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仙器
悄无声息的黑影几乎笼罩了大半个婴麟城,像是倒扣的碗,带着薄薄黑雾扣住了众人所在地。
不知又是什么诡异的术法。
白楹提高警惕,却没等到料想中的陷阱或者毒气,四周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与众人纠缠的妖魔,以及被妖魔护着的相修永——
她清楚地看见右侧妖物射来的尖刺,尖端淬着红色毒汁。
只需要抬手用异火凝成的鞭子一挥,就可以将这些暗器通通毁去。
但白楹挥出的鞭子还未触碰到暗器,暗器就已经至白楹身前。
好快!
白楹脑海中堪堪冒出这样的想法,就已经察觉到手臂上的刺痛——
一枚尚未被毁去的尖刺划过她右手臂,在伤痕上留下了红色毒汁,带着令人灼热的温度。
白楹旋身,勉强躲过另外一侧的妖物攻击,这些妖物的动作不知为何突变,现在快得惊人。
不对。
不是这些妖物动作变快——
白楹终于意识到,是她的动作变慢了。她的一举一动毫无异常,可就是比平日慢上几分!
“啊——”
稍远处,被相修永捅穿胸口的一个阁主惨叫着跌落。
白楹心中一沉,将手中青色长鞭收回手心。既然动作慢上几分,那她不动便是!
白楹眼眸一转,一簇青色异火出现在受伤阁主四周,拦下妖魔攻击。
她微微偏头,青色异火如同连绵的雾气,在自己周身裹成一片,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屏障。
但这样不过是化攻为守,不是长远之计……
韩景也意识到情况开始不对劲,他沉声吩咐:“收回法器,护身!”
白楹逼出手臂伤口中渗入的毒汁,她移动目光,下意识地寻找晏缙身影——
在妖魔环绕、黑雾蒙天的环境中,白楹一眼就找到了晏缙。
一身玄衣的剑修手持灵剑,浑身剑意迸发,一剑斩向妖物后,猛地抬头看向上空。
上空……?
白楹顺着晏缙目光看去,看见麟山山腰处的一抹墨色微微闪动,墨色忽然扩大,转眼间就来到晏缙身前!
是之前的那个黑衣斗篷人!
他左手拿着一个法盘,右手手掌为刃,刺向晏缙!
晏缙动作极快,好似不受丝毫影响般,手中灵剑迎着黑刃。
“铮——”
明明一人是以手化为黑刃,一人是持着灵气凝结的剑,却在过招的瞬息,发出金石相撞之声!
黑衣人向后一撤,抓住法盘的左手猛地向上一抬。
白楹看见黑衣人左手和法盘之间似乎有什么物体在扭曲,引得那一处周围空间都发生些微变形。
但还没等她辨清到底施展了什么术法,黑衣人一抓法盘,又向着晏缙攻去!
白楹毫不犹豫唤起一簇异火,从侧面攻向黑衣人,放缓了攻向晏缙的速度。
她心中稍安,从之前的对战看来,晏缙应当是完全可以挡下的。
可下一瞬间,白楹呼吸一滞,眼睁睁看着黑刃已至玄衣剑修身前。
晏缙的剑晚了半分。
他只来得在黑刃刺上肩头之时,堪堪用灵剑挡住黑刃下刺的趋势,整个人被逼得后退数尺。
只此一眼,白楹就看出问题所在——
在黑衣人动用法盘之后,晏缙的动作比之前还要慢上几分!
明明没有受伤,但晏缙在随后对战中的动作更慢一些……
白楹看着黑衣人握在左手上的法盘,毫不犹豫地用异火凝成一把青色的弓。
她周身的异火点燃一只攻来的魔物,白楹身体一动不动,瞄准黑衣人,拉满弓射出!
青色箭矢朝着黑衣人飞去,几乎是瞄准他被蒙着的双眼而去。
黑衣人略一偏头,右手黑刃斩向箭矢。
青色异火凝成的箭被一分为二,还未落在地面就已经消失无影。
不过如此。
黑衣人冷淡地想到,但下一瞬间,他左手上的法盘却被身后忽然出现的剑修斩去。
一剑带着凛冽的剑意,在黑色雾气笼罩的婴麟城亮起令人心惊的剑光。
黑衣人反手用右手的黑刃刺去,同时猛地向后撤。
但晚了。
法盘完全无法对抗这一剑的威力,灰黑的盘面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裂缝。
就连盘边的穗子也因为溢出的剑气被割落了大半。
黑衣人冷淡开口,声音不辨喜怒,“调虎离山……”
不错,但也就这样了。
他右手变为正常模样,双手猛地合拢,将悬在身前的法盘持在手心——
黑衣人身旁的魔气浓厚,以自身为中心,四周环境开始扭曲。
婴麟城上空的黑雾越发浓厚。
如果说方才是行动慢了几分,现在白楹甚至都感受到一股停滞感。
不止身体上的停滞,就连神志都有瞬间的停滞。
在一旁与相修永斗了许久的韩景紧皱眉头,现在已经有几人受伤,其中茅棋和张阁主受伤最为严重……
如果后面碰上魔神一魂,多年习得镇压魔神魂魄法术的茅棋长老不可或缺——
他们不能在此折损修士。
看来是不能等到魔神一魂出现才拿出仙器了,现在情况并不轻松。
韩景后撤,法器诛尽索化为无穷长的铁索,紧紧缠绕在他周身,几乎将整个人包成铁疙瘩。
“哈哈!”
