以后除了督促他认真训练外,还需要多多关注他的精神世界。
幸好在这件事上,月小姑娘足够锲而不舍,于樱花落尽之前,把悟给哄好了。
听到他要去找时透月的时候,五条慎吾恐怕比小姑娘本人都要激动,立刻给他放了三天假,就当是对平时认真完成训练的奖励。
*
五条悟对于工作日和周末没有什么概念,因为他的训练全年无间断,除了新年和生日外,基本不存在休息日。
但这次的周末不同,不是因为大伯特地批准的假期,而是和跟他一起度过的人有关。
生平第一次在朋友家留宿,也不知是认床还是兴奋,一直难以入眠。
和辗转反侧的他不同,身旁躺着的这位几乎是刚说完晚安就睡着了,入睡速度着实让人羡慕。
六眼会被动接收过多信息,大脑需要一直运转,就算合上眼也收效甚微,导致他的睡眠一直很浅。
虽然今晚失眠,但他却不感到无聊。
侧过身子盯着时透月的侧脸看,视线划过饱满的额头,微翘的鼻梁,抿起的嘴唇,小巧的下巴……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目光像是一支笔,仔细描摹着她的轮廓,仿佛以后都见不到似的。他想将她的模样记下来,画在脑海里,烙印在心底。
就这么画着画着,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睡的很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深色的窗帘隔绝掉大部分的阳光,起身拉开帘子才发现,外面已是日上三竿。
五条悟的第一反应竟是:昨晚的饭菜里该不会下了什么能让人睡得很死的药吧。
下一秒又觉得这种想法实在可笑,真是如此,他昨晚肯定倒头就睡,何至于失眠。
床头柜上有特意留给他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几口温水后,他才迷迷糊糊地喊:“阿月,人呢?”
“来啦。”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和回话一同飘来的还有“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
障子门被人拉开,怀里抱着桶冰淇淋的时透月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看着样子,大约正窝在沙发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电视。
“现在几点了?你怎么都不叫我起床?”
原是有些埋怨在里头,他认为睡太久很浪费时间,但不知道为何,自己说话的口吻竟带着点撒娇的意思,
五条悟只感觉难为情,立刻就熟了脸。
“看你睡得挺香,就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反正没什么事。”时透月只把他的脸红当做是刚睡醒所致。
“好吧,”他随口应道,目光飘向门外,“你哥呢?”
“篮球社周末训练,估计吃完晚饭才回来。”
有一说一,时透月一直觉得甚尔这小子参加运动社团纯属欺负老实人!
体能跟其他社员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偏偏他还那么认真,不管是训练还是团建都积极参与。
难道因为团魂?怪不得有那么多热血运动番,日本人真的很爱社团。
“那我们今天该干嘛?”
五条悟的声音把她飞远的思绪扯了回来,思索几秒后,她眨了眨眼,问道:“要不要去我爸的工作室?”
漫画家的工作室对于大部分的小朋友都极具吸引力,简直就像充满神秘色彩的梦工厂。
尽管五条悟不是动漫迷,但闲暇时间里确实会打开电视找找动画片看。
事实上他很感兴趣,内心一阵小雀跃。
可又不想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似的,表现出兴高采烈的丢人模样,特别是在她面前。
五条悟只是略微一点头,表情从始至终都淡淡的,没有什么明显的起伏。
切,真没劲。时透月暗自腹诽。
他有时候真不像小孩,比她这个带着记忆出生的人更不像小孩。
啊……该不会他是真的毫无兴趣,只是为了迎合她才勉强答应的吧?
她问:“那你想干嘛?”
他答:“我都行。”
“……”这是她最不喜欢
的回答,让别人全靠猜是吧。
*
在一清的工作室坐了不到十分钟,时透月的心情愈发郁闷起来。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五条悟从进来起就将“口是心非”这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个好奇的小眼神,那个激动的微表情……三百六十度体现出他内心的亢奋。
可是他面上还是非常敬业地维持着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设,所有的情绪都是收着的,要不是她留意观察,恐怕都看不出来。
小小年纪偶像包袱就这么重,长大之后不知道会发展成啥样。
想到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将这位难哄的小少爷给安抚好,这会儿实在没办法开口问他为什么要装……
感觉问了会原地友尽,得不偿失。
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还是秉持看破不说破的原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五条悟不知道时透月内心的困惑,他正专心捧着本漫画看得不亦乐乎,这样悠闲的时光对于他来说太难得。
难得的就像是一个清醒梦。
在这短暂的三天时间里,他好像变成了时透家的小孩,跟着“姐姐”去“爸妈”工作的地方参观,去给集训中“哥哥”加油打气。
没有咒力训练,没有听不完的大道理,没有无时无刻需要讲究的礼仪。不会有人叫他“悟少爷”或是“神子大人”。
他们都叫他“小悟”,会像对待普通小朋友那样摸他的头,会让他不要挑食,不然以后长不高……
第一次对成为咒术师这件事产生动摇,他好希望自己是时透家的小孩,能够以阿月弟弟的身份跟他们继续生活下去。
突然就理解了她说的“那些平平无奇的日常,都美好的像是奇迹一样”是什么意思了,他也想过这样平凡的生活。
不可以!不能这么想!
在返回家中的车上,五条悟用力地摇了摇头,努力将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给甩出去。
“悟少爷,您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安排家庭医生提前候着。”
司机担忧的目光映照在后视镜中,五条悟只觉得内心一阵烦躁,他压抑住这莫名的火气,语气平静:“不用。”
偏眸望向窗外,夜色已浓,路灯和广告牌的霓虹落进他透亮的蓝色眼眸中,好像正在播放水幕电影,一部没有结局的电影。
以后还是不要去时透家比较好,内心会动摇,会变得软弱。
他不可以动摇,不可以软弱。
*
令全世界的学生欢呼雀跃的暑假来了,可放假第一天,玉青就丢下一颗重磅炸。药。炸的时透月头昏眼花,不敢相信。
“我要出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走之前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待会再说,”时透月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她看起来快哭了,“是不是我让你太失望?你、你打算以后眼不见心不烦,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玉青有些好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很坏心眼地欣赏起她又急又恼的表情,直到时透月被他盯得不耐烦,随时准备发火,他才慢条斯理地说:“我要去找个人,不,严格来说是要去找个咒灵。”
见他离开的理由不是因为自己,时透月松了口气,拽着袖子的手也松开来,“谁啊?为什么?”
“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吧,正好你陪我去个地方。”
事情的起因要从玉青的白月光——琴子女士说起,她的好大儿夏油杰觉醒了千年难遇的SSR级术式——咒灵操术。
这个术式可以说是Bug级的存在,能将降服的咒灵吸收,为自己所用,并且吸收咒灵的数量没有上限,故此又被称为“无上限术式”。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看起来这么牛的能力有个致命问题,咒灵的味道简直是灾难性的糟糕!
据夏油杰本人描述,那味道就好像将扔进下水道里,擦拭过呕吐物的抹布囫囵吞下一样[1]。
第一次吸收咒灵,他恶心了整整三天,什么都吃不下去,只能喝白水。
父母由于担心,多次劝说他稍微吃一口,但别说进食,单是食物的气味靠近,他就疯狂反胃,开始干呕。
第二天去看医生,开了些促进食欲、帮助消化的药,可没什么用,他依旧不受控制的犯恶心。最后还是被时间治好的。
可即便都这样了,夏油杰也不打算放弃成为咒术师。
认为这个特别的能力赋予了他保护普通人的使命,他坚信自己可以克服困难,把力量用在正确的事上。
“他是谁?耶稣吗?”时透月不理解,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怎么有种殉道者的意思?”
玉青抬手就是一记爆栗,“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贪生怕死、好逸恶劳、不求上进……”
在一连串的成语炮轰下,时透月乖乖闭上嘴巴,等玉青骂完了,才悻悻地张口问:“所以你要找的咒灵跟这件事有关?”
“差不多吧,但我也不能保证对他一定有用。”
理论上来说,咒灵的身体由咒力组成,因此只要能提高抵御咒力的耐性,吸收时所感受到的味道,或许会有所改变,变得没那么糟。
玉青从前在九州地区见过一位能力特殊的咒灵,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或他人的咒力强度和抗性。
“但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那里,有没有被祓除。”
“女性啊?”时透月好奇道,咒灵应该没有性别之分。
“看起来是,至少外表和声音像女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在路人视角里,时透月是在跟空气对话,但小孩子自言自语不算特别诡异,倒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走到夏油家时,刚过中午,日头正盛,时透月被晒得头顶发烫,此刻只想进去蹭空调。
按下门铃,她还未来得及出声,细碎的脚步声便透过拉门传了过来。
“是玉青吗?”
“嗯。”
也不知道他们两什么时候混那么熟的,时透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种滋味名为吃醋,她的鸡娃好大哥终究还是对她失望了,转而跑去别处练小号。
但也不能怨他,是她自己不争气。
“哗——”的一声,大门被人用力拉开。
面对夏油杰疑惑的小眼神,玉青平静地解释道:“杰,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这位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姐姐会帮助你练习体术。”
不靠谱的姐姐微微一笑:“别想着当什么咒术师了,会死的哦,我带你出去玩吧。”
第82章 天使与恶魔你恨我吗?!
话音刚落,玉青的铁拳就顺势砸下来,得亏时透月闪得快,否则她的脑袋就要遭老罪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不会轻易放弃。”
夏油杰先是礼貌回应,继而仰起头望向玉青,满眼不舍,“你要去哪里?去多久?”
在玉青向他解释来龙去脉的时间里,时透月闲着没事就多打量了夏油杰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熟。
思索半天她才想起来,这小糊涂蛋曾在新年那天走丢,最后还是她把人送去的警察局。
行吧,说不定这也是某种缘分,她会负起责任来,认真教学,绝不误人子弟。
不能再让玉青失望了。
那头的两人沟通完毕,玉青愉快地宣布:“择日不如撞日,你们就从现在开始吧!”
“大哥!”时透月颇为无语地瞪他一眼,“现在可是太阳最毒最辣的大中午,你想看我们中暑吗?嗯?”
“也是。”他自知理亏,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你看这样好不好?”时透月曲起膝盖,视线与夏油杰齐平,“我们早上练,空气又好,又凉快。”
这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的声音也很耳熟,但夏油杰想了好几圈都没想起来,索性便不想了。
“嗯,以后就麻烦姐姐了。”
尽管内心更倾向于玉青带他训练,但不可以那么任性。玉青是为了帮他才要离开,趁对方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一定要拼命练习体术,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让玉青吓一跳!
只不过面前这个大姐姐看起来过分温柔,甚至有点懒散,而且感觉弱不禁风,完全不像体术高手。
交给她真的没问题吗?
此时的夏油杰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知道自己接下的将会直面地狱。
约好第二天的见面时间,时透月挥手告别自己的倒霉学生,玉青没跟她一块儿走,应该还有其他事要交代。
回到家中,她打开笔记本,开始写练习计划。
写了一会儿便停下笔,觉得不妥。这个运动量对于她来说刚刚好,但对于夏油杰太过斯巴达,他可能会累死。
脑中灵光一闪,拨通五条悟的电话。
二人年纪差不多,可以参考小悟的体能训练表,在此基础上进行适当调整。
在听完时透月要带别人训练,而且每天都练的时候,五条悟握住话筒的手微微收紧。
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把自己的训练内容一五一十地报出来,只不过翻了三倍而已。
那人都能天天见她了,累点就累点吧,有得必有失嘛。
“啊?”时透月先是惊讶,随后流露出几分心疼,“你好辛苦,每天都这么累,不要勉强自己啊。不管怎么说,这个训练量都有点过了,谁制定的?”
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埋怨,她在为他打抱不平。
听到这话,五条悟瞬间喜上眉梢:“我不累,如果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还怎么保护你。”
“保护我?”时透月目露诧异。
第一反应是受挫,即便从前会下意识地依赖玉青,但除此之外,也未曾想过要得到其他人的保护。
难道因为她决定摆烂不当咒术师,五条悟就自动把她划进柔弱普通人列表中了?
尽管知道他是好意,但……怎么说呢,这种若有似无的保护欲其实挺伤人的。
话筒那头半天没有声响,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失言的五条悟暗道不好。
可能连时透月本人都没察觉,她看似没有什么胜负欲,好像活得很随性,但其实自尊心挺强的,这建立在她对自己的实力有一定自信的基础上。
他方才那话说得不合适,至少对她而言不合适。因为现阶段她并不认为自己比他差。
搜索枯肠一番后,五条悟总算想到该如何找补:“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遇到特别强的咒灵,手边又没有合适的武器,只要一通电话,我就立刻赶过来给你送咒具。”
“真的假的?你又不会瞬移。”她不禁失笑,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打趣道,“难道说你不是咒术师,而是魔法师?”
