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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61章只要你知道我是谁就够了……

    差点忘了她是陆蓝茵,对儿子一贯是溺爱的。

    梁韫微微一愣,转而皱眉,她不知道

    陆蓝茵将她当成什么人了,只是她能说什么呢?叔嫂通奸的事分明也是她自己做出来的,现在陆蓝茵要成全他们,她又凭什么恼羞成怒。

    在那点骨气的作用下,她说道:“太太,您搬出去,我也一样要走。我和彦青之间始终是个错误。”

    陆蓝茵只是长吁气说:“他都自作主张不做仇彦青了。”

    梁韫一愣,心说陆蓝茵这话听着根本是自暴自弃。她察觉了陆蓝茵的不对劲之处,但对她下一句话仍感到始料未及。

    “韫儿,你心里有他吗?”

    “太太…“梁韫的眼瞳都在震动,这一对母子都疯了!“您这样问我,想听到什么答案?”

    陆蓝茵只看了她一眼,眼里几乎没有情绪,“我想听你说实话,我活到这个岁数,深知什么叫感情,彦青恨我是感情,他为了弟弟妹妹和家里的和睦,放弃长房掌管造船厂的权力是感情,你谨慎守规矩,却和他有了私情,虽为人不齿,但也是感情。”

    梁韫不想否认自己的确爱过仇彦青,那样既否定了他,也否定了自己,“…不管是不是感情都不该继续下去,两个叔叔和姝姐儿夫妻知道他是彦青,这种事瞒不住的,将来也会有人怀疑,该及时终止才是。”她顿一顿,“何况太太您也说了这为人不齿,又怎能让他将错就错。”

    陆蓝茵轻嗤,“这样的事你做都做出来了,现在知道不能继续。”转而看向窗外,淡淡道,“便随你吧,是走是留,我又说得上什么话,都是他在随心所欲。”

    “…”

    还以为陆蓝茵发生了惊天动地的改变,看来一切如常,她无非是成了个彻底绝望的女人,对一切都感到无能为力。能做的,是想方设法为仇家长房这颗仅存的硕果做出弥补。

    陆蓝茵并未看向梁韫,瞧着香炉冒出的青烟,忽而道:“我的两个儿子,一个不在世了,一个不认我了。那日我听他说,他是怀溪,我的心好痛,我的心第一次这样痛。可是明明最初叫他假扮怀溪的人,是我…我不配心痛,他如今那么恨我,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陆蓝茵总算体会了仇彦青的苦楚,不被至亲之人所爱护的苦楚。

    梁韫想了想,还是决定宽慰一句,“他就是再恨您,在这世上也只有您一个至亲,您要是不求原谅只想弥补,多晚都不算晚。”

    见完陆蓝茵,梁韫走到室外,瞧见明亮的天色,一时有些难辨方向,抬手掩着日光,人也轻飘飘的,像是醒在梦里。

    她知道陆蓝茵受了很大的打击,因为当一个人举止奇怪,那他一定正经受痛苦,梁韫不知为何深谙此道,想来和仇彦青最荒唐的那一阵,心里也正承受被丈夫抛下的痛苦吧。

    说来可笑,仇彦青卯足了劲想要报复仇家的时候,陆蓝茵只感到愤怒,并不感到痛心。眼下他说自己放下了仇恨,甚至“矫枉过正”地顺她心意做起了仇怀溪,她反而心如刀绞,不断退让。

    人似乎都有这样的坏毛病,只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曾伤人多深。

    陆蓝茵就这样退让了,笼罩在梁韫上空的阴霾也这样陡然消散…梁韫被那来之不易的刺眼光亮照得怔愣原地,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昨日还是道断尾求生的难题,今日竟不攻自破……

    偏她快刀斩乱麻,狠狠伤了仇彦青,时机不对,也要错过,这就是天意。

    说到底陆蓝茵也只是其中一道难关,若自己留在望园,定然前途未卜,他冒风险顶替仇怀溪,她却不能任由他犯傻,视两个叔叔不见,铤而走险。

    正决定到此为止,谁知下晌仇彦青便来找她,问她陆蓝茵见她所为何事,梁韫思忖片刻,只告诉他说陆蓝茵预备走了,要将望园留给他。

    仇彦青眉尾一动,不难看出他的确是感到惊喜的,“她要走就走,见你做什么?”

    梁韫眼神闪躲,“不做什么,婆媳一场,见面说说话罢了。”

    多日忍耐,换来他此时不依不饶,“韫儿,你又有事瞒我,你不说,难道我不能去问太太吗?”

    “那你去问吧,门在那边。”

    这就逐客了,仇彦青打蛇随棍上,见她掀帘往内走,便跟上去,荷珠在屋里铺被子呢,见他们进来,忙低下头想走,梁韫不许她出去,她又只好停下脚步,装作很忙的样子,笑呵呵为仇彦青沏茶。

    梁韫一看,怎么还给他倒上茶水了?便让荷珠退下,“罢了,你下去吧。”

    荷珠逃也似的出去,不忘为二人把门带上,梁韫在里间听到关门声,不自在地端起茶盏,耳边又想起陆蓝茵的那句,“我该成全你们对吗?”。

    脸色蓦地尴尬起来,显得格外可疑,仇彦青自然能够察觉。

    “太太究竟找你说什么了,一见我就这副神情。”

    “…什么神情,你看错了。”

    “那你与我说实话,太太究竟说什么了?”

    这缠人的劲头,哪还看得出半点那日被她伤心的模样,梁韫遂反问:“我问你,你当真甘心就这样丢弃过往的身份,做另一个人?”

    仇彦青竟轻嗤,“我过往有过什么身份?有多特别?”他眼神微沉,“实话说,要是大哥还活着,我绝不甘心这么做。但人都死了,有何不可,他不介意,我也不在意,我只在意你,要不是你,我看不到这个家里半点好,不会知道哥儿姐儿们的天真可爱,也体会不到被亲人牵挂的滋味。”

    梁韫瞧着他,不自觉眼圈微微湿润发红。

    “只要你知道我是谁就够了,真真假假,死无对证。”

    “住口…你别说了。”

    “人我留不住,说都不让说了?”

    她声音都在哽咽,“仇仕杰和仇仕昌都知道你是谁,他们将来要是拿此事做文章,何须证据?有的是办法折腾你。”

    “那又如何?我经得起折腾,何况这样不好吗,还有人记得我是谁。没准他们两个比你还惦记我,辗转反侧,一到夜里就想我,想怎么折腾我。”

    梁韫听他故作轻松,原本还只是泪水打转,这下偏头落了泪,“太太说,她说,她说她离开望园,是为了成全我们。”

    突如其来的坦白点亮了仇彦青的双眼,“当真?”

    其实他已猜到一些,毕竟陆蓝茵要走总有个由头,何况她走了,受益的一定是自己,“她总算做了件好事,不过即便她自己不走,我也会想办法让她离开,她在这儿,你总归心里不舒服。”

    “你别高兴得太早,太太走了和我没有干系,我没说我不走,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凭什么认为我还愿意留下?”

    “为何不留下?韫儿,往后望园就是你我的望园,你爱我也好恨我也罢,望园的一切都可以是你的,造船厂和我,都听凭你吩咐,只要你别再丢下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别这样说!”

    “别走,你走了,我也不想留在仇家。我说真的,韫儿,你走了,我就去找你,你在哪我就在哪,你赶不走我。”

    仇彦青伸手替她擦擦,那点轻盈的泪,温温热,触及她柔软肌肤,太过诱人。将沾染泪珠的手指在舌尖一尝,他蓦地凑上去吻住了她。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不会被拒绝,她的身体从来不曾拒绝他,拒绝他的一直是她的理智,而此刻她的理智此刻也暂时出走,想到的只有他的改变和付出。

    正如陆蓝茵不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那样,仇彦青也不会突然转性,他是枝梢盘踞的竹叶青,真心爱一个人,也会用伪装和藏匿的手段,试图取得她同等的真心。

    他的确

    放弃了很多,不过不是为了仇家和造船厂的大局着想,而是为了得到嫂嫂的回心转意。

    梁韫从来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她望进他的眼睛,就能看到他的欲望和野心,因而这不算欺骗,充其量是男女间的情。趣。

    眼看就要失守,她推拒。

    仇彦青的手在衣料下没有动摇分毫,“连太太都不再管束我们,难道你还在介意我们之间的关系?”他皱起眉,“那休书难道就作废了?你是你,他是他,求你别想那么多,真要想,就不能为我,为你自己想想?”

    梁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话语声被男人低沉的恳求盖过,“…求你别离开我。”

    脖颈攀上温热的吻,衣料窸窣,她有些微醺,体温变热,他的指尖也显得丝丝凉凉。他将人环在臂弯,逐渐从亲吻转变成狎昵的磨蹭,面颊对鼻尖,唇峰对耳廓,耳鬓厮磨着汲取对方身上久违的温暖。

    身上渐渐不剩几片衣裳,她短暂找回几分理智,想制止他,只是此时人已成了刀俎鱼肉,任他的舌如同刀刃从脖颈滑至下。腹,鱼儿没有感到痛苦,只有入水的欢。愉。

    理智没能战胜冲动,她从没这么放肆过,哪怕先前与他偷。欢,也只是二人间的秘密,如今却搬上台面,不光是陆蓝茵,就连两个叔叔,还有姝姐儿夫妇都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奸。情。

    真的要留下吗?她可以留下吗……

    外间柏姑姑见荷珠杵在廊下,便上前问她不收拾东西在做什么,“娘子说了,咱们算日子也该动身,先回杭州娘家再做打算。”

    荷珠犹豫了一下,看向屋内,“回杭州?”

    柏姑姑会错意,“是啊,我叫她到长洲去投奔许家,她不肯,今早上决定先回杭州娘家再从长计议。适才我听说那人来了,这会儿可叫娘子赶走了?”

    说着,柏姑姑就要推门进去,荷珠连忙将人拉住,“别别别。”她小声道,“彦青少爷进去了还没出来过呢,都快一个时辰了,我觉着…还是等人自己出来的为好。”

    第62章 第62章没有第二个人如他般不顾……

    柏姑姑一下子脸都白了,瞧着那紧闭的门,手心脚心一起出汗。心想这要是重蹈覆辙,太太还不在望园大闹一场,将整个仇家都掀个底朝天。

    焦心漫长的等待过后,门总算从里面开了。

    仇彦青自门内迈步而出,手还在整弄衣襟,显见衣裳是临出屋才换上的。柏姑姑眼神跟着他,带着十二分的警惕,仇彦青离了梁韫,定然不再是头温顺羔羊,晓得柏姑姑暗地里一定没少鼓动梁韫远离自己,此刻自是眉梢得意,踅足离去。

    荷珠低下头,知道里间发生了什么,羞得不敢看。

    柏姑姑忙赶进去,梁韫还在塌上坐着,仅披了件中衣,胸口一片片的红斑,瞧着骇人,细看只叫人羞赧。

    “娘子!你糊涂啊!”

    梁韫没有做声。

    柏姑姑又道:“您不好再受他蒙骗,他对您几时有过真话?从来当面一套背面一套,适才见我,真恨不得把志得意满写在脸上!我就不信他当着您的面也是那副神态!”

    梁韫掣了床边小褂来穿,“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何须理睬。”

    “娘子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他如今是仇家唯一的长房嫡子,做事可以不管不顾,可您怎么办呢?”

    梁韫手上顿住,的确思忖起来,柏姑姑以为自己说得重了,又听梁韫答道:“今日太太见我,说要搬出望园。”

    柏姑姑震惊,“谁?太太搬出去?”