相修永畅快一笑,“怎么了,韩景?你以为躲到铁疙瘩里面就能避免一死吗?”
他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那只怕不能如你愿了。”
话音刚落,相修永浑身上下的暗金色眼珠纷纷展开,越发可怖。
魔物攻击更加迅猛,就连妖物也不再躲躲藏藏,好似全心全意为相修永所用,纷纷现身攻击白楹一行人。
白楹唤动更多的异火攻击越发癫狂的妖魔,她心里清楚,这就是一场生死之战。
不是相修永死就是他们亡。
相修永身上的力量,绝不是一名叛逃神都的修士该有的力量,甚至对于相修永来说,夺走仙器又有何用?
关于何人与相修永勾结,就算韩景一直没有说过,她也能猜到几分。
甚至相修永身上那些可怖的暗金色眼珠也在支持她的猜测。
就算最后能杀死相修永,恐怕结局也异常惨烈。
白楹内心开始犹豫。
她要在这里化为白亥兽形吗?
可化为兽形之后,她不能完全维持神志的清明,脑海中只会存在最为强烈的愿望。
要不就是力竭后昏迷,恢复正常模样。要不就是战死而亡
无论哪种,都说明他们这一行人杀死相修永的行动并不顺利。
但眼下没得选。
白楹微微阖眼,周身青色异火忽然窜高数丈,映得四周都染上青色光芒。
就在这时,地面剧烈震动!
白楹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化——
不远处的麟山忽然拔高,一道狭长裂缝撕开姬家院子,就连湿润的地面中都忽然涌现出溪流。
地动山摇,一切都在变。
修永惊疑地看着四周,下一瞬间,地面鼓动,坚硬山石化为冲天石浪朝着他和四周的妖魔扑来。
悬于前方的铁疙瘩忽然撤开,露出了其中的景象——
韩景手执泛着金光的画卷,随着他每展开一寸画卷,四周传来隆隆的声响,伴着闪起雷电的轰鸣声。
“山河尽?!”
相修永吐出胸中浊气,大笑道:“原来这一切动静都是山河尽造成的。”
他贪婪地盯着韩景手中的仙器,脑海中已经在盘算如何快速杀死韩景。
白楹只来得及看一眼韩景,就被脚下伸展的土地送出去极远。
地面不断隆起,又化为山洞石窟,另外一侧水流奔腾,填满沟壑。
动静由大变小,等白楹身侧再无变化的时候,周身已经无一人,她独自站在河流旁的石子滩上。
河流平缓,水面清
澈,但水中没有任何活物。
白楹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山河尽?”
山河尽是神都五把威力巨大的仙器之一,白楹曾听白鸿淮说过山河尽能穷天地之力,改变除了生灵之外的一切存在。
当时韩景见黑雾笼罩了大半个婴麟城,致使所有人行动变缓,又见相修永唤出的妖魔除之不尽,所以才会动用山河尽。
既可以变换扩大地势,让黑雾无法发挥作用;又用山石隔开相修永和他唤出的妖魔。
这么做已经是极好的办法了。
但白楹仍旧皱着眉,低头看向自己右手臂——
之前被黑雾影响导致行动受阻的时候,她手臂被妖物所伤。
外侧沾染了红色毒汁的伤口并不深,但现在却隐隐发烫,带得她胸口发闷,旧伤少见地开始蔓延出痛感。
胸口处的旧伤是她百年前进入孽火狱的时候,与一只恶**战留下的。
那只恶兽似龙似蛇,浑身漆黑,利爪和尾尖带着能够灼伤修士神魂的孽火。
当时白楹受了这道伤,不得不拼死化为白亥兽性,才能重创恶兽,最终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么多年来,伤口入骨,更是由于恶兽善用孽火的原因,导致极难根治。
诸酉谷张瑶长老也只能用药慢慢去除伤口上孽火带来的影响,压制旧伤威力。
本就耗时耗力,更何况白楹一心扑在其他事上面,忙起来的时候几个月不喝药都是常有的事。
白楹叹了口气。
之前她忙于宫宁晚长老的交易,好几个月没喝药,虽然这次来神都之前,已经补救般喝了……但显然是不够的。
不然并不算强的红色毒汁,怎么能引发孽火狱中留下的旧伤复发?
