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他骗我。”
江勉性格沉稳, 手段果决,江老爷子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可惜人总有个弱点,但凡事关乔钰, 他整个人就会变得格外焦躁,说话做事都充斥着浓浓的不安。
电话那头的人眼见着他又要发疯,连忙轻声细语地劝诫。
江勉闭上眼睛顺了好一会儿气,等到心情稍稍平复一些,这才挂断了电话。
黄昏的阳光带着暖,在木地板上划出几块规整的矩形。
开放式厨房的操作台上放着绿植, 舒展的叶片镀着金色的光,被新风系统送进来的风吹得小幅度轻颤。
江勉收起手机, 转身瞥了眼卧室, 房门竟然只是半掩着。
他动作一顿, 快步走过去, 见屋里的乔钰还在睡,稍稍松了口气。
“也不饿么?”江勉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 乔钰睁开眼睛。
两人一站一趟, 床上床下对视。
“吵醒你了?”江勉把被褥往里推推, 坐在床边。
乔钰收回目光,仰躺着看向天花板:“几点了?”
高烧烤得他声带嘶哑,一张口被自己的音色听得一惊。
头昏脑胀的,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噼里啪啦地碎着, 像年后屋檐上的雪,被太阳一晒, 化成水稀稀拉拉往落掉。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乔钰快睡了一天。
他的烧退得差不多了,最起码感觉没那么头疼。
虽然鼻腔依然堵着, 但好歹勉强通了一个,不用张着嘴呼吸了。
“不吃点东西吗?”江勉给乔钰递过去外套。
乔钰摇摇头:“学校还有事情。”
相比于之前的相处,他们和谐的可怕。
乔钰不骂他,也不冷着他,跟他正常沟通,说话做事不带情绪。
“阿钰,”江勉在玄关叫住他,“吃点饭吧?”
“不用,”乔钰躬身穿好鞋子,“我去吃食堂。”
江勉拿了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给他戴上,乔钰没有拒绝,乖乖地戴着了。
江勉想想还是一起跟了出去,把乔钰送去了学校大门。
“我最近要离开一段时间。”江勉说。
“嗯,”乔钰站定在路口,“有事电联。”
江勉张了张嘴,到底没从这句话里挑出什么错处:“好,我再来找你。”
乔钰向学校走去,进大门前突然转身往后看去,江勉还站着原处。
他还穿着之前那件深灰色的大衣,衬得人身形修长。
就是头发没有打理,显得有些杂乱,最近应该发生了很多事情,搞得江勉心力交瘁。
自己大约就是最麻烦的那个。
乔钰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其实能看出江勉身上那种茫然的局促,像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小狗,害怕因此被丢弃,所以对主人言听计从。
可这个错太大了。
乔钰收回目光,转身进了校门。
寝室里没人,乔钰穿戴整齐,一头倒在床上。
先是闷了一会儿,然后保持着挺尸的状态,扯掉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学校没什么事,周书禾已经替他请了一天的病假,之所以非要回来,只是不想和江勉在一起罢了。
努力压抑的情绪在独处时开始沸腾翻涌,乔钰缓慢地蜷起身体,把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那里疼得厉害,有什么东西正噼里啪啦地碎着。
这种感觉让乔钰想起年后屋檐上的雪,被太阳晒后化成雪水,稀稀拉拉往下落掉。
失重般的下坠感十分难受,乔钰把脸埋进被褥间,沉默着压抑快要失控的情绪。
因为眼泪过敏,他一般不会放任自己哭泣。
这些年也就是照顾姥姥会遇到点麻烦,他更不会在姥姥面前哭。
情绪这种东西,你憋一憋,把最开始那股劲给憋过去了,之后想想也就觉得没什么。
乔钰一直都这么憋着,自己能把情绪闭环消化了。
偶尔季仲远碰到了,开解他几句,乔钰就嗯嗯啊啊地应着。
季仲远被他的反应逗笑,说“也不知道是谁安慰谁”。
乔钰颓废过,一蹶不振了好久。
所以当他重新站起来之后,是不会轻而易举地再次倒下的。
可这次的打击太大了。
大到乔钰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
真相猝不及防拍在他的脸上,那种火辣辣的痛感,乔钰用尽全力也只能从江勉身边体面的离开。
被放弃已经很可怕了,被放弃后还要被欺骗。
而他还就真的信了,安慰自己如果江勉没失忆是一定会回来找他的。
他甚至还在琢磨江勉之前说的“一些时间”是多久时间,乔钰想想都觉得自己可笑。
眼泪被被褥吸收掉,除了洇出一小片深色,没有其他痕迹。
乔钰又自顾自地坐起来,吸吸鼻子,起身去卫生间去洗了把脸。
手机上是江勉发来的信息,他看到了,没有点开-
江勉还和之前一样向乔钰报备日常,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他看着乔钰的头像出神,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谈恋爱了吗?”江锦华随口问道。
江勉收起手机:“是予鹿。”
江锦华微微挑眉。
虽然秦家比不得江家,但在京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户了。
秦予鹿是秦家唯一的大小姐,后面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母亲是已经过世了的原配,但在秦家的地位还是挺重的。
江勉能和秦予鹿凑一对,多少带了点江老爷子的意思。
要真单拎出两人的身世,算江勉攀了高枝。
“真好啊,你俩也算郎才女貌,以后成了家,就在京市站稳脚跟了。”
江勉笑笑,拉开办公室的门:“那是予鹿的。”
“别太惯着了,”江锦华先走进去,“你可是江家未来的接班人。”
江锦华这话说的有点意思,他身后跟的两人都下意识抬了眼。
当初老大意外去世,江老爷子把江勉找回来,是想让他当江君尧的磨刀石。
养蛊一样去养儿子,彼此争得头破血流,留下来的那个肯定是最好的。
可惜,事情的走向并没有如他所愿。
江勉在国外老老实实念书,偶尔回国就给江君尧收拾烂摊子。
对于权利和金钱,江勉表现得并不感兴趣,也正因如此,哥俩关系甚至还不错。
这次回国,虽然江老爷子明面上说了让江勉多接触公司,但也就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实打实放权给他。
江勉背了个空壳,手上一点股份没有,做什么都会被人掣肘。
不过好在最近和秦家搭上关系,靠着还算出挑的皮相把大小姐迷得非他不可,江锦华也终于愿意正眼瞧瞧这位后起之秀,掂量对方究竟几斤几两。
江勉真傻假傻他说不准,但咬人的狗不叫,江锦华知道这点。
因此,他时不时就会抛出去一些半真半假的话,再去观察江勉的反应。
江勉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似的,走到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江君尧我搞不定,你想想办法。”
话题推进到一些危险的内容,其他人放下手上的文件,纷纷逃离现场。
江锦华听后笑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江勉整个人放松下来,往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我爸到底什么意思啊?”
把他从国外喊回来,天天找他干活,最后什么都不给。
打工人还能有个三瓜俩枣呢,他这大冤种纯牛马?
江锦华瞥他一眼:“急什么。”
江勉耸了耸肩。
相比于人前,江勉和江锦华私下相处时要放松许多。
像是卸了平日里假装出来的温和礼貌,此刻尽显骨子里原本的慵懒怠惰。
“江君尧是把临城的地给我管了,但钱都进了他的口袋,我试着去要更多权限,一旦涉及股权和所属,他压根不放一点,精明着呢。”
江锦华也靠坐着:“黑水池子里泡大的,再傻能傻哪去?”
江勉叹了口气:“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样,我还有块地最近正在招标,老爷子比较看重这个项目,这事你去干,干得漂亮点。临城那点芝麻,老二想要你就给他吧。”
江勉又接到了一单大活,懒洋洋地道谢:“谢谢三叔。”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你最近往淮城跑得太勤了吧?”
江锦华话锋一转,直直注视着江勉的眼睛。
江勉正低头玩着自己的指甲,无所谓道:“不耽误我办事吧?”
“你以为能瞒过你爸?”
“知道就知道呗,”江勉伸开五指,自我欣赏了一下,“谁外面没个人啊?”
这话说得无法反驳。
江锦华只好退而求其次:“你要玩也收敛着点,别让老二抓着辫子,搞自己难看。”
“他好意思说我?”江勉起身往办公室外走去,背对着江锦华抬手告别,“您担心的也太多了。”
出了办公室,江勉接到秦予鹿的来电。
不过电话那头说话的人倒不是大小姐,而是江君尧。
“怎么样?”
同事迎面走来,笑着同他点了下头。
江勉礼貌地回应过去,也挂上微笑:“再说。”-
开学半个多月,乔钰按部就班的生活。
学习、兼职、回家陪姥姥睡觉。
月中收到了一台笔记本,应该是江勉买的,乔钰没拆。
他努力想把江勉的出现淡出自己的世界,可姥姥和孙姨的嘴里时不时就会冒出江勉的名字。
一开始乔钰还有点反应,但慢慢地就开始逐渐麻木,最后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说江勉在外地上班。
也不失为一种变相的脱敏。
季仲远依旧会在夜班后载乔钰一程,聊天的话题避开某人,还算轻松。
三月底是季仲远的生日,乔钰还没想好送他什么礼物,干脆就直接问了。
“陪我去爬次山吧。”季仲远说。
“啊?”乔钰扭头看过去,“爬山?”
“昂,”季仲远抬抬下巴,“本来想拉着我妈,她嫌累,不乐意去。”
乔钰收回目光,低头“唔”了一声,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季仲远的人缘不差,想去爬山不至于找不到人。
对方的意思挺明显的,就是想带乔钰出去玩玩。
这要换成平日里的一问,乔钰肯定是不去的。
他舍不得钱也没有时间,而且和季仲远一起去,多少有点不合适。
可怪就怪在他上一句刚问了季仲远想要什么礼物。
“不去?”季仲远看出他的犹豫。
乔钰缩缩脖子,把自己窝在车座上,小声道:“我……我导师不一定放我……”
“那就算了,”季仲远深深叹了口气,刻意加重了语气,“那真是,没办法呀!”
乔钰被他说笑了:“远哥,你如果想我开心点,就让我请你吃顿饭吧!”
季仲远瞥他一眼,话里带着笑:“自作多情了啊。”
乔钰揉揉鼻子,妥协了:“爬山的话,要去哪吗?”
晚上十点,季仲远在路边停了车。
乔钰摘了安全带,书包挂在他一边肩膀上,从车上拎下季仲远买的两杯奶茶。
“砰”一声车门关上,他站定的同时也愣了一下。
巷口的路灯下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乔钰下意识就错开视线。
“哟,”季仲远倒是没避着,“他还找你呢?”
乔钰呼出一口气,重新抬起目光,从纸袋里拿出一杯奶茶分给季仲远:“别理他。”
季仲远极其自然地接过来:“谈崩了?”