    梁韫道:“太太大抵是拿如今的仇家没办法了,管不了,也不想管,拿这段私情当做对他的补偿。即便不情愿,也想成全他。”

    “…娘子,是太太想成全他,您怎么也……”

    “我想给他个机会。”

    梁韫看向柏姑姑,“适才他叫我为他想想,也为自己想想…若为自己想,我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不得不承认,在遇到仇彦青之前,她过的是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整日按部就班墨守成规,遇到他之后,死水无波的湖面才第一次起了没有章法的涟漪。

    这世上应当没有第二个人如他般不顾后果,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活过一场。

    *

    陆蓝茵搬离了望园,走时一并带走了仇怀溪的牌位,大抵预备守着儿子和丈夫的灵位度过余生。

    因为新居在山上,幽静偏僻,附近还有佛寺,家中晚辈也都可以理解体会,毕竟丧子是切肤之痛,陆夫人做出这个决定也情有可原。何况那大少爷一奶同胞的兄弟从未回过仇家,人死后想补偿都太迟,自然对陆夫人有着沉重打击。

    从望园到山上别院也有半日车程,那是个可以僻静修养的所在,陆蓝茵上山这日,仇彦青亲自护送,他这一路心情尚好,与陆蓝茵在轿厢有问有答,显得格外悠闲惬意。

    陆蓝茵瞧着他,“我就知道,离开望园是对你最好的成全。”

    仇彦青施施然,“我是该感谢你,要是你一直留在望园,韫儿一定不会转变对我的态度,你走了,定然省下我许多麻烦。”

    “她答应留下了?”

    “还不算,但你走后我自有办法。”

    “怕是难了,我千方百计留不下她,你却叫她为了你抛弃廉耻,以我对她的了解,是做不到的。”

    仇彦青轻笑,“你是用尽了千方百计,但我只有一计,就是真情实意。”

    陆蓝茵提口气,心底里还是十分不愿面对他对梁韫的感情,“世上女子千千万,你非要喜欢自己的嫂嫂,你扪心自问,倘若她不是怀溪的妻子,你还会这般对她上心吗?”

    仇彦青并不指望这世上有第三个人理解他和梁韫,因而只是笑笑。

    “不会,倘若她不是我嫂嫂,我根本不会花时间在一个无关的女子身上,我只会用尽力气扳倒仇家,搅得造船厂不得安宁,仇怀溪不会死得这么舒服,你也不会有机会躲进山里守着他的灵位安度晚年。”

    陆蓝茵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是吗?难不成我还要谢谢她了。”

    仇彦青理所应当道:“当然,韫儿始终劝我放下,若不是为哄她留下,我绝无可能就这样算了。”

    陆蓝茵见他对自己的恨意不减,索性不做声了,只是在临别时与他道:“你既然做出选择,便没有回头路可走,如果她还是选择离开,你也做不回仇彦青,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也不会后悔吗?”

    仇彦青冷笑,“我既选择这条路,便只会向着她一条道走到黑,所以你可以放心,即便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会拿造船厂撒气。”

    陆蓝茵蹙眉,什么一条道走到黑,尽说那些偏激的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刺她,“我不担心造船厂,我是担心你。”

    “那就更不必了,多谢太太时隔多年为我担心,只是彦青大了,小时候您没为我操过心,眼下就更不必了。”

    山上的确风景宜人,远眺望得见山腰佛寺,山脚便是田地和市集,生活也十分便利。马车停稳,随行的十来个仆从将清馨馆搬来的家私一件件抬下来。

    仇彦青进府宅看了一圈,得知此地是陆蓝茵从仇家世交手上买来,夸了夸这儿的风景,踅身对陆蓝茵道:“年节了我会叫人来山上接您,您要是自己在山上待厌烦了,便叫人知会一声,府里也会派车来。”

    陆蓝茵正差使下人搬运东西,微微一怔,颔首说了声好。不论仇彦青说这些话是为了场面,还是发自内心,陆蓝茵都视作关怀。

    那厢仇彦青下山回府,一路心情松快,大有种千帆过尽后归于宁静的感受,想到将来世上再也没有人阻挠他和梁韫,只觉神清气爽。

    哪成想回府一下车架,等候多时的东霖就连滚带爬地跑出来,焦急说道:“大少爷!大少爷大事不好了!”

    仇彦青今日心情大好,对这句话格外敏感,皱眉道:“什么事?”

    “是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清早在你们走之后,便带人乘车走了!”

    仇彦青狠狠一怔,霎时起了冷汗。

    “您别慌!您别慌!大少奶奶走时说了,她是回杭州娘家去了,我想拦她来着,只是她说有了休书我不该拦她,所以她是堂堂正正走正门离开的,整个望园都知道她有大少爷的亲笔休书了。”

    仇彦青一时有些

    没回过味来,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方才说道:“我知道了。”

    “怎么办?要现在追上她吗?”

    心跳虽还有些难以抑制地突突跳动,但头脑已经冷静,他心中有一个猜测,但不确定她这一去,是否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只好故作镇定,觑东霖一眼,“不必。”

    不必?东霖难以置信,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

    梁韫上路回娘家,路途早就非常熟悉,从苏州到杭州,快则两日,慢则三四天,梁韫走了五日,沿途走走停停,游览风光,根本不在乎目的地。

    抵达杭州,思来想去先让柏姑姑到梁家商铺,向大哥梁成栋报个信。

    告诉他自己眼下人在杭州,叫仇家给休了,往后就不是仇家人了。柏姑姑带着消息过去,梁成栋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自从上次梁韫回了一趟娘家,全家人就提心吊胆担心她和大少爷矛盾加深,有一阵没听到苏州传来消息,本来心都放回肚子里了,一下子得到这个口信,额头青筋都跳起来。

    “怎么就让仇家给休了?”

    “哎呀!是已经写下休书了,还是只是吓吓咱们家?上回就说‘休了休了’的,这孩子!我还劝她忍让,半点听不进去。”

    消息由梁成栋带回梁家,家里两个老人果真接受不了,第一反应都觉得是梁韫的过错,夫妻一场,就算相看两生厌,分居纳妾都是解决办法,又何至于休妻!

    梁成栋却道:“韫儿说是她提的和离,个中缘由她不想细说,但我想如果她不是受了委屈,是断然不会做出如此决定。”

    二老一听更是头晕目眩,梁成栋好说歹说,劝他们压下怒火,先接梁韫回家,毕竟是自家女儿在外受了委屈,千万别将矛头对准自己人,寒了她的心。

    梁夫人着急,“我倒不是气她回家来,我是气休妻这么大的事,怎么夫妻两个这么轻易就做下决定,他们才成婚几年?别人家半辈子在一起的难道就没有难处了?总是要商量着来,这下走进死胡同,她可怎么办呐!”

    梁父一拍桌,“叫她回来,我亲自问问是怎么回事。”

    父母对子女的关心总是带着责备,想到梁韫放弃了多好一桩婚姻,二老根本不能接受。可是木已成舟,总不能将没了夫家的女儿拒之门外,于是梁韫回了家,有梁成栋先替她说好话,梁父梁母见了她也控制着脾气,不去说那些两败俱伤的话。

    梁韫谢过梁成栋替自己提前“打点”,不难想象要是自己平地一声雷回到梁家会面对怎样的盘问。

    梁成栋对她道:“你呀,这下爹娘是彻底没指望了,起先娘还对我说,年前到苏州来一趟,望望你,也帮着从中说合,谁知道不等我们过去,你先带着休书回来了。”

    梁韫笑笑,“这就叫远水救不了近火。”

    梁成栋问:“都到这一步了,你真不打算如实告诉我?妹妹,你究竟为何会与大少爷生出如此大的嫌隙?”

    “不是不可说,对大哥我按理是不该有所隐瞒的。”梁韫静下心想了想,其实来的路上,她就觉得还是该将此事说与家中兄长,左右尘埃落定,于是长吁气,“说来话长,而且个中曲折,你听了恐怕要和仇家翻脸,这样,你先与我保证,听完之后不要意气用事,毕竟于我而言也都已经过去了。”

    梁成栋很是狐疑,眉心紧锁道:“你说吧,这儿离着仇家少说三日路程,我还能说翻脸就翻脸?”

    梁韫便将这两年来在仇家的遭遇,稍作隐瞒地将仇家是如何偷天换日,让她从中帮忙遮掩的事,交代给了梁成栋。

    她没有提及自己和仇彦青之间的私情,因而梁成栋怒不可遏,格外口下不留情。

    “天杀的仇家人竟这样对你?他们将你当什么人了?这说难听了就是兄弟共妻!他们仇家还将我们梁家放在眼里吗?”见梁韫要说话,摆手道,“别说仇家没那个意思,他们能那么做,就没考虑过后果!你说的那个仇彦青我听着就不是什么好鸟,将这样的伪君子和你关在同一屋檐下,还叫你辅佐左右?陆蓝茵真是猪油蒙心,为了造船厂不择手段!”

    梁韫便知道他会如此反应,自己早就千帆过尽,劝他道:“陆夫人起先是想将我留在望园的,若非仇彦青,我也没那么容易拿到休离书。”

    “那又如何?非礼勿视避而远之是为君子,他做陆蓝茵的帮凶,和自己的大嫂同住一个屋檐下,难道我还该对他感恩戴德?”

    总算有人护着,就算来得太迟,梁韫心上也觉得暖,便笑说:“真好,回家来,我也有靠山了。”

    “早该回来找我这个靠山!你呀,你也该骂!这么大的事瞒我到现在…”

    “出嫁了那就是我的家务事,如何说出来连累你们?”

    “你怎知说出来我们家就一定受牵连?我就不信仇家在杭州还能只手遮天。”想到事情已经结束,梁韫独自承担了一切,一定历经了许多,他不想让姊妹难过,于是并不刨根问底,只不解气地放出狠话,“别叫我再见到仇家人,否则一定叫他们好看!”

    梁韫欣慰微笑,她不小了,看得出哥哥心中所想,也知道他自责没有保护好自己,但她清楚要是真闹得人尽皆知,以仇家在苏州声望,梁家最后还是只有吃亏的份。

    何况她在其中也犯了错,闹大了最难堪的还是自己。

    梁成栋似乎也回过味来,皱眉问:“话说回来,这仇彦青可真古怪,你说完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何要帮你,他图什么?”

    梁韫正饮水,搁下茶盏道:“要是他来杭州,你亲自问他吧。”

    梁成栋一凛,万分嫌弃,“他怎会来,他来杭州做什么?他来杭州我就一路用鞭子把他抽回苏州!”

    第63章 第63章怎么苏州那边还不来寻人……

    梁成栋真叫这事气得不轻,简直比吃苍蝇还叫人恶心。

    分明是仇家不做人,欺负他们梁家的女儿老实本分,却又不能向外宣扬仇家的恶行,说出去倒像是“收继婚”,反而坏了自家姊妹名声。

    越想越气,怎有人如此不要脸?最可气是自己人微言轻,碰上这种堪称欺男霸女的事什么都做不了,只苦了韫儿,早早知道家里有个无能的哥哥,孤军奋战,在仇家虚与委蛇这才拿到休书离开。

    到此该告一段落,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她回到家来,只有自己知晓内情,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为她主持公道!