红色毒汁只不过是个引子,究其原因,还是她怠慢了旧伤。
第102章伤势
白楹将几颗丹药吞下。
旧伤来势汹汹地复发,光靠几颗丹药也只是暂时压制。想要彻底让旧伤偃旗息鼓,还是得要去诸酉谷寻张瑶长老,运气针灸,静养一段时间。
白楹转身击杀几只躲在河滩芦苇丛中的妖魔。
现在连打坐疗伤都做不到。
她握紧异火凝成的匕首,警戒地看向四周——
山海尽将婴麟城扩大了数十倍不止,变成了平原、山脉、海岸、峡谷并存的奇怪地方。
就比如她所在的这处河滩,后方是山洞垒起来的悬崖峭壁,前方越过河滩,不远处就是满目砂砾,风沙漫天。
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却又处处不对劲。
白楹眉心一跳,转身看向身后的重重穴口。数十个大小洞口垒在前方,洞穴中黑黝黝,瞧不真切。
等她转过身时,暗藏在洞穴中的魔物终于动手。
卖了一个破绽的白楹等的就是魔物出手的这刻,她手中的匕首变成长鞭,人拉开与魔物距离的同时,拖着异火的青色长鞭却缠上魔物。
魔物被长鞭缠上,仿佛掉进油锅一般挣扎,周身冒出灰黑色的焦烟。
随后魔物身形扭曲,消失在原地。
白楹知道这是魔物逃脱时惯用的手段——消失在原地,透过诡异空间,现身在另外一处。
但白楹早有准备,看准空气扭动的半空,将忽然现身的魔物抓了个正着。
一人一魔斗了十多招,魔物不敌,濒死时撞得悬崖滚落山石。
白楹避开掉落的巨石,看向开始消散的魔物——
魔物身形坍塌,化为几缕魔气,还未飘远,就已经散了一大半。
和相修永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相修永在的话,无论魔物被他们一行人如何击杀,魔物都会溃散成浓厚的黑色魔气,分成上百缕飞回魔气漩涡,重新生成更为强大的魔物。
相修永才是那个问题关键所在。
白楹轻轻嗅了嗅空中气味,发现悬崖底部某个山洞口处,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有可能是受伤的修士,也有可能是陷阱。
但妖和魔物做陷阱,可不会故意发出这种气味引起人的警觉。
白楹目光锁定其中一个山洞,正准备动身进入,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
有人踩上河边石子滩,低声唤道:“……白楹?”
声音熟悉。
白楹转身一看,果然是手持灵剑的晏缙。
她目光微微移动,不由自主地落在剑修受伤的左肩。伤口处破损衣物,血迹已经干涸,伤口泛黑。
模样没有任何问题,可当时那处看见晏缙的妖魔众多,白楹也不敢肯定眼前的晏缙不是妖魔的把戏。
她抿了抿唇,镇定开口:“在你过来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晏缙脚步一顿,没有反对。
白楹紧盯着晏缙,没有过多思考:“当年我让你陪我比剑,第一次给了你多少灵石?”
晏缙吐字清晰:“三千灵石。”
……是晏缙没错了,妖魔可不会知道一百年前的事。
白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的确是三千灵石……此处十分诡异,我怕妖魔假冒你才问一问的。”
剑修听了白楹的话,脚步一动未动,反而点头,“有道理,那我也得问一问你。”
白楹一怔,“……那你问就是。”
晏缙定定地望着白楹,“你第一次送我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是……”
白楹看着那双与百年前别无二致的凤眼,觉得胸前的旧伤越来越闷热。
她移开与剑修对望的目光,“是一只剑坠。”
晏缙应了一声,“看来,你也不是妖魔假冒的。”
他眼睑微垂,心中慢慢补充,那是一只坠着青色琉璃珠的剑坠,琉璃珠中有一簇飘忽、不甚明亮的青色异火。
两人汇合,简短地交流了各自遭遇。
白楹是在河滩旁杀了几只妖魔,又与一只强大魔物斗了数招,引得悬崖上的石堆滚落。
晏缙则是在风沙漫天的干旱巨石遇见两只大妖,杀死妖物后他听见远处巨石滚落,循着声响而来。
“所以我们现在要进入洞穴中?”晏缙探究地看向白楹所指的洞穴,黑幽曲折,看不见底。
“虽然血腥味现在消失了……”白楹主意已定:“但若是其他人受了伤,藏在洞中也是有可能的,我是要进入洞穴中探一探。”
她抬头望着剑修:“你若不想进去,那就在洞穴外等我也行。”
晏缙摇头:“一起。”
“……好。”
白楹转身率先走入洞穴,晏缙手持灵剑跟在后方。
洞穴虽然幽暗曲折,但味道却不难闻。兴许是因为山海尽作用而形成,存在时间不过一个时辰的洞穴。
既是往内走,又是向上行。半炷香不到,两人脚旁就出现了细细的水流从上方蜿蜒而下。
恐怕这个洞穴的尽头是悬崖边的某处,才会让沿着悬崖的水流进了洞穴尽头,又随着洞穴小径往下慢慢淌。
白楹脚步加快,拐过弯后就看见了猜想中的尽头——
左侧一处半大不大的山洞,右侧连着一个更小的山洞。小山洞的侧壁裂了缝,既可以看见外面山壁上的情景,也让细小的水流挤了进来。
左侧山洞的里面,一位脸色惨白的女修半阖着眼,倚靠着石壁。
微弱起伏的胸膛,显示此人生机未尽。
白楹呼吸一滞,“怀溪阁主?!”
女修名为怀溪,是神都六位阁主之一。在之前的战斗中,黑衣人用黑雾笼罩婴麟城后,行动瞬间变缓的怀溪没能躲开相修永的攻击。
在怀溪身旁,散落了一地的符箓。
其中有五张黑白分明的符箓紧贴地面,既是防御阵外的妖魔,也是隐匿怀溪气息,免得引来更多的妖魔。
恐怕是怀溪即将力竭,只来得及从一堆符箓中拿出防御阵法的符箓,施展后就晕了过去。
白楹忙跨入阵法在怀溪身旁蹲下,她一边朝着脸色惨白的阁主输入灵气,一边查看怀溪的伤势。
怀溪浑身上下就只有一道伤口——正是之前相修永捅穿胸口时留下的。
这道巨大伤口血淋淋的,深可见骨,伤口中心冒着黑色魔气,侵染着企图修复怀溪躯体的灵气。
晏缙紧皱眉头:“她怎么样了?”