“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只要能掌握好无下限术式就能做到。”
“厉害了我的悟!有了你就不需要再买车了。”
他拔高音量抗议:“别把我当交通工具啊!”
……
起初只是打算问一问训练内容,可话题一旦扯远似乎就很难收回来。
两人煲了好大一锅电话粥,里面塞满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料,直到日落西山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发烫的话筒。
或许偶尔吵个架反而可以促进感情发展,时透月如此想道。至少在吵架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在意他。
经此一事,他们的关系反而比从前更亲密。
可凡事都有两面性,在吵架过程中,人很容易情绪失控。若是被愤怒左右,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有可能会造成难以修复的情感裂痕。
因此还是尽量不要吵,即便发生矛盾,也要尽可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就像五条悟一样,哪怕是气急了,也没有对她口出恶言。
仔细想来这真的很难得,不仅仅是出于教养,更多的是基于善良。
比起出众的外表,他的灵魂一定更加美丽,轻盈、透明、闪闪发光。
*
“快点!快点!才跑几分钟就受不了了?!还妄想当咒术师,你可省省吧!”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夏油杰满头大汗地迎着朝阳奔跑,身后是脚蹬自行车,手持纸扇的斯巴达教练时透月。
他喘得像是一台即将寿终正寝的破烂鼓风机,肺快要炸开了,口腔、鼻腔和气管好像被灌了滚烫的辣椒水,刺痛的灼烧感几乎快夺走他呼吸的能力。
“啪——”
纸扇砸向他的后背,力道虽然不大,但他太虚弱,不剩什么力气,被这么一打,半个背都麻了。摇摇欲坠的身子好似即将凋零的落叶,在风中抖了又抖。
“啧,没用的家伙。”时透月不禁砸了下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是她期待值过高,本想着能让玉青另眼相看的人,必定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
没想到那么菜!菜鸡一只。
别说五条悟了,就连松田阵平或是降谷零这种稍微有点运动基础的普通人,体能都比他好。
玉青偏心!赤果果的偏心!
从前带她拉练的时候,那叫一个凶残,那叫一个毫无人性,经常把她练到脱水晕厥。
怎么换到夏油杰这就人设崩塌,变得如此心软。在这小子身上基本感觉不到什么锻炼痕迹,体力差得要死。
那两人平时都在干嘛?玩扮家家酒吗?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会练了个寂寞!
从五条悟那打听到的训练清单铁定是完不成了,就他这样,能完成五分之一,时透月就谢天谢地啦!
“速度不准慢下来!你属乌龟的吗?!腿抬高一点!不许夹胳膊!”
……
接连不断的骂声砸向后脑,砸的他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夏油杰心中浮起欲哭无泪的凄怆,如果魔鬼拥有具体形象,那大概率就是身后这位的模样!
好毒的一张嘴!好狠的一颗心!
昨天的自己过分天真,竟然认为她是个温柔的大姐姐。这个人和“温柔”的关系就像他和圣德太子的关系一样,也就是毫无干系!
为什么玉青要将他交给这种人?!
夏油杰不认为自己哪里得罪过对方,他和玉青的关系一直很好,从认识那天开始就很好。
玉青是一位温柔优雅的知心大哥哥,经常来找他玩,总是充满耐心和修养,说话轻声细语,让他感到如沐春风。
玉青和时透月,就像是天使和恶魔。天使离开了,从此恶魔降临人世,预示着他的好日子到此结束。
一想到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要被时透月折磨,他就有种想要放弃当咒术师的冲动。
在体力即将耗尽,意识模糊期间,脑中回忆起玉青昨日的嘱托,放弃的念头又被他艰难地压了下去。
玉青说:“她会对你很严格,但严师出高徒,所以请你务必坚持下去。只要能过她这关,相信以后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你。”
当时的他信心满满,认为不管训练有多艰苦,凭借心中的坚定信念,一定能克服过去。
于是信誓旦旦地对玉青发了誓:“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此时此刻,夏油杰只感叹自己以前对于“严格”二字的体会太浅。
遥想往后的痛苦生活,不禁心生绝望。早已脱力的双腿一软,他直直朝前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感没有袭来,他被人稳稳接住,紧接着就失去意识。
夏油杰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沙漠里迷了路,又累又渴,可放眼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沙海。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远处竟出现一片绿洲!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除了“喝水”这个念头,他感觉不到别的。
在距离清泉不到一米的地方,他狠狠地摔倒了,吃了满嘴沙子,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爬到水边,埋下头,尽情喝了个够。
泉水清冽爽口,味道和普通的水不一样,甜甜的,还带着一点酸味,似乎又夹带着一丝咸。
见夏油杰晕倒,时透月倒也不惊慌,大概率是脱水了。
上辈子担任风柱期间,她过于严苛的训练经常把人练晕,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后续的处理也驾轻就熟。
灌点水,再躺着睡一会儿就好,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她先是找了条长椅让他躺好,接着就去最近的便利店买电解质水,然后将他抱在怀中,慢慢地把水喂进去。不能急,否则会呛道。
喂了小半瓶,感觉差不多可以了,就让他横躺在自己的腿上休息,接下来只需静待他醒过来就好。
从身边的小书包里拿出一本小说,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低头阅读起
来。
幸好她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带了本书来打发时间。
看得正入迷,下方传来一声细细的轻哼,跟小猫叫似的。
夏油杰睁开酸涩的眼,深蓝色的书皮近在咫尺,他歪过头,让视线和书名呈水平线,这才看清了那行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种荒诞的戏剧感让他嘴角扯起一个苦笑。
“醒了啊,醒了就继续。”平静无波的声音落在他脸上,完全听不出半点愧疚。
夏油杰十分恼火,他都晕倒了!为什么她还那么冷酷?就算无法对此感到抱歉,好歹也说几句关心他的话吧!
竟然还要让他继续!继续个鬼啊,这是谋杀!充满了恶意的谋杀!
抬手拨开面前碍事的书,他直挺挺地坐起来,双眼死死盯着时透月厉声质问:“你恨我吗?!”
第83章 大哥恋爱了我害怕秀一哥哥
时透月是否恨他犹未可知,但他的眼神里确实含着明显的恨意,以及隐藏在这层表象之下的不解和委屈。
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时透月歪了歪脑袋,面露费解:“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那种无辜和困惑的表情让夏油杰气极反笑:“哈,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问出的这种问题!”
假如换作是别人听到这话,或许真的会自省,但时透月不同,她对学生铁面无情惯了,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哭着跑的,最后一个骂骂咧咧。
“我对你的精神世界不感兴趣,你要么接着练,要么自己去和玉青说坚持不下去,想换人。他明天才出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就像是一个机器人,顶着一张扑克脸,言语间不带任何感情,语调没有起伏,但每一个字都冰冷刺骨,狠狠地扎在夏油杰柔软的心上。
该怎么选?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诚然,他打心底里不愿意再被时透月折磨,可又不想去找玉青坦白。
既然玉青放心把他交给时透月,并且也清楚她的训练方式,那么就意味着在玉青看来,他是可以坚持下去的。
如果现在就放弃,岂不是辜负了对方的期待。
不敢想象玉青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会露出多么失望的表情,他不可以半途而废,至少不可以在第一天就放弃。
可是、可是真的太辛苦了!
才第一天他就感觉快要死掉,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熬?也不知道玉青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万一要十年才回得来,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表面上低头看书的时透月,实际上已用余光将身边人的表情悉数收入眼底。纠结、痛苦、迷茫、自我怀疑……各种各样的情绪就像幻灯片,在他脸上随机播放。
她承认有赌的成分,认为只要夏油杰哭哭啼啼地跑去玉青面前说自己连最基础的体能训练都坚持不下去,根本就没有办法成为咒术师。
如此一来,玉青就不需要特地出远门帮他解决术式上的缺陷了。
她舍不得玉青离开,同时对他离开的理由充满嫉妒。
以此为铆点,一连串连她本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情绪被扯了出来。
她嫉妒夏油杰可以得到玉青所有的温柔和耐心,嫉妒他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对未来充满希望和信心,嫉妒他心中满是正义,看不到一丝一毫的阴霾。
他没有见过世界的背面,一直活在广袤无垠的阳光下,因此可以坚定不移地朝着所谓“正确”的方向走下去。
她对自己这些见不得光的想法感到厌恶,对阴暗卑鄙的自己感到厌恶,却无法抑制住内心的负面情绪像霉菌一样滋长。
印象里她很少嫉妒,她对自己的评价很中肯,因此不会盯着别人比她强的地方看,更不会拿来比较。
如今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一直鞭策自己的人转而将希望投注到他人身上,导致她破大防?
但一码归一码,时透月还没有无耻到在训练上公报私仇,这点最基本的师德还是有的。
论迹不论心,即便心里没那么喜欢他,她也在尽力掩饰,不让他看出来。
只可惜他似乎已经察觉,所以才会问那个问题。
“我不恨你,只是……只是有一点妒忌罢了,或许是羡慕也说不定。”她决定坦白,尽管这非常需要勇气,并且十分难为情。
看他的样子好像不打算似乎找玉青哭诉,这就意味着他们有可能需要相处很长时间,把话说起清楚对两个人都好。
对一个人抱有负面情绪,且每天都要见面,这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归根究底,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把话说开了就行,她也觉得自己没必要那么小心眼,那么不讲道理。
嫉妒?羡慕?夏油杰觉得惊讶又疑惑。他们才刚认识,她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些奇奇怪怪的感情,真是莫名其妙!
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玉青,难道说……问题的根源是玉青?
昨天玉青提过,他和时透月认识很久了,并且十分信任对方,这也就意味着时透月对于玉青的离开很是不舍。
想到这,夏油杰恍然大悟,心里的那股无名火也被浇灭。
导致玉青远行的人是自己,时透月因此产生不满的情绪在正常不过,自然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她之所以对他那么狠,只是因为想要认真负责地完成玉青的嘱托,她只是有些心急,而不是有什么坏心思。
余光瞥到长椅上空了一半的饮料瓶,他呆愣三秒,忽然明白一切——那个梦半真半假,沙漠是假的,但喝水这件事却是事实。
他醒来时是躺在她腿上的,说明在晕倒期间,她并非把他扔在一边就不管了。又是喂他喝水,又是让他躺下好好休息,甚至都没有叫醒他!而是用看书来消磨时间,耐心地等他自己醒来。
其实……这么一想她也挺好的,就是有点凶而已。
她说嫉妒,也许只是因为玉青的离开因他而起。至于羡慕,玉青提过时透月从前也想当咒术师,但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
即便没有明说,夏油杰也能明白——时透月没有咒力,所以梦想只能被迫搁浅。
她羡慕拥有咒力和术式的他可以勇往直前,可以去实现她没有办法继续的梦想,因而心生羡慕。
看来严苛的训练不单单是为了兑现与玉青的承诺,还是一种对于自己无法实现的梦想的不甘,她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请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喊苦喊累。”夏油杰拍着胸脯向她保证。
他认为自己肩负着两个人的梦想,背负着两个人的期待,身上的担子突然变重了。
“啊?”时透月脑袋中冒出一堆问号。
这迷之转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充满温情和理解,甚至夹带着那么一丝怜惜。
原本苦闷的表情也变了,变得意气风发,那是一种坚信心中信念即是正义的体现,还流露出几分在现代人身上很罕见的浩然正气。
至于原因……她懒得探究,都说了对他的精神世界不感兴趣。
但或许是受这种正能量的影响,心中的负能量被似乎抵消,看他也比方才顺眼了些。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现在围着公园青蛙跳,敢在我喊‘结束’之前停下来,我就揍你!”
夏油杰:?!
她果然是魔鬼!
*
事实证明玉青的偏爱并非只是出于移情,他这个伯乐当的很称职,夏油杰果然是个好苗子!
经过两周的魔鬼训练,体力逐步跟上,没有再出现晕倒的情况。
时透月有种既惊喜又欣慰的感觉,不枉她每天早起抓他训练,忍痛放弃自然醒。
两周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她已调整好心态,将那些可笑而幼稚的想法从心里驱赶出去。
训练结束后回到家,明美正坐在她房间安静地完成绘画作业,堪称模范学生。时透月至今只字未动,连作业本都没打开过。
说来奇怪,虽然明美原来就时不时的来找她玩,但最近过于频繁,几乎天天都来。
总感觉事有蹊跷,莫非是因为妈妈有了宝宝,对明美不像从前那么上心,所以闹别扭了?