    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眼下能做的,就是为梁韫甄选出不输仇家的好夫家。不管她将来想不想留在杭州,他自己都先替她打听好了,要能找到好人家,她又瞧得上,这样也算尽了些当哥哥的职责,省得再识人不清,将妹妹送入虎穴。

    梁韫也不知自己这个哥哥是怎么打探的,回家才五日,就收到外头递进来的帖子,请她上门做客。帖子是别家太太递来的,梁韫也没多想,只当是杭州本地的贵妇人赏脸,以为她还是仇家少奶奶,攀攀关系。

    结果一到那,发觉去的只有自己一个,不见别家夫人小姐。丫鬟端上各式精致茶点,桌上的瓶里也插着芬芳馥郁的鲜花。

    “快请坐,前头说你来了,我赶忙叫人把花插上,闻着清香,不过还是不比望园里的花花草草,我在杭州都有所耳闻,听说望园一年四季都开不同的花,那真是费时费力,请人维护花草都要花不少银子吧。”

    说话迎接的便是给梁韫下帖的王夫人,她夫家也是生意人,和梁成栋交好,瞧她一身干练衣装,饰物简单,仅手腕戴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贵妃镯,瞧着便是个有主见好管事的太太。

    梁韫听她一上来就提仇家,心想果然为了借她从中走动攀关系,这在以往很常见,她也乐于帮人牵线,都是生意人,知道

    商场上的不易。

    只是这次她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先谢过王夫人相邀,而后道:“望园请的园丁都是苏州园林大师的弟子,每年开销的确庞大,不过也都是太太自己经手请人打理,我也不清楚那样该花多少银子,王夫人要是也想做这样的园子,可以在杭州请人问问,苏州那边,恕我不能替你问太太了。”

    本以为王夫人会顺势问她为何,她正好借这个场合将自己被休的消息散布出去,省得将来还有人白费力气请她登门。

    谁知王夫人笑呵呵道:“我晓得,本来请你来也不是为了园子,这不是刚好说起吗?”

    梁韫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我晓得”?王夫人晓得什么?

    王夫人见她如此,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你大哥是个坦荡的直脾气,有人问他,他便如实以告了,你可别怪他呀。”

    梁韫心下泛起嘀咕,想不通王夫人为何见她,却道:“不会,我本来也不预备对外瞒着。”

    “对,休离书是你问仇家讨来的,不是仇家赶你走,这我知道,你脾气和我像,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梁韫听到这,眼睛转一圈看了看周围,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王夫人明知自己是个离妇,还将自己请来?

    但听王夫人忽然夸赞起她,拍掌笑道:“娘子,我在杭州都久仰你的大名,知道你聪慧能干,在仇家堪比当家的一把手——”

    梁韫警觉打断,“夫人过誉了,仇家家大业大,根本不用我操持什么,里头的人各司其职,我不过也只是做好我分内的事。”

    王夫人意味深长,“嗳,我会不明白管家的难处?这府宅虽比不上望园,但也管着几十张嘴,自从十五年前老爷走了,就只留我孤儿寡母,这家大业大身边贪狼虎视,好不容易将荣儿拉扯大,他成了家,也接手了这份家业,谁知道那女人不是个善类,跟个家里养的马夫好了。”

    这才进了正题,一听她提起自己还有个儿子,梁韫便向后坐了坐,身体朝柏姑姑靠过去,走不掉,只有下意识躲闪。

    王夫人没有发现,说起来滔滔不绝,“我当机立断叫他休了那个女人,有夫之妇与人有染,拖去县衙挨板子都是该的!但荣儿心善,放了她一马,哎,现在想起我还是恨得牙痒。罢了,不提她,还是说说荣儿。娘子,荣儿是我的独子,也是这家里如今的爷,他什么都好,脾气和善秉性温良,就是呀,缺一个贤内助。”

    听到这,梁韫站起身来,恨不得遁地就走,“王夫人,突然想起出门时答应了家里侄子侄女要给他们带菓子回去,时候不早了,那店子开得远,我还是早些告辞了吧。”

    “娘子!梁家娘子!”王夫人见人急匆匆告辞了,追到门边,叹口气,却是不愿轻易放弃的。

    毕竟有本事的女子罕有,自己儿子不够争气,也只好帮他找个能管事的回来,帮家里撑起一口气。

    这厢梁韫回到家,恰好遇上也从外头回来的梁成栋。

    她以为王夫人是他牵线搭桥的,因此匆匆打了声招呼便回进内院,看得梁成栋一头雾水,问过妻子才知道梁韫今日去赴了王夫人的约。

    梁成栋听后也诧异,因为他前不久的确在外头见了王夫人,也的确和她说了自家妹妹休了仇家大少爷回家的事,毕竟王夫人有个儿子,心想梁韫要能看上那人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但他可从未替自家姊妹答应过什么,不成想王夫人如此心急,也不先来问问自己,就给梁韫下了请帖。

    担心梁韫误会,隔天梁成栋便专程找她解释。

    梁韫听后哭笑不得,也只能和他玩笑,“大哥,要我说你什么好,我是不打算藏着掖着,可你怎么就这么急要将我逐出家门了?”

    梁成栋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早说过,你就是回到家来也有我照顾,但我也想你能找到个好归宿,就先替你在杭州打探一番,要真有好的人选,也有我和你嫂嫂帮忙把关。”

    “王夫人家的独子便是你的好人选?”

    “嗳!那可不是我的主意,我不过跟王夫人提了一嘴,谁承想她竟这么猴急地来请你。”

    梁韫本来也不怨他,笑着摆手,饮口茶,“我知道,你不必解释,之后再有人递帖子过来,我自己斟酌就是了。”

    梁成栋清清嗓,“不过妹妹,你也给我一个准信,究竟还有没有再嫁的打算?若有,看中对方什么?如此我和你嫂嫂也好有的放矢,帮你物色物色。”

    梁韫想都不必想,起身推窗,朝远处淡紫色霞光看去,“打算暂时是没有的,只看缘分吧。”

    在家里待了这小半月,和爹娘关系也总算缓和,只不过还总想着将她往外推,巴不得她年前就能谈定一桩婚事,说离妇难找下家,多等一年就又年长一岁,越难再嫁。好在有梁成栋夹在中间替她周旋,才将二老稳住。

    这日子一天天过,荷珠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苏州那边还不来寻人?

    虽说苏州那边的大少爷换了人,可对大少奶奶的情谊却不要脸的继承下来了,弟弟喜欢上了嫂嫂,不惜为此改头换面,一辈子顶替另一个人,这故事荷珠是喜闻乐见的,左右天知地知,就那么几个人知晓内情,要是大少奶奶真能和彦青少爷好,也不赖。

    仇彦青做大少爷的那阵,少奶奶眼瞧着气色红润满面红光,可见二人在一起时,非但两情相悦,更是你侬我侬难舍难分。

    虽然彦青少爷做事不管不顾,但到底是仇家长房仅剩的一棵独苗,陆夫人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最后也要让出望园给他主持,可见此事也不是办不成的。

    只是他怎么还不追过来?

    荷珠想不通,她以为这次又是你追我赶的来到杭州,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仇家接回去,结果这都小半月了,哪有仇家人的影子。

    离开望园前一日,少奶奶不还和他单独在屋里关了一个时辰,人走后又是换褥子又是沐浴,可见二人早已干柴烈火和好如初,怎么转脸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大少奶奶这边也怪,竟放任家里人替她物色再嫁人选……

    难为岁数尚轻的荷珠绞尽脑汁替主子想,想到发愣,被柏姑姑在脑门敲个栗子,问她这几日是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荷珠揉揉额头,照实说了出来。柏姑姑拧眉,“你关心这个做什么?不好好晾衣裳,又在想和你不相干的事。”

    “怎么不相干?我本来就是仇家的家仆,身契还在苏州呢。”

    柏姑姑一抖湿衣裳,往高处挂,“你想回去了?那好,我这就告诉娘子一声,让她遣了你回苏州去。”

    荷珠急了,“不是不是!我是要跟着大少奶奶的!”

    柏姑姑不乐意听,板着脸教她,“什么大少奶奶?哪门子的大少奶奶?婚姻都没了,该叫娘子。”

    荷珠莫名也来了脾气,嘴巴一撅,“我知道姑姑你不愿意大少奶奶跟彦青少爷好,只是如今世上已没有彦青少爷了,仇家只有一个大少爷,根本没有选项,管他是哥哥还是弟弟?大少奶奶本来也属意于他,就这样将错就错才是皆大欢喜!”

    好大逆不道的一番话,又何尝不是她的心里话。

    主子待丫鬟好,丫鬟也就为主子操心,荷珠为梁韫操碎了心,她一直住在仇府,听说过大少奶奶如何照顾病榻上的仇怀溪,也亲眼见过大少奶奶对仇彦青展露怎样甜蜜的笑颜。大少奶奶和谁才是相互倾心的一对,荷珠看得出来!

    “够了,这些话你别自作聪明说给娘子听。既然你这么着急,那你就到望园喊仇彦青来接娘子。他不来,总不是我不叫他来的,没人拦着他。”

    荷珠泄了气,“…就是,也没人拦着,怎么还不来呀?”

    第64章 第64章将人休了又来求娶

    “来了!”

    大清早梁家的门房便迎来了客

    人,是个媒婆。

    梁韫以为那媒婆是王夫人派来的,谁知等她自报家门,竟是受章家所托,章家?哪个章家?

    媒婆介绍起章家,说那是个什么什么样的人家,家里爷们几时休的妻,膝下几个孩子,几男几女。

    许长安应付了一阵,将人送了出去,转过头对梁韫哈哈大笑,“这章家我知道,也是个大户人家,不过他家里小孩子太多,不是良配,年纪也稍大了些,妹妹不会喜欢的,我索性回绝了,省得浪费时间。”

    梁韫叹气,“怎么这些人没完没了了。”一个王夫人没摆平,又出来个章家。

    她嫂嫂在旁微笑,“是韫儿你太优秀,这些商贾人家将你视作宝贝,各个都想捧你回去坐镇。你且看着,这还是杭州城内的,过几日你回家的消息传扬出去,咱们家的门槛都要被人踏平。”

    梁韫露出个笑,心里当真有些无可奈何。这些人多精明,拿她当仇家调。教好的儿媳妇,领回家就能“赴任”。

    她嫁到仇家倒成了镀金身,回到娘家即刻变成个抢手的香饽饽。

    之后的三天里,果真又有人登门,王夫人得知凭空多出这么多的竞争对手,顿时坐不住了,仗着自己与梁家长房有些来往,频频登门拜访,倒是不提自家儿子了,只是变着法和梁韫套近乎。

    梁韫的嫂嫂喜欢玩叶子戏,杭州的夫人们几乎都知道她的这点小爱好,私下里时常约着在梁宅切磋牌技打发时间。有梁韫在,二缺二,王夫人一来,府里随便再叫上一个,总能凑成一局游戏。

    梁韫的嫂嫂定下规矩,牌桌子上不说姻缘,王夫人也爽快,说先前的事翻篇了,自己登门只是出于欣赏,来与梁家娘子结交,毕竟上回不成,总要改换战术迂回着再接近。

    如此也叫王夫人在梁宅蹲到两次媒婆登门,都是远道而来为家里儿子和梁韫做媒,都是说的续弦,出于礼貌梁韫嫂嫂都停下牌局,见了见那两个媒人,但都找由头婉拒。

    其中一个媒人瞧见王夫人在这,记起前阵子王夫人也相中了梁家娘子的传言,以为梁家已和王夫人定下亲事,抱怨了两句,回去后就将误会传开了。

    王夫人这下高兴得不得了,大叹有志者事竟成,流言传着传着不怕不能成真,于是她再到梁家去时竟领上了自家儿子。

    王夫人的儿子模样还成,人模人样还挺像个读书人,但杭州城里都晓得他其实没什么出息,凡事都由王夫人做主,自己不过是个给家里传宗接代的摆设。

    这日王夫人将人领来,只说他是来送自己的,远远和梁韫打了个照面。梁家这边没说什么,王夫人的儿子先不乐意了,说这个梁家娘子远瞧着就特别有气势,腰板那么直,仿佛看到了第二个王夫人,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娶她过门的,他上一段婚姻就因为听从王夫人安排,娶了个不服管教的女人,这第二个,说什么他都要娶个柔情似水的。

    “你这没出息的!媳妇过门就都听你的了,怎么你自己先怕了她?”