“没得谈,”乔钰低头戳开自己那杯,和季仲远一起走过去,“他骗我。”
季仲远竖起八卦的小耳朵:“骗你什么?”
“失忆是装的。”乔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中午吃什么。
季仲远没多惊讶。
他只是抬手揉了下乔钰的后脑勺,接着,那只手自然而然地垂下,搭在了乔钰肩上,呈现出一种半搂着的动作。
乔钰并未排斥。
江勉看着两人并肩走过来,季仲远还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再怎么说也是看着对方长大的,他一个当哥哥的还不至于让弟弟下不来台。
江勉沉着脸,没接这份好心。
高中时期他就和季仲远这种三好学生不对付,后来和乔钰在一起后,更是越看季仲远越不顺眼。
那时江勉觉得可能是因为季仲远比他早认识乔钰,也比他多陪了乔钰几年,所以嫉妒。
他坦然接受这份嫉妒,把这份心理归结到自己身上。
但现在看来,季仲远对乔钰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没缘由的反感理所应当,就没必要再笑着去装什么好人。
江勉直接上手把乔钰肩上的背包提了过来。
背带抽离的同时扫开季仲远的手臂,很猝不及防,乔钰肩膀一轻,能感受到季仲远和江勉之间浓浓的火药味。
当着季仲远的面他不想和江勉争吵,那样不体面。
乔钰偏过脸:“远哥,你先回去吧。”
季仲远点了下头,挑衅似的抬手,偏要在乔钰的发上又揉揉:“车上说的事你等我通知,今晚睡前给我发条信息。”
乔钰应了一声。
季仲远离开后,江勉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乔钰不傻,知道原因,但他仍然默许了季仲远的所有行为。
不是故意想气江勉,只是觉得自己没必要在江勉面前刻意避嫌。
就像他俩真有什么一样。
乔钰伸手,想从江勉手上拿回自己的书包。
江勉不放,两人僵持了片刻,最后乔钰放弃了。
“我们不要这样。”
他发现自己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跟江勉说话了。
“我承认我们之前的确在一起过,但那是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我对你没什么感觉,以后也不会发生什么。江勉,好聚好散行吗?”
如果江勉真的失忆,那曾经的不告而别尚且可以得到一个解释。
但他并没有,不仅失去了解释的机会,还多了一层欺骗。
乔钰没法儿把这些不当回事。
但江勉也冷静了许多:“我们散不了。”
不带商量的语气,明晃晃的告知。
乔钰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江勉不懂:“因为我总离开吗?”
乔钰说不出真正的原因,顺势点了点头。
“最多一年,”江勉道,“我处理完江家的事就跟你坦白一切。”
“不用了,”乔钰只觉得疲惫,“我不想知道。”
书包还在江勉手里,但乔钰也不想要了。
他走进巷子,与江勉擦肩而过时被攥在手腕:“乔钰。”
又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就像犯错的也是他。
乔钰往后挣了挣:“放手。”
江勉的手劲很大,他根本挣脱不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乔钰颤着声,“能不能给彼此留点体面?”
“体面?”江勉扯了扯唇角,“那算什么东西?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
江勉的脸色很差,视线死死地锁住乔钰。
乔钰被他盯得有些怕了,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你现在不要我,不如杀了我。”
第25章 第 25 章 “江勉不是这种人。”……
诚然这五年里江勉变了很多, 外貌、学识,甚至身上隐隐约约的气质。
那些都是很难改变的东西,硬被时间缓慢冲刷成另一个样子。
可即便如此, 江勉的倔驴脾气一点没变。
没认识乔钰时他就是个铁头犟种,在家里跟姥姥犟,去学校跟老师犟。
之后养亲近了,愿意顺着点乔钰,但也就一点,一旦有了争执, 俩人能掀翻屋顶,吵得面红耳赤。
江勉吃软不吃硬, 乔钰偏偏不就跟他服软, 两人一个比一个倔, 争执的最终结果取决于乔钰掉没掉眼泪。
江勉看不得乔钰掉眼泪。
倒不是怕他哭, 是怕他过敏。
乔钰欠欠的,专门用这个拿捏江勉, 眼泪出来了擦都不擦, 随便它流。
江勉要是没动作, 他明天的脸就能肿的不能见人,这种恃宠而骄的心思都懒得遮掩,江勉还就专吃这套,每次都被拿捏。
他愿意惯着乔钰, 什么事都能商量妥协。
但分开不可以,乔钰脸肿成猪也不可以。
“三年前我发现江家用我的名义在国外注册了很多空头公司, 调查之后发现旗下产业涉及跨国洗钱,我的朋友正在追这个案子。”
乔钰愣住了。
江勉说的这些乔钰不是听不懂,主要是这些东西离他这种小老百姓太远了, 感觉只能出现在电影里的东西被冷不丁被提到了面前,还是有点懵的。
江勉追上一句:“我只能说这么多。”
乔钰下意识左右看看,巷口并没有人。
犹豫片刻,还是松了口:“先回家吧。”
孙姨还没走,见着江勉嘘寒问暖了半天。
姥姥还醒着,等着看一眼乔钰才睡觉。
江勉跟在乔钰屁股后面还想往里进,被半道上拦了下来。
“想挨打?”乔钰问。
江勉诚恳道:“想的。”
欠的吧。
乔钰还是没让江勉进。
他去卧室把姥姥哄睡着,孙姨也回了家。
客厅只剩他们两人,乔钰倒了两杯热茶,递给江勉一杯。
“所以……”乔钰不敢置信,“你帮你朋友调查你家?”
他缓步走到客厅的矮沙发上坐下,对自己总结出来结果还是抱有怀疑。
江勉接过水杯:“可以这么说。”
乔钰微微睁大了眼睛。
大义灭亲啊这是?
虽然道理上是应该的,但情理上还是有点震撼。
“你不会被牵扯吧?”乔钰问。
江勉坐在他的身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没有立刻回答乔钰的问题,反而迎上对方的目光,静静地回看过去。
“担心我?”
乔钰想吃了个苍蝇,把脸转回去。
江勉勾起唇角,脸上浮起心满意足的笑:“不会,我提前报备了。”
乔钰捧着水杯,把下巴磕在杯沿上,热水蒸着他的鼻腔。
他还有点感冒,现在晕晕的。
“老头快死了,老二和他叔打得热火朝天,我两头搅浑水,所以没什么时间来找你。”
乔钰听得好奇:“怎么搅?”
江勉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用食指在自己脸上点点。
乔钰没懂:“用脸搅?”
江勉眼睛一弯:“亲一口。”
乔钰瞬间冷了脸。
江勉笑得更开心了:“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乔钰面无表情:“零人担心。”
“算我自作多情,”江勉换了个话题,“能告诉我你和季仲远在车上说了什么事吗?我很担心。”
乔钰沉默着喝自己的水,然后开口:“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江勉顿了顿:“这不难打听。”
乔钰无言以对。
“所以车上说的是什么事?”江勉又问。
乔钰觉得没必要隐瞒:“出去爬山。”
“不行,”江勉几乎不带迟疑地,“江锦华已经知道我来你这了,你不能乱跑。”
乔钰不喜欢这种被干涉的感觉:“那你别来。”
江勉非常直白:“可我想你。”
乔钰停了会儿,没吭声。
江勉又说:“虽然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无论是江锦华还是江君尧,激怒江勉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好处。
会针对乔钰的除了他那个便宜爹没别人,但最近他们正演着父慈子孝的戏码,多半也不会突然撕破脸皮搞对方难看。
“不会太久,”江勉翻过乔钰的手掌,五指交错,与他贴着手心,“我保证。”
说话时,勉一直看着乔钰的眼睛,他没有说谎,乔钰能看出来。
但这份坦诚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分量。
“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乔钰也同样看着江勉的眼睛,用最后一丁点的期待去问。
可江勉只是把他的手拉过来,贴在侧脸,闭上眼睛:“阿钰,我好累。”
声音低低的,是一种能感觉到的疲惫。
因为这句话,乔钰没把人大晚上的往外撵。
心软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知道撵也撵不走,干脆就不费那个劲了。
睡前,乔钰不忘给季仲远发信息。
那边问他谈得如何,乔钰思考片刻,回了个“不如不谈”。
江勉跟他说的都是江家的事,他身陷其中分身乏术,也的确是累。
可说一千道一万,这关乔钰什么事?
江勉愿意大义灭亲,卧薪尝胆帮助警察叔叔是他道德高尚,但他和江勉之间完了,完蛋了,不会因为江勉把他们一家人全送进监狱就能改变的。
所以我现在在做什么呢?乔钰忍不住想。
可当江勉抱住他,呼吸平缓地陷入睡眠,乔钰的目光落在他微皱的眉头,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
或许真的太累了吧-
等到江勉睡着,乔钰自己去了卧室。
现在已经开春,陪护床的薄被子睡着也不冷了。
他也睡不太着,醒了之后一看手机,才四点多。
屋外的天还没亮,今天应该是个晴天。
乔钰刷了会儿单词,突然听见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下意识关了手机,卧室的房门被轻轻打开,江勉只是看了一眼,又很快关上。
又要走了?乔钰想,这也太早了吧。
他在继续装睡和起床告别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但等他穿上外套下床时,江勉那边已经开门出去了。
乔钰连忙穿上鞋子跟上去。
他怕吵醒姥姥,没有开灯也没有出声。
等到出了卧室,这才急急忙忙跟过去,想叫住江勉,却隔着窗户听见对方轻声道:“你在那别动,我这就过去。”
乔钰脚步一顿。
在这个不正常的时间点,江勉是去见谁?
好奇心驱使着他一路跟了过去,直到快要走出巷子,在巷口的阴影里,他看见一个高挑漂亮的姑娘站在路边,小跑着迎上江勉,对着他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
“干嘛不接电话啊!大晚上的我都没地方去!”
江勉站着让她打,估计也不怎么疼:“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我来抓奸啊!”那姑娘哼哼两声,“你的小情人呢?带出来给我看看。”
她说着,目光往江勉身后看过去。
莫名的心虚,吓得乔钰后退半步。
接下来的谈话他没有再听,也没那个必要。
他快步回了家,把房门从里面反锁,一手扣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衣襟,用力地往外撕扯。
可喉间发堵,难以呼吸。
他缓慢地蹲下,手指按着门板往下,只觉得自己被抽完了骨头,整个人像一滩黏腻的泥水,顺着墙壁一点一点滑落下来。
绝望得悄无声息。
江勉把秦予鹿安顿好,再回来已经快五点了。
屋里静悄悄的,一如他走时的模样。
距离乔钰起床还有一个多小时,他脱了外衣,重新躺进被子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然而不过十几分钟,江勉察觉有人靠近,蓦然惊醒,发现乔钰站在他的床边。
屋里没开灯,模模糊糊看不清脸。
江勉下意识去拉乔钰的手,乔钰就这么顺势坐在了床边。
“怎么了?”江勉问。
“睡不着。”乔钰哑着声说。
“一起睡。”江勉掀起被子,往里挤了挤。
乔钰躺在他的身边,枕着他的手臂:“你手机呢?我定个闹钟。”
江勉从外套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屏幕:“六点起?”