这属于人之常情,她有时候也会因为爸妈偏袒甚尔而发脾气,多子家庭有点小摩擦很正常。但憋在心里就不好了,时间一久容易出问题。
时透月小心翼翼地试探,结果与她的猜想大相径庭,明美比她想的宽宏大量得多。
“我害怕秀一哥哥。”
由于艾莲娜怀孕,她姐姐玛丽带着家人来前来看望,可刚到日本没多久,玛丽和丈夫突然有急事,只好将两个儿子临时留在妹妹家,许诺只要那边的事一结束就过来接孩子。
然而一周过去了,却杳无音讯。
明美和二表哥赤井秀吉相处得还不错,问题出在她大表哥身上,倒不是对方做了什么,而是单纯的气场问题。
据明美所述,她大表哥赤井秀一沉默寡言,性格冷漠,眼神特别锐利,从来没见他笑过,在家的时候通常待在书房里看书。
明美的小脸几乎皱成一团,委屈巴巴地说:“我现在都不敢去书房画画了,只好来姐姐这里。”
“有那么可怕吗?他几岁啊?”时透月剥了个橘子递给她。
“当然有!”明美用力嚼了几口橘子,“好像……比姐姐大个两三岁吧。”
时透月有点好奇,这人设听起来跟织田作之助有那么一点相似,说起织田……也不知道他的写作之路顺不顺利。
上次见面的时候得知他被刚被退稿,导致她现在也不好得问,想必只要有好消息,作之助会和她分享。
今天家里得人各忙各,都不回来吃晚饭,时透月索性跟着明美一起回了宫野家,顺便看看传说中的大表哥究竟有多可怕。
亲眼见到真人,发现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就是那种表情和话语都很少的小酷哥,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我不好惹”的气场。
但有一说一,站在明美的角度来看,确实会下意识的避开。
家里突然来了两个素未谋面的表哥,其中一位不苟言笑,跟她有着七岁的年龄差,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吃饭的时候,时透月意外听说赤井秀吉竟也对将棋感兴趣,饭后就开开心心地邀请对方去家里下棋。
秀吉表现出犹豫:“可我从来没有跟人下过,只是在电视上看过比赛,知道规则而已。”
将棋在英国并不流行,身边的朋友甚至都没有听过。第一次实战,他有点紧张,担心自己棋艺不精,会让对方扫兴。
“没事没事,我也差不多,跟你半斤八两。”时透月基本上只跟羽田浩司下过棋,每次都输得一败涂地。
碰到兴趣相投的同龄人让她跃跃欲试,尽管她棋艺不怎么样,但对于赤井秀吉来说刚刚好。新手如果一上来就碰到大神级别的人物,可能会因此受挫。
在玄关换鞋时,赤井秀一朝他们走来,正低头系鞋带的秀吉扬起脸问:“大哥也要去?”
“嗯。”
见状,时透月也没多想,只当他突然来了兴致,想要近距离观摩棋局。
这时,明美悄咪咪地从走廊拐角探出半边身子,冲时透月露出感激的神色,还竖起了大拇指。
额,虽然她什么都没干,但明美开心就行。
相较于白天,夜晚凉快不少,微凉的夜风在街道间穿梭,将积攒了一天的燥热轻轻抹去。
去时透月家需要经过一条刚翻新过的商业街,药妆店、咖啡厅、小餐馆……各式小店鳞次栉比地将道路两边塞得满满当当。
“日本和英国完全不一样。”看着周围街景的赤井秀吉如是感叹。
从来没有出过国的时透月好奇心大作:“英国是什么样的?”
她只在电视和杂志上了解过皮毛,很想知道生活在那的本地人如何评价。
“路上都是古建筑,跟几百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变化……”
赤井秀吉讲的绘声绘色,时透月听得十分入迷,幻想着未来一定要亲眼去看看。
在欧洲,国家与国家之间离得很近,还能顺便周游列国,体验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品尝当地美食。当然,也可能不合胃口,一点也不美味。
只可惜虽然没有经济方面的限制,但碍于小孩子的身份,时透月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到处旅游,爸妈又那么忙,自然不可能陪她,只能等长大之后自己去了。
“你如果感兴趣,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
正滔滔不绝讲个不停的赤井秀吉吃了一惊,猛地闭上嘴巴,然后用那种看陌生人似的眼神看向大哥。
他平时不是那么热情好客的人啊!而且很怕麻烦,这次突如其来的赴日就让他感到不满,因此心情一直不太好。
今晚大哥的行为举止太过奇怪,首先他对将棋根本就不感兴趣,却愿意跟来,现在居然邀请时透小姐跟他们一道回国。
可疑,非常可疑。
真相只有一个!聪明的秀吉得出结论——大哥恋爱了,一见钟情,但是单恋。
第84章 她恨自己是天与咒缚他们没有嗅觉和味……
“不太好吧,会给你父母添麻烦的。”时透月连忙婉拒。
如果是跟宫野夫妇一起,她肯定满口答应,大家多年邻居,彼此已经很熟悉了。
可她跟赤井夫妇压根没见过啊!夹在完全不熟的一家四口里面,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而且这非常冒昧。
“别管那些,你到底想不想去?”赤井秀一顶着那张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说。
时透月垂眸暗忖了半晌,才小声回道:“……想。”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想去!特别特别地想去!厚着脸皮也要去。
这有可能是她高中毕业之前,唯一一次跨洋旅行的机会。
“知道了,”赤井秀一略微一点头,将目光移向身旁的弟弟,“秀吉会去跟爸妈说的。”
“我?”赤井秀吉指了指自己,眼眸中反射出几分不解,但很快会意,“好的,交给我吧。”
大哥和妈妈的性格都很要强,一点小摩擦就会吵起来,甚至还出现过大打出手的情况,这件事由他来提确实比较合适。
我真是个为哥哥着想的好弟弟啊!赤井秀吉由衷地发出感叹。
回到家中,时透月招呼他们二人落座,接着就去书房取出棋盘,放到客厅的矮桌正中。
这并非多此一举,书房被她弄得太乱,不方便带客人去那边下棋。满地都是看完之后没有及时归位的小说和漫画,进去得绕着走。
双方抬手做出“请”的手势,有模有样地跪坐到矮桌两旁的蒲团上,把棋子放到规定位置。
看着对面端坐的赤井秀吉,时透月只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气势跟先前完全不一样!眼神从略微呆萌变得十分锐利,好像能看穿她所有思绪那般。
将棋是高攻低防的竞技游戏,很多棋子的走法比起防御,更适合进攻。但在全面发起攻势之前,先要在本阵中做好防御,蓄势待发。
下棋就像织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每一步都至关重要,若是因为大意而导致这张网出现漏洞,对方棋手便会乘虚而入。
赤井秀吉的棋技比时透月预想中的要高很多,仅仅是通过观看比赛就能达
到这个水平,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万里挑一的奇才……不,恐怕不止。
尽管这么说有些武断,但时透月认为他有着成为职业将棋手的潜质,倘若他真的走上这条路,估计在将棋方面的造诣不会比羽田浩司低。
最为重要的是,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热情,这是她所缺失的部分。
同样惊讶的还有赤井秀吉,日本人都这么谦虚吗?之前听时透月的口气,还以为她平时只是随便下着玩玩,水平应该比较业余。
可实际上她的棋艺相当高超,自己竟毫无招架之力,被打得节节败退。
仿佛是以棋盘为城池的君王,棋子在她手中成了忠心耿耿的士兵,她掌握全局,清楚的知道该如何让士兵发挥出最大作用。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甚至可以轻易解读出他的棋路,下一步会怎么走,下下步……她好像都能预测出来,每一次进攻都被她巧妙地化解。
好不甘心,她只比自己大一岁而已,为什么水平会差那么多?
安静观棋的赤井秀一无聊到犯困,他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后悔没有带本小说来打发时间。
“你家有书吗?”
满门心思都扑在在棋局上的时透月基本无暇顾及他,过了大约有十秒,她才如同刚设定好程序的机械般回复道:“二楼最左边的房间。”
她连赤井秀一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更别提书房乱不乱的问题了。
*
送走二人后,时透月见时间还早,就想着去书房把读到一半的推理小说看完。
刚推开门,她立刻傻眼。
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整洁?
几个小时前堆得到处都是的书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她家的书按照五十音顺序排列,把书整理好的那个人显然发现了这点。
脑筋缓慢转动,她这才想起赤井秀一问过家里有没有书……所以是这位热心大哥帮忙收拾的吧。
没想到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话说回来,他当时之所以突兀地提出让她一起回英国,可能是看到了她眼底的向往。
唔,还挺细心。
时透月觉得自己有必要在明美面前多说点大表哥的好话来为他正名!
离开时透家没多久,秀吉单刀直入地问:“大哥,你是不是喜欢她?”
“什么?”秀一眉头紧锁,“难道不是你喜欢她吗?”
“啊?我怎么不知道。”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秀吉第一反应是大哥羞于承认,才故意这么讲,把他抓来当挡箭牌!
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自己会错意了?赤井秀一细细观察着弟弟的表情变化,“那你为什么对她那么殷勤?让你干嘛你就干嘛。”
“我哪有啊!”
“你没有吗?”
“没有!”
……
在一连串毫无意义的争论后,秀吉看着他哥发出灵魂质问:“现在该怎么办,我们都答应人家了。”
“能怎么办,我跟你一块儿去跟爸妈说呗。”
就这样,一场由乌龙事件促成的旅行,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定了下了。
时透月成为最大受益人,第二大受益人则是夏油杰。
早晨的训练结束后,她对正在拉伸肌肉的夏油杰说:“我要出去旅游两周。”
“好耶!”小孩子藏不住情绪,他开心地一下子蹦了老高。
两周不用再见到她!还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吗?夏油杰默默祈祷,但愿时透月能玩得忘乎所以,等暑假快结束了再回来。
心中的想法仿佛被看穿,她冲他微微一笑:“你很高兴嘛,是不是在祈祷我能晚点回。”
被那个阴恻恻的笑容吓得汗毛倒立,求生欲拉满的夏油杰疯狂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无视他过于夸张的反应,时透月绷着脸嘱咐:“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认真训练,等我回来是要检查的,你偷没偷懒一眼就能看出来。”
夏油杰倒吸一口凉气,这都能看出来?
“如果被我发现你敢偷懒,你就死定了!”
她说的咬牙切齿,夏油杰听得心惊肉跳,只得一个劲地点头。
*
行李收拾得都差不多了,但总感觉好像漏掉了什么。时透月坐在行李箱边凝眉思考了好一会,才起身跑进仓库。
玉青锻造的咒具攒了一大箱,品质参差不一。
武士刀就别想了,属于管制刀具,有可能不给托运。她翻遍整个箱子,终于找到一把看起来跟水果刀差不多大小的匕首。
此行的目的地是伦敦,和东京一样属于繁华大都市,咒灵的等级也比较高,为以防万一,还是带把咒具去比较好。
三天后,时透月登上飞往伦敦的飞机。直到现在,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才消失。
说实话,她没想到赤井夫妇真的会同意这么唐突的请求,消息是在第二天的中午由赤井秀吉转达给她的。
实际上就连兄弟俩都感到诧异,母亲答应地非常爽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假思索,而且她心情似乎特别好,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语调中的愉快。
至于父亲嘛……只要母亲同意,他也只能点头。
挂断电话,他们两一通分析,最后得出结论:想要女儿罢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推理完全正确,母亲在见到时透月的那一瞬间,眼里的母爱就开始泛滥。坐飞机的时候还特地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帮她编辫子。
不知道头皮是第几次被扯疼,时透月没忍住,轻呼:“痛。”
可以明显感觉到手法的生疏,玛丽阿姨自己是短头发,家里其余三人也都是短发,想来平时也没有编辫子的机会,不熟练也是情有可原。
但为什么要拿她来练手啊?呜呜呜。
玛丽赶紧松手:“啊,抱歉。”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时透月只能含泪说:“没关系。”
幸好玛丽出于歉疚,之后就没有再对她的脑袋出手。
经过十三个小时的航程,飞机穿过厚重的云层,俯身落在伦敦希斯罗国际机场。
一轮明月悬挂天幕,刚下过雨的地面被染成深灰色,潮湿的空气裹挟着薄雾,将机身包裹的严丝合缝。
来之前就听说伦敦有着世界“雾都”之称,此刻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客房换上崭新的四件套,时透月陷进柔软的单人床中,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后,迅速进入梦乡。
出发前,她觉得两周的时间太短,根本不够玩,可现在只过了一周,她就开始无比的思念家乡。
为什么英国的东西都那么难吃?!为什么猪肉是臭的?有一股骚味!为什么餐厅做饭都不去腥?他们没有嗅觉和味觉吗?