    “过门了该不听还是不听,你这都是唬我的,你能唬得了我,却一定唬不了她!她对仇家大少爷都敢提和离,我做什么去碰她的钉子?”

    “嗳!你这说的!”

    这弄得王夫人也焦头烂额,一晚上没睡好,清早起来梳洗一番,没头苍蝇似的出现在梁宅门外,左转一圈右转一圈,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借口让梁韫和她儿子见上一面,正思忖,她打眼瞧见远处路口来了一队人马,领头是几匹高头大马,后头跟了好几架装满沉甸甸樟木箱的马车。

    那一口口的箱子都贴了红纸,喜庆非常,明眼人都瞧得出这是聘礼。

    拉着聘礼往梁宅来?聘谁?王夫人心上咯噔一下,答案呼之欲出。他梁宅眼下除了梁韫,根本无人待嫁!

    王夫人如临大敌,眼瞧那车队在梁宅门前停下,二话不说先迎上去,对着头一架坐人的马车张口就问:“敢问这是谁家的车架?好生气派,这抬的又是什么呀?”

    马车里头坐着的人掀开轿帘,用他那双如湖水沉静的眼睛打量了王夫人一眼,看出她不是梁家人,并未多言,长腿一迈,下了车架。

    一旁小厮替他答道:“我们是从苏州来的,带着聘礼来求娶梁家娘子。”

    王夫人倒没往苏州仇家想,毕竟梁韫久在苏州,也定然声名远播,会有人专程寻来也很寻常。她稍显防备地打量起眼前男子,发觉他容貌出众年纪尚轻,不像是为家中晚辈来求娶梁韫,倒像是为他自己。

    “求娶梁家娘子…?”王夫人眼珠一转,“怎么也不叫媒人先上门?人家叫媒人先来的都未必能见着梁娘子,你们就这样带着聘礼来,未免太冒昧。”

    仇彦青听她还有话讲,便朝她走去,拱拱手,“听这位夫人的意思,梁宅这几日时常有媒人上门?”

    “那是自然。”王夫人笑道:“不过多少媒人都不管,梁家如今已有人选,所以我说你就是带媒人来,也要白搭。”

    眼看面前这位翩翩如玉的苏州公子面上神情出现裂痕,王夫人感到十分轻快,“你回去吧,别做无用功啦。”

    那苏州公子片刻不等,提袍登上石阶,“叩叩”敲响梁宅大门。

    里头很快来人应门,瞧见仇彦青时为他出众的外貌愣了愣,但不认得,待到看向后头一溜车架,认出来了!这是仇家的马车,梁韫回家时坐的便是这个制式的车架!

    “仇家大少爷,您怎么来了?”门房小厮说罢就差自己打嘴,他能怎么来,当然是为着梁韫来的,“您快里边请,我这就进去通传。”

    王夫人脸上的优越荡然无存,忽地大惊小怪,追上前问那门房小厮,“你说他是谁?”

    “这位是仇家大少爷,是我们家娘子的…呃,是仇家造船厂的东家!”门房小厮急得不行,撂下话就跑了进去。

    徒留王夫人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谁?仇家大少爷?

    扳回一城的仇彦青皮笑肉不笑,侧身朝她微微颔首。

    *

    “仇家来人了。”

    消息传到梁韫耳朵里的时候,外边已经热闹得不可开交。不过所谓热闹,并不是欢声笑语,而是严阵以待的三堂会审。

    就连梁父梁母都同仇敌忾盘问起仇家此行究竟有何目的,因为仇彦青不是孤身一人来的,他筹备小半月,拉来五车聘礼,说要求娶梁家二小姐梁韫。

    在梁家人看来,将人休了又来求娶,这不是有病吗?

    不过边上还有王夫人在,仇家大少爷前来负荆请罪,还是叫梁家人非常有面的。

    既然聘礼都送来了,二老自是有恃无恐地指责,“大少爷!休书是你亲笔所写,这会儿又抬着聘礼来求和,你将婚姻当成什么?儿戏吗?真是多此一举!”

    仇彦青倾身拱手,“您教训的是,只是当时我和韫儿都在气头上,半点劝阻都听不进去,如今冷静下来才知道做了多错的一件事,既然知错,就要悔改,我这才主动来到杭州,请求您二老和她的原谅。”

    这话说得还算中听,梁老爷吹吹胡子,后脖颈窜上来的那股怒火离奇消了大半。梁夫人也觉着他说的不无道理,毕竟提出和离的人是梁韫,他在气头上答应,如今还知道反悔,说出去起码不会叫梁家没有面子。

    二老的气快消了,唯独梁成栋的心火还在难以遏制地蹭蹭往上窜。他听仇彦青那一番话听得心神震荡,因为他知晓内情啊!梁韫分明说过仇怀溪已死,如今的仇家大少爷是他的孪生兄弟仇彦青!

    这个自称梁韫丈夫的男人,是仇彦青啊!他在玩弄什么把戏?怎么兄长死了,弟弟会带着聘礼来娶嫂嫂?

    梁成栋稳住心神,回顾梁韫说过的话,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回顾自己的疑虑,他当时的确想不通仇彦青为何要帮她…难道竟是出于私情?

    再看眼前男子,芝兰玉树笑容温润,眼里清清白白,又似乎在不经意间有光辉流转。

    仇怀溪他是见过的,病恹恹但容貌俊雅,这兄弟俩起码有**成相像,仅剩那一成,也只有身边亲近之人才能分辨。

    眼看仇彦青坦然自若地朝老爷夫人认错赔礼,场面渐渐来到个要二老表态分叉口。是赶他出去?还是给他个台阶?

    梁成栋赶在梁父梁母递出台阶前,拦在几人中间,“且慢!你…你,罢了。爹娘,我有话和这位大少爷讲,我和他单独说两句,你们别急着替韫儿表态,先去问问她的意思才是。”也只得先将二老支开,自己单独把仇彦青叫到别处仔细问话。

    王夫人在旁围观,急得如同热锅蚂蚁,“嗳…那我呢?”

    这时众人才想起这还有位客人,梁韫的嫂嫂拉过她,“夫人你难道不是来与我切磋牌技的?走吧,我们管我自己的。”

    “可是!哎——”

    第65章 第65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仇彦青跟着梁成栋往内宅去,推门进了梁成栋的书房,他将门一闩,横眉冷对,愤怒使然半点没有铺垫,“仇家少爷,我知道你是谁!你究竟安得什么心,还敢登门折辱我的妹妹。”

    仇彦青微微一愣,没料到梁成栋会有这样一段开场白。

    转而想到这便说明梁韫曾和梁家大哥坦白,并没有将他就此抹杀。看来自己没有会错意,她当日离开仇家,就是要翻过与仇怀溪休离的篇章,让他以仇彦青的身份向她登门提亲。

    因此他面上不由浮现笑意,正要开口,被梁成栋打断。

    “笑?你还笑得出来?仇彦青,你叫仇彦青是不是?我和韫儿发过誓,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欺负到你嫂嫂头上!”

    眼见梁成栋抄起个卷轴,仇彦青连忙抬手,“既然你知道我,就该知道我和韫儿的关系,你打了我,她少不得要心疼。”

    那声“韫儿”已经叫梁成栋眼珠子打颤,再听后半句,卷轴骨碌碌落地,“你!你说什么?你和韫儿?”

    仇彦青趁热打铁,左右要挨打挨骂,不如做得彻底,“她没有说吗?她和我大哥不过是父母之命,和我才是两情相悦的真感情。”

    “大胆!你这登徒子!”

    这罪名他可不想承担,仇彦青拱拱手,“梁大哥,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否则我何必顶替仇怀溪,又何必费这么大劲带着五车聘礼来杭州?为的不过是和与她修成正果,不被世人曲解。”

    “不可能!她从未和我提过你们…你们之间的关系!”

    “这说来话长,但我知道她这趟回到杭州来,是为了给我一个机会,若你不信,还请将她请来,我总不会当她的面说谎。”

    刚认识仇彦青的人极容易被他唬住,他那双眼睛有种魔力,叫人极易对他产生信任。总觉得这样一个清清雅雅的男人,是不至于欺骗自己的。

    虽说他这番话的确是实话,但也是经过美化了的,实际心里想的许是,“还要废话什么,你们这些挡在我和嫂嫂间的阻碍,早晚要被一件件荡清。”

    那厢荷珠焦急等待,听外头说彦青少爷人在书房,门里梁家老爷夫人将梁韫守着,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询问究竟。

    贴门缝听,只听梁韫道:“他来了?哦,我也不知仇家那边是怎么了,大概是后悔了。”

    梁家老爷夫人惊喜大过气愤,他们总是希望女儿回到仇家的,因而将脸板着骂了仇家大少爷一通,最后却劝梁韫给夫君一个台阶。

    梁老爷甚至还问:“女儿,你那休离书可拿到衙门去过?”

    梁韫答:“不曾。”

    “那便是了,其实那休离书还不作数呢。”

    论台阶还是梁老爷会给,居然连衙门都搬出来,白纸黑字的休离书都一下变得不作数。

    梁韫无奈发笑,也是无言以对,多亏自己这趟回来不是真的出于委屈,要是真难过地回娘家来,却得到这样的劝说,一定越发心酸。

    正僵持到这,丫鬟进来通传,说大爷在前头派人来请,想叫梁韫过去,梁韫猜想是梁成栋叫仇彦青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懵了,来搬救兵求援,于是直接下达逐客令,“不见,就叫哥哥请仇家人回去吧。”

    “哎呀!不可!韫儿你要三思啊!”二老反应强烈,但自认理亏,只是说了几句便先走了,急着去问问梁成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以为是仇家大少爷病愈纳妾,梁韫要面子应允,之后却又反悔,因此夫妻一言不合生出嫌隙,荒废了四年来相互扶持的感情,所以一致认为那不是什么不可克服的难题,要梁韫多多包容,看在大少爷劳师动众赶来接她的份上,不要那么绝情。

    荷珠在外头偷听,听到这,觉得哪不对,又觉得哪都对上了。

    她挠挠后脖颈,嗫嚅着从门缝撤到一旁,见荷珠操心得很,柏姑姑在旁道:“担心什么?你不是说他如今就是仇家大少爷?现在梁家大爷正盘问他,也不冤他。”

    “姑姑你怎么总说风凉话?我都不晓得你为何如此看不上彦青少爷,少奶奶和他一起多高兴,反正我觉得少奶奶选彦青少爷是选对了,戏文里都没有这样锲而不舍的男人。”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真要是闷声不响拿着休书留在仇家,一点颜色不给仇彦青瞧,那真是吃了哑巴亏。他仇彦青可不是全然无辜,活该这会儿遭遭罪!

    柏姑姑一早猜到了梁韫带着休书回杭州的原因,如今看到仇彦青携聘礼来到杭州,便知道他没有辜负梁韫的用心。

    仇彦青就是仇彦青,少奶奶不想不清不楚地和他待在仇家,既有了休书,那她就是自由身,他再来求娶也顺理成章。

    即便在他人眼中仇家大少爷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但这对他们仍然意义重大,相貌再相像那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正因如此,梁韫才要提前告知梁成栋这个娘家人实情。

    那厢梁成栋得到姊妹逐客的指示,冷着脸将仇彦青请出梁宅,长出一口气,后背那条筋还是发紧,反复措辞后,一路往内宅去,敲响梁韫房门。

    此时屋里仅有梁韫和柏姑姑二人,老爷夫人已经叫她请走了,梁韫见梁成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为他倒上茶水,“可是仇彦青说了什么?你不妨直言,我都会作答。”

    梁成栋皱着脸,顿了顿,“他是带着聘礼来的。”

    梁韫答:“这我知道。”

    见她四平八稳,梁成栋可急了,“你是一早就知道,还是和我一样今天才知道?妹妹,他说他和你有感情,这可是不是小事,关乎你的名誉!”