乔钰轻轻“嗯”了一声。
“睡吧。”江勉把手机搁在床头,侧身揽过乔钰肩膀,把人带进怀里。
乔钰转了个面向,背对着他。
江勉也不介意,只是往乔钰身上又贴了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身后的呼吸平稳绵长,乔钰这才从被子里探出手臂,拿过江勉搁在床头的手机。
解锁密码先用了江勉的生日,不对。
再换了自己的生日,解锁了。
乔钰点开常用的社交软件,里面有很多条接受并不提示的未读信息。
对方的备注亲昵而陌生:予鹿。
他继续点进这个人的朋友圈。
九宫格自拍,照片里面的女孩儿漂亮又开朗。
往下翻翻,是过年的时候,她晒了两张转账截图,文案只有三个字:臭直男。
乔钰抖着手点开大图,转账方是江勉。
而转账有两笔,一笔是520,一笔是1314。
乔钰看了很久。
然后关掉手机,放回了原位。
早上五点半,乔钰出了门。
他先是给孙姨打了电话,说今早自己有事,想让她早点过来。
然后他又给周书禾发了信息,说自己身体不适,希望和代自己向导师请一天假。
把所有事情交代完毕,乔钰扶着墙,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砖块上。
他觉得恶心,头晕目眩,胃里泛着灼人的酸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拧成一团。
想吐。
乔钰往墙上轻轻撞了撞。
疼痛缓解了心底源源不断往外冒的呕吐感,像是有瘾,他的力度越来越大。
越痛越痛快。
“小钰?”季仲远一把扣住乔钰肩膀,把他往后一扯,“你干什么!?”
乔钰头重脚轻,往后摔进对方怀里:“远、远哥?”
他的声音发颤,似乎清醒了一些,努力让自己变得正常:“我……我好像不是很好。”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季仲远抬手按在乔钰的前额,触碰到了黏腻的血迹,眸间满是震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不想在这,”乔钰哽咽道,“你能带我离开吗?”
季仲远把乔钰带回了他家里。
乔钰的状态很差,窝阳台边的懒人沙发上,跟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
看着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挺平静。
但季仲远知道,如果真没事的话乔钰是可以自我消化负面情绪的,他不会把如此反常的一面展现给其他人看,包括自己。
“孙姨已经到了,”季仲远蹲在乔钰的身边,在他身上盖上一条毛毯,“冷不冷?我煮了粥。”
“不冷,”乔钰垂着眸,浓密的睫毛被眼泪凝成漆黑的一小撮,“远哥,我又让你担心了。”
“从小就这样,”季仲远抽了张纸,把他的眼泪擦干净,“习惯了。”
他出房间请了个假,顺便去厨房盛了半碗粥进来。
乔钰歪着身体,靠在阳台的窗框闭着眼。
晨光熹微,落在他的脸上,额头上破了层皮,还有轻微青肿。
瓷白干净的皮肤像一块无瑕的温玉,上面隐约有清浅的泪痕。
季仲远提了裤脚,坐在他的身边。
手里搅着的米粥冒着热气,抬头看了眼窗外鱼肚白的天空,想了想,往乔钰身边挪了挪,把对方的头轻轻扶过来靠在自己肩上。
“吃点饭,不然去床上睡会儿。”
乔钰轻轻摇了摇头。
季仲远坐在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
乔钰没有开口,他就不先去问。
虽然感觉事情好像有些严重,但多半离不开江勉,季仲远懒得提这人。
“远哥。”
“嗯?”
“江勉有女朋友。”
“……”
这信息量太爆炸了,季仲远停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江勉不是这种人。”
好歹也算看着对方长大的,季仲远虽然不喜欢这小孩,但是江勉的人品应该不会败坏成那样。
“这应该有误会,当面问清楚会比较好。”
可乔钰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那通电话,乔钰也不认为江勉会骗他。
就像现在这样,乔钰也不认为江勉会做出这种事。
“怎么问呢?”乔钰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我问不出来。”
季仲远说:“我去问。”
如果江勉真干出这种事,受害者不仅仅是乔钰,还有那个女孩儿。
无论哪个原因,季仲远这一拳头都要砸在他的脸上。
“求你别问。”乔钰闭上眼睛。
他已经足够狼狈了。
第26章 第 26 章 疯子和他接了个漫长湿润……
早上八点, 天完全亮起来。
乔钰腮帮鼓鼓,脸上通红一片,看起来有些滑稽。
江勉发来信息, 问他去了哪里。
乔钰没回,把江勉拖入黑名单。
他窝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醒后喝了点粥,慢慢恢复过来。
最开始的那股震惊和伤心过去了,现在想一想也无可厚非。
江家当初费老鼻子劲把他们分开,又怎么会允许江勉再回头找他?
一个没爹没妈的穷小子和男的搅在一起没关系, 但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富二代怎么会走这条路呢?
喜欢也是有点的,但也就一点点。
像喜欢小猫小狗那样的喜欢, 闲来无事就喊出来逗一逗。
原来人真的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江勉长成了他十七岁最讨厌的模样-
和江勉分开后一个星期, 乔钰和季仲远一起去爬了山。
那天天气很好, 气温偏高, 隐约有初夏的感觉。
乔钰送给季仲远的礼物是一件薄款冲锋衣,第二件半价, 他给自己也捎了一件。
他们早上出发, 直到午后才爬上山顶。
山顶的风景很好, 乔钰热了一脑门汗,找了个风口坐下,和季仲远的肩膀挨在一起,边说着闲话边分享同一个橘子。
“别太贪凉, ”季仲远说,“汗都没干, 会感冒的。”
乔钰乖乖把拉链拉上:“我衣服穿厚了。”
相比于江勉的惊涛骇浪,季仲远就像一条温和的溪流,从他懵懂时就在身边。
虽然他们没有那样亲密无间, 但季仲远陪他的时间更久,在每次乔钰孤助无援时,也都是季仲远拉着他继续往前。
这种关系超越了友谊,甚至可以归纳为亲情,乔钰很珍惜季仲远,所以在对方捏起他额前的碎发时,乔钰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
“结疤了。”季仲远笑笑,收回了手。
回校之后,乔钰开始忙碌起来。
他的导师参与了一项国家重点研发计划,乔钰和周书禾分别负责同一个课题下的两个子项目,同时初步定下了个人具体的研究课题。
开学后本就加重了的课业翻倍,乔钰以前闲下来会想着搞钱,但现在一有空闲时间就往图书馆里扎,捧着电脑在知网里如饥似渴。
五一前,他和师兄一起去省外出了趟差。
主要去项目现场采集现场数据,以及倒腾一些校内没有的实验仪器。
成堆的任务和小山一样的资料忙得他晕头转向,江勉的事暂时被抛在脑后,来不及细细伤感。
季仲远依旧会在乔钰下晚班时接他回去,在车上说一说最近的小事。
江勉就像是他平静生活中投下来的一颗石子,虽然惊起一圈圈的涟漪,也终究被时间消磨,归于平静。
有时夜深人静,乔钰会想江勉的那个女朋友。
觉得可惜,也会同情,有不甘有嫉妒,乱七八糟什么都想,但天一亮,他就收收自己的心思,把所有的感性想法压在原则性问题之下。
他不妥协-
五一放假前一天,出差报销的经费批了下来,导师没亏待他,明里暗里加一起都够他做两个月的兼职。
乔钰理了理自己的小钱包,扣除医药费和生活费,剩下的钱存起来,和江勉那两张没带走的银行卡放在一起,如果有机会就一起还给对方。
周书禾假期留校,缠着乔钰一起写完开题,然后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早上睡到自然醒,下午带姥姥去复诊。
姥姥最近话少了很多,也不小勉小勉的说道,黏着乔钰问来问去。
医生说话少不是好事,让乔钰平时多跟她聊聊天,乔钰一一记下,打算过几天带姥姥出去转一转。
可惜天不遂人愿,之后连着下了几天的小雨。
大概是入了夏,淅淅沥沥地淋了这么久也只觉得清新凉爽。
乔钰额头上结了粉色的疤,因为伤口不重,所以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他偶尔洗漱时会撩开刘海,靠近镜子去找头上和眼睛上的疤痕,看见了摸一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江勉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消息了,就在乔钰放平心态,觉得以后的日子大概都这样过下去时,他又出现了。
一个雨夜,江勉敲开了乔钰家的门。
他身上湿透了,带着一身的酒味,乔钰只看了一眼,就把门“砰”一声关上了。
江勉就在门边站了一夜。
乔钰听外面没动静,以为江勉走了,结果隔天门一开,吓他一跳。
江勉捻灭手上的烟,二话不说推门进去,偏头咬上乔钰的嘴唇。
乔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干涩的轴承“吱”了一声,接着大门被穿堂风重重摔上。
“哐——”
震得乔钰耳膜生疼。
他猛地推开江勉。
嘴唇破了,口腔里尝到了血腥味。
愤怒和耻辱让乔钰整个人都在颤抖,他退开好几步,手按在了椅背上。
耳边是剧烈的心跳,砰砰、砰砰、震得头也跟着疼了起来。
“我发烧了,”江勉的声音沙哑,往后靠在门上,笑着说,“阿钰,好冷。”
乔钰突然上前攥住他的衣领,接着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江勉被打的偏过脸去,但很快,他又转回来,单手掐住乔钰的脖颈,瞬间两人位置对调。
“手疼不疼?”江勉与他抵着额头,轻声问。
乔钰的后脑勺被按在门上,咬紧后槽牙:“你这个疯子。”
“嘘……”江勉的唇瓣冰凉,贴上乔钰的,“姥姥会醒。”
疯子和他接了个漫长湿润的吻。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乔钰的脸上,唇舌滚烫,带着不正常的体温。
扣在他颈间的手指避开咽喉,此刻略带色情地揉搓在下颚,乔钰闭上眼睛,一口咬在他的舌尖,江勉追着咬回去,谁也不让谁。
约有五六分钟,屋外传来脚步声。
乔钰打了个激灵,这才狼狈地推开江勉。
孙姨来了。
江勉烧得有点严重,体温计一量三十九度一。
孙姨一声“妈呀”喊出来:“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烧上三十九度的人。”
江勉用干毛巾搓着头发:“厉害吧?”
孙姨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乔钰坐在椅子上,还没回魂。
孙姨看他脸红脖子粗的,也想给他量量,乔钰没让,闷声去了卫生间。
客厅里孙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这孩子今天咋回事?感觉怎么还没睡醒呢?你嘴巴怎么回事?上火吗?破这么大个口子?”