还有那个破水质!英国的水质简直比她的命还硬,洗完头发又干又涩,掉发量也明显增加,怪不得街上那么多秃子!她根本不敢喝直饮水。
最后就是地铁问题,真不愧是世界上最早建成的地铁。高情商:古色古香,低情商:又老又破。座位脏的啊……就像从来没有清洗过一样。
时透月庆幸自己只是过来旅游,不需要在这边长期生活,真的适应不了一点。
赤井夫妇工作很忙,两个孩子的吃饭问题基本上只能到外面解决,时透月来了之后,就变成三个人一起下馆子。
即便后来过去多年,她依然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在外就餐的恐怖经历,那是一家极具本地特色的餐厅,连门口深绿色浮雕拱门的样式都历历在目。
两兄弟本着带她去吃最正宗料理的好意,领着她走进这个令人终生难忘的地方。
时透月将毕生最为精湛的演技都贡献在了这顿饭上,没有呕吐,是她对这个国家最大的尊重。
她恨自己是天与咒缚,恨自己的五感比普通人强,尤其是味觉。
第二顿饭,依旧很难吃,第三顿,亦是如此……后来她学聪明了,去超市购买食材,在家自己做饭,总算是艰难地活了下来。
可真是便宜了那两个小子,每天只知道坐在餐桌面前等她做饭,像极了很多爸爸。
但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都让她白吃白住了,做几顿饭又算得上什么呢?更何况人家当导游的时候也很称职。
伦敦眼、大本钟、福尔摩斯博物馆……有名的景点都带她去过,秀吉还特地做了攻略,介绍的比专业导游更为细致。
但有一件事让她感到非常奇怪,这段时间里她没有见过咒灵。按理来说大城市的咒灵应该很多才对,为什么会这样?
她实在好奇,就想着打电话给五条悟问问。提前办好的国际电话卡终于派上用场。
说来也巧,刚拿起手机,铃声就响了。
此时的时透月还不知道,这通电话足以改变她接下来的人生轨迹。
第85章 糟糕的试镜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难民……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时透月稍显迟疑地接起电话。
“泽村女士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泽村堇,著名电视剧制作人,是位热情豪爽的阿姨,同时也让时透月感觉有点为难。
“小月啊,我最近手头上有个大项目,你下周日有空吗?要不要过来试镜?早上九点,地点是……”
救命!她就知道是这个!时透月在心底沉沉的叹了口气。
她与泽村女士因为拍摄某品牌的冰淇淋广告而结缘,然后就被盯上了,也不知道这位金牌制作人的判断标准是什么。
总之对方执拗地认为她是一颗嗷嗷待磨的绝佳原石,只要稍加打磨,必定能成为在演艺界闪闪发光的巨星。
在那之后,泽村女士一直自作主张地帮她留意合适的角色,一旦发现,就会无比殷切地打电话通知她去试镜。
哪怕时透月次次拒绝也没用,泽村堇的执着程度超乎常人的想象。就算被拒绝一万次,她依然会拨通第一万零一个电话。
“那个……我目前不在国内,恐怕赶不上了,抱歉辜负您的一番美意。”其实时透月下周六就能抵达日本,只是单纯的不想去而已。
泽村堇不为所动:“你在哪啊?改签不行吗?费用我帮你出。”
深吸一口气,时透月用冰凉而决绝的口吻道:“泽村女士,我已经跟您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想当演员,也不会去试镜。”
开什么玩笑?如果真当上童星,她会忙成狗,根本就没有时间吃喝玩乐!时透月只想过悠闲的人生,她就是条没有梦想的咸鱼本鱼!
在时透月看不到的画面中,电话那头的泽村堇轻轻勾起嘴角,这次她可是认真做了功课,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以失败告终。
“女主角已经定下来了,是藤峰有希子。”
“我去!”
这是其实感叹词,但泽村堇却顺坡下驴,连珠炮似的说道:“就这么定了!简历和照片我先帮你递上去,你形象那么好,初试肯定没问题。电视剧根据工藤优作的小说《古宅谜案》改编,我待会把电子版发到你邮箱,一定要看……”
木着脸听泽村女士交代完,时透月挂断电话,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诚然,作为藤峰有希子的影迷,能获得和偶像共事的机会实属天赐良机。
恐怕没有任何一位粉丝会忍心拒绝!
与此同时她还很喜欢工藤优作的小说,每本都看过。这是什么梦幻联动,双厨狂喜。
可万一电视剧播出之后意外走红怎么办?平静的生活就要被打破,说不定会有一大堆记者跑去她家或者学校门口蹲守。如果出现私生饭怎么办?天天跟踪她,翻她家垃圾的那种。到时候不仅是她,连身边人也会被牵连……
仔仔细细地想了一圈后,她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嘛,娱乐圈竞争如此激烈,绝大部分人熬了大半辈子都混不出什么名堂来。
她真是乐观的可怕,居然能脑补出那么多不切实际的画面。
先老老实实地准备试镜,为了能带薪追星,她必须尽最大努力争取通过。
《古宅谜案》是工藤优作的出道作,当时一举获得日本推理文学大奖的新人奖,他也借此机会以推理小说家的身份出道。
此后笔耕不辍,佳作频出。
这本小说中出场人物很多,但能跟她的年纪、性别匹配上的,也就那么四、五个角色,戏份都不多。除了女主角的妹妹优子之外,其余属于十番开外的龙套。
考虑到泽村女士的雄心壮志,多半会让她去挑战优子一角。
没过几分钟就收到泽村发来的邮件,果不其然,对方要求她看完小说后写一篇星名优子的人物小传发过去。
《古宅谜案》她看是看过,但距今已有两、三年,主线剧情肯定记得,但大部分内容只有个模糊的印象,看来得再读一遍才行。
读着读着,她突然注意到华点。
立刻关闭小说,给萩原研二拨去电话。
“研二,你下周日有空吗?事情是这样……”
解释完来龙去脉,她又问:“你想不想去?那个角色挺适合你的,制片人阿姨我认识,安排个初试机会应该没问题。”
如果不安排,她打算直接威胁之,只要说研二不去她就不去,相信泽村女士肯定会照做。
萩原研二听罢没多犹豫,立马给出答案:“想!”
欠了她那么大一个人情,欠了她们家那么一大笔钱……小月可以不在意,但他不行。
进入演艺圈对他而言是来钱最快的途径,必须把握住每一个机会。
尽管没有演戏的经验,不大可能顺利通过,但能去走一走流程也是好的。
“太好了,有研二陪着我就不怕了。”
“你还会怕?”萩原研二不禁失笑,他知道小月是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才这么说的。
“当然怕啊,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
听完时透月的请求,泽村堇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不就是帮忙送个资料嘛,举手之劳罢了。又不是让她直接塞人。
一周后,时差都还没倒过来的时透月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选角现场。
面试在制片公司的会议厅里进行,隔着沉重的隔音门,里面发生的一切对于等候在外的人都是未知数。
环视一周,不算宽的走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小姑娘,她敢打包票,全东京最漂亮的小女孩基本都在这儿了。
目测有两百多号人,这还不算已经结束试镜离开的。
她们大部分都有家长陪同,身穿样式各异的和服,盘着精美发髻,脸上带着极自然的淡妆,每一位都散发着青春靓丽的气息。
周边弥漫着窃窃私语,紧张不已的女儿在向父母诉说着,家长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彼此投缘的小姑娘在热情地自我介绍着。
在这样一群人中间,时透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像一个难民。
伦敦暴雨,航班延误的通知就像渣男的承诺,过一会儿来一条,过一会儿又来一条。每条的内容都差不多——因天气原因,航班晚点一小时。
最后,她在机场足足等了快八个小时才坐上飞机!今早六点多落地,拿完行李出了机场已经七点半,她只好斥巨资打车过来。
哼,花了快两万块!心都在滴血。
走进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她对着镜子努力整理仪容仪表,总算看起来没那么像难民,但根本比不过精心准备的人。
如此一来,只能靠演技来孤注一掷了!
回到走廊,又等了约莫十分钟,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性走了出来。
走廊立刻鸦雀无声,只听见温柔的女声清晰地念道:“77号,时透月,时透小姐在吗?”
“在。”
会议室有简单布置过,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长桌,多余的桌椅被移到角落,为试镜的人腾出充足的空间来展示。
长桌那头坐着三男一女,从左到右分别是选角导演、导演、制片人、编剧。
顺便一提,编剧由小说原作者——工藤优作担任。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时透月从一进门就被表情管理失控的泽村女士狠狠瞪着。
她在搞毛啊?!泽村堇气得差点把手里的钢笔给掰断。
星名优子的设定是大正时期的华族二小姐,所以今天来试镜的女孩子都打扮地特别用心,尽量还原原著中的形象。
而时透月呢?!居然敢穿运动服进场!还踩了一双能闪瞎人眼的荧光黄人字拖!那对存在感十足的黑眼圈又是怎么回事?她昨晚没睡吗?
就
这形象,跟星名优子八竿子打不着!倒是很适合去cos功夫熊猫!
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泽村堇被气得头昏脑涨,感到一阵窒息,抬起手用大拇指掐了会人中后,才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
导演山田雅也虽然年轻,才三十岁出头,但履历傲人,曾执导过好几部高分悬疑剧,获奖无数,被誉为鬼才导演。
和气得七窍生烟的泽村堇不同,山田雅也被时透月的打扮逗乐,又不好意思笑得明目张胆,只是低头抿了下嘴。
“睡过头了?”他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那些匆匆忙忙踩着铃声冲进教室的日子。
时透月乖巧摇头,借着回话的由头,直接开始自己的表演。
“回山田先生的话……”
在座的四位都不约而同地坐直身子,眼中浮起惊讶。
不管是用词、语调、神态、动作……都给人一种错觉,她是从大正时代穿越过来的华族小姐,仿佛真的在那个年代生活过一样。
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和身上的现代装形成一种割裂感。
接下来无论是表演原著片段,还是应对导演要求的即兴演出,亦或是原作者提出的对人物的理解,时透月都显得游刃有余。
过山车一般的体验让泽村堇差点破防流泪,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起初见到时透月的邋遢模样时,真的是气坏了!以为对方是故意打扮成这样来打她的脸,毕竟这次的试镜是她一手促成,时透月本就是半推半就地勉强答应。
泽村堇当了二十多年制片人,什么样的人能当演员,基本上凭直觉就能分辨出来。她几乎第一眼就相中时透月,上一个让她眼前一亮的是藤峰有希子。
和身边三位低声讨论了一会儿,大家的评价意料之中的一致,泽村堇狡黠一笑:“辛苦了,回去安心等消息吧。”
特地用重音强调了“安心”二字,基本上就等同于当场宣布她通过试镜。
“谢谢各位老师。”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回到家,时透月连洗澡的力气都没了,一头扎进床里补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慢悠悠地睁开惺忪的眼,然后就被吓得发出惊叫。
第86章 正中红心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小心……
相信不管是换作是谁,刚睡醒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床边坐满了人,都会吓得失声尖叫。
“哇啊啊啊啊!”时透月的瞌睡远走他乡,她裹紧杯子连连后退,“你们干嘛啊?!”
她爸、他妈还有甚尔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表情淡定自若,神似得道高僧,完全没有被她的尖叫声吓到。
时透月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奇珍异兽,主要工作是供人参观。
一清委屈巴巴地说:“两个星期都没见我的宝贝女儿了,结果回家却发现你一直在睡觉,又不忍心把你叫起来,只好约着你妈跟你哥一起,静静欣赏小月可爱的睡颜。”
时透月:“……”我谢谢你啊,还拖家带口的围观,共享天伦之乐。
“玩的怎么样啊?”早鹤动作轻柔地帮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拉过妈妈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熟悉的触感和温度给时透月带来久违的归属感,她像只爱撒娇的小猫,情不自禁地蹭起妈妈的手掌。
“总的来说还不错。”
“你是不是瘦了?”甚尔皱起眉头,抬手去捏她的脸,皮肉比之前的薄了几毫米。
“应该是吧,可能有点水土不服,主要体现在吃的方面。”
“白人饭都难吃得很。”一清朗声附和,旋即话锋一转:“我定了银座那家料亭的怀石料理,你收拾一下我们出门吧。”
“好耶!”