白楹低着头护住怀溪的心脉,“很严重,胸口处的魔气不除,经脉不能运转,伤势就会继续恶化……我也只能用灵气护住她的心脉,尽力不让魔气侵染。”
白楹右手轻轻合拢,两个鎏金小瓶从她乾坤袋中飞出,自动吐出一深一浅的绿色丹药到她掌心中。
这是张瑶长老特意炼制的,深色药丸可以护住心脉,浅色药丸尽力驱散渗入经脉的魔气。
白楹帮助怀溪将两颗药丸服下,手中动作不停,依旧
输入灵气帮助怀溪。
片刻后,怀溪眼睫虚弱地颤抖,却仍旧没有睁开。
白楹心头一沉。
怀溪的情况不妙,光靠这些药丸也只能让怀溪拖着一口气……若想救怀溪的命,需要立即离开此处,去诸酉谷治疗。
但现在此处危机重重,无人能离开这里。
甚至她自己的旧伤,都泛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好似孽火化为的针,刺入皮肤渗入骨髓。
白楹握紧右手,尽力让自己不表露分毫。
她镇定挥手,让相同药丸也飞向自己和晏缙:“你我都受伤了,服下护心丹药和驱魔丹药也能缓解一二。”
晏缙依言服下。
白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带上了旧伤处的灼热,她勉强开口:“我先打坐治疗……”
一直盯着白楹的晏缙自然而然接道:“我会加强阵法,警戒四周,帮这位怀溪阁主护住心脉。”
就如同白楹朝着那黑衣人射箭,引他注意力,晏缙趁机攻击法盘一样。
两人在此时此刻,不用把话说尽,都有种奇怪的默契。
白楹仰头服下几颗白色药丸,随后闭眼打坐,尽力压制复发的旧伤。
药丸带有奇异的清香味,引得专心替怀溪护住心脉的晏缙看了白楹一眼。
他收回目光,脑海中却在回忆方才少见的清香药味。
那味道……就像他刚刚醒过来时,在怀剑派中天天服用的药丸味道。
南奉昭说药丸能医治孽火在他身上留下的灼伤。
孽火,灼伤……?
第103章妖物
将浑身灵气运行两大周天,缓解胸口处疼痛后,白楹才缓缓睁开眼。
忽略压制旧伤带来的不适,白楹咽下喉中漫上的血腥。
她转头看向怀溪,却发现一直护着怀溪心脉的晏缙神色凝重。
白楹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她……”晏缙低声道:“她的心脉越来越弱了。”
白楹忙查看怀溪情况,发现怀溪除了心脉越来越弱,连经脉中的灵气也越发溃散。
这一切都说明,这位神都阁主的生机已经开始消散。
白楹顾不得其他,只能将张瑶长老给她的还生丹给怀溪服下。
说是还生丹,其实也就是用猛烈灵药所炼制的丹药,激发修士经脉中灵气继续护住最后一丝生机。
还生丹强行激发经脉中的灵气,对经脉有一定的伤害,这对修士来说是大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白楹不会给别人服下这丹药。
怀溪的情况十分危险,白楹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到底是回光返照,还是能稳住最后一丝生机,全看天意。
半晌后,怀溪眼皮下的眼珠转动,而后睁开了眼。
她费力地看着白楹和晏缙,嘴唇轻颤:“白,白阁主……晏道友……”
“你先别说话。”白楹忙开口:“你受了伤,还是专心护住你自己的心脉。”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白楹已经明白,眼前的这位年轻阁主已经救不了了——
怀溪心脉愈来愈微弱,经脉中的灵气溃散薄弱,完全不是稳住了生机的模样。
白楹勉强对着怀溪笑了笑:“有什么事,等我们安全地离开了婴麟城再说。”
怀溪又轻又慢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察觉到自己将死,还是信了白楹那句的那句话。
她吃力地张嘴,声音越发微弱:“我有一句话……想,想请白阁主帮我……带给……”
怀溪已经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了。
“……你说,带给谁,带什么话?”
白楹忍住心头的涩然,“……我一定带到。”
看着一名修士在自己面前死去,说不难受那是假的。
怀溪看着白楹,嘴唇微微开合,但直到双眼开始失去神采,她也没能说出口。
白楹怔怔地看着眼前女修。
那双无神的眼睛倏地闪过一抹红,映得白楹双眼也染上一抹红。
怀溪声音沙哑,带着轻微的笑意:“别帮我带话,帮我攻击你身后的剑修。”
话音未落,晏缙已经抓着白楹的手臂后撤数尺。
了无生机的女修朝着晏缙的方向歪头挑衅一笑,双眼泛红的模样十分诡异,“躲什么躲,你再躲也——”
“逃不掉。”
随着“怀溪”饱含深意的话,白楹一个旋身,双手匕首朝着晏缙喉间刺去。
晏缙凝灵气为剑,堪堪挡下白楹的攻击。他向后一撤,躲开白楹接二连三的攻击。
将异火化为的两把匕首格在半空中,晏缙试图与白楹对话:“白楹,你……?!”
白楹双眼染上奇异红色,对晏缙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不管不顾地攻击晏缙。
躺着的“怀溪”继续添油加醋:“用劲!快攻击那个剑修,无情地攻击他,全方位攻击他!”
全方位……的攻击……?
白楹动作一顿,迟疑地开口:“……好穷的剑修,你穷得只能灵气化剑?”