    梁韫并不为难地直接作答,“我的确和他有过一段私情,不过后来没多久便断了。”

    得到自家姊妹肯定的答复,梁成栋只觉头疼,“你们既然已经断了,他为何还要带着聘礼来?他这么做有何目的?”

    梁韫如实说:“虽然前头因为种种缘故和他断了,但后来怀溪去世,我又得了自由身,他便想与我重修旧好。”

    听听这说得什么话!“你们!你总不会陪他胡闹吧?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梁韫面上没有羞愤,更没有委屈,她只是平淡地含笑对他说道:“我知道你要对我失望,我也对自己失望过,这不光彩,但仇家对我所做的事一样不光彩。”

    梁成栋压低了嗓子,用力说道:“妹妹!你可知道有的事即便外人看不出差错,也是不可为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将来恐怕

    招来祸端。”

    梁韫道:“这世上许多事,我都觉得不可为,但于别人而言却似乎轻而易举,譬如太太和怀溪,你能想到会有母亲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亦或是会有丈夫让自己的妻子帮着弟弟假扮自己吗?你想不到,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你约束自己不做那样的事。”

    “那是他们将生意看得太重了。”

    梁韫笑了笑,“我想将我日后的感受看得重些,你觉得我还该约束自己吗?”

    这问得…将难题抛给了他,妹妹无疑是信任尊敬自己,才将这些背后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又怎能辜负她的信任和尊敬……

    可是,“那终究是仇怀溪的亲弟弟…他们甚至连相貌都一样……”

    梁韫面容始终淡淡带笑,似乎真的不在乎,“那我便不跟他回去。”

    “哎…”梁成栋真是难受,想到她今日甚至识大体地闭门不见客,更是觉得这决定权落在自己身上实在责任重大,不由对自己提出疑问,他真的可以替梁韫做如此重大的决定吗?

    最后一咬牙,“不行…不行不行,别的什么事我都能依你,唯独这件事上,我不能放纵你犯错。”

    第66章 第66章多谢岳母…我是说,梁夫……

    隔日仇家带着聘礼来的消息便传开了,亲眼见仇家大少爷来追妻,王夫人如临大敌,在她看来要是仇家人不反悔,自己只要多往梁家走动,是不论如何都能谈下这桩婚事的。

    情急之下,她自然要多往梁家走动,借玩叶子戏的由头,吹吹梁韫嫂嫂的耳旁风。

    “仇家也真是,我都要替梁娘子难过,夫妻一场可没有这么羞辱人的。”

    “说的是。”梁家大奶奶,也就是梁韫的嫂嫂在一旁陪个笑脸,“这样的叫我们家遇上也真倒霉,韫儿分明是极难得的闺秀,莫说仇家,就是嫁给官宦人家也相称。”

    “就是说,梁娘子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好品格。”王夫人连声附和,但又不敢将梁韫捧得太高,生怕自家够不上。

    毕竟到仇家管过家也是镀金,别家女子哪有那机会执掌苏州最大的造船厂,这要是到自己家来,得是多大的助益。

    王夫人平日里极少有机会见着梁成栋,为了儿子的婚事,不得不厚着脸皮登门,一上午由梁韫嫂嫂陪着,想见梁韫,却被她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婉拒。

    好不容易等到梁成栋归家,已是傍晚时分,梁成栋知道王夫人在自家府上做客,但因为已经知晓梁韫真实心意,梁成栋也只想躲着点王夫人。

    “栋大爷,栋大爷安康。”谁知王夫人锲而不舍,索性跑到他跟前去,“可是才从外头办公回来?”

    “是。”人都到眼前了,梁成栋也只好道:“天色不早,府上也要摆饭了,王夫人你若不嫌弃,便在这吃过再走吧。”

    王夫人怎会拒绝?一天了等不到梁韫,这顿饭可是唯一的机会了。

    这下梁韫也没了办法,总不能外头有客还一直找借口驳斥对方面子,即便梁夫人和梁老爷也不大看好王夫人家的儿子,但对方从未将话挑明,自己便也不能提前说些什么。

    “来人去请二娘子,就说今日有客,大家都在前厅摆饭。”

    梁韫因此不得不出来见客,含笑见过王夫人,落座在她身侧,谁知下一刻外头来人通传,说仇家大少爷来访,求见梁家二老。

    老爷夫人面露喜色,后又按捺下来,小心翼翼觑向梁韫,见她面无表情,就清清嗓子叫人将人请进前厅。

    仇彦青笑着进来,半点不拘谨,身上衣裳干净平整,面庞白净清秀,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少年意气,看着就叫人心旷神怡。

    他说他是来拜访二老的,如此一来就是梁韫还不打算见他,他也能倚仗老爷夫人的面子进去碰碰运气,不过要真是去碰运气,也不会挑饭点登门了。梁家人口不比仇家,晚上用膳都在一处,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在这时候登门拜访。

    梁夫人昨晚上才对梁老爷说,一个人病愈后怎能变化如此之大?瞧他带着聘礼来求娶,只觉时光倒转,像是回到五六年前,弥补了当年他病重不能登门的遗憾。

    “大少爷吃过饭没有?”桌上菜色刚摆上来,梁夫人当然要热切地问问他。

    仇彦青是不会客气的,见边上手巾还有一条没用过,拿起来便擦擦手,“还未用饭,没什么胃口,便想着到府上来请个安。”

    梁家的下人端着个圆凳不知该往哪加塞,看了一圈,梁夫人给使个眼色,让下人把仇彦青的凳子搬到自己和梁韫之间。

    如此仇彦青一侧是梁夫人,另一侧就是梁韫。而梁韫呢,左手边是他,右手边就是王夫人,那王夫人见状突然加倍殷勤,为梁韫挟菜。

    梁韫不大自在地笑笑,“多谢夫人好意,不过不必为我挟菜,夫人你才是客。”

    “不妨碍的,我瞧着娘子你呀就心生喜欢,什么主啊客的,何必分那么清呢。”

    梁成栋对仇彦青实在不看好,有心阻挠梁韫回仇家,也有心刺仇彦青一句,便忽然附和,“王夫人对妹妹十分喜爱,改日若有机会,其实也该让令郎来做做客,不好总是你在中间周旋。”

    此言一出,王夫人来了信心,“是,是该叫他自己来的,只不过我晓得梁娘子不希望操之过急,这才慢慢来嘛。”

    她当着仇家大少爷的面这样说,也是横下心要开始争夺战了,于是又献殷勤似的为梁韫挟一块菱角,谁知那菱角刚进她的碗,便被仇彦青给夹走了。

    王夫人一愣,“嗳…仇家大少爷,你这……”

    仇彦青却道:“娘子不喜吃菱,嫌味道怪,还是我来吃吧。”他这举动极为聪明,四两拨千斤,甚至不需要回应适才梁成栋和王夫人的对话,就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梁成栋随即做出反应,皱眉撂下筷子,“男女授受不——”

    梁夫人连忙清嗓,拦着他不许他从中作梗,这下好了,无形中一条线将圆桌划为两半,左右各自支持一边阵营。

    梁夫人借此表态,“是是,韫儿的确从小不喜吃菱,但这做的是不错的,汤鲜味美,大少爷你多尝尝。”

    “好,多谢岳母。”仇彦青“失言”,故作诧异,“我是说,梁夫人。”

    如此刻意的口误,他几年不曾见过梁母,如何能够当着她的面叫出这声岳母。梁成栋气够呛,在心中大叹此男不简单。连梁韫也终于没忍住瞧他一眼,仇彦青正吃那块清炒的菱角,忽然叫她盯住,便故作若无其事对她笑。

    梁韫小腿在桌下忽地碰上一处硬物,是他伸过来蹭她腿的鞋。

    她微微蹙眉,反踢回去。

    仇彦青咬着那菱角闷哼一声,梁夫人忙问他怎么了,是不是不合口味,仇彦青一面否认,一面笑看向梁韫,旁人瞧着只觉夫妻感情甚好,谁能想到闹出这样大的矛盾,居然连休书都写了。

    梁夫人一时感慨,叹了声,“瞧瞧,多好的两个人。”声量不高,但听着足够遗憾。

    梁老爷向来是在这些事上点到为止的,但看到两个小的分明无甚矛盾,却为此结束了一段婚姻,实在有些冒火,不好在台面上说什么,便恨铁不成钢地将箸儿一放,起身走了。

    梁夫人没将人喊住,陪个笑道:“不管,我们吃就是了。”

    气氛骤变,谁还有胃口,全都执着筷子面面相觑,仇彦青知道梁韫面上不做反应,心里是一定不好受的,毕竟对梁家人来说,仇彦青就是仇怀溪,他们似乎总也看不见梁韫在上段婚姻里的苦楚,只一味要她忍让。

    “都是我的错。”仇彦青忽而开口,看似郑重地对梁夫人和梁成栋道:“是我太过意气用事,和离固然是韫儿所提,但过错在我,她也不能强按我写下休离书,如今木已成舟我再来反悔,实乃自作自受,这阵子我都会留在杭州求取您二老和韫儿的原谅。”

    梁夫人大惊,“哎唷可别这么

    说,折煞了我们。”

    梁成栋知晓内情,当下听后只有冷哼的份,“娘,你让他说,我倒要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梁夫人忙道:“做什么这样为难大少爷,他能有这份心难道不好?非要闹得两家不欢而散?我们承了仇家多大的恩情,没有仇老爷便没有我们家的今天,这样的情分能有多大的仇?”

    这话将梁成栋狠狠堵回去,他看向妹妹寻求帮助,却见梁韫正被仇彦青那厮的眼神缠着,哪有功夫来管自己。

    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妻子以为他为梁韫的事感慨,便也跟着叹了声,说休离书的确不妥,但仇家大少爷也是少见的好脾气,纳妾这么小的事,放别家是断然不给梁韫机会取闹的,更别说当初纳妾还得了梁韫首肯。

    “别说她是自愿还是被迫,其实都是夫妻琐事,先头陆夫人写信来,不还说纳妾是为了帮妹妹分担?否则你想仇家那么大的府宅,将来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不过,我也是女人,清楚妹妹为何心里难受,她辛辛苦苦那么些年,结果不受重视,的确伤人,但如今我亲眼见他仇家大少爷,倒不觉得他不可托付,既然他心诚来致歉,也是洗心革面,重新将她摆正位置,要好好过了。”

    梁成栋心事重重,没作声。

    妻子又问:“你说呢?何况我瞧妹妹也不是多责怪他了,当时意气用事叫他写休书,多亏了休书没送去衙门,说休了也行,说没休,也行。现在人家主动来请,我看咱们就帮着她回仇家吧。”

    “哎,爹娘这样说,怎么你也这样说?”

    妻子咂舌,“我今天瞧着那大少爷,的确是洗心革面的样子,待妹妹更是不薄。其实在我看来,妹妹回来这么些天一直沉默寡言的,今日和大少爷坐在一起,眼瞧着整个人都放松不少,面上也做起表情了。”

    “当真?”

    “是啊!都是女人,我可看得比你明白。你可别自以为是,觉得不让她回去才是为她好。”

    梁成栋听后仍旧沉默,翻个身,叫她睡吧。

    “那我可睡了。但你最后听我一句,要是为了妹妹好,你这做大哥的就别阻挠她回去,这是韫儿的私事,你看她自己作何选择就是了,难道仗着自己是她大哥,就真以为可以指手画脚了?”

    “我…罢了,你睡吧。”

    胸口那块大石压得梁成栋睡不着觉,全家都不知道真正的仇怀溪已经死了,因而也没有那些顾虑。原来在旁观者眼里,仇彦青比起他的哥哥,更能体会韫儿的辛苦……

    自己不答应,倒成了阻挠姊妹幸福的元凶?