美美的饱餐一顿,时透月心满意足地摸着小肚子回到家中。
那家店她从前也去过,当时并没有觉得多么惊艳。但今时不同往日,刚被英式“美食”摧残过的舌尖在触碰到前菜的瞬间,连带着身体和大脑都共同沦陷。
大字型躺在房间的榻榻米上,她还在回味方才的美味,上好的食材搭配一流的烹调手法,带来的是绝佳的味觉体验,温柔地抚慰着她受伤的味蕾和胃。
躺着躺着,差点又睡着了。恍惚间,她一个激灵地坐起来,这才想起还没有问研二的试镜顺不顺利。
星名家小少爷的人设和萩原研二有相似的地方,都属于心思细腻、善于察言观色的早慧小孩,她在复习《古宅谜案》时突发奇想,或许可以让研二去碰碰运气。
他本人对此也很上心,听说还把小阵平抓过来陪他练习。即便时透月不在现场,也能脑补出松田阵平念台词的模样,肯定是憋屈又暴躁。
电话接通后,二人对于试镜的总结如出一辙:正常发挥,没出岔子。
“我都没想到有那么多人想演优子这个角色,起码有两三百人在争。”想到今早被挤的水泄不通的走廊,时透月发出感叹。
虽然泽村女士让她安心等消息,可也不能打包票一定能通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在她之后出现更加优秀的,她大概率会被刷下来。
这位制片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非常严苛,绝对不可能给她开后门。
靠着墙壁坐下,萩原研二曲起右腿,做好煲电话粥的准备。
“那肯定啊,制作班底那么好的剧,大家都想去碰碰运气,哪怕没有通过试镜,只要能给导演或者制片留下印象,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假如没有小月的引荐,他连入场券都拿不到。
话筒中飘出叹息声,时透月若有所感的声音传过来:“这么一想就觉得大家都很了不起,早早就有了目标。”
听罢,萩原研二点头赞同:“是啊,我下午去试镜的时候也很惊讶,他们讨论的内容都好专业,完全想象不到和我们一样都是小孩子。”
电话那头的时透月沉默良久,徐徐开口:“研二,你……会不会后悔啊?”
他先前是打算继承修车厂的,不单是因为父亲的意愿,他本人对于机械也很感兴趣。可如今却被她带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也不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是好是坏。
想要在演艺圈混出头,无疑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条路可不好走。
萩原研二愣了愣,眼睛弯成温柔的弧度,“不会哦,小月只是给我提供选择的机会,真正做决定的人是我自己。”
“我只是担心你哪天会后悔。”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想那么多干嘛。”他轻轻一笑,语调轻松。
……
天南地北地扯了大约半小时,萩原研二在姐姐的催促下挂断电话。
按下好友大江忍的电话号码,萩原千速的目光淡淡扫向正准备离开的弟弟,挑眉问:“你谈恋爱了?聊的那么开心。”
自家弟弟的同性好友也就那么几个,都不是能长时间打电话的类型。虽然具体通话内容她没听清,但看他笑得如此灿烂,很明显是在跟喜欢的女孩子聊天!
脚步蓦地卡在半空,萩原研二回过头,一本正经地表示:“怎么可能啊,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
“……哦。”她懒得细究,随他去吧。
结束通话后,时透月又给夏油杰打去电话,约他明早训练。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小激动,尾音都带着颤。真是奇了怪了,还以为夏油杰听到她回来的“噩耗”,会发出崩溃的哀嚎。
实际上她的感觉没错,夏油杰的确很激动,尽管本人不是很想承认。
从小他就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怪东西,老师同学把他的实话实说当成想引起他人注意的幼稚谎言。作为普通人的父母基于常识,也不肯相信亲生儿子说的话,认为他讲这些,目的是想要得到爸妈的
关注。
时间久了,他发现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至于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
于是他学会撒谎,学会伪装。跟同学的相处变得融洽,老师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父母也不再为他感到头疼。
直到遇见玉青,他的谎言和掩饰被按下暂停键。后来玉青离开,时透月成为第二个能和他看见相同风景的人。
至少在她面前,他可以实话实话。
一个人早起训练真的很无聊,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内容,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在这期间,他竟然不止一次地想起某位冷血无情的魔鬼教练。
哪怕是被压迫的关系,也总比没有关系来的强。
即便她又凶又不近人情,但好歹也是每天早起,牺牲自己的时间来陪他训练,还需要根据他的情况来调整训练内容。
随着一次次地想起,他的心态开始发生变化,从当初的巴不得她暑假结束再回来,变成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这样就能早点见到她了。
*
“相当自觉啊夏油同学,这个进步速度连我都没想到。”训练结束后,时透月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小子虽然嘴上爱抱怨,但该练的一点儿都没落下,身体力行地向她展示了自主训练的卓越成果。从前这一套练下来他能累得直接趴地上,现在却只是呼吸稍显急促,额头出了层薄汗。
夏油杰斜眸瞥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废话,我可不想被你揍。”
“又没真的打过你,就这么怕我?”她感觉有些好笑,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他没搭话,兀自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视线飘向天边探出半个脑门的朝阳,眯起眼,过了半晌才问:“你去哪玩了?”
走之前她只说要去旅游,但没讲具体去哪。他那时满脑子只想着“终于不用见她,可以暂时解脱”这件事,所以就没有多问。
仔细想想,他和时透月对彼此一无所知,完全没有那种想要了解对方的欲。望。他们对彼此毫无兴趣,在这一点上,二人颇有默契。
但现在嘛……稍微聊几句也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回家一个人也很无聊。
“大不列颠。”
“哈?!”夏油杰投来羡慕的目光,“那里真的有霍格沃茨吗?”
“……没有。”他的目光过于热切,时透月惊讶地眨了眨眼,“话说你喜欢《哈利波特》?”
“就、就还好。”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时透月一边腹诽一边取下书包,拉开拉链,在夏油杰震惊的注视下,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深棕色盒子。
夏油杰感到难以置信,伸手指着自己问:“给我的?”待会会不会下红雨?时透月居然给他买礼物?!太不可思议了。
“那不然呢?回家再拆哦。”
本来还打算闲聊几句的夏油杰当场改变计划,匆匆道别后就直奔家门,然后迫不及待地坐在玄关拆礼物。
“这、这这这!”他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小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是霍格沃茨的校服诶!还配有四个院校的围巾、领带和徽章,以及三根款式各异的魔杖。
她怎么会知道?
哦不,她不知道,从刚才那个反应就能看出了。这礼物属于歪打正着,正中红心!
站在电话旁边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鼓起勇气拨打时透月的手机号。
“喜欢吗?”她开门见山的问。
“嗯,”哪怕只是隔着电话,对方根本看不到他,夏油杰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那个……谢谢你。”
“别客气,毕竟你是我心爱的学生嘛。”
心、心爱的?!夏油杰捧着话筒迟迟没有出声,他被这三个字惊到目瞪口呆,浑身的血液不讲道理地往脸上涌。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别说脸皮了,估计连头皮都红的像是蒸熟了一样。
“喂喂喂?”
她的声音通过话筒钻进他的耳朵里,脸颊的温度陡然升高,夏油杰认为自己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对话,就找了个超级烂的理由:“我突然想去卫生间,不说了,再见。”
话筒扣下的瞬间,他猛地松了一口气,等平静下来后,只觉得丢人至极。为什么自己会因为她简单的一句话而产生那么奇怪的反应?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姑且当作是因为时透月太反常,连带着他也跟着不自在。
没错,就是这样的!
被莫名其妙挂了电话的时透月表示懵圈,最后那句很明显是借口吧。难道是被那句“我心爱的学生”给恶心到了?
天呐,夏油杰究竟是有多讨厌她啊!还以为他收到礼物之后会对她稍有改观,看来是她想多了。
说来也惭愧,她原本只打算去纪念品商店,随便给他买个杯子之类的东西。可后来接到试镜邀请,想着万一通过了,万一要去外地取景,岂不是又得让夏油杰自主训练。
考虑到这些,她就决定买点比较走心的礼物,但又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最后还是秀吉给出的建议,他表示:“没有哪个小孩子可以拒绝霍格沃茨。”
幸好压中了,不愧是秀吉!
另一边,远在大不列颠首都的赤井秀吉正无精打采地趴在书桌上,盯着面前的棋盘发问:“家里面为什么那么空呢?”
上得棋盘下得厨房的阿月回国了,只留下这个既不对将棋感兴趣,也不对下厨感兴趣的大哥。秀吉心里苦,但又不能要求大哥做这做那。
盘腿看书的赤井秀一掀起眼皮,给出结论:“是你的心空。”
“那大哥呢?”秀吉坐直了身子,发出灵魂质问。
秀一的视线再次回到书本,似乎只关心接下来的剧情发展,表情淡然地表示:“我无所谓。”
“冷酷无情!你就没有一点点的不舍吗?”秀吉明显被这个回答噎到,沉默两秒后拔高音量问。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你至于吗?”秀一看向弟弟的眼神充满无奈。
“不想跟你说话,我回房间睡觉了。”秀吉赌气似的站起身来,头都不回地离开书房。
待关门的声音传来,赤井秀一安静地抽出夹在书本第一页的书签,放到正在阅读的段落旁边,盯着看了好半天,也没舍得合上书页。
最后他把书本反扣向桌面,弯腰翻了会儿抽屉,终于找到一个巴掌大小的礼盒,之前应该是用来装香水的。
把书签放进盒子,和书本一起被他抱回了房间。
第87章 吃瓜现场我们在正儿八经的约会呢……
几天后,时透月收到试镜通过的消息,而且还是双喜临门,泽村女士顺便告诉她研二也通过了。
八月的第一天,二人在家人的目送下,跟随相关工作人员一同登上飞机,目的地是九州最大的城市——福冈。
九州位于日本西南部,气温比关东地区高。
一下飞机,潮湿的热气便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现在是傍晚时分,太阳落了大半,积攒的暑热却还未褪去。
据悉,白天的最高气温能突破三十五摄氏度,时透月暗自庆幸,得亏这部戏的大部分场景在室内。
用于拍摄的老宅坐落于福冈县西部的系岛市,从福冈市中心的博多区出发,车程差不多需要半小时。
《古宅谜案》为季播剧,拍摄周期大约为两到三个月,时透月和萩原研二属于镶边角色,大概只用拍半个多月,八月中下旬就能回去。
他们这样的小角色和普通工作人员住比较便宜的小旅馆,她跟萩原研二被分到一个标间。其实四年级的孩子已经有性别意识了,这么分配显然不妥。
但二人初来乍到,人微言轻,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默默收下钥匙。
日本的酒店房间小得可怜,如果让两个行李箱都横躺到地上,那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他们只好把暂时要用的东西拿出来,再把行李箱立在墙边。
一通舟车劳顿,外加天气炎热,两人都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很不好受,轮流洗完澡后总算是感觉舒服了些。
晚饭和其他人一起在酒店解决,味道不好也不坏。饭后在包场的餐厅就地开会,交代完相关注意事项,最后又强调一遍明早的集合时间后就散了会。
回到房间已是晚上八点,这个时间很尴尬,直接睡觉嫌早,想要去哪玩一趟似乎又来不及。
二人商讨一番,最终决定出去溜溜,反正来都来了。公费旅游带来的兴奋感成功压过疲倦,他们换好衣服,乘坐电梯来到一楼。
计划去福冈塔看夜景,离开旅店前向前台小姐姐打听好路线和营业时间,又问了公交车的末班时间,算了算发现时间还算宽裕。
夜晚的气温十分宜人,二十五度上下,福冈气候湿润,城市内的植被覆盖率远远高于东京,放眼望去满满的绿色,就连电线杆脚下的杂草都长势惊人,透露出强盛的生命力。
八月份是旅游旺季,展望厅里挤满了人,为了让游客能够更好的欣赏夜景,室内灯光昏暗。
时透月环视周围,试图寻找到人没那么多的地方,可以让她用相机拍张和研二的合照。
突然,一位戴着礼帽,个子颇高的男人起她的注意,再仔细一看,男子身边的短发少女更是让她瞪大双眼,惊呼声呼之欲出,最后被她卡在了牙关里。
拉了拉身边人的袖子,时透月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瓜!有瓜!有大瓜!”
“你在呱呱呱些什么?”在周遭杂音的干扰下,萩原研二根本听不清她在说啥。
时透月贼兮兮地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后,才稍微挺高了一点音量:“是工藤优作和藤峰有希子,他们好像在约会诶!”