乔钰用冷水洗了好几把脸,搓得皮肤生疼,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再出门时江勉已经换上他的睡衣,孙姨正收拾着凳子上湿漉漉的衣服,打算拿去给洗了。
“头疼,”江勉点点自己的太阳穴,“你去学校吧,我睡会儿。”
不等乔钰吱声,孙姨“哎哟”了一声:“烧成这样不挂水能行吗?”
“能行,”江勉躺进乔钰床上,“姨,给我拿点药就成。”
乔钰转身出了家门。
不是纵容江勉留在家里,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
打又打不过,说又不好说,江勉跟块臭石头一样杵在那里软硬不吃,再加上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孙姨从中搅合,他一人根本没办法做什么。
但他能生气,气得一天对着电脑什么都没看下去。
做他对面的周书禾敏锐地观察到了乔钰情绪上的不正常,再加上对方颇为暧昧的嘴唇,有些答案简直显而易见。
“你们……”周书禾鬼迷日眼地看着乔钰,“嗯?”
乔钰把书一摔就走了。
他不知道拿江勉怎么样,思来想去只好给罗昊打电话,企图让他把这个麻烦赶紧带走。
可惜电话那头的罗昊颇为为难:“江少这几天心情不好,要不你就让让他?”
江勉心情不好管他什么事?
乔钰只觉得这个世界荒唐到有些可笑。
他不想见江勉,都快天黑了,有家不能回。
最后,还是季仲远打来电话,问他去哪了,知不知道江勉在他家。
乔钰一开口就酸了鼻子:“远哥,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乔钰不想麻烦季仲远,特别事关江勉,他怕两人起冲突。
可是眼下这个情况,除了季仲远根本没有人帮他。
晚上十点,季仲远在楼下等他。
“你的——”季仲远的目光定格在乔钰的唇上,话说一半收住了,用力咬了口后槽牙。
乔钰低着头,尴尬地抿了下嘴唇:“远哥,你不要和他起冲突。”
季仲远深深吸了口气,偏过脸:“我可能做不到。”
这话一说出口,那多半得打起来。
就江勉那疯劲,谁对上都倒霉,乔钰连忙拉住季仲远的手臂:“做不到的话就算了吧——”
一声清脆的口哨声从上头响起,乔钰和季仲远同时抬头,江勉正叠着双臂,俯身从二楼的走廊上看下来。
“阿钰,放手。”
乔钰怕江勉嘴上没个轻重,说出一些不好的话来,只好轻轻攥了一下季仲远的衣袖,把手放开。
然而下一秒,季仲远却抓住他的手指,把乔钰的手重新握了回来。
乔钰睁大了眼睛。
楼上的江勉收起笑容:“季仲远,你想干什么?”
季仲远大大方方反问回去:“江勉,是你想干什么?”
他们一高一低,平静地对视。
可乔钰就站在季仲远的身后,一直一直也没甩开他的手。
江勉的声音低得可怕:“乔钰,上来。”
连名带姓地喊,应该是真生气了。
“远哥,”乔钰动了动手指,小声道,“你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是吗?”季仲远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觉得很有必要。”
乔钰垂下眸,有些愧疚:“你今天有点生气,我不应该告诉你的。”
他想的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季仲远和江勉打一架,打进医院季仲远的妈妈会心疼。
但从季仲远握住他手的那一刻,最坏的情况就刷新成另一个维度。
那些他与季仲远之间,被糊了一层又一层的窗户纸,可能要在今晚被捅破了。
不行。
乔钰只觉得脑子一阵一阵的麻。
一个江勉就很烦了,季仲远要是也跟着发疯,他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远哥,我们走吧。”
季仲远没反应过来。
“走吧。”乔钰抓住季仲远的手。
就这么带着他,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巷子。
第27章 第 27 章 “阿钰,你最重要。”……
乔钰拉着季仲远跑出巷子, 怕江勉追上来,又特地拐了几个小路。
夜里路上没人,他俩这私奔似的动静也就惊动了江勉一个人。
“还是不要发生冲突比较好, ”乔钰松开季仲远的手,“远哥,你跟我们不一样。”
季仲远有父母有家庭,想做什么就要多考虑一些。
巷子里人多口杂,乔钰怕季仲远一激动就给出柜了。
那就真完了。
自己和江勉再怎么吵都没事,大不了他这几天住宿舍, 江勉又不能在淮城安上家。
躲一躲就好了,想想也没多大点事。
主要是江勉那一口把他咬得太狠了, 刺激到了季仲远, 乔钰没考虑到这一点, 弄得现在两头为难。
“没什么不一样的, ”季仲远定定地看着乔钰,“我和你都是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就有迫不得已。
江勉之于乔钰, 乔钰之于季仲远, 都是一样的。
“不是这样说的,”乔钰低着头,“远哥,我从小就认识你, 认识叔叔阿姨,你们对我很重要, 像、像家人一样。”
他十指勾在一起,稍稍往后退开些许。
“江勉在淮城也待不久,等他走了我在回家就可——”
话音突然中断。
一只手掌突然从乔钰身后探过来, 挟住他的下巴猛地往后一扯。
乔钰后半句话直接噎回喉咙,整个人后仰着摔进了一个结实的怀中。
季仲远睁大眼睛,下意识要去拉乔钰,江勉却快了一步,环住乔钰侧开身体,四两拨千斤地按下对方的手臂。
乔钰只觉自己跟个塑料袋似的被拎着兜了一圈,天旋地转间,脖颈被人从前到后摸了一遍。
最后,那只手掌扣在他的后颈,把他压在自己身前。
江勉视线越过乔钰肩膀,微微抬眉:“少碰我的人。”
乔钰拧着眉,双手推在江勉胸口,江勉攥住他的手指,低下头:“找亲?”
当着季仲远的面被江勉按着亲,乔钰就真没脸了,他登时没了动静,警告道:“你别乱来。”
和小孩打架没什么意思,季仲远笑了笑,把手插进衣兜里,摆出一副大人模样:“既然都在,不如把话说清楚。你和乔钰到底怎么回事。”
“我和他的事需要说给你听?”江勉说。
“我不听,乔钰听,”季仲远耸了耸肩,“你尊重他就让他自己选。”
“可以啊,”江勉按在乔钰颈脖上的手指动了一下,“阿钰,选他还是选我?”
季仲远皱了皱眉,他说的根本不是这种选法。
眼见着火药味越来越浓,乔钰生怕江勉原地发疯对自己干出什么出格的事继而让季仲远发疯。
两个易燃易爆品放在一起,肯定是先隔离开那个呲着火星的。
“走,”他当机立断,推了江勉一把,“别在这发疯。”
江勉往后踉跄半步,像喝醉了似的,笑着攥住乔钰的手:“好的,我们回家。”
乔钰转身看了眼季仲远,十分抱歉:“远哥,他像疯了一样,你别跟他吵。”
季仲远深深吸了口气:“小钰,你——”
还没说完,乔钰被江勉勾着脖子拖走了。
他们去了淮大旁边的房子,是江勉给乔钰打造的“家”。
关上门,江勉扣住乔钰下巴,自然而然地过来索吻。
乔钰靠在门板上,把头转向一边,拼命抵抗。
“江勉,你能不能别发疯?!”
江勉掐住乔钰的两腮,强行把他的脸转回来:“是你能不能别让我发疯。”
屋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最近的天气不好,就连月光都十分稀薄,可以忽略。
他们离的很近,鼻尖碰着鼻尖。
乔钰能看见江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一匹伺机而动的狼。
“钱我已经攒齐了,还有你之前的银行——”
话的后半段被江勉吞咽下肚,乔钰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在他靠近过来的那一瞬间死死咬紧牙关。
“张嘴。”江勉哑着声说。
乔钰被抓住双手,双脚也被膝盖顶住。
他并没有原地摆烂被动接受,依旧不停挣扎反抗。
混乱中,乔钰的右手侥幸挣脱,他几乎用尽了全力,甩出去一记响亮的耳光。
江勉偏过脸去,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乔钰的掌心生疼,指尖发颤。
他很害怕,怕被江勉报复回来。
在这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他根本没法抵抗。
然而下一秒,出乎意料的,江勉抓过那只手,拿起来,贴在自己刚被打的那边脸颊上:“好疼啊,你给我揉揉。”
乔钰心底的恐惧转变为一阵恶寒。
他开口,声音抖得厉害:“江勉,你有女朋友,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江勉的动作一顿,像是十分疑惑地抬起了头。
随后,他的右手在墙上“啪啪”拍了一片,把灯给拍亮了。
“你怎么知道?”江勉问。
乔钰看着江勉,一时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们对视着,突然,江勉笑了起来:“阿钰,你吃醋了。”
乔钰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也会想笑。
“你是因为这个才生我的气?”江勉抱住乔钰,躬身把脸埋在他的颈脖,“阿钰,你在意我。”
江勉的话有一种驴头不对马嘴的疯感。
乔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像拳头打在棉花上。
“你真是个疯子!”他按着江勉的肩膀往外推,胡乱地打在他的身上,“你给我滚!”
是吃不吃醋的问题吗?是道德问题,是原则问题。
江勉避重就轻一把好手,能把这一切归结为吃醋,是对这个词的侮辱。
“那是假的,做给别人看的,她需要一个靠山,而我需要她家的人脉,”江勉的吻从侧颈移到鬓边,温软的嘴唇贴着耳廓,轻轻细细地说着,“那边的事情很复杂,所以我不想让你参合进来,阿钰,我发誓我跟她什么都没有,你信我。”
乔钰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江勉的吻唇落在他的眉间鼻梁,吻干净眼睛里蓄着的温热泪水。
不像之前参杂着浓浓情欲的亲吻,他捧着乔钰的脸,很珍重地用嘴唇一点一点地轻轻触碰。
“不生气了,”江勉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我只喜欢你,也只有你,阿钰,阿钰?你看看我。”
乔钰闭着眼,还是把脸偏去另一边。
江勉不像之前那样硬掰过来,而是把自己的脑袋凑过去,亲亲抱抱,像只摇尾巴求关注的小狗。
“放开我。”乔钰推开江勉的脸。
“不放,”江勉又重新抱住乔钰,像个巨大的树袋熊一样左右晃晃,“你走了怎么办?我要抱到你不生气为止。”
乔钰记得江勉以前说过这话。
他们在一起之后不久,江勉生父的人找到江勉,想带他去京市一趟。
那时他们还有半年高考,时间紧迫,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乔钰不想让江勉回去。
江勉一开始是答应的,他与乔钰同仇敌忾,对这个有钱的爹不屑一顾。
可后来,江勉动摇了。
“我就去看看,也不干什么,很快就回来了。”
乔钰没说话,低头写自己的作业,明显是不高兴了。
“我去一趟他们给我这个数。”
江勉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千?”乔钰皱皱眉。
江勉揉揉乔钰的脸:“两万!”