    说老实话,梁成栋心里没那么反感梁韫与小叔子授受不亲,甚至可以说是无感,人到中年商海浮沉,什么没见过没听说过,只是身为梁家长子,梁韫的大哥,他有责任和义务阻止妹妹犯错。

    可他阻止归阻止,又不能公开妹妹和仇彦青的秘密,如此一来仇彦青永远是“仇怀溪”,而他也无法证明自己所做都是为了妹妹着想。

    这样一来,自己倒成了坏人?

    真是两头不讨好。

    梁成栋左右为难,几乎醒到了翌日早晨,结果就是日上三竿没能起来,信口找了个理由说吃坏了东西,大白天躲在屋里睡觉。

    晌午梁韫带着外甥外甥女来瞧他,梁成栋披上衣裳坐起来,显得异常沉默,陪着两个孩子闹了会儿,就叫妻子先带他们出去,自己有话和梁韫谈。

    门关上,他反而躺下,头实在太疼。

    梁韫问:“昨夜没睡好?”

    他叹,“为着你的事,我能睡好吗?”

    梁韫坐到床边,替他将被子盖上,“你不是都回绝了他,还有什么好想的,别多思,好好休息,我不打搅就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看你和嫂嫂。”

    “且慢!你也真是,来都来了,有的话不和你说开,我如何睡得着?”

    梁韫笑:“那你说。”

    梁成栋一条手臂挡在眼前,“昨日那仇彦青在饭桌上,真可谓演得一出好戏,几句话叫老爷夫人都对他青眼有加,想必他也没少对你说那些花言巧语。”

    顿了顿,梁成栋撑着胳膊坐起来,“你喜欢他什么?他究竟比之他大哥好在哪?”

    这问题可不好答,梁韫想了想,“说不上来,他也未必比他大哥好,偏让我遇到他,和他不好收场到如今的境地。”

    “好了好了别说了。”她敢说,他都不敢听。

    梁成栋总算越过那道坎,对妹妹道:“罢了,个人有个人的修行,你所经历过的,我不能想象,而今你也大了,见过大风浪,怕是比我这个当大哥的还有主见。我要是拦着你,你将来未必过得开心,到时候我一样会感到内疚,倒不如让你全权为自己做主。”

    他叹口气,无奈地半开玩笑,“如此即便将来你后悔了,也怪不到我头上。”

    到底是梁成栋让了步,其实这一幕梁韫早就料到,她清楚每个家人的性格,这才选择和哥哥分享这个秘密。

    梁成栋不放心地叮嘱,“只一点,妹妹,你既决定走这一条道,将来就只有加倍小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固然不会乱说乱传,但难保仇家没有别有用心之人。”

    梁韫会心一笑,道了声好。

    第67章 第67章我不后悔

    眼看中秋在即,隔日梁韫便带着柏姑姑出门,去瞧瞧幼时常吃的月饼铺子还开着没有。

    要是还开着,就提前订一些,中秋那日不管家里人吃腻没有,她都是要各个口味尝上一尝的。

    到地方格外热闹,店门外大排长龙,柏姑姑看队伍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便叫荷珠陪着梁韫在街角饭馆稍坐,自己到队伍里去排着。

    荷珠本来还客气,“不然我去吧,那队伍瞧着一时半刻可排不下来。”

    柏姑姑摆摆手,“你不知道娘子爱吃什么,更不知道梁府有什么忌口,还是我去。”

    “嗳。”荷珠应一声,跟上梁韫往馆子走。

    这饭馆梁韫很有印象,也是老字号了,以河鲜出名,临水而建,有一道酥炸小鱼格外鲜美,是先将手指长短的小杂鱼先过油炸酥,再浸入加了蜜糖的卤汁,将脆壳裹满汁水后即捞出,口感酥脆,又不失汁水鲜味。

    她幼时便偶尔跟着梁老爷到那儿去下馆子,梁老爷会给两个孩子点上一份酥炸小鱼,吃得兄妹两个直吮手指。

    不多时店里伙计便来为梁韫上菜,一道小鱼,一碟花生,还有一壶清淡的桂花酒。

    梁韫很久没有这样的机会独酌,过去闷酒喝了许多,漫无目的一杯接一杯,哪有如今孑然一身的心境。她再也不用做被礼教束缚的仇家长媳,从今往后她就只是梁韫,可以做出遵从内心的决定。

    荷珠在旁见她饮酒,劝说道:“娘子少喝点,柏姑姑知道要说我呢。”

    梁韫却笑话她,“这桂花酒是喝一天都不会醉的,不信你也来一杯。”

    “奴婢可不敢!”荷珠讪讪,生怕被梁韫拉着喝一杯,“我还是到外头去等吧。”说着,便退到了门外。

    梁韫在二楼雅间,窗下便是碧悠悠的流水,偶尔有船夫撑船而过,她凭栏眺望,忆起数年前自己最后一次到这来,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女娃娃。

    岁月如同一阵疾风,匆匆又无情地刮过,带走她那么多,又赋予她那么多。

    门吱呀一声轻巧地开了,梁韫笑笑没有回头,“不是在外头等?怎么?还是想陪我喝一杯?”

    “那便陪你喝一杯吧。”答话的却不是荷珠。

    话音刚落,梁韫便诧异望向门边。那在门框下微微躬身,姿态宛若曲颈天鹅的男子,不是仇彦青还能是谁。

    梁韫搁下酒盅,朝门口看了眼,就见到荷珠心虚地飞快闪过,这就猜到了一半。

    但她还是问仇彦青,“你怎么在这?”

    仇彦青步入室内,在她对过坐下,为自己斟酒,“还用问吗?你在哪我就在哪,就是你去到天涯海角,我也生死相随。”

    梁韫见他如入无人之境,自在地落座,竟不赶他,反问:“这几日你都住在哪?”

    仇彦青如实答:“那五车聘礼你家里不肯收,我也只能租赁了一处空宅,将东西都先存放在那儿,人也在那将就着。”

    “你带了多少人来?”

    “驾车的不算,只带了东霖一个。”

    “只有他伺候你的起居?”

    仇彦青将酒一饮而尽,“有个东霖就够了,我就是没人伺候也照样过得好好的。仇家的人带得多了,难免乱听乱传,就这样挺好,我一个人来等你,直到你愿意和我走。”才说几句,这就忍不住将话绕到他的“正经事”上。

    梁韫偏要绕开,将酒壶拿来,再为自己满上,“你尝这酒好吗?”

    仇彦青耐住性子,“淡了些,但花香很浓,是你喜欢的味道。”

    梁韫抿酒对他说:“这是桂花酒,在苏州时我也喝过,但一家酒一家味,我想念的是杭州的味道,因此苏州的酒再好,也不是我怀念的那个味道。”

    “这话何意?”仇彦青如同惊弓之鸟,只觉她每句话都是暗示,都在拒绝自己,拧眉望向她,“你这番话我听着可有弦外之音,你说的杭州是谁?苏州又是谁?”

    “什么?”

    仇彦青自问自答,“我知道,仇怀溪是你怀念的杭州,我就是那个不合你口味的苏州,对吗?”

    梁韫忽而一笑,看向窗外,一叶小舟撑过,她淡淡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韫儿,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让我怎么做?你不能就这样一直叫我去猜…”仇彦青终于维持不了他的伪装,他丢开了所有看似漫不经心的体面,双手撑在桌沿,几乎将半个人越到了桌案那侧。

    这下轮到梁韫装傻,“你这话说得我好糊涂,倒像是我给过你什么承诺。”

    他说道:“你是不曾给我承诺,是我要给你承诺,我以为你回到杭州,是为了等我来娶你…不对,不是我以为,你分明就是那个意思,可你总是躲着我不见,还让你兄长来阻挠,让我不得不怀疑是我会错了意……”

    “如果是你会错意了呢?”

    他这下又笃定起来,“不会的,你不会这样对我。”

    梁韫却道:“为何不会?你骗我,利用我,隐瞒我,还不许我做些什么?”

    “韫儿,别拿以前的我来定如今的罪,我错了,我宁愿你转过头来报复我利用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我。”

    “你怎么知道你就离不开我?”

    梁韫瞧着他,他更是目不转睛,盯着她道:“这世上绝无第二个男人像我一样爱你,会在夜里想你想得夜不能寐,醒来也吃不下饭,只想快些等到你的答复。这些天我的心被放在火上烤,我知道你这次不告而别回到杭州,是为了等我来找你,为了给我们一个名分。可你总是离我有几步远的距离,让我捉摸不透…韫儿,你究竟心里有我吗?那日你我同榻,也只是一时冲动吗?”

    四目相对,答案不必说出口,只细微情绪就叫仇彦青读懂了梁韫的眼神变化。她还没有那么铁石心肠。

    梁韫最不擅长露骨的表述,可是此刻被逼到墙角,也不得不提口气,“我看你气势汹汹,哪像捉摸不透我的样子。”

    “你总要给我句准话。”

    “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我不后悔和你有过一段私情,你难道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他知道,却摇头。梁韫看出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想哄她说好听的,因此只是复述,“意思就是,我不后悔。”

    他果真不依不饶,“不后悔?怎么个不后悔法?”

    梁韫觑他,被他用胳膊围困起来追问,他沉声喋喋不休地要问个所以然,却凑得越来越近,目光渐渐停驻在她酒渍过红润的双唇。

    “嗯?”仇彦青吻上她,双手牢牢扣在她后腰,用尽力气地拥抱。

    梁韫心上某处被缠得柔软,轻轻托上他光洁面庞,这一吻浅尝辄止,比起那些交。颈缠。绵的暧。昧,还是眼神交流在此刻让二人感到更为迫切。

    她轻轻推开他,手掌捧着他面颊,“仇彦青…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肯跟你回苏州。”

    “好,你说,就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不是叫你赴汤蹈火,晚些时候你自会知道我的条件。”

    *

    如此二人一道回到梁宅,面见兄长父母,说明想法,梁父梁母笑逐颜开,梁成栋见状并未反对,深吸气,警告仇彦青好生对待梁韫。

    他板着脸,口气并不好。

    谁知仇彦青躬身朝梁家人行一大礼,身体弯成折角,恭恭敬敬,“在我心中韫儿早就是最重要的人,而今梁家再度收下聘礼,待回到苏州她便还是我仇家明媒正娶的妻,我定将她捧在心上,如星抱月,如光逐晨。”

    言讫梁家人狠狠一愣,先后红了红脸,连梁老爷都偏脸咳嗽了两声。

    梁韫因这番漂亮话觑他,拿他那张口若悬河的嘴没办法。别人都怕承诺得太满,将来做不到落人话柄,他倒好,休离书的闹剧还历历在目,就敢在她家人面前“口出狂言”。

    可他仇彦青就是有这种面不改色的本事,最擅四平八稳地油嘴滑舌。

    “好了。”梁韫拉过他袖口,“我送你出去,你回去后就叫东霖将那些被你称作聘礼的东西抬来吧,中秋后我随你回苏州。”

    仇彦青满口答应,笑着与她道:“不知中秋那日,我是否受邀?”