晏缙:“……”
怀溪:“……”
之后白楹仿佛觉醒了什么,她每攻击一次,都会开口说句话——
“好弱的剑法。”
“长得像小白脸,就连动作也是软弱无力。”
“你上蹿下跳的样子就像白家林子里的猴子。”
躺在后面的“怀溪”咂咂嘴,“我只让你行动攻击他,没让你言语攻击……啊,剑修脸色越来越黑了,好像言语攻击也蛮有效的——”
怀溪话音刚落,就见远处的剑修一震剑身,爆发出的剑气立即凝成实形,朝着自己射来!
“白楹帮我!”
怀溪慌张大喊,沙哑的声音几乎破音。
青色异火凝成的匕首瞬间化为长鞭,鞭子速度极快,在空中舞出残影,瞬间替“怀溪”挡下剑气攻击。
晏缙面无表情看着拦在他前方的白楹和被白楹护在身后的怀溪。
就算唤出异火,白楹双眼也不是以往那般带着青色,而是染上艳丽的红。
好似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晏缙越过白楹肩头,双目沉沉地望着始作俑者。
怀溪身上开始散发出阴冷邪祟的妖气。
原来怀溪死后,附在她身上的是一只妖物,
它又如何操控白楹?下毒,下咒?又是何时布下这些操作的?
“对手是我,你就和我打。”
白楹继续言语攻击:“怎么,就这么怕输?”
晏缙不发一言,只是向后一撤,引得白楹近身攻来。
两人过了数招,晏缙却忽然感到些微的安心——
在经历了婴麟城恶战后,被控制神志的白楹攻击丝毫不乏力,至少说明她身体没有大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个一动不动、附在怀溪身上的妖物。
晏缙躲过白楹又一招的攻击。他眼眸一转,紧盯着远处躺在阵法中的怀溪。
它为什么在控制白楹之后,不隐匿身形,反而大张旗鼓地表露自己的存在?
它是不想隐匿身形……还是隐匿不了身形?
晏缙回忆起几个时辰之前,他和白楹到达的时候,怀溪已经布下抵御妖魔的阵法,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他脑海中生出大致的猜测——
妖物在怀溪布下阵法之前就已经附在了怀溪身上,当时它藏得严密,更没有泄露自己的存在。
但是控制白楹后,妖物没有多余的力量再隐藏自己,也没法突破阵法出去。
于是它干脆附在怀溪身上,试图指挥白楹。
想要白楹恢复正常,那就得让那个妖物分出力量保护它自己。
打定主意,晏缙卖出自己的破绽,引得白楹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
他扣住白楹右手,挡下朝着自己刺来的青色匕首,然后身形一转,在白楹左手刺来之前,晏缙已经将人朝着后方狠狠推去。
白楹在外,晏缙在中,怀溪在最内侧的阵法内。
晏缙脚尖一点,身形几乎化为一点剑光,眨眼间就已经在阵内。
他不用灵气构筑而成的长剑,转而抽出一直放在乾坤袋中的邅行剑。
这是自闯过仙门十二重后,他第一次再用这把奇怪的剑。
长剑布
满灰黑锈迹,被晏缙附上磅礴的灵力,朝着阵内怀溪刺去!
“怀溪”看着威力可观的一剑朝着自己而来,心中倏地发虚——
不知这一剑落下的时候,这个刚刚死去的修士**在灵力和剑意的冲击下,还能剩多少?自己的本体能保全吗?
“怀溪”压根没得选,她只能迅速移动宽大衣袖下的右手两指,几笔就画出奇异阵法,引得四周石块轻震。
*
晏缙持着邅行剑朝着怀溪斩去。
察觉到持剑人的些许念头,邅行剑语气十分狂傲:“这就是你的死期!”
但剑尖离怀溪仅有几尺的时候,却完全刺不下去——
怀溪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色屏障,屏障上探出一只异兽,叼住了邅行剑剑身。
那是一只狐脸马身蝎尾的奇怪异兽,雪白狐脸上,一对红色的眸子露着凶意。
晏缙一怔,连同邅行剑就被异兽完全显现的躯体猛地撞开。
同时,背后也挥来一条青色长鞭,想要将他从怀溪身旁赶走。
晏缙丝毫不恋战,跃至半空中躲开一兽一鞭大的攻击。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是要让耗尽附在怀溪身上的妖物力量,让它只能自保,无法再用力量控制白楹。
异兽扑空后,回头朝着晏缙嘶吼一声,身形原地消散。
怀溪嘲笑:“真以为我没有后手吗?我这上古术法,你知道有多厉害吗?”
她止住宽大衣袖下轻颤的右手,装作不耐烦道:“白楹,快,快杀死这剑修!”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第104章想也有罪
白楹的动作更加迅速几分。
她一边将青色鞭子挥向晏缙,一边不忘之前的命令,将攻击化为“言语攻击”和“身体攻击”一同进行。
晏缙持着邅行剑挡下白楹的攻击。
白楹:“这丑剑很衬你。”
读取了晏缙心中最为强烈想法的邅行剑立刻行动,它用玄衣剑修的声音,大声反驳:“丑剑不是你送的吗!”
晏缙:“……”
白楹澄清:“是宫宁晚送的!”
她将青色鞭子变回匕首,紧紧追着晏缙,不让他接近怀溪,“有本事和我打,还是你只会躲?!”
邅行剑中发出声音:“没想过打你,我只想让你恢复清明。”
晏缙不言不语,只是挥出邅行剑的速度越发快,一副恨不得立即绕过白楹灭了妖物的神色。
“没想过伤害我?”