“诶?!”惊讶声脱口而出,萩原研二连忙捂住嘴,然后在时透月的眼神示意下,朝着左前方看去——高个男子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模糊,但仔细辨认倒是也能看得出是工藤优作本人。
问题是跟他一起的短发女人很明显不是藤峰有希子啊!脸型都不一样,有希子小姐是瓜子脸,短发女生则是圆脸。五官更是天差地别,分明就是两个人。
“你是不是近视?回去赶紧配副眼镜吧。”萩原研二发出无情的吐槽:“那根本就不是有希子小姐。”
轻轻拍了下萩原研二的后脑勺,时透月嘲讽道:“说你笨你还真就不聪明,有希子小姐之前为了扮演好女特工的角色,特地找某位魔术师学习过易容术,她在剧播期间的采访中有提到过。”
“那也不能确定就是她啊,你的判断标准是什么?”萩原研二提出质疑。
“身材、站姿、声音还有习惯性的小动作,百分之百就是藤峰有希子本人!我可是铁粉,怎么可能认错人。”
听完这些,萩原研二依旧表示不信,太玄乎了,他又问:“其他还好说,他们离得那么远,声音你是怎么听到的?”
“我天生听力好不行吗?”
“我总有一种感觉,你在忽悠我,你平时就老爱忽悠人了。”
“你敢不敢跟我打赌?输了就帮我把暑假作业写了。”时透月觉得这把稳了,先训练萩原研二模仿她的笔迹,等完成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后,就能帮她写作业咯。
萩原研二微微一笑,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赌就赌,你输了也得给我写作业。”首先要让时透月模仿他的字迹。
“行!一言为定。”
评判标准很简单,脸可以易容,但声音却没有办法改变。他们只要以剧组小演员的身份去向二人搭话就行,只要能让藤峰有希子开口,谁输谁赢一听便知。
刚商讨完,就瞧见那两人抬脚朝着出口走去。
好机会!现在离开的人不多,如果能挤进同一部电梯,在跟他们单独相处的情况下试探,就能让研二这个倒霉蛋听得更加清楚。
时透月抓起萩原研二的手腕就往前冲,穿过重重人海,顺利和目标人物搭乘了一班电梯,并且电梯里只有他们四人。
没想到最先出声的是工藤优作:“好巧啊,我们之前在试镜现场见过对吧,优子的扮演者。”
见过,但不记得她的名字。时透月对此毫不在意,毕竟他们别有目的,她脸上扬起礼貌的微笑:“工藤先生您好,我叫时透月。”
“您好,我叫萩原研二,负责出演星名瑞人这一角色。”他这属于配角中的配角,选角当天工藤先生都没有出现。即便在场,估计也不记得他了。
“姐弟两一起出来玩啊。”工藤优作先是笑着打趣,随后表情变得严肃,板起脸说:“但现在已经很晚了,好孩子不应该在外面瞎晃,待会我送你们回去。”
“没有在瞎晃啦,”时透月背起手,羞赧地低下头,“我们在正儿八经的约会呢。”
“啊?”工藤优作大受震撼,如今的小学生都这么早熟吗?
萩原研二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明白过来她的意图,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面向从始至终都没出声的短发女人问:“你们也在约会吗?大姐姐是工藤先生的女朋友吧。”
一下子把话题扯到让人不得不回应的地步,不等工藤优作回答,短发女生率先清了清嗓,声线低沉,像优雅的大提琴:“才不是呢,还在考察中。”
声音和有希子小姐不一样!萩原研二狂喜,小月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只能苦哈哈地帮他写作业了!
“大姐姐的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时透月装出垂眸思考的模样,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拔高声音:“我想起来了,好像藤峰有希子的声音!”
一道明显的倒吸气声在寂静的电梯中炸开来,当事人工藤优作慌忙地掩饰起来:“啊哈哈,小妹妹真爱开玩笑。”
只可惜这位双商颇高的推理小说家并不擅长演戏,青涩的尬演被其余三人收入眼中。
“演砸了。”萩原研二痛心疾首仰头看向他。
“演砸了。”时透月心情大好,语调带着愉悦。
“演砸了。”藤峰有希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用自己原本的声音问二人:“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一开始进来的目的就是这个吧。”
平心而论,作为十岁的小朋友,他们两的演技称得上是一骑绝尘的好,特别是女孩子,基本看不出表演痕迹,差点就把她给骗过去了。
但她可是专业人士,还是能够凭借经验和直觉看出二人在演,所以方才回答问题时,才刻意改变声线。就算无法模仿出特定人物的声音,但稍作调整还是能做到的。
只是没想到……聪明的工藤先生竟然会露出破绽。
这时,电梯恰好抵达一楼,时透月故作神秘地眯起眼,“秘密。明天见,千惠姐姐。”千惠是工藤有希子在剧中的名字。
说完,她就拉着萩原研二跑了,留下被摆了一道的大明星和大作家。
藤峰有希子快步走出电梯,小声埋怨道:“工藤
先生也真是的,亏你还是个推理小说家,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两个小朋友用这种小把戏给骗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我当不了运筹帷幄的推理小说家,只是个普通又笨拙的男人罢了。”他拉低帽檐遮住眼睛,却遮不住发红的面颊。
晚风袭过,吹乱了两人的呼吸。
小旅馆的房间内,时透月正在空白笔记本上写字,从五十音到汉字,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
完事后,她把本子递给萩原研二,眉开眼笑地说:“照着抄吧,先抄个十遍。”
“唉!”萩原研二只能愿赌服输,自认倒霉,耷拉着脸接过本子,顶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地翻看起来。
“你们作业多吗?暑假都过去一半了,你现在写了多少?”
时透月的神情无比骄傲:“我一个字没写。”
“你这个……”萩原研二气得快要翻白眼了,他咬紧牙关,把祖安发言强行咽下去,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你太懒了!”
“哼,我愚蠢的欧豆豆。”
“笨蛋!我比你大!”
时透月懒得继续跟他争论,打开台灯,惬意地靠着床头看书,时不时抬下眼,看看萩原研二趴在梳妆台前奋笔疾书的背影。
她勾起唇角,继续心安理得地看起书来。
这家旅馆年代久远,能看出来刚换过家具,但墙壁和地板却保留着原先的样式,没有翻新过,在新家具的衬托下,显得愈发老旧。
从墙壁的缝隙和床垫中渗透出霉味,气味很淡,处于时透月的忍受范围内。
她的床铺和卫生间只有一墙之隔,楼上楼下用水的时候,哗啦啦的水声就会穿透墙壁,钻进耳朵里。
幸好出门前,甚尔给了她一盒耳塞,说是隔音效果特别好。如果没有耳塞,估计今晚就别想睡了。
既然有甚尔的认证,想必隔绝水声也不在话下。她正想着耳塞的事,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我好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是卫生间的方向!
这声音非男非女,异常难听,就好像有人在用指尖抓挠砂纸。时透月顿时头皮发麻,她身体绷直,动作僵硬地朝萩原研二那边看。
“研二,你有没有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真是活见鬼了!这间房位于走廊尽头,按照玄学说法,是阴气极盛之地。
“啧,别闹,这种小把戏吓不到我。”萩原研二头都懒得抬,只顾埋头抄写。
“好恨好恨好恨!”
尖锐的声音几乎能将时透月的耳膜给刺穿,她表情痛苦地捂住耳朵,视野里的萩原研二却不为所动,还在奋笔疾书。
他听不到?!难道是咒灵?
完蛋,这次出门太匆忙,忘记把咒具装进行李箱。面对咒灵手无寸铁,她必死无疑。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逃再说!
她掀起被子飞身下床,揪起萩原研二就往外跑,前脚刚踏出房间,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还伴随着明显的流水声。
一脸蒙圈的萩原研二还以为水管爆炸了,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这一眼,他终生难忘。
第88章 你是变态吗?不愧是她,忽悠起人来还……
只有在恐怖片里才会看到的可怕生物就立在卫生间门口,距离萩原研二不到一米的距离。
那怪物身长大约一米五,像鱼类和哺乳动物的结合体,四肢和头部长满青色鳞片,身体被深褐色的长毛覆盖,脸上有三只金色的眼睛。它咧开嘴,鲜红的长舌像展开的布条,一下子拖到地上,透明的唾液汩汩流出,腥臭味四散开来。
他想逃,想高声呼救,可身体却僵的像是石膏,连活动手指都做不到。
见萩原研二就跟一尊地藏菩萨似的定在原地,时透月当机立断,一把将他扛上肩膀,快步朝着电梯跑。
比起背或是公主抱,扛着跑速度最快。
后方又传来一声巨响,是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估计是那咒灵刚出生,还没有学会控制身体,动作异常笨拙,一不小心撞墙了。
连续两声异响让住在这层的人都起了疑,还以为是有人打架,热心群众纷纷打开房门出来查看情况,走廊一下子炸了锅。
“怪物!有妖怪啊!”
“在哪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关门!快点关门啊你这个笨蛋!”
……
将骚乱抛之脑后,时透月扛着萩原研二跑到电梯门口,
小屏幕显示着“5”——正好停在他们这一层。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透月的目光盯着远处的咒灵,它的四条腿好像各有各的想法,走的颤颤巍巍、歪七扭八,一不小就摔倒了,沉重的身子砸向地面,发出一阵闷响。
连路都走不稳,更别说攻击人类了,看来暂时没有问题,大家也都躲回房间,那些看到咒灵的人应该正在拨打报警电话。
在警察中,有一部分人知道咒灵以及咒术界的存在。如果遇到死状怪异,无法用常识来解释的情况,就会通知咒术师来勘察现场,以确定是否是咒灵或者诅咒师所为。
因此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报警,加之同时有那么多人声称看到怪物,又发生在同一地点,大大增加了可信度,咒术师应该很快就能赶来。
这时,萩原研二已经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小声说道:“小月,把我放下来吧。”
“啊,好。”
待双脚落地,萩原研二满眼焦急地盯着电梯门看,喃喃自语:“怎么办啊?怪物会不会把所有人都吃掉?”
“他们应该已经报警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警察处理吧。”
萩原研二扭过头,眉头紧锁,用怀疑的语气问:“那东西……警察能处理得了?”
时透月一脸平静:“反正我们肯定处理不了,人各有命,先想办法保全自己吧。”
这一刻,萩原研二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变得好陌生,冷静过头了,而且……还有一种游离于情感之外的冷漠,她好像对于其他人的死活漠不关心。
可是她说的话又很在理,面对那种怪物,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能逃出来已是万幸。可住在那层的人该怎么办?大家吃晚饭时还在说说笑笑,讨论着明天的日程。
那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还有明天吗?怪物会不会已经闯进房间?房间那么小,根本逃无可逃。
萩原研二眼底蓄起泪,不敢再想下去,面对超自然现象,他无能为力,真的只能像小月说的那样,先想办法保全自己。
电梯门打开,时透月拉着神游中萩原研二向大门冲,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门竟然打不开!
她回头朝着前台方向喊:“您好,门怎么打不开啊?是不是锁了?麻烦开一下,我们要出去!”
前台小姐面露惊讶:“不会吧,没有锁啊,你们下来前刚有人开过。”
时透月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踹向大门,竟纹丝不动!她可是用了十足的力,如果是普通的门,此刻已经四分五裂。
“你这孩子干嘛呢?”前台小姐急匆匆地跑过来,对着她一通说教,“这是破坏公物!好孩子不可以这样做!”
完蛋!时透月心头警铃大作。
按照原计划,她打算把萩原研二带出旅店,先把他安置好了自己再返回,在咒术师赶来之前,她得回到五楼跟咒灵周旋。
虽然没有咒具无法对其造成伤害,但至少能吸引它的注意,避免它对普通人下手。
现在情况有变,门打不开多半因为整栋旅馆被下了“帐”,并且是非常强力的那种,能步下这种“帐”的咒灵,至少是二级。
结合已知信息,在他们下来前门还能打开,说明要么是五楼那只突然成长了,要么是其他楼层还藏着另外一只。不管是哪种情况,留在旅店里的人都凶多吉少。
视线在大厅里面搜寻,时透月试图找个趁手工具。
没有,只能赤手空拳上了!
“你留在这里不要乱跑,我上去
看一眼。“好歹也曾经是立志成为咒术师的人,就算后来半途而废,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袖手旁观。
“别去!会死人的!”
萩原研二一把拉住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攒住,时透月吃痛地皱起眉头,心想:这家伙手劲儿怎么那么大?