乔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姥姥辛辛苦苦一年才能挣这么多,两万块钱对他们而言不算是个小数目。
江勉想把这笔钱拿过来,但乔钰不赞同。
如果江勉的生父想给他们钱可以直接给,何必要带一个附加条件?
那些钻进钱眼里的商人能看不出来江勉的小孩心思?虽然他们有钱,但也不会白白便宜了别人。
这两万块钱就是个鱼饵,江勉要是咬住了,那就是上钩了。
尝到了甜头只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再想全身而退就难了。
可江勉不觉得。
为此,乔钰和江勉爆发出一场持续了一个星期的冷战。
而冷战期间,江勉去了趟京市。
当天去当天回,没有耽搁一点时间。
但是乔钰还是特别生气。
“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身上没掉一块肉,”江勉抱着乔钰,用尽一切方法在他面前找存在感,“我错了,原谅我?就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嗯?宝宝,抱抱。”
乔钰不乐意理他,江勉就赖着不撒手。
他心虚,还理亏,除了死皮赖脸没其他办法。
乔钰坚持无视,即便身上挂着个人还能吃饭洗漱睡觉。
最后江勉自己受不了了,把乔钰掳床上挠他痒痒。
乔钰一身的痒痒肉,手脚并用着反抗。
闹腾累了又抱在一起,江勉把拿到手的钱交给乔钰。
“你的大学学费。”
乔钰一愣,随后鼻根一酸,也顾不得生不生气了,双臂用力抱住江勉。
“我成绩不好,也考不上什么大学,你成绩好,考上了就一定要去上,不用担心钱,我会挣,姥姥年纪大了,以后就让她享享福吧。”
江勉咕噜咕噜乔钰的小脑瓜,用袖子擦擦他的眼睛:“你别哭,不然又得过敏了。”
乔钰吸吸鼻子,垂眸看着手上厚重的牛皮纸袋发了会儿呆,再决绝地又把那些钱还给江勉手上:“我也会挣钱,不需要你拿他们的。”
江勉皱眉:“拿了就拿了——”
“不要,”乔钰直直地看着江勉,重复道,“江勉,不要拿他们的钱。”
乔钰平时傻乐傻乐的,说话做事都好脾气。
但有些事固执得可怕,无论江勉怎么解释,乔钰一律当耳旁风。
“你以为我会跟他们走了?”江勉说,“你和姥姥才是最重要的,他们算个屁。”
“不是的阿勉,”乔钰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想你被看轻。”
虽然他们穷,那几万块钱对他们来说真的很多。
但少年的傲气比钱重,乔钰不想江勉因为他丢了更宝贵的东西。
可江勉不在意。
“无所谓,”他笑着说,“阿钰,你最重要。”
第28章 第 28 章 “不敢吗?你以前不是很……
如果不负任何责任, 乔钰真的很想相信江勉。
信他是因为调查洗钱留在江家,也信他因为利益牵扯而和别人假扮情侣。
信他只有自己,只爱自己, 没有辜负没有抛弃。
这一切多漂亮啊,江勉编造谎言真有一手,如果不是乔钰意外听见了那通电话,简直完美得找不出一丝披露。
可哪有那么巧的事?
刚出了国就出车祸,而车祸又碰巧导致失忆,卡在那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点, 把身后所有的顾虑全都排除了。
他迫不得已,他最是无辜。
那错的又是谁呢?
“你真的失忆了吗?”乔钰疲惫地问。
他很累了, 不想在谎言和欺骗中来回翻腾, 去纠结琢磨, 他就只是想知道事情经过, 无论真相如何,给十八岁的自己一个交代。
那颗交付出去的真心, 是扔了是碎了, 都不重要。
他既然给了出去, 就没打算收回来。
“真的。”江勉说。
乔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他轻促的笑了一声,笑江勉,也笑自己。
再睁开眼, 看着那一张熟悉的脸,目光描摹五官, 又从中找出几分陌生。
江勉勾了勾唇,拇指按在乔钰的眼下:“我不骗你。”
江勉鼻梁上有一颗小痣,很淡, 不怎么明显,需要非常靠近才能看得清楚。
乔钰以前会在睡觉的时候盯着江勉的脸看,小痣是他的锚点,看清了就代表着他们此刻的距离非常亲昵。
后来在一起,每次接吻前乔钰都会不自觉看上几眼。
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接吻也没接几次,但那时乔钰一般不好意思看江勉的眼睛,就稍稍压低一些视线,恰巧落在那颗小痣上。
它和呼吸绑在一起。
乔钰看到的时候,江勉就会吻他。
一如此刻。
温热的唇贴上来,舌尖温和地撬开他的口腔。
乔钰不反抗,只是垂着目光,像一具内里腐烂的尸体。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快乐。
他的情绪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抽空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曾与他相依为命的那个少年。
亲吻有了别样的意味,分明这样亲密,却觉得远得无法触碰。
江勉退开一点,继而将乔钰抱住。
他们胸膛贴在一起,分享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江勉感觉到乔钰真的在这,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他怀里。
“抱够了吗?”乔钰轻声说,“我要回去了。”
“在这睡吧,”江勉的手从他的手臂滑落,攥住乔钰的手指,低头轻轻揉搓,“明天我打算把姥姥也接来这边,这里通透,住着舒服。”
乔钰把手抽出来:“不用了。”
“用的,”江勉追过去重新抓住,“还有,别跟季仲远走那么近。”
乔钰的眉头是在听见“季仲远”这个名字后皱起来的。
“他对你有别的心思,你看不出来吗?”
乔钰非常大力地收回自己的手。
江勉手上一空,抬起头。
“别提远哥。”乔钰说。
江勉目光微沉,反问道:“我有哪里说错了?”
“那又怎么样?”乔钰反问,“就算我和远哥真有什么,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江勉说什么都可以,但不能说季仲远。
乔钰最难的日子都是季仲远陪他过来的,现在生活变得好一些了,江勉突然跳出来说这种话,乔钰听着刺耳。
“是,”江勉又换上笑容,“所以你们没什么。”
像是询问,又像是肯定。
他用这句话终结这个话题,也不允许反驳。
可乔钰偏要续上。
“有了你又能如何?”
江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的唇角一旦垂下,眉头下压,目光就显得锋利。
他们太了解对方,精准地拿捏着彼此的痛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直直地扎进心窝,伤得鲜血淋漓。
乔钰觉得痛快。
“我三四岁就认识远哥了,你跟他能比吗?”
江勉低下头,额头贴着乔钰的,鼻尖也抵着。
他抬手扣住他的下颚,强迫乔钰仰起脸:“说这些刺激我干什么呢?小心我把你关起来。”
灼热的呼吸拂了他一脸,江勉嗓音低沉而又危险。
乔钰下意识闭了下眼睛,才想起来江勉应该还在发烧。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可一些情绪控制不住,井喷似的往外泼洒着戾气。
江勉痛苦,他也痛苦。
“我要回去。”乔钰转身去拉门锁。
江勉握住他的手腕,侧脸轻轻贴着乔钰的耳边:“今晚在这睡。”
乔钰反手把他推开,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去。”
而江勉则把手按在了门板上,用手臂将乔钰困在他的怀里,一模一样的回答:“今晚在这睡。”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争吵一触即发。
没等乔钰开口,江勉率先矮身将他打横抱起来。
背包掉在了地上,乔钰手脚并用挣扎了一路,被仰着扔在了床上。
江勉压住他的大腿,锁住他的双腕,俯身压过来,和乔钰接了个吻。
虽然另一个当事人一点都不配合,但江勉乐在其中,又亲了亲他的眉毛和眼睛。
“我们就这样好不好?”
乔钰知道抗拒没用,干脆不再吭声。
江勉摸摸他的睫毛,乔钰把脸偏到一边,他又追上去继续摸摸:“等我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回来陪你和姥姥,我们一家人团聚,一辈子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乔钰听着好笑:“江勉,你觉得可能吗?”
江勉顿了顿,笑着回他:“可能呀。”
“那你怎么不把我松开呢?”乔钰动了动自己被按着的手腕,“你知道松开后我会走,我的确是会走的,你有本事就把我的腿打断拴在这,不然我永远都是要走的。”
乔钰会离开,用他余生的所有时间。
只要江勉一时疏忽留有破绽,他就会抓住机会走得头也不回。
江勉的表情又沉了下去。
“谁和你是一家人?别做梦了,就算没有远哥,我也会去找别人,我跟别人过一辈子,你算哪根葱?!”
乔钰的音量一点点拔高,最后几句几乎是抬头吼着说出来的。
他说完,累了,又重新摔进床铺里。
江勉调整了一下姿势,松开乔钰的手,按在他的脸边:“你说什么呢?这不是松开了吗?”
乔钰直直地看着他。
“你还有谁啊?”江勉的食指划过他的眼尾,接下来一点温热的湿润,用拇指轻轻捻开,“宿舍里的室友?还是工作室里的学长?”
乔钰的瞳孔震动:“你……”
江勉轻笑:“不会是那个女的吧?”
乔钰一把抓住江勉的衣领,失控地喊道:“你别乱来!”
江勉握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揉了揉,是轻哄也是威胁:“阿钰,是你别乱来。”
乔钰有些崩溃。
江勉真想和自己过一辈子?不可能。
他不过是舍不得那边也舍不得这边,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两头都想要。
“你凭什么?”他吼出来,“要走就走,要回来我就得接纳你?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干涉我现在的生活?又凭什么一厢情愿的让我等你?!”
江勉定定地看着他:“因为我爱你。”
乔钰突然安静下来。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呼吸急促而焦躁。
“那你现在、立刻,和江家断了关系,你只留在这,永远都别回去!”
江勉沉默片刻,道:“只要一年——”
“够了!”乔钰抱住自己的脑袋,“我就知道……”
爱?哪来的爱?不过是占有欲在作祟罢了。
江勉可以拥有女朋友,以后拥有正常的家庭,但这不够,安稳的同时他还想要刺激,离经叛道的过去是不错的选择。
“能不能放过我……”乔钰声音发抖,“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和你这样。”
错误地、混乱地、背德地搅在一起。
“我们没可能了,”乔钰说,“我一点、一点都不喜欢你。”
“没关系,”江勉抚摸着他的头发,“我喜欢你就好。”
这种“我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是不错的”心态让乔钰有些绝望,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被巧取豪夺的一天。
“喜欢我?”乔钰扯出一抹笑来,接着胡乱扯开自己的衣领。
江勉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干我,”乔钰一把掀了自己身上的短袖,“你不想吗?可以啊,睡完了能放我离开吗?大少爷您也去找找别的乐子?”