不同于方才面无表情地用言语攻击晏缙的模样,白楹倏地冷笑,“解除婚约的时候,你不是硬气又无情吗?怎么现在装作一副假惺惺的样子?”
“怀剑派的剑修,都像你这么会虚伪吗?”
晏缙持剑的手一顿,就连邅行剑都罕见地没说话。
白楹不加思索,将内心那些能攻击眼前剑修的话通通说出口。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碍眼!不好相处,嘴又欠!”
“狂妄自大,我看你就该被唐渊、唐啸狠狠地揍一顿!”
邅行剑终于插了一句:“那两人才欠打,他们对师父不敬!”
白楹用手中匕首和邅行剑擦出火花,她思索后点点头:“有道理,和你一样欠打。”
白楹从晏缙做过的事开始攻击,甚至连晏缙拔出瞻方仙剑都被她说成踩了狗屎运。
在妖物的攻击命令操控下,她完全不用考虑自己言语攻击的后果,也不用考虑自己是否袒露了某些心绪。
一一细数往事的时候,白楹还会抽空总结:“这百年来,我遇见最欠打的人就是你!”
*
“怀溪”如坐针毡。
阵外,白楹与剑修纠斗在一起,却没有分出身负。
白楹同时尽职尽责地言语攻击,那剑修手中的怪剑还会适时反驳。
真是见了鬼了,一把说话字正腔圆、抑扬顿挫的剑!
“怀溪”知道自己的妖力在逐渐减少。等她妖力耗尽,也没法向白楹传达攻击命令的时候,也就是她的死期了。
天要亡她!
她当初看这具女修性命垂危,于是图女修**,想要等女修死后就一口吞下女修。
但她不愿主动动手,怕女修还有什么保命的后招把她一起带上西天。
于是她就偷偷溜到女修身上,看着女修躲到洞中,又看着女修布下阵法。
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女修失去意识,正是她饱餐一顿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两个人。
她只能忍辱负重地看着两人妄图救活这个女修。忽然,脑子中冒出个绝佳的注意——
一具**不够,她想吃三具**!
等到女修刚死,白楹毫无防备的时候,她就控制住了白楹!
成功的开始!
满怀希望地等着白楹攻击剑修,结果……结果功败垂成。
她眼睁睁地看着白楹眼中最后一抹红色散去,眼睁睁看着两人不再打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侧,虎视眈眈望着自己。
附在“怀溪”身内的妖物,欲哭无泪。
*
外三圈诛魔阵,内三圈诛妖阵。
“怀溪”坐在最中央,一动不动。在她上方,邅行剑带着数把灵气构成的飞剑,悬而未落。
在她身侧,青色异火离她仅仅一尺。火舌轻轻摇晃,就将她吓得面无人色。
白楹冷冷开口:“刚才被你控制,导致我现在还有些头晕……要是青色异火不小心把你烧了,莫怪。”
晏缙神色不善,“我方才打斗那么久,有些力竭,要是剑落下来,你可担待点。”
“怀溪”尴尬一笑,小心翼翼回道:“你们两既然这么不舒服,就别撑着了,赶快打坐休憩……我一定走得远远的,不会再打扰你们。”
“那可不行。”
晏缙蹲下,一双凤眼直直地看着“怀溪”:“相逢既是缘,聊一聊吧。”
“怀溪”看着几乎就竖在自己头顶的长剑,认真思索到底是剑修的剑快,还是自己控制剑修快。
但不过瞬间,她就认清局势,先不说眼前的两个人都有防备,她浑身剩下的妖力也撑不住控制修为同样不凡的剑修。
哎,机会果然转瞬即逝,当初控制住白楹已经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怀溪”识相开口:“……要,要聊什么?”
白楹开门见山:“你是什么妖,本体藏在怀溪身上何处?”
这不是让她把老底都掀开吗?!
“怀溪”不服,但看见飞剑和青色异火后,她屈辱开口:“……我就是偶尔,偶尔可以控制人的妖,藏在这个女修身上。”
没一个字不是废话。
晏缙轻轻点头,“不说?对付你这种不识时务的妖物,那我们只能灭了你。”
这种妖物的确可以一杀了之,但它悄无声息控制修士的能力还没摸清,若是之后与相修永再斗的时候碰见这种妖物,更是棘手。
这也就是白楹和晏缙留着这种妖物的原因。
但既然不合作……
晏缙轻轻一挥,灵气往邅行剑上灌去,眼中露出明晃晃的杀意。
生死垂危之际,“怀溪”慌忙开口:“我说,我说!”
“我、我本体是个扳指,在怀溪的右手上!”
白楹拿着鞭子挑开怀溪右侧宽大的衣袖,看见女修拇指上果然有个红色扳指——
但溢出阴冷妖气的扳指更大一
圈,只是虚虚地套在怀溪拇指上,显然是男子的扳指。
和魔物自魔气中凭空孕育不同,妖物都有本体,其能力又和本体有关。
但控制人的能力和扳指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制成扳指的红色玉石难得?
白楹盯着红色玉石制成的扳指半晌,这才发现一处不同的地方——
一看就知名贵非凡的红色玉石,纹理清晰淡雅,但最中间却有着暗沉的一点红。
就像……就像一滴干涸的血液。
一旁的晏缙问出关键:“你本体是扳指的话,为何能控制白楹?”