“不会死的,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随着话音落下,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位金发少女闲庭信步似的走进来,低头看向正在拉拉扯扯的二人,嘴角往上一勾,问:“你们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我喜欢温柔的好男人。”时透月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完她脸色一变,扬声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吧!咒灵在五楼,你快点去呀!”
既然能推开门,说明对方的肯定实力在二级以上,福冈警方的办事效率可真高!这么快就派咒术师来处理。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少女留下句“你等我一下,我有事要问你”就大步朝电梯方向走去。
“咒灵?”萩原研二低声重复,然后一脸狐疑地看向时透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会那么冷静,为什么会想要上去看一眼。
日本自古流传着各式各样的妖怪传说,与之相对,能够降妖除魔的人被称为除妖师。他从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从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直到今天亲眼所见。
金发少女的身份应该类似于除妖师,小月口中的“咒灵”则是妖怪的另一种说法。她明显是知情人,或许亲戚中有人从事这一行,或者就是家里祖上是干这个的。
时透月面露犹豫。按照规定,不可以随便向普通人透露和咒灵相关的信息,但研二看都看见了,告诉他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楼上那种怪物被称为咒灵,在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刚才上楼的那位是咒术师,是解决这类问题的专家,我家里有亲戚也是咒术师,所以才会知道这些。”
他又问:“那你刚才为什么说可以交给警察处理?”
“因为警察会联系咒术师……”
面对眼前这个好奇宝宝,时透月一五一十地认真解释。等解答完他提出的所有问题,电梯门恰好打开,金发少女一脸从容地走出来。
这件事最后以“集体癔症”结案,少女不是警方派来的,她只是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这边有股强大的咒力,就赶了过来,纯属巧合。
他们卫生间的水龙头被咒灵弄坏,旅店以为是物件年代久远,承受不住水压才导致的损坏。不仅向二人赔礼道歉,还换了间更大的房间,但只有一张床!
现在是旺季,房源非常紧张,只剩这间。前台说明天中午等客人退房了,就帮他们换成套房。
除了倒霉的水龙头,旅店其他物品未被损坏,也没有人员受伤,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放下行李,跟萩原研二打了声招呼,时透月乘电梯来到一楼大厅。
九十九由基——也就是那位金发少女正坐在靠窗的小沙发上等她。
“哟,你来了啊。”
“谢谢你刚才愿意出手相助。对了,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时透月顺势坐到她对面。
九十九由基眼底掠过兴奋的光芒:“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你完全没有咒力啊,是天与咒缚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嗯,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目光在她稚嫩的脸上扫了一圈,时透月判断对方比她大不了多少,处于还在念初中的年纪。她不是咒术高专的学生,却知道天与咒缚,要么出生在咒术世家,要么已经和咒术界的人有过接触。
不过这些都跟自己无关就是了,她只想赶紧结束对话,回去睡觉。
“我对你很感兴趣,”九十九由基的身子微微前倾,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求知欲,“想要仔细研究一番。”
时透月一脸嫌弃地往后挪:“你是变态吗?”
九十九由基连连摆手:“别误会,我只是想研究出能够从根本上消除咒灵的方法。”
聊这个她可就不困了,时透月挑起眉尖:“麻烦展开说说。”
“咒灵产生的原因你知道吧。”
时透月颔首:“并且也知道只有普通人的负面情绪可以形成咒灵,所以理论上只要把普通人通通消灭,咒灵的数量自然不会再增加。”
“啊?”少女九十九由基明显被噎住,她严重怀疑面前的小姑娘是反社会型人格,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你是希特勒吗?种族大灭绝啊!”
“别露出那种表情,我又不打算实施。”时透月两手一摊,淡定解释完后问:“你的理论是什么?该不会是打算通过研究我,继而让所有普通人都变成我这样没有咒力的状态吧?”
九十九由基伸出食指,冲她眨了眨眼:“Bingo!答对了,加十分。”
时透月毫不犹豫地泼了盆冷水:“不可能的,天与咒缚顾名思义,是上天给予的束缚,就像是基因突变,根本不适用于普通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就配合我一下嘛。”九十九由基表示不服气。
“这件事待会再说。”时透月将她的请求放一边,转而
提出自己的新发现:“我之前在伦敦待了两周,期间没有见过咒灵,所以怀疑这玩意儿有可能是日本特产,其他地方没有,或者说没有那么多。”
九十九由基没搭腔,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讲。
“如果这个假设是真的,那么问题来了,咒灵为什么基本只在日本出现?是地理位置导致?还是风水问题,亦或是人为?”
“我思来想去,认为和日本自古以来妖怪之说盛行有关,其次就是国民压力过大导致,想象力外加压力,这两点相结合,让这个国家成为滋生咒灵的温床。日本的自杀率在发达国家中名列前茅,排在它前面的几个国家则没有那么高传播率的鬼神之说。”
“如果九十九小姐真的想要从根源上解决咒灵的问题,
比起研究我,你更应该选择从政!”
“啊?”九十九由基缓缓打出问号,前面说的这些还挺有鼻子有脸的,怎么话锋急转直下,让她去从政。
时透月郑重其事地看着她,目光灼灼道:“降低税收、房价、教育成本……只要能提高国民整体的幸福度,让人们不再产生那么多的负面情绪,咒灵的数量自然会减少。九十九小姐,你要努力成为日本第一位女首相,上任后以造福国民为己任,这个国家的未来只能靠你改变!晚安,我先回房间睡觉了。”
丢下一脸懵逼的九十九由基,时透月潇洒离去。刚才那番说法全是胡诌,其目的就是把对方绕进去,放弃抓她去做研究。
不愧是她,忽悠起人来还真是有一套!
留在大厅的金发少女陷入沉思,久久没有离去。
第89章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嫌疑人三选一
时透月回到房间,入目的是不足一米的狭窄走道,位于右手边的浴室门开了条缝,伴随着沐浴液的花香味,温热的水汽缓缓冒出来。
穿过走廊,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几乎占满整个房间,一侧紧贴墙壁,只留下道“L”型的缝隙,供人移动和摆放放行李。
床上铺着两床被子,是服务员抱来的,萩原研二躺在靠墙那侧,还未入睡,正望着天花板发呆。他只开了盏台灯,光影交叠,稚气未脱的面容上竟被勾勒出几分深沉。
时透月对他说:“我直接睡了啊。”她今晚已经洗过一次,想着反正刚才也没有出汗,这会懒得再洗。
“嗯,没事。”萩原研二抱着被子往左边挪,身子几乎贴着床边。
见状,时透月无奈表示:“你别挪了,再挪就要粘墙上了。”
去卫生间换好睡衣,她掀起被角钻了进去,临睡前给五条悟和甚尔发去信息,拜托他们寄点东西过来。
放下手机盖好被子,准备美美睡一觉,迎接早晨的拍摄。
睡眼朦胧间,一个声音悠悠地钻进她的耳朵:“小月,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她迷迷糊糊的哼了个“嗯”字,然后就感觉一只小手伸了过来,微凉的指尖穿过她的指缝,紧紧扣住。
啊?这种牵法?
惊讶轻轻掠过心头,没有掀起太多波澜。她实在太困,这点小惊讶轻易就被浓重的困倦压倒,不多时,她陷入梦乡。
身边的萩原研二却难以入眠,今晚的经历太过离奇,相信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
刚才警方前来询问的时候,差不多
有三分之一的人声称看到了怪物,描述出来的形象和他当时见的如出一辙,可剩下的人有的说什么都没看见,有的说只听到奇怪的异响。
最后这起离奇恐怖的事件,以集体癔症结案。
小月说过,普通人是看不到咒灵的,但如果碰到特殊情况,比如濒死之际或者极度恐惧的时候就能暂时看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咒灵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直至被淡忘。
这么恐怖的记忆他当然想忘记,可是又有点舍不得,害怕连关于小月的那部分也会忘,他会因此感到遗憾。
左右也睡不着,不如写下来吧。
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把台灯亮度调到最低,拿过笔记本,将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包括怪物的样貌,他的心理活动,以及……对好友的误解。
起初因为她的冷静表现,竟误会她是个冷漠的人,现在想来,小月当时只是把他的安危放在首位,只有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她才会考虑去帮其他人。
这种明显的区别对待,明目张胆的偏心,让他感到窃喜。虽然这么想有点对不起同层住客,但人性本来就没有多么光明磊落,何必对自己那么苛刻。
写着写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速度越来越快,最后颤抖着笔尖写下结尾:希望我长大以后能成为一个温柔的好男人。
*
即使昨晚发生那么大的骚乱,大家都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今早也没有一个人迟到。天还未亮,所有人都准时出现在旅店大厅。
时透月和萩原研二困得东倒西歪,上车后光速入睡。
坐在他们右手边的场务大叔前泽勋嘴角一抽,眼神里透出几分羡慕:“年轻真好啊,想睡就睡。”
“可不是嘛,小孩子就是心大,我昨晚可是一宿都没睡,唉。”
说话的人是化妆师助理大岛麻里,看起来很年轻,估计不到二十岁,一双漂亮的杏眼里布满红血丝,还有明显的黑眼圈。
前泽没搭腔,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正忙着跟亲亲老婆打电话,两人结婚多年却依旧腻歪得很,当时根本就没有那个闲工夫开门凑热闹,幸运地逃过一劫。
道具组的石井是目击者之一,同样吓得一夜都没敢合眼。嘴唇周围的青色胡茬显得那张苍白的脸愈发憔悴,他本来就消瘦,脸色那么差,整个人看起来跟僵尸似的。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们知道吗?那家旅馆在上个月刚发生过凶杀案,而且就在他们住的那间。”
石井孝也的目光瞟向熟睡中的二人,露出同情的神色。
“不会吧?!”
大岛麻里惊呼过后连忙捂住嘴,赶紧回头去确认两个孩子有没有被吵醒。见他们仍处于梦乡中,悄悄松了口气。
“啧。”前泽勋砸了下嘴,没好气地冷嘲热讽道:“多半是故意的,那位安排房间制片主任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可听人说了,她女儿也想演优子这个角色,但最后没通过。”
前泽入行久,人脉广,消息非常灵通。如果哪天需要改行,他可能会选择去当八卦记者。
“就因为这个?有病吧!跟时透小姑娘有什么关系?”石井孝也是正常人,自然无法理解。
大岛麻里拿出气垫,用粉扑压了压眼底的乌青,冷笑着说:“自己得不到的,哪怕别人是通过光明正大的方式获得,也得下点绊子,不然就咽不下这口气。”
“一想到接下来要跟他共事两三个月,我这脑壳就开始疼。”前泽揉着太阳穴说。
石井耸了下肩:“谁不是呢。”
“同意。”大岛拿出口红继续化妆。
剧组的班底并不固定,经常因为各种因素发生变化,但碰到熟人的可能性却不低,制片主任中野达夫就是大家最不想碰到的熟人。
首先能力肯定没问题,否则也没办法当任这个职位,但人品就一言难尽了。
时透月默默听着他们的吐槽,她其实早就醒了,因为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像锐利的刀,轻而易举地剖开她的睡眠。
她有一种预感,制片主任在杀青之前会先被人杀。多半是为了报仇,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强的杀气。
今早洗漱的时候她看过预知日记,比她的脸还干净,看来未来一周还死不了。
听见三位准嫌疑人又开始聊其他八卦,时透月竖起耳朵听起来。没办法,爱听八卦是刻在人类DNA里的东西。
至于他们三位谁会作案,她没有兴趣去探究。日本法律对于杀人罪的判决非常仁慈,基本上杀两个以上且情节严重的情况才会被判极刑。虽为比较痛苦的绞刑,但日本已经很多年没有执行过死刑。
如果只杀一个,并且为初犯,还是没有计划的激情杀人,大概……只用被关十年左右,在狱中表现良好,很快就可以出来。即便被判无期,服刑十年也能申请假释。
用自己的前途和十年青春去换一场复仇,时透月不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值不值。
但如果是她,一定会选择动手。与其在痛苦和悔恨中度过一生,不如亲手做个了结。
*
两周的时间在忙碌中匆匆而逝,萩原研二昨天就拍完了所有戏份,今早还是同之前一样准时出现的片场,把用来放杂物的桌子腾出一角,认认真真坐在桌边写作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她的事必须做到。
时透月换好衣服化完妆,体态端庄地立在主屋角落等待开机。屋子里挤满了人,大家各司其职,紧锣密鼓地进行准备工作。
摄影、灯光、录音组正在调试设备,道具组在仔细确认东西是否摆放在正确位置。
“小月,你过来一下,眼妆有点浓,我帮你改改。”
星名优子设定为十三岁,跟时透月的年龄差只能通过化妆弥补,可妆太重显成熟,太淡又显得稚气,因此她日常被抓去改妆。
剧组共有八名化妆师,主要负责主演们的妆,配角则交由助理先帮忙打底、遮瑕,然后在化妆师的指点下,完成剩下的妆容。
大岛麻里用拇指粉扑蘸取少量粉底液,轻轻拍上时透月的眼皮,动作轻柔得像是羽毛拂过,弄得她有点痒,不自觉地抿起嘴。
“很痒吗?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没关系,不着急,我可以坚持,慢工出细活嘛。”
被她一板一眼的语气逗笑,大岛麻里眼底荡起温柔的涟漪,呢喃道:“小月和我妹妹很像呢。”
“有吗?”时透月闭着眼问。
想到小妹,大岛麻里脸上绽放开甜蜜的笑,“有啊,又聪明、又懂事,还有点早熟,而且她也想当演员哦。”
“诶?”时透月轻声感叹,“感觉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呢,说不定以后还能演同一部戏。”
“哈哈,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
改完妆,道具组的石井孝也偷偷给她递了个布丁,见时透月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他用别扭的语气说:“待会儿饿了就吃这个,别老偷吃食物道具,害我又得重做。”
“我就只吃过一次!”她瞪大双眼,气呼呼地喊冤。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的场务前泽非常“好心”地帮忙解释:“哈哈哈,他只是想找个借口给你送零食罢了。”
“前泽你!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时透月非常庆幸自己第一次进组就遇到那么多好人,大家相处
融洽,虽然剧本比较沉重,拍摄期间的氛围却轻松。
*
终于完成所有拍摄的时透月如释重负,卸下沉重的戏服和妆容,喜滋滋地拉着萩原研二跑去附近有名的温泉酒店体验泡澡按摩一条龙服务。连日累积的疲倦一扫而空。
跑完温泉肚子总是会特别饿,二人就去吃了福冈特产牛肠锅,然后就被狠狠的腻到了。这家店是当地人推荐的,他们此前期待了很久,但苦于一直没有时间来吃。
现在觉得不如不吃,一开始味道还行,煮到后面又咸又油。二人颇有默契地放下筷子,给出的评价完全一致:不如寿喜烧。
时透月本就没吃多少,在街上晃了一会儿又饿了,于是走进路边的一家拉面店,点了碗番茄拉面。
本来只想随便吃点能填饱肚子就行,毕竟拉面这玩意儿不太可能踩雷,结果她刚吃第一口就被惊艳到了!