“阿钰,”江勉的声音发抖,“别这样。”
“那你要我哪样?!”乔钰去扯江勉的衣服,“你喜欢欲迎还拒吗?还是喜欢我打你骂你?你爽完了能换个人吗?我也——”
这话太刺耳了,江勉俯身堵住了他的嘴。
皮带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被褥和衣服混在一起,被双腿搅成难以言说的形状。
粗糙的手掌擦过皮肤,乔钰的腰腹微微拱起。
他很瘦,皮肤很白,肋骨上覆着薄薄的肌肉,胯骨凹下去一点。
江勉兜着乔钰的后背抱他起来,让他的脑袋枕上枕头。
“不敢吗?”乔钰红着眼睛,曲起膝盖去顶江勉的腿根,“你以前不是很会吗?”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他能感受到身上人的僵硬。
虽然当初他们在一起后不久就分开了,但好歹也有几个月,两个人在一起睡觉时很容易擦枪起火。
乔钰挺不好意思的,喜欢转过身自己藏着。
但江勉没脸没皮,不仅自己赶着承认,还非要去撩拨乔钰。
一下两下还躲得了,四下五下就有点吃力。
江勉攥住乔钰的时候乔钰浑身烫得要烧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级虽然该懂的都懂,但都是纯理论知识,实操经验基本为零。
加上平时学业比较重,睡觉时又和江勉一起,所以乔钰基本不自己干那事。
第一次被人握住,他有点受不了,身上抖得厉害,把脸藏在被子里,像一只沾了盐的蜗牛,疼得缩成一团。
可江勉偏偏不如他愿,空出的那一只手掰过他的下巴,与他抵着额:“阿钰,亲我。”
乔钰喘着气,双手搂住江勉的颈脖。
虽然脑子乱乱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但还是听话地凑上去,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亲他。
“阿钰,亲我。”
沙哑的声线磋磨着他的耳膜,过去和现在重叠又错开,记忆中的少年五官舒展,眉眼间褪去青涩。
他拉过乔钰的手臂,挂在自己的肩上,细细的吻落下来,贴着耳边轻声重复。
“阿钰,亲我。”
第29章 第 29 章 “我要带他走。”……
房间里面都没有, 江勉没敢乱来。
乔钰发泄之后哭了一会儿,哭累了就睡了。
江勉没睡,守在旁边替乔钰擦眼泪。
他也睡不着, 就这么看着,脑子空了一样,看着看着天就亮了。
天亮了,乔钰就要走了。
江勉的指尖划过对方湿润的眉眼,停在眼尾那一处粉色的疤痕,轻轻碰了碰。
眉头压下来, 睫毛垂着,在眸中覆上阴影, 原本柔和的目光慢慢沉了下来。
他依旧这么看着, 但面色沉重, 片刻后闭上眼睛, 浅浅呼出一口气来。
手机上有无数个未接来电,江勉坐在床边, 拇指一一划过。
觉得没劲, 又偏头看了眼乔钰, 停了片刻,再次拿起手机。
乔钰睡觉很轻,感觉到身边的床铺一轻,人就醒过来了。
睁开眼时刚好听见房门关上的声响, 江勉出去了。
乔钰躺了会儿,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好好穿着睡衣,再坐起身, 也没什么不适。
不知道几点了,他下床拉开窗帘,雾蒙蒙的早上,晨光藏在云里,透着未醒的疲惫。
乔钰换上自己衣服,出了卧室,江勉正在打电话——又在打电话,乔钰嗤了一声。
“醒了?”
见乔钰出来,江勉立刻停掉通话。
乔钰径直地走去沙发,拿过自己的书包转身走去大门。
江勉没拦,他有所预感,果然,门是锁上的。
“阿钰,我在跟你说话。”
乔钰站在玄关,转过身:“我要出去。”
“吃个饭吧,”江勉过来摘了他的书包,“你昨晚就没吃。”
乔钰不想吃这个饭,但看江勉的样子,不吃不行。
卫生间放着他的洗漱用品,江勉甚至殷勤地过来给他寄了个牙膏。
乔钰洗了把脸,看镜子里略显狼狈的自己。
眼睛是红的,头发是乱的,下嘴唇破了一块,伤口染着比唇色更深的绯色。
拉开衣领,锁骨上还残留着吻痕和牙印。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江勉都跟狗一样,喜欢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乔钰草草收拾了自己,连带着消化了一下情绪。
回到餐桌边坐下,端起半碗米粥,头一仰就倒进肚子里。
他急着走,吃得也快。
“我最近要离开淮城一段时间。”江勉说。
乔钰吃自己的饭,当没听见。
“你不愿意住这儿就住校,姥姥我会让孙姨接过来,这事儿没得说。”
乔钰放下勺子:“你对我怎么样无所谓,别动姥姥。”
江勉诧异地看过去:“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姥姥住这安全点。”
自己和乔钰这事儿,江勉一开始想瞒着。
但瞒了一段时间,发现根本瞒不住,他爸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一直按着没发作。
所以他现在换了个想法,既然瞒不住那就护住吧,姥姥在家里好护着一点,就是乔钰,江勉怕他乱跑。
江勉把这些顾虑说出来。
能说的他都说,他也不想和乔钰有太多疙瘩。
但乔钰并没觉得有多感动。
“你和我分开我什么事都没有。”
江勉只是笑笑:“来都来了。”
乔钰又说:“我为什么要承担这些风险?”
隔着桌子一角,江勉看着他:“阿钰,我们好好说话。”
乔钰说:“我一直在跟你好好说话。”
此刻两人平静的对视,心平气和的,好像都挺理智。
但理智地划清界限比发疯失控更让江勉难以接受。
他能感觉到乔钰真的在离开。
“行,”江勉重新低下头,“那就别走了。”
乔钰一开始没太明白这个“别走了”是什么意义上的别走。
但是当江勉收拾完碗筷跟个没事人似的往沙发上一座时,他开始逐渐反应过来,这个“别走了”是真的没法儿走了。
“你关着我?”乔钰疑惑道。
江勉垂着眸看手机:“不是你说的么,除非把你腿打断栓在这。”
他想了想,又改口:“腿是舍不得打断,也舍不得拴着,就这样吧,都省点事。”
乔钰不敢置信:“江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江勉收起手机,“我做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他就坐在那儿,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略微抬了点目光,看着乔钰。
这样的江勉让乔钰感到格外陌生,虽然他一直能清楚地感觉到江勉和过去不同,但如此直白的对比还是第一次见。
即便对视的位置出于下位,但那种漫不经心下的绝对权威,似乎能通过淡淡的道语气中显露出来。
乔钰听完江勉说话之后完全没觉得自己能出得了这个房间,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想:江勉把他关起来了。
学校那边他给乔钰请了一周的病假,周书禾打电话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乔钰想想还是糊弄过去,没让对方参合进来。
他抱臂坐在沙发的转角:“有意思吗?”
“有啊,”江勉笑笑,“能看见你我就踏实。”
乔钰没说话,江勉又自顾自地说:“以前你跟我生气都不超过一天的,阿钰,你现在怎么这么难哄?”
乔钰冷着声:“你不是失忆了吗,还能记得以前?”
江勉歪了歪身子,用手指抵着太阳穴:“记忆不是一下恢复的,我一直在慢慢想起过去的事。”
“但我们都不是过去的样子了。”乔钰说。
“怎么不是?”江勉问。
乔钰答:“我不是。”
江勉闭上眼,仰靠在沙发上,拒绝继续沟通。
乔钰嗤笑一声,换了个话茬。
“关我一个星期,然后呢?”
江勉无所谓道:“到时候再说。”
乔钰安静下来,看了一会儿江勉。
然后起身进了卧室,“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房子二十二层,乔钰看了眼楼下,觉得还是不要冒险。
江勉要等一个星期,他就跟着耗一个星期。
他不信这人能真的在淮城待着,也想看看一个星期之后江勉还能作出什么妖。
结果第二天,看着他的人换成了罗昊。
对方愁眉苦脸地对乔钰说:“我有一大家子要养呢,别为难我啊,乔哥。”
乔钰还是第一次被人叫乔哥。
他没说话,回了房间。
当晚拿了钥匙偷偷开了门,结果被楼道里的两个大汉重新给请了回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乔钰给江勉打电话,“江勉,适可而止!”
“阿钰,”江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不过是想让你听我的话。”
乖乖地和别人保持距离,乖乖地待在学校等他处理完所有的事。
最多不过一年,他们就会回到以前的生活,
“我是个人,不是你的物件,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能不能尊重我?”
话筒那边沉默片刻,响起江勉低低的声音,像是在打趣似的,有一点浅浅的笑:“可我害怕啊。”
他怕乔钰被江家针对,也怕乔钰真的走了。
他怕的太多了,只有把乔钰抱在怀里才会稍微踏实一点。
“现在、立刻放我出去,”乔钰没一点心软,声音也重了几分,“江勉,你也不想我从二十二楼跳下去吧。”
无论是说这话的时候还是说这话之前,乔钰都没想过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他还有姥姥要照顾,他比谁都惜命。
对江勉这么一说,也就是象征性威胁一下,但他没想到这种威胁这么有效,电话一撂罗昊就放他出去了。
大半夜的时间点,乔钰身后跟着三个男人,回了家。
孙姨听见动静起身查看情况,见着乔钰还挺惊讶:“你不是和小勉去京市玩了吗?”
在孙姨这里江勉还是二十四孝好男人,乔钰没打算多费口舌打破这个印象,只是随口说了句“提前回来了”,进屋洗洗就去睡了。
隔天他去学校,隐约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扭了一路的头,最后找着了昨天把他从楼道架回屋里的其中一位大哥:“你们是江勉安排跟着我的吗?”
大哥跟个哑巴似的,乔钰说什么都不吭声。
至于么?乔钰想。
他重新转身去往学校,视线扫过周围,刻意留心了四周,也没什么异常。
不过江勉之前的话他还是记在了心上,虽然真假未定,但宁可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为了姥姥,他也不能出什么意外。
但两位大哥实在是有点扎眼。
一身腱子肉的大高个本来就不多见,更何况是在淮城这种一出门都是熟人的小地方,多出两个整天无所事事地生面孔,换谁都会多留意几眼。
季仲远问过乔钰这事,乔钰怕对方担心,只说是江勉怕他跑了。
季仲远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小钰,你还打算给他机会吗?”