“怀溪”犹犹豫豫:“因为……因为在这女修死的瞬间,女英雄毫无防备……我就,我就顺手控制了……”
白楹简直要气笑了,这妖物说得控制她就像控制大白菜一样简单,可真会给自己贴金。
但另一方面,她确实从未听说过控制人迅速、又毫无预兆的术法或能力。
白楹一字一顿强调:“我们是问,你为何能控制人?是你本体扳指上带有术法?还是作为材料的红色玉石有玄奥?”
“怀溪”却不开口,直到邅行剑悬到红色扳指上,才被迫回道:“因为……因为我是姬沂的扳指。”
“姬沂……?”
晏缙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还没等他想到,一旁白楹已经反应过来,“你是说六百多年前的姬家家主姬沂?”
七百多年前从橿巫谷逃出去的魔神三魂六魄,其中六魄被姬家与神都共同消灭。剩下三魂怀恨在心,六百年前报复姬家。
在此次报复中,三魂中的两魂也被姬家家主灭去,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当时的姬家家主,名为姬沂。
*
山洞中静了片刻。
白楹问道:“就算你是姬沂的扳指,那你是怎么成妖的?又害过多少人?”
“怀溪”大声嚷嚷:“我本来好好地睡在麟山中,结果地震山摇,又看见那几只金色眼珠,然后被吸入莫名其妙的漩涡中,转得我头都晕了!”
“还没等我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又被忽然出现的水冲了个十万八千里远!”
“怀溪”越说越气,“是你们这些人打扰了我的清净,又让我汲取了成妖的最后一丝阴气!”
“而且我都没害过人!”
在看见白楹和晏缙冷冷目光的时候,“怀溪”改口:“我就想吃这个女修,想你们两败俱伤……不是都没做成嘛……也不算害人吧?”
晏缙冷漠补充:“害人这种事,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怀溪”语塞,察觉到两个修士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冷,她打了个寒颤,试图挽救自己小命:“我,我就是一时做错事!两位大侠,别杀我!”
“我……我可以帮你们控制人!”
哼,控制人了就杀这两个讨厌的修士!
妖物内心盘算,表面继续求饶:“而且我跟随姬沂多年,知道很多事,只要你们问,我就知无不尽!”
哼哼,先花言巧语迷惑这两个臭修士,她日后一定会报仇!
妖物报仇,十年不晚!
第105章姬家
白楹在立即动手还是留下妖物的抉择中犹豫了片刻——
妖物吸取阴气和邪祟力量成妖,本性残忍嗜血,所以才会想要食骨吞肉。
照理来说,她应该立即毁去这只红色扳指,让它日后再无害人机会。
可这妖说自己是姬沂的扳指……作为家主的所有物,它一定日日跟着姬沂,极为了解姬家发生的事情。
它对自己使出的控制,甚至极像姬家人觉醒婴麟血脉后会用的操控术法。
白楹沉默半晌,忽然问:“姬沂替你取过名字吗?”
“怀溪”一怔,犹豫着点头:“有……他喊我安澜戒。”
晏缙声音凉凉:“姬沂给你取名安澜戒,结果你成妖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吃人害人……我看应该叫你你祸害戒才对。”
安澜戒心虚,犹自争论道:“那我有什么办法。除了邪祟力量,你们人族看起来也很好吃啊……”
它的声音越来越低,在两位人族修士的目光中,所附着怀溪躯体的头颅越来越低,都快埋入土中。
“从怀溪身体中出来,让她……”白楹叹了口气,声音低了几分:“让她入土为安。”
安澜戒似乎极为不舍,它唉声叹气地闭上眼。
下一瞬间,怀溪躯体缓缓歪倒在石壁上,没了安澜戒附体后,她安静得好似入睡般。
白楹轻轻将怀溪放平,又布下隔绝阵法和障眼阵法。
等这一切事情结束后,他们再来将怀溪带回神都,葬在仙门十八重外的山海川上。
晏缙无声地看了一眼白楹,又垂眸看向虚虚套在怀溪右手拇指上的红色扳指,他轻轻挥手。
红色扳指脱离怀溪手掌,浮在半空之中。
白楹伸手捏住红色扳指,好似想起什么,继续问:“怀溪当时最后要说什么?你附身她**感受到了什么吗?”
安澜戒迷茫:“不知道。我看她要死了,所以就急忙附身……”
白楹不再开口。
而没了怀溪**的安澜戒,强打精神:“那我们就说好了,放过我的话你们问什么都行。我跟随姬沂多年,看过他用过许多法术呢!我都会!”
晏缙:“……那你刚刚用什么法术挡下我的攻击?”
安澜戒的声音从小小的红色扳指中飘出,极为自豪:“那就是姬家血脉传人都会的法术,唤出带有婴麟仙兽的力量,挡下攻击并且反击。如果使用者强大,还能用这术法直接将敌人击杀。”
白楹沉思:“那你刚出控制我,用得也是姬家术法?”
“那当然,姬家血脉中流传的控制术法,能在被控制人心中种下最为强烈的念头,让被控制人与平日无异的情况下,用尽所有手段去做那件事。”
安澜戒言语间的自得几乎都要满溢出来,白楹怀疑它要是显现出模样,下巴一定会翘上天。
“不过……”
白楹有些怀疑:“你开口闭口都是用姬家血脉去施展术法。你是一个扳指,难道你还能流传了姬家血脉不成?”
“……少,少瞧不起妖了!”
安澜戒只敢怒一句,在白楹带有威胁的目光中,它压低声音:“我,我的体内可是有姬沂的心头血!这么多年,那颗血几乎已经和我融为一体了!”