恰到好处的清爽酸味驱散了牛肠所带来的油腻,蔬菜烫的刚刚好,清脆的口感,甘甜的味道,跟微酸的汤汁相得益彰。
“研二,你要不要也点一碗,真的很好吃!”
萩原研二被牛肠锅腻的是半点食欲都没有,他摇头婉拒:“不了,我吃不下。”
见他这样,时透月也不好强求,“好吧,那待会回去的路上到便利店买几个三明治,你刚才也没吃多点,晚上估计会饿。”
她在为我考虑,她好在乎我。萩原研二战术性喝水,成功掩住上扬的嘴角,“买一个就行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时透月喝了口汤,“我也要吃。”
“你还要吃啊?”萩原研二惊讶道。
他们相识多年,时透月确实要比普通小姑娘能吃点,可此前没有那么多一起吃饭的机会,而且好友松田阵平也是个大胃王,只要有他在,就能削弱小月的存在感
可最近半个月他们朝夕相伴,再加上剧组的演员的食量都非常小,男演员亦是如此,吃的只比他家的猫多一点。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食欲也跟着减退不少,但小月不同,该吃吃该喝喝,关键还完全不长肉,实在是羡煞旁人。而且她吃东西的样子十分可爱,光是看着,他的心情就会变好。
面对他的惊讶,时透月不以为意,丢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怎样?不行吗?”
萩原研二担心小月会认为他在嫌她吃得多,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你吃坏肚子。”
“不可能,我这可是铁打的胃。”她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肚子。
买完三明治和布丁等若干食物,二人满载而归。走出便利店时,时透月感觉气压好像变低了,抬头一看,乌云压的很低,夜幕被染成墨灰色。
“我们快点走,要下雨了。”
一路小跑着穿过大街小巷,在距离旅店还有一段距离的街角,二人蓦地站在原地——楼下停了两辆警车。
红色和蓝色的警灯交替闪烁,天边飘起小雨。
第90章 动机是什么都是我的错
咒灵又出现了?不可能吧。
上次那件事发生后,时透月担心目击者的恐惧和不安会滋生咒灵,就拜托五条悟寄了点符咒过来。收到后她按照要求,把符咒贴到旅店东南西北四个角,作用是抑制负面情绪具象化为咒灵。
但就算真的出现也没关系,她做了两手准备,甚尔寄来的咒具小刀她都随身带着,再遇到咒灵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走,我们过去看看。”
说完,时透月拉着萩原研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还未靠近,便瞧见一男一女被警察押着上了警车——是石井先生和大岛小姐!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时透月顿时慌了神,三步并两步地冲到警车跟前,趁着车门还未关上,磕磕巴巴地问:“麻、麻里姐姐,发生什么了?你、你……”
随着视线的下移,问话声戛然而止。大岛麻里穿了件米色的风衣,风衣之下,是沾着零星污渍的长裙。那是一种介于深红和黑褐之间的颜色,像不小心弄上去的咖啡渍。
可她身上却散发出铁锈味,而不是咖啡香。
“抱歉。”大岛麻里扭过头不再看她,身体在发着抖,呼吸声也在发抖。
雨势突然转急,盖住了淅淅沥沥的啜泣声。
时透月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覆盖了一层水膜,身着制服的男警察轻轻将她拉开,并关上车门,表情复杂地低头看她一眼,“请你不要妨碍警方办案。”
她木着脸僵在原地,仿佛身处真空环境,周遭发生的一切都被按下静音键,能看清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看清楚他们的动作,却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
后来好像是被萩原研二拖回房间的,直到看见对方满眼焦急地拿纸往她脸上按,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中野达夫死了,犯人共有两名。
至于具体动机是什么,剧组的其他人也不清楚。
只知道大岛在中野的房间用烟灰缸砸了他的头,随后跑回自己的房间。她呆坐了一会冷静下来后,就立刻报警自首,说自己杀了人。
但那个时候中野还没有死,他是被石井了结的,凶器为同一个烟灰缸。石井杀完人后,用中野房间的电话报了警,他选择隐瞒部分事实,自己抗下所有罪责。
警察赶来的时候,二人各执一词。最后鉴识科通过尸体头上的伤口,以及他们身上的血迹为依据,最终还原事件真相,判断出两人行凶的先后顺序。
“石井先生……是不是喜欢大岛姐姐?所以才会……”萩原研二的脸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苦涩,声音暗哑地说。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认识的人中有的死了,有的故意伤人,有的杀了人,换做是谁都难以接受。就在今早,大家还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谁曾想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沉默良久的时透月哽咽着开口:“都是我的错。”
萩原研二睁大的双眸中透出惊讶,连忙安慰:“跟你没有关系,发生这种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不要责怪自己,你又不能预知未来……”
他绞尽脑汁,陆陆续续地说了好多话,但时透月几乎都没有听进去。
她知道这确实是她的问题,因为潜意识里把复仇的行为给正当化,导致预知日记将今天发生的事从“不幸事件”中排除,没有写上去。
异能力是潜意识……不,应该说是她本人意志的体现,她曾多次抱怨自己的异能力不靠谱,遗漏了好几件本该提前预知的大事。
不该怪异能力,而是在她的潜意识里,认为那些事根本无关紧要,只不过是碍于道德约束和社会规训,让她表面上觉得重要罢了。
这个能力被她这种人使用简直是暴殄天物,假如能换给一个心地善良、真心实意地为他人着想的大好人,一定能派上更大的用场。
在不久之前,她还狭隘地认为在日本宽松的法律面前,复仇是一件划算的事,可真当这样的事发生时,她只能感觉到后悔和自责。
两个年轻人的大好前途没了,中野先生的家人该有多痛苦,三个家庭就这么毁了……如果她当初在察觉到那道杀意的时候,能稍微上点心,能够防范于未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会有人失去父亲、丈夫和儿子,不会有人的孩子变成罪犯,三个家庭平静的日常将继续下去。
可如今……不管说什么都晚了。
*
福冈警署的审讯室内,在长久的哭泣后,大岛麻里总算平静下来。
审讯室正中的椅子像浮在海里的孤岛,处于孤岛上的她,没有感到害怕或是迷茫,有的只是后悔和自责。
两名警官坐在理她不远的长桌后面,挨着墙的那端放着台电脑,屏幕的亮光印在警员厚厚的眼镜片上,看不清镜片下的神情。
负责问询的警员用例行公事的口吻道:“你还记得案发的具体时间吗?”
大岛麻里摇头。
“你跟被害人有什么过节?发生争执的原因是什么?”
“我……”话语在口中僵了好一会,才缓慢地一点一点流出来,“我妹妹死了,是两年前的事,她被喝醉酒的中野从站台推了下去……”
辩护律师把重点放在他当时醉的不省人事,并非故意为之,还反复强调被告有个和死者差不多年纪的女儿,犯下这样的罪行,被告也感到痛心疾首。
当时中野在法庭上声泪俱下,甚至不顾阻拦,对旁听席上的死者家属磕头道歉,他说自己很后悔,如果不是因为上有老下有小,一定会以死谢罪,还说下半生都会活在痛苦和悔恨中。
“我们当时看他哭得那么伤心,天真的以为他是真心悔过,判决
下达后,也没有提起上诉。”
法院裁定中野为过失杀人,鉴于他是初犯,在法庭上认罪态度良好,并且作案时处于醉酒状态,最终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两年执行。
“但没想到后来再见面,他居然没有认出我来。”
大约是半年前的事,大岛麻里的好友作为化妆师助理参与了某部电影的拍摄,但好友不幸感染风寒,拜托她去顶了两天班,就是在那个时候意外碰见中野达夫。
“妹妹出事那年我还在念高中,那时候很胖,满脸的青春痘,也不会打扮,妹妹走了之后我因为悲伤过度,瘦了差不多四十斤,后来又去化妆学校学习。我就安慰自己说是因为变化太大,他才没能认出来。”
假如旧事重提,想必双方都不好受,所以大岛也没有特地跑去中野面前提及此事,直到这次被分到同一个剧组。
警员听罢,用平静的语气问:“案发地点是中野的房间,请问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把我叫过去,我以为他终于想起我是谁了,打算像在法庭上那样道歉,为之前没能认出我而道歉。”
大岛麻里自嘲地笑了笑,牵起的嘴角落下,旋即变成一道狰狞的伤口。
“没想到那个混蛋突然对我动手动脚!我又生气又害怕,就喊出了妹妹的名字,说我是大岛明里的姐姐,让他住手,可那个家伙却、却问我大岛明里是谁?”
“可笑吧,杀人犯不记得自己杀过的人叫什么名字,还打算猥亵死者的家属,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满头是血地倒在地上,我手里抓着沾了血的烟灰缸。”
说到这,她紧紧抱住双臂,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两位警员低声交流片刻,叫来一位女警察,带大岛去做进一步取证。
如果她说的是事实,身上有可能会留下相关证据。那么事件性质也会从蓄意伤人变成正当防卫。
同一时间,另一间审讯室内,石井孝也面对问询却不太配合。
“都说了是我干的了,动机什么的不重要吧!看那家伙不爽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我这是替天行道!”
办案经验丰富的警员面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语气平静地说出刚刚得到的信息。
“大岛麻里是你妹妹吧,父母离婚后她跟随母亲生活,姓氏也改了,与其说你是为了替她掩饰罪行才犯案,不如说是想要替自己的小妹明里复仇。”
石井沉默片刻,哑声问:“麻里……会被判刑吗?会被判多久?如果愿意赔偿家属,能不能判的轻一点?我……”
警员出声打断:“请不要提和案件无关的问题。”
“……”
短暂的寂静过后,审讯室的门被打开,进来一位个子不高的女警察,她俯身凑到负责问询的那位警员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大岛麻里的脸部和颈部均检查出唾液,目前已经提取,正在实验室鉴定是否为中野达夫所有。在大岛的手腕、上臂和肩膀留有痕迹明显的手印,经比对,大小和中野达夫一致。
待女警察离开,警员抬手捏了捏眉心,“大岛小姐有可能无罪释放,你满意了吗?快点交代犯罪过程,自觉点,别让我一遍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