乔钰垂着眸,不是很想和季仲远吐苦水。
那没用。
只要江勉铁了心,无论是自己还是季仲远,都拿他没办法。
“远哥,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
如果江家人真会因为江勉而针对自己,那季仲远肯定是坐不住的。
他已经麻烦季仲远跑去京市一趟了,不能再麻烦他一次,乔钰没这么脸,也还不起这个情。
“他是不是又逼你了?”季仲远问。
“不是,”乔钰摇摇头,“远哥你放心,江勉不会真对我怎么样,如果遇到事儿了我也会想办法报警的。”
季仲远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小钰,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
“远哥对不起,”乔钰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真的欠你太多了,不能再麻烦你了。”
“小钰——”
“远哥对不起。”
他又一次打断。
这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乔钰攥着拳头,掌心里窝着的都是汗。
“不能是我吗?”
一阵沉默后,季仲远干干脆脆地说了出来。
乔钰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滚圆。
自己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怎么还是……说出来了。
季仲远皱了皱眉:“没别的意思,就是看着心疼,让你在扛不住的时候想到我,知道身后有人愿意给你兜底。”
乔钰听完嘴唇都在抖,他低着头,恨不得低进土堆里:“远、远哥,我求你了……”-
季仲远走之后乔钰很久都没缓过来。
他呆愣??愣地坐在床边上,发了很久的呆。
孙姨问他要不要洗澡,有没有换洗衣服。
乔钰才回过神来。
孙姨这几天都留下来陪夜,她本不干这个,但江勉给的太多了。
乔钰没法儿把那些钱要回来,江勉干了很多事他都没有办法。
乔钰应了孙姨一声,想说自己洗过了。
但很快敲门声响起,乔钰直接从床边上跳起来,他怕是季仲远去而复返。
然而门一打开,外面站着两个陌生的西装男人。
“乔钰,”其中一人抱有礼貌的微笑,“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乔钰心里一惊,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谁啊?”孙姨手上还拿着洗衣液,看着门外两个高马大的男人,警惕道,“小钰,你认识?”
那个笑着的男人斜眼看去,乔钰立刻迈开一步,挡住他的目光。
“认识。”乔钰对屋里孙姨说,“你先洗衣服。”
孙姨半信半疑地“噢”了一声,拿着洗衣液回去了。
“你们是江家的人。”
乔钰的喉结上下一滚,握着门把的手微微出汗。
大脑在短短几秒内飞速思考,觉得这事儿无论如何得让江勉知道。
“是的,”那人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老爷想见见你。”
这两人很有礼貌,光明正大地上门邀请。
虽说这邀请有点强势,但应该……算不上绑架?
乔钰穿了外套拿了手机,没那么明目张胆,只敢在路上给江勉发了条信息,说他老爸把自己带走了。
那边没动静,不知道在干什么。
坐进车里,乔钰还企图透过车窗寻找那两位大哥的踪迹。
然而直到车子开走,他也没有找到。
乔钰坐了很久的车,他一开始还记着路,到最后开哪儿了他也不知道。
车子停在了地下停车场,他们坐了电梯,然后上了私人飞机。
飞机上的乘客只有乔钰一人,空姐给他拿来拖鞋和毛毯,没一会儿又端来晚饭。
乔钰什么都碰。
又过了一会儿,空姐拿来眼罩和靠枕,最后询问他是否要关灯。
乔钰没让关,睁着眼到天亮。
他上一次坐飞机还是五年前去京市找江勉,很远的路程,不过也就飞了几小时。
可这次飞了很久很久,大概是出国了。
乔钰还没有出国。
这种随意让人拿捏的感觉让乔钰觉得自己的命真不值钱,在江家绝对的强势下,他微小得连反抗都没有机会。
天亮了,乔钰依旧没碰第二天的早饭。
虽然他觉得既然江勉他爸都能千里迢迢接他过去,还不至于在路上把他毒死。
但出于心底的厌恶,他就是不想碰属于江家的一切。
早上九点半,他下了机。
不同于淮城的夏季,这边像是入秋,有些许的凉意。
乔钰抽空把一晚上写好的好几封邮件打包发去了周书禾的邮箱里,其中有给孙姨的,有给姥姥的,有给导师的,还有给季仲远和江勉的。
周书禾是个懒鬼,几个月才会清一次邮箱。
如果自己能顺利回来,就那周书禾电脑把邮件截胡。
如果回不来……等周书禾发现邮件的时候,应该也会照他的要求把邮件分别转发给不同的人。
乔钰是有些怕的。
昨晚上写邮件的时候他差点哭出来。
但现在又好一点,因为他即将要见五年前求破头都没法见到的人。
他的那些恨,其中有一些替十几岁差点死在外面的江勉恨的。
乔钰不想在这些人面前示弱。
大门开了几道,电梯也进了几轮。
兜兜转转好一通功夫,乔钰终于见着了江勉的生父。
“来了啊。”
江老爷子的嗓音浑浊,像含了口痰,是能听出来的苍老。
他穿着黑色的棉质唐装,比乔钰想象中要更加瘦小,微微佝偻着背,眼神也有点不好使,正眯缝着眼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送乔钰进来的人纷纷退下,只剩下一个人守在江老爷子的身边。
乔钰深深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声线:“你是江勉的生父。”
“不错,”老爷子笑了一声,右手搭上扶手拍了一下,“胆子挺大。”
他身边的人立刻弯腰过去扶,老爷子摆摆手,那人又站回去了。
这样的场景让乔钰想到电视剧里的老皇帝,还有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走近点,”老爷子说,“我看看。”
乔钰往前走了几步,从阴影里站到了阳光下。
“长得……也还行。”老爷子抬头看向身边的人,“是吧?”
那人规规矩矩地说:“是的。”
这种像动物一样被人观赏的感觉并不好,乔钰皱了皱眉:“您把我叫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不急,”老爷子笑得还挺和蔼,“等他们都过来。”
乔钰并不知道老爷子口中的“他们”具体指的是谁,但他没问,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但他猜可能是江勉,然后当着江勉的面逼他和自己分开这种狗血桥段?
乔钰觉得根本没这么麻烦,只要老爷子使点劲把江勉扣住了,他根本不会像五年前那样继续缠着。
他杂七杂八地想着,和老爷子一起晒了会儿太阳。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中的其中一个到了。
乔钰认得那张脸,五年前他在京市见过。
江锦华扫了一眼乔钰,没多在意,停在江老爷子的面前:“大哥。”
“到了?”江老爷子抬起一只眼皮,“就你一个?”
江锦华恭恭敬敬地说:“小勉一会儿就到。”
江勉也来了。
乔钰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这小子在搞什么?”
江老爷子颤巍巍地站起身,江锦华立刻扶住他:“秦小姐的电话,订过婚之后的小年轻比较黏。”
乔钰原本也想站起来的,但江锦华的话一出口,就跟丢了个炸弹一样炸得他半天没起得来。
“你看不住他了?”江老爷子打趣道。
“没什么看不看得住,”江锦华说,“小勉也大了。”
乔钰坐在那,直到原本站在老爷子身边的人走过来请他。
他恍如梦醒,手掌按了下长凳,起身跟上去。
他们进了客厅,三米多高的挑高,说话都带点回音。
江勉正站在沙发边等着,看他们过来,目光就一直锁在乔钰身上。
乔钰跟在江锦华身后,只看了眼江勉就移开了视线。
他的心被江锦华那句“订过婚”而搅得乱七八糟,如果江老爷子真打算拆散他们,他一定第一个妥协然后先滚为敬。
“老婆哄好了?”江老爷子问他。
江勉没吭声,并没因为这句话而收回对乔钰的注视。
“还看呢?”江老爷子走到沙发上坐下,“一根头发没少!”
乔钰这时已经走到了江勉身边,江勉的目光划过乔钰裸/露的皮肤,直直看向他的眼睛。
确定了真的没少一根头发之后,伸手把乔钰拉到自己身后。
“带他下去。”
乔钰对江勉的触碰很是反感,但他并没有发作。
在这场神仙打架的战场上,或许只有江勉会保一下他这个命不值钱的小鬼。
“就在这。”老爷子笑着说。
“这么紧张?”江锦华也跟着打趣,“还真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江勉手上的枪管黑洞洞地指着他。
“你干什么?!”江锦华明显慌了。
乔钰也吓了一跳,他没见过那玩意儿,也没经历过这个场面。
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剧情戏剧性太强,他被人往后拉着退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
江老爷子眯了眯眼,没吭声。
下一秒,江勉卸下弹夹,叮铃啷当掉下几颗子弹。
他把手上的一颗塞进去,转了一圈合上,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反手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砰——”
一声枪响,没人受伤。
乔钰的心脏骤停,耳鸣狂响。
整个人呆在那里,有一瞬间他以为死的是自己。
“三发。”江勉定定地看着江老爷子。
“砰——”
第二发,依旧没人受伤。
“江勉!!!”
乔钰终于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就要冲上去。
可惜他都没迈出去一步,就被身后早就守着的人一把抓住了。
“江勉!江勉!江勉!!!”
语言系统在此刻已经瘫痪了,乔钰除了喊这个名字说出不来任何的话。
江勉回头深深看了乔钰一眼,再转回身,闭上眼睛。
“砰——”
乔钰狠狠地抖了一下。
他跪在地上,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不敢看。
“呵。”他听见一声短促的轻笑。
接着,江勉将枪口一转,指向江锦华。
江锦华眸中满是惊恐,下意识看向江老爷子:“大哥……”
“砰——”
开枪的前一秒,枪口偏移了分毫。
江锦华抱头躲闪,他身边的沙发爆开了。
“好,”江老爷子笑了,“不愧是我的种。”
江勉把枪扔了,面无表情道:“我要带他走。”
第30章 第 30 章 “他在我老婆眼皮上划了……
江勉是把乔钰抱出来的。
他一句话都没说, 一路也没人敢拦。
乔钰捂着耳朵,整个人都在发抖,还没反应过来。
江勉搂着他, 坐进车里,用手一下一下抚过他的后背,轻声哄着:“没事了。”
汽车启动,轻微的颠簸让乔钰下意识攥住江勉的衣服。
他慢慢回过神来,从见面的怀里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看见对方鼻梁上的小痣,像是扑过去那般, 双臂死死抱住江勉, 用力到自己都难以呼吸。
江勉被乔钰用力勒着, 力道之大他甚至都不能呼吸。
但这太舒服了, 江勉整个人由内到外感到愉悦,他的指尖爽得发颤, 颤抖着抚摸上乔钰的脊背, 把脸埋进乔钰的侧颈深深吸了口气, 再不住地亲吻他,安慰他。
乔钰的力道持续的时间很短,片刻后,他的身体软了下来, 劲也没剩多少。
但双手依旧捧着江勉的脸,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他真的完好无损地在自己面前, 不管看多少遍都不能够完全放心。
江勉看着他,轻声说:“阿钰,你好爱我。”
乔钰拧了下眉头, 脑子里昏昏沉沉,江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继续说着:“如果我真的死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发疯?”
“阿钰,你能不能为了我发疯?”