    梁韫不自觉唇角上扬,“我和嫂嫂还有娘亲说好了中秋到山上求几支签,你要来就来。”

    中秋这日,仇彦青早早打扮一番,叫东霖赶车来到梁宅门外。

    梁家女眷准备好了一应上山要用的东西,计划傍晚打道回府,和和美美吃上一顿团圆饭。

    山上要办的事有许多,往年中秋梁夫人都有上山为家里老少念佛的习惯,因而这又要还愿,又要吃斋饭,吃完斋饭下山前还要求签,事情安排起来还挺琐碎,仇彦青包揽下来,早早派人上山在寺庙收拾打点。

    如此贴心周到,将梁成栋这亲生儿子都比了下去。其实这还只是梁夫人第三次见这位女婿,上回已经是几年前了,病得面色惨白,人也瘦削,只出来露一回面便回进屋里,看得人心都悬起,和如今根本截然不同。

    若非相貌一致,真像是换了个人。

    因而梁夫人有种莫名感受,就好像自己这才只是第一回嫁女,颇有种新女婿上门的新鲜感。

    到了山上,梁夫人先领着儿媳前去还愿,去岁梁韫没上山来,自然也没有愿要还,但她以前也常来这,因此单独行动领着仇彦青四处闲逛。

    他深吸一口山上寒凉舒畅的空气,“中秋上山,梁夫人真特立独行。”

    梁韫答:“往年中秋我爹鲜少在家,不是在外头跑生意,就是在回来的船上。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我哥哥也不过是个小孩子,水上有水匪,我娘担心我爹,就会在这时候到山上来为我们全家祈福。”

    原来有这样一层缘故,仇彦青牵过她的手,朝寺里看去,“来都来了,你等会儿要不要也许个阖家团圆的愿?”

    见她斜挑眉瞧自己,他咂舌,“反正我是要许的,许个和你生生世世不分离的愿。”

    “那你许吧,许完了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你不说我也要问你,叫我答应你的条件究竟是什么?今天可是要揭晓了?”

    梁韫反握他手,转向他道:“是,等会儿就向你揭晓,过会儿我说什么,你就照着我说的做。能办到吗?”

    “能。”他笑着颔首,“你就是叫我即刻上刀山,我换双厚点的靴子也就去了。”

    “油嘴滑舌。”

    第68章 第68章主持这是要我改名?

    这间寺庙很会做斋饭,简直能将豆腐做出百八十种不同样式。梁夫人常来这,说起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很有体会,饭桌上仇彦青没少捧她,笑吟吟赞得梁夫人脸都发红,只觉自己很有念佛的灵根。

    梁韫嫂嫂道:“姑爷颇具慧眼,广元住持的确说过娘有佛缘,由此可见姑爷你也与佛有缘。”

    这可将梁夫人说高兴了,“是,这说的对,都是有佛缘的,大少爷能逢凶化吉病中痊愈,也是命里有贵人相助。对了,过会儿你也和韫儿求个签。她信这个。”

    仇彦

    青看向梁韫,“倒不知你信佛,从未见你拜过神佛。”

    她只是道:“我信好的,不信坏的,这怎么能算信佛。”梁韫不信佛,但信命,她相信一切皆有因果,皆是天定,自己能做的很少,不过是顺应天意,因此面对人生风浪才可处变不惊。

    哪有什么运筹帷幄,不过是随波逐流,遵从本心。

    仇彦青答应下来,“好,我来时就想着要为我和韫儿求一支签,看看老天对我们今后有何指示。”

    本以为梁韫要叫他省省,谁知她道:“那要是下签呢?”

    梁夫人咋舌,仇彦青却笑,“下签?我已经求得你的回心转意,即便是下签,也是我的上上签。”往后的日子只要能和她厮守,就一定是好的,差又能差到哪去。

    这话说得熨帖,高兴得梁夫人都忘了责怪梁韫提不合时宜的问题,忙招呼众人往寺庙正殿去。小沙弥请他们稍候,广元主持稍后亲自来为几位解签。

    梁夫人最先,在佛前敬香,心中默念疑问,摇出一支签文。上头是一篇诗文,只待师父来解。

    仇彦青次之,接过梁韫递给他的签筒,重复梁夫人的举动,摇出签文。轮到梁韫,她摆手说少爷求的大抵就是她想问的,只等主持解签就是。

    广元主持来在殿内与几人见礼,随后从梁夫人开始解签,这是一支上签,上书道:“此签端的喜非常,看看分明出吉祥;若问前程归宿地,余庆香火永辉光。”说的是诸事圆满,风和日丽。

    梁夫人大喜,“快请主持帮我家姑爷看看。”

    广元主持接过仇彦青手中签文,眉头一蹙,“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一日再少年;若还执迷不悔改,到底难逃祸与愆。此签乃下签。”

    梁夫人连忙问:“怎会是下签?这签何解?”

    广元主持说道:“不知施主在求签时心中想的是什么?”

    仇彦青答:“姻缘。”

    “此签乃警世之签。说的是若固执己见不反省悔改,或会迷失其中,招致灾祸。”

    这下仇彦青的神情也难看起来,他是不信这些的,可这签文未免贴切,说的不正是他在这段姻缘中的心境?

    “敢问此签何解?”他问。

    “施主请随我来。”

    几人心事重重跟着广元主持来在桌案旁,主持执笔,让仇彦青说出自己生辰八字和姓名,这时候俨然该答自己本名本姓,焦灼之际,梁韫抢白道:“仇怀溪,壬申年,七月十八,申时。”

    广元主持捋捋须子,“我知道你是梁家的姑爷,在苏州经营造船厂,命不缺水,却又终日与水为伴,起名怀溪,虽是溪流但于你而言已是湍流急促,容易冲散姻缘。”主持思忖片刻,“你命中缺木,水又泄木,越发不好。”

    仇彦青一愣,转而看向身侧梁韫,见她故作认真地听,不由想笑。还有什么回不过味来的,难怪要他跟着上山来,原来有这样一个安排。

    “主持这是要我改名?”

    梁夫人急了,“改名可是大事!大少爷你再想想,签文不是一锤定音,只是一种指引,想别的法子破局也是一样的。”

    “姓名不过一个代号,既然主持已给出解法,那我依从便是。”

    既然本人都这样说了,梁夫人见他对和自己女儿的姻缘如此上心,自然也是欣慰,梁韫嫂嫂在边上瞧着掣了掣梁韫衣角,使眼色揶揄她,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

    梁韫昨日便让荷珠先行上山,带话给广元主持,请他襄助自己。梁夫人年年上山,主持也是看着梁韫长起来的长辈,出家人不打诳语,因此梁韫和盘托出,只求广元主持能够成全。

    荷珠下山后,带回了主持的原话,广元主持说,若只是将名字还给那位施主,他没什么不能帮的,出家人无非是自度和度人,慈悲为本,解苦解惑。

    广元主持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当中便夹着仇彦青的“彦青”。

    名字自然是不会当场改的,仇彦青揣着纸张下山,要不了多久梁夫人和梁韫嫂嫂便会将名字犯冲的事传出去,将来就是他改了名字也师出有名,不是没缘由的。

    当夜梁家摆酒贺中秋,仇彦青心情太好,席间说得多喝得多,他酒量并不过人,很快便红了脸,梁成栋见状还要灌他,誓要在酒桌上叫他知道知道厉害。

    为此梁韫不得不替他挡下酒壶,“好了哥哥,他喝不了那么多,别再给他倒了。”

    “今次是中秋,一年能有几回?”听梁成栋说一年几回,梁韫就知道他也喝高了,拦是拦不住,只能和嫂嫂两个在旁看着,看架势总要喝趴下一个才能结束。

    最后喝得两败俱伤,都靠别人架着才能回屋躺下。仇彦青喝多了酒,得以住进梁韫的同一间院落。

    他好生难缠,说没醉,却像一滩烂泥似的扒在梁韫肩上,说醉了,又在躺下后抱紧她不撒手,附她耳畔念那段诗文。

    “枯木逢春犹再发,人无一日再少年…若还执迷不悔改,到底难逃祸与愆……嗯,执迷不悔改,说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梁韫不搭话,接过荷珠递来的巾子,“好了,你出去吧,要是柏姑姑倒了茶来,就让她稍候,我有话和少爷说。”

    “是。”荷珠瞧着少爷粘人的模样暗叹稀奇,退了出去,再回头看看,男人两眼含春视线围着梁韫打转,只觉一室温馨,叫人忍俊不禁。

    人都走了,仇彦青褪了碍事的外袍蹬到床尾,笑吟吟追问梁韫,“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说服人家一个方丈陪你打诳语的?”

    梁韫将巾子给他,叫他自己擦,“这不是诳语,你们兄弟八字相同,广元方丈给出的解读并没有错。”

    “哦?”

    “当初仇老爷给你们兄弟二人起名“怀溪”“彦青”,便是一水一木,对应了仇家的造船厂。忽略了怀溪这名字从五行来看并不合适,而你的彦青二字,恰好弥补了命中五行。我就是想到这一层,才有了这个能把你名字改回来的法子。”

    竟还有这样一番缘故,说起来那“怀溪”二字难道真的克他?要真信命,陆蓝茵该早早将他名字改了,说不定还不会病得那样凶险。

    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沉寂了会儿,仇彦青不再提他,只道:“还是你有主意,难怪我那么爱听你的话。这么说来签筒里的签都是被你动过手脚的?”

    梁韫如实答:“方丈要问的是你的五行,就是你摇出上签,他也能告诉你如何改名锦上添花。”

    “那就是我自己运气不好了?”

    梁韫瞧他一眼,挑眉不置可否。

    他笑起来,“也对,我的好运一定是用在了你身上,韫儿,你不知道这阵我心里有多高兴…我动身杭州以前连最坏的打算都做了,嘱托了严先生和匡晟照看造船厂,一心想的就是死皮赖脸在这待着,就是待上一年半载也要把你接回去。”

    梁韫看向他,向他讨回那块巾子,“一年半载,那我还是答应得太快了,叫你这么容易便如愿。”

    仇彦青假意递还,趁势一把拉过她手腕,将人带入怀中,严实裹在两臂之间,“如愿了,死都无憾了。”

    梁韫习惯了他那张乱说乱蹭的嘴,懒得理睬,挣了一下,“放开我,我要回屋了。”

    “回去做什么?今天是中秋,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屋子里独守空房?”

    梁韫直打他手,“有什么不忍心的,快松开。”

    仇彦青哼笑着不肯放开,“你不忍心,你甚至不忍心让我做另一个人,韫儿,这便是你开出的条件对不对?要我做回仇彦青,不许我为你变成另一个人。”他的脸很热,深埋进梁韫颈窝。

    他看出来那就是她开出的条件,想不到她开出的条件这样令人高兴。她可以跟他回去,但她回去是为了做仇彦青的妻子,不是别的任何人。

    他缠得

    梁韫面颊也微微发热,“你连放弃自己身份的事都做得出来,叫我怎么敢就这么和你回去?那你说我回去算什么?是被丈夫休回还是再嫁?”

    “当然是再嫁。”仇彦青听得堪称心潮澎湃,将人搂得很紧,恨不得心脏挨着心脏,“我连聘礼都拉来了,怎么不是再嫁?你是嫁给我,嫁给仇彦青,这出不了差错。”

    梁韫叫他抱得肩胛都疼,可是半点不觉得难受,“那不就好了,这条件我定的不对吗?”

    “对,你说什么都对,我都听你的。”说到这觉得不够,该狠狠表忠心才是,“你怎么这么好,叫我觉得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就是真的,你且看我日后表现。”

    没主意的男人愿意听女人话不稀奇,但一个心思深沉的男人愿意听自己女人的话,就格外令人心生动容。

    何况他说得也不是虚假的甜言蜜语,他就是愿意听梁韫的,愿意做条盘踞玉兰枝头的竹叶青,蜷在她的花叶下本本分分,但要是谁来惊扰他们,他一定会从枝头窜出去狠狠咬他。

    她扭脸过去瞧他,被他凑过来亲一亲,旋即闭眼装睡,不肯撒手放她离开。

    第69章 第69章别再误会我们没名没分

    中秋过后,梁夫人都开始催着梁韫回苏州,她是娘家岳母,自然不想女儿耽误夫家在苏州的生意。这也过去了十天半载,再不回去怕是不好。

    “韫儿,你可曾和姑爷商量过几时回苏州?”