乔钰茫然地听着这些胡言乱语,摇了摇头:“你疯了……”
漫长的拥抱过去,他终于在江勉的怀里回过神来。
他猛地抓起江勉的衣领,一下直起身跪在江勉的腿上。
“你他妈在干什么!你他妈在干什么!!!”
眼泪都没有蓄上的过程,直接从眼眶流出来。
江勉用手擦都擦不完,急得他皱起眉,收收手攥着衣袖再去擦。
“别哭,别哭。”江勉擦得手忙脚乱,“回头又过敏了。
刚才还握着枪的手,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忙。
乔钰闭上眼睛。
和江勉之前的爱恨、那些欺骗,甚至于订婚,在生死面前似乎都成了小事。
震惊、恐惧、惊喜、劫后余生。
所有这辈子都难以遇到的浓烈情绪,此刻在他心里泛滥成灾。
乔钰像是一个被过度消耗的容器,在刚才那次爆发后彻底萎靡了下来。
他太累了,连推开江勉都没有力气。
可推开了,又怕他出事。
乔钰像被架在了火上,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就像看着面前的江勉,也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办啊江勉?”他哭着问出声,“我该拿你怎么办?”-
乔钰睡了很久,但睡得并不安稳。
他时不时就会惊醒,手指突然蜷缩,在握住什么后又猝然散开力道。
江勉一直陪着他,等回到淮城已经是晚上了。
车子停住,乔钰醒过来。
江勉正要抱他,他先一步推开了对方的肩膀。
谁都没有说话,乔钰扶着车门下了车。
坐得太久了,腿有点麻,他踉跄了一下,江勉还是抄着膝窝把他抱了起来。
“放开……”乔钰有气无力道。
江勉没听他的话,走道电梯口:“按一下。”
乔钰停顿两秒,还是伸过手去,按了下上行键。
他还记得江锦华的那句话,像根针似的,这很难让他不在意。
只是他现在没精力和江勉吵了,他累了也怕了。
进了屋,江勉把乔钰抱在床上。
乔钰双臂环着胸,双腿蜷缩着窝成一团。
“吃点东西。”江勉在他的肩头搓搓。
乔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江勉从背后抱住他,像个量勺似的包着乔钰,把鼻尖拱进他后脑勺的碎发中,深深吸了口气。
悬在空中的石头在这一刻轰然落地,他的手臂又收紧几分,把嘴唇轻轻贴在乔钰的后颈上。
是温热的、正睡着的乔钰。
江勉闭上眼睛。
窗帘拉着,屋里一片漆黑。
江勉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平稳,还有乔钰浅浅的呼吸。
乔钰睡了一夜。
他做了个噩梦,梦见江勉倒在血泊里,他呆呆地愣在旁边,想上前可迈不开手脚,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他像个被灌进□□里的一缕意识,在另一个时空颤抖着恐惧到发疯。
“阿钰,阿钰!”
一个声音猛地把他拉出了那个世界。
乔钰非常大力地吸进来一口气,一下子睁开了眼。
江勉正躺在他的身边,拄着手肘,微微撑起身体。
“醒了?”江勉擦过他额头的汗,“做噩梦了。”
乔钰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胸膛剧烈地起伏,他缓了一会儿,意识到那是个梦,偏头看了眼身边的江勉,接着闭上眼睛。
江勉擦完汗,俯身在上面亲了亲:“梦到什么了?”
乔钰依旧闭着眼,许久,他开口恳求:“江勉,放过我吧。”
之前发生的那些已经严重超过了乔钰可以接受的范围,江勉那三枪差点要了他的命。
如果江勉老老实实娶妻生子,他能顺风顺水过完自己富二代的人生。
而自己生活已经步入正轨,毕业后找份工作,薪资也非常可观。
他们两人只要分开,双方的人生都很顺遂。
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互相纠缠。
乔钰想不到,也扛不住,他现在想想都后怕,才明白自己那点小打小闹对江勉来说都不是什么,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不仅仅是最直白的贫富差距,他们差着阶层,差着几辈子追不上的十万八千里。
江勉没吭声,重新躺下抱住了他。
乔钰没拒绝,只是现在他醒着,一闭上眼就能想起江勉再开第三枪时看向他的样子。
因为恐惧,那一瞬间被拉得很长,乔钰用尽一切力气也握不住江勉的手。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刻就像是刚才做的噩梦,自己被锢在一个□□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枪响那一瞬间绝望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江家对于江勉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命运在冥冥中早就把一切标好了价格,江勉如果贪恋奢靡的生活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想过事情不会简单。
对方太无所谓了,根本不担心乔钰做出什么举动。
换言之,无论他干出什么,于江家而言都翻不出什么花来。
所以即便见到乐呵呵的江老爷子,乔钰都没敢放松紧惕,也不觉得就是真的友好。
他能想到的最坏结果也就是个死。
至于怎么死的,没想。
死亡离他太远了,他身边都没几个人去世。
单独拎出来说你怕不怕死,排除掉姥姥,乔钰也有胆说一句不怕。
可当死亡猝然逼近时,那份恐惧没人能受得了。
“我承认你当初离开对我影响很大,但这些年过去我已经能好好的生活了,我只想继续这样过下去,上学,兼职,照顾姥姥。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我只是个没见识的小市民,什么用也没有,你拉着我我也只会拖你的后腿,你不要再为难我了行不行?”
乔钰这段话说的隐约带着哭腔。
他也没忘了江勉还有个订了婚的女朋友。
那不道德。
“好。”江勉突然出了声。
乔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哭了吗?”江勉的手从背后探过来,摸摸乔钰的脸,“你说什么都好,只要你别哭。”
江勉最怕乔钰掉眼泪了,到现在还是很怕。
他的底线低到让自己发指,他就是不想看乔钰哭。
得到了江勉的首肯,乔钰起床吃了点饭。
他从昨晚上就没吃,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人却没什么胃口。
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多,天还没亮。
江勉去厨房煮了锅疙瘩汤,西红柿和鸡蛋都是送上门的,很新鲜。
乔钰垂眸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疙瘩汤,想起以前下了晚自习之后他通常会特别饿,那时候姥姥已经睡了,江勉就会跑去给他做饭吃。
炒个饭,下个面,十分钟就能做出简简单单的一小碗。
不过乔钰喜欢吃一些相对来说不那么简单的,他喜欢吃江勉给他和的面疙瘩。
江勉嘴上嫌麻烦,但还是会给他做,做完了就要点奖励。
他们没在一起的时候乔钰会用零花钱或者其他东西打发他,在一起之后连东西都不用了,对着脸吧唧亲一口就算完事。
乔钰拿起勺子,面无表情地舀了一勺。
江勉做得多,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乔钰对面跟他一起吃。
“那边还有事情要忙,我明天就得走。”
乔钰垂着眸,吃自己的饭。
之前的那个“好”是他理解岔了吗?
江勉说话的这个语气,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暂时就不回来了。”
乔钰抬起头。
“别答应别人,也别忘了我,”江勉笑着看他,“阿钰,我永远都爱你。”
乔钰微怔。
我永远都爱你。
江勉说到做到,他说走,也的确走了。
江勉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乔钰一直记得这话。
不过他会假装不记得,让自己重新忙碌起来。忙了很久之后,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想起那一碗久违的疙瘩汤,想起江勉笑着说爱他时的样子。
身上像爬了虫子,他翻来覆去。
是自己恋爱脑太好骗,还是江勉把假话也能说成真。
爱这个字眼那么自私,怎么同时安在两个人的头上?
他不停地说服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可控制不住地,他会依旧会梦见江勉倒在血泊,突然惊醒,久久的心悸。
而同一时间,遥远的京市。
江老爷子开始放权,江勉拿了大头。
短短不过半月,江君尧的天塌了。
他没搞懂自己是和自己的老实人弟弟联合对付他叔,虽然的确是对付成功了,但受益者却从他成了他的老实人弟弟。
老实人一点都不老实,老实人背后玩阴的。
他被摆了一道。
而同样塌了但没全塌的,还有江锦华。
虽然江勉手上有了东西,但那些集团和公司内部势力错综复杂,谁都不服谁,单放一起都能跳上桌来掐架,想要打理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江勉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半大小子,还得依仗着新攀上的秦家,但淮城的事情迟早败漏,到时候秦家的大小姐闹起来——
“啊?男人外面有人不挺正常的吗?”
秦予鹿这话一出来,秦家二老都呆住了。
“爸,你不也有吗?”
秦父移开视线。
“他肯回家就好了,”秦予鹿抿着唇,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低头擦擦没有泪水的眼角,“再说,男小三又生不了,只要我能生出一男半女,他的家在我这,他离不开我!”
所有人都石化了。
没人想到整天板着张死人脸的江勉能把爱玩爱闹的秦予鹿迷成这个鬼样子,就算江勉在外面搞男人她都能做出退让。
“现在圈子里都在嘲笑我,”秦予鹿撅着嘴,在车里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你得给我点补偿。”
江勉正开着车,报出一个项目:“江家的投标书发你邮箱了。”
秦予鹿瞪大眼睛,整个人从车座上弹了起来:“你不要这个标?”
江勉目视前方:“补偿。”
秦予鹿的舅舅和江家打得正嗨,这时候把自家投标书送过去,基本等于把这个项目拱手让人。
秦予鹿刚做的美甲啪啪点在手机屏幕上,确定的确收到邮件后,恨不得直接抱着他啵一口。
“亲爱的,你要不是个弯的我真想跟你凑合过得了。”
江勉没理她。
“不过你这补偿也太重了吧?你不会被追责吗?那好歹是江家的东西,江锦华好歹是你三叔,你们虽然窝里斗,但关起门来是一家的,干嘛闹这么僵?”
“钱它不香吗?”秦予鹿问。
“不香。”江勉说。
“谁香啊?”秦予鹿翻个白眼,“你老婆香。”
老婆这个词成功取悦到了江勉,他难得放松了表情:“嗯。”
秦予鹿又问:“江锦华动你老婆了?你这么恨他。”
“嗯,”江勉心情不错,接上话,“他在我老婆眼皮上划了道疤。”
秦予鹿夸张地哕了一下,然后托着腮去看江勉的侧脸。
男人的鼻梁高挺,眼窝深邃,论样貌论身材论人品都无懈可击。
最关键还是个情种,在这个金钱至上的花花世界里可真是太难得了。
“也就是提到他你才有点表情,”秦予鹿感叹道,“好男人是不是都搞基去——啊——!!!”
尖叫划破天际,剧烈的撞击袭来,天翻地覆。
秦予鹿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飞了起来,但随后安全带把她又重重摔在椅背上。
四肢在空中摆动,她下意识蜷缩身体,在清醒的最后一瞬能感受到自己被另一具身体牢牢护住。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一窝蜂的涌入耳朵,融合成尖锐的耳鸣。
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最后像一根针似的扎进大脑,完全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