    梁韫正搂着外甥女梅姐儿说笑,听母亲这样问,便答:“还没商量过,不过他不会催的。”

    “他不催是他体贴你,可你不能真让他久等啊。”

    “娘这就赶我了?”

    “我不是赶你,哪有当娘的嫌女儿在身边的时间长的?我是担心你们这才刚刚和好,拖久了造船厂那边有个什么事,因为咱们家耽误了不好,回头还是你们夫妻间的矛盾。”

    原来是因为这个,梁韫笑一笑,叫梁夫人不必担心,不过心下也晓得自己该走了,否则看在家人眼里还不知要为她操心多少。如今梁夫人已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平日里闲着没事就是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看不得身边小辈没有着落。

    于是梁韫和仇彦青便在不久之后动身了,留下他作为仇彦青送去的聘礼,辞别一家老少,踏上回苏州的路程。

    这条路来来去去走了许多遍,沿途风景随心境发生着变化,有人陪着只觉时间过得极快,说话的功夫人已到了苏州,仇家的弟弟妹妹们都等急了,从门里跑出来迎接他们。

    姝姐儿泪眼婆娑的,见着梁韫比见着哥哥还亲,上去将人搂着,求她别再和哥哥置气回娘家了。梁韫听她这样讲,自是一怔,姝姐儿虽然晓得“大哥哥”是仇彦青,可她并不晓得他和梁韫的那点事,除非——

    梁韫看向仇彦青,后者摸摸鼻子,凑过来低声说:“你走后姝姐儿六神无主,一日找我哭三回,我总要叫她知道真正该哭的人是我。”

    “你哭什么?”梁韫挣开他,挽着姝姐儿往门里去。

    姝姐儿体谅她,擦擦泪轻声道:“我明白,我都能体会的,你们的事我不掺和也不会问,更不会乱说,我只想你还是我的嫂嫂,想你好好的,想你回来。”

    这是仇姝的心里话,仇彦青告诉她时她其实是被吓懵了的,后来反应过来自己发懵竟不是出自兄嫂的关系,而是因为她在得知这段关系后,竟半点不感到恼羞成怒,反而觉得如此甚好……可不是得懵了?

    那是多大逆不道的想法,竟然占据了她的脑海,可见她心中的天平早就偏向了后来者居上的仇彦青,觉得他不论是当哥哥还是当丈夫,都比前一位出色……

    来在屋内,闹哄哄的哥儿姐儿们都散了,林姨娘笑呵呵叫仇姝也回她院里去坐,别打搅梁韫休息。

    “不碍的,我也有话要和姝姐儿说。”梁韫留下了仇姝,林姨娘见状也高兴,便嘱咐仇姝回匡家前到她院里去一趟,仇姝连声答应,在屋里挨着梁韫坐下。

    “柏姑姑,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荷珠,你到外头候着吧,等会儿需要了再叫你。”视线扫过屋内,最后落在仇彦青身上,“还有你,也先出去。”

    仇彦青信手摘了颗桌上的葡萄来吃,“我也要出去?”

    梁韫朝他摆摆手,“没看见我和姝姐儿有话要说?你要是女儿家就留下一起听,要不是,就趁早出去。”

    仇姝附和道:“哥哥你快出去,我和嫂嫂真有话说呢!”

    仇彦青笑了笑,“好,那你们说吧,我好像听见昭哥儿和放哥儿的声音,我出去看看。”

    就这样支开了所有人,梁韫看向仇姝,仇姝看向梁韫,都等着对方先开口,最后尴尬一笑,仇姝挠挠手背,“怎么这样看我?”

    “我以为你有话想问我,还等着你先开口呢。”

    “…我,我是想问,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实际上哥哥和我说的都差不多了,想来再问嫂嫂你一次也没什么不同。”

    “也是。”

    “嫂嫂。”仇姝摇摇她的手,揪心地告诉她,“你放心,你不提我不提,你不说我也不会问…其实哥哥已经说了很多了,我都理解,以后我会装不知道。”

    梁韫瞧她这样“懂事”,只感到心疼和抱歉,顿了顿,忍不住问:“你就不怪我?”

    仇姝大惊,“我怎么好怪你?”她摆手,“嫂嫂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我知道你不会拿婚姻开玩笑,做决定也都是深思熟虑,何况哥哥把话对我说得很清楚,我知道太太对你不好,我们家苛待了你,哥哥真心待你,我是说彦青哥哥,在他眼里你永远是第一位,不论造船厂还是他自己都排不上号,我能看到有个人这样待你好,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

    在仇姝眼里,梁韫是家人,希望家人能过得好当属人之常情。

    梁韫也早已拿仇姝当亲妹妹看待,心怀感激地挽她手说她真好,仇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恰逢此时柏姑姑端着点心进来,二人便将话匣子打开,吃着糕点说起别的生活琐事。

    *

    家里没有半点变化,要说最大的变化该是放哥儿,他前阵跟着师傅学了制图的真本事,这日拉回来一段木头说要照着图纸做艘小船出来,放到澡盆里,捉只小狗进去划船。

    仇彦青说他异想天开,叫他拿出图纸来给嫂嫂看看,梁韫看那图纸就知道这船造不成,但还是鼓舞放哥儿,叫他一有问题就去问二叔或是匡晟,别不好意思。

    放哥儿哪会不好意思,他好意思得很,动不动就往匡府跑,这下哥哥嫂嫂回来了,他都省得往外跑,有什么直接到述香居去问就都明白了。

    这下好了,梁韫一回来,整天被仇姝仇放兄妹两个缠着,害仇彦青叫苦不迭,“这趟将你哄回来,竟是为他们两个。”

    说这话的时候仇姝就在边上,摸摸鼻子,“哥哥,你是为了这个家把嫂嫂哄回来,怎么能只想着为自己呢?”

    梁韫笑得直不起腰,对他道:“听听,姝姐儿比你有胸怀多了。”

    正笑闹着,仇放从外头来了,瞧着有些苦恼,以为他是为着那艘没着落的小船,谁知他来在仇彦青跟前,小声问:“大哥哥,你得空去瞧瞧二叔吧,我觉着他怕是在外头听了什么传言,亦或是误会了什么。”

    听仇放提起仇仕昌,几人面色都沉下来,仇姝担心地看向仇彦青,后者却叫仇放说清楚,二叔究竟说了什么叫他觉得不对劲。

    仇放皱起眉,“二叔说你未必是我大哥哥…说你和嫂嫂……有辱家风。二叔是不是生病了?怎么睁眼说瞎话呢?你不是我大哥哥,还有谁是?”

    仇彦青冷冷地哼了声,转而笑说:“二叔不是听说,是他始终认为一个垂死的病人不能痊愈,这是老人的固执,你不必听他的,也不必理睬。”

    仇放点点

    头,“我没有听他的,我觉得他说得不对,所以才来告诉你和嫂嫂。”

    仇姝见状有些尴尬地领上弟弟到外头去,将厅堂留给哥嫂,仇彦青没主意似的问梁韫如何是好,被她白了一眼。

    他笑起来,“二叔脾气刚直,的确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他也是不喜生事的,若非三叔多嘴,他不会在气头上对小孩子说这些话。”

    梁韫也这样想,仇仕昌一定是生气的,但不至于对仇放这样说话,除非是仇仕杰怂恿拱火,让他愤愤不平,这才在仇放提起哥嫂时忍不住出言批评。

    “给了那两个老家伙这么多的好处,怎么就不知恩图报呢?”仇彦青只觉得麻烦,毕竟仇仕杰仇仕昌要想在造船厂吃饭,还是得看他脸色,因此这事不棘手,只是膈应。

    “这事你看着办吧。”梁韫没有仇彦青的厚脸皮,她能回来已是不易,只想和两个叔叔相安无事,“他们也没说错,你别闹大了。”

    仇彦青知道她心虚畏惧两个叔叔,偏他最是护短,理亏也气势汹汹。

    隔日他特意选个二位叔叔都在的时段,候在造船厂,笑呵呵进屋时仇仕杰似乎正和仇仕昌说着什么,见他入内,话都停滞嘴边。

    “彦青,你怎么来了?”

    “造船厂我几乎日日都来,三叔怎么会这么问?”

    “啊是,只是鲜少见你来找我们两个,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仇彦青便也开门见山,“二叔三叔,昨日放哥儿归家,和我说了他听到的一些话。我觉得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多少有些过分了,你二位指望一个孩子如何解读‘有辱家风’这四个字。要我说,既然你们对我有怨,不妨把话都说给我听,何必转个弯呢?”

    仇仕昌果真像个点着的炮仗,他从仇彦青进屋便板着个脸,这下更是逮到了机会发作,“这本就是你做得不对!怎么还怕人说?”

    “说了有什么用?”仇彦青无理辩三分,将矛盾转嫁,“二叔,你难道不好奇平日里义愤填膺的三叔为何在此时格外沉默?”

    仇仕昌一愣,像在说你怎知他平日里义愤填膺。

    仇彦青继续说道:“因为他太聪明,知道有的话可以对你说,但不能对我说,更知道有的话他自己虽不能说,却可以借你的嘴来达成目的。”

    此话一出,仇仕杰的脸色都变了,“哎彦青侄儿,有话好好说,怎么好胡乱揣测起我呢?”

    “那是我的不是了,我向三叔你道歉。”仇彦青极好说话地拱拱手,却话锋一转,“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我的底线是仇家的弟弟妹妹和大少奶奶,谁要是踩着我的底线试探,别怪我翻脸不认。”

    仇仕昌哼了声,仇仕杰陪个笑,“彦青侄儿这话说得,你再翻脸不也还是我的大侄子吗?难道你不是我的大侄儿?”

    仇彦青根本不吃这套,死无对证,他是最不怕捅到明面上的,“不,我不是仇怀溪,没有他那么喜欢做表面功夫,我对造船厂也没有感情,大不了找个人出钱接手,卖了的钱我们三七分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仇仕昌是不论如何不会同意卖掉造船厂的。

    仇仕杰安抚下他,“侄儿这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呢。”

    仇彦青道:“是不是玩笑三叔可以试试,如今我让二位叔叔在造船厂分红,望你们念着彦青给的好处,不要与我为难。试想若是仇怀溪掌权,可会让你们染指造船厂半分?”

    这话是说到了痛点上,衬得他二人像两头白眼狼。仇仕昌皱眉提气,别开了眼。

    仇仕杰拱拱手,“是是是,但我们说那些话的本意,也不是想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身为长辈,对你做的那些事…哎……你看你,真是一句都说不得。”

    既然他都装糊涂地找起了台阶,那仇彦青也不会将人逼到绝境。

    他笑一笑,“叔叔是长辈,应当比我懂得分寸,因此我也从未警告过一句,这是见话说到了小孩子面前,才来请二位叔叔慎言。”

    “的确是你二叔气性太大了,有的话是断然不能对着孩子说的,二哥,的确是我们不对,我替你给侄儿道个歉,这事也就再也不提了。”

    仇彦青抬手制止,反而拱手鞠了一躬,“长幼有序,彦青今日将二位叔叔请来说这些话已是唐突,望请见谅。”他忽而道:“对了,叔叔提醒了我,过几日我会为少奶奶办一场婚仪,她休离后便一直独身,回府也该有一场仪式,不会铺张,也不会请无关的人,只是叫二位叔叔知道一声,今后别再误会我们没名没分。”

    “啊这…”仇仕杰干笑,“我知道了,人去不成,礼会到的。”

    不难想象他们走后会再怎样痛骂自己,但丑话已经说在前头,相信他们也不会再为逞口舌之快来招惹他,毕竟利益面前,家丑算什么?家里再丑,仇彦青都给了他们外头的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