它的体内?
白楹和晏缙目光落在飘在半空中的红色玉石上——
纹理通透,但最中间却夹杂着一点暗沉的红。
乍一眼看过去,这点暗红破坏了玉石的纹理通透,带来一丝不和谐之感。
但它却是姬沂的一滴心头血?
安澜戒怕两人不信,忙说道:“那时姬家遭受攻击,姬沂的心头血滴到玉石上面……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就能用姬家的那些术法了。”
白楹总结:“所以你就是因为这滴血可以使用姬家血脉传人控制旁人和使用上古术法的能力。”
听到这些话的晏缙十分诧异,虽然他曾经听说过早已消失传人的姬家血脉能力,可没想到沾染了家主血液的扳指,都能趁着白楹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人控制不短的时间……
安澜戒忍不住夸自己:“那是,我都看着姬沂使用了那么多次,结果自己用起来也不难嘛。”
“几百年前,姬家受重创时的情景,我可是亲眼所见。现在姬家肯定人丁凋零,尚未恢复元气,他们没有博学多识的长老,就需要我来教授教授这些术法。”
安澜戒想给自己找条活路,越说越起劲:“如果我当上姬家的授课长老,一定要给每个月成绩最差的姬家子弟五十大板……”
察觉到气氛还是冷飕飕的,它迅速改口:“哈哈,开玩笑的……我做了坏事,已经在反省了。以后我只会吸收邪祟之气,不会吃、不会害、不会打人族的……”
白楹被它念叨得头疼,没想到方才还凶相毕露的妖物话会这么多。
“可惜你的算盘落空了……六百年前姬家不仅是遭受重创,而是全部死去。”
她喃喃道:“现在已经没有姬家人了。”
“没有?!”
被白楹捏住的安澜戒狠狠一抖,不可置信,“怎么会?!姬家和其他三家不同,那三家没有继承力量,就是没有继承血脉。”
“但所有姬家人身体中都流传了婴麟血脉!”
安澜戒大声嚷嚷:“虽然流传了血脉不等于继承了婴麟力量。但看谁继承婴麟力量也很好判断!因为所有继承婴麟力量的婴儿,都会在出生的那一刻,汲取母亲的生机。”
“这就是姬沂不愿让自己妻子怀胎、他异母的妹妹姬薛还未嫁人的原因……”
安澜戒越说越心虚,几百年前许多女修已经不愿嫁到姬家,就连姬家女子也不愿意嫁人诞下后代……对她们来说,如果孩子觉醒婴麟力量,那就是一命换一命。
婴麟仙兽力量固然强大,但也可怕。
安澜戒内心惆怅,要是如眼前白家女修所说,现在没了姬家人,那它作为跟随姬沂多年,知晓姬家许多术法和事情的百事通,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
但要说起真正的罪魁祸首……
安澜戒不忿地嚷嚷:“我就知道,碰见那些长满金色眼睛的魔物准没好事!”
白楹纳闷:“你怎么知道?”
安澜戒生气:“之前也是因为金色眼珠出现,姬家才会乱成一锅粥!后来姬沂受伤,在打斗中我被击飞,滚落在一个刁钻的角落!”
“你们不知道那个角落有多脏,老鼠蜘蛛都要从我身旁爬过……后来我睡着了,再一睁眼就看见你们。”
安澜戒瞧见白楹和晏缙的目光,说得更来劲:“其实我还知道那些金色眼珠和魔神魂魄有关!它们无恶不作,让姬家遭受灭顶之灾,隔了几百年,把我唤醒的也是他们!”
“它们是真的坏!”
安澜戒激昂的声音在小小的山洞回响。
白楹无语:“你这种想要吃人的妖物,也好意说其他魔物坏……”
安澜戒不服:“我坏得可没它们那么复杂!那些金色眼珠和魔神魂魄不知用什么法子控制了家中的一些人,又让这些人动用姬家血脉控制其他人自相残杀。”
“就连家主也被控制了片刻,他血脉那么厉害,用婴麟血脉控制其他姬家弟子自相残杀。”
安澜戒声音低了几分:“等他清醒过来后,他难过极了……要是他知道现在姬家已经覆灭,他说不定会更难过。”
它一改之前张牙舞爪、大声嚷嚷的模样,甚至还幽幽叹了口气。
白楹与晏缙听见安澜戒的话,皆是一怔。
两人没想到六百多年前的真相远比寥寥一句“姬家覆灭和魔神魂魄有关”更为残忍,魔神魂魄居然利用姬家的婴麟力量去让姬家人自相残杀。
但安澜戒仅仅消沉片刻,它立马打起精神:“你们也要对付那些金眼珠吗?那你们不如带上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们听过这句话吗?”
白楹,晏缙:“……”
带上妖物去对付魔物,怎么看都有些邪门。
安澜戒卖力推销自己:“我可以试着操控魔物……虽然所剩力量不多,但你们可以带我去阴祟之地,等我吸收够了力量,我帮你们控制一只、十只、百只魔物!”
“操控魔物……?”
白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等等,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做?还是姬家曾有人做过?”
“那时姬家有几位长老试过……”
回忆往事,安澜戒也不大确定:“后来他们好像请姬沂去试了试,说要是成功了,控制魔物自相残杀,就再也不需要日日防备魔物了。”
白楹一怔。
婴麟仙兽血脉如此厉害吗?能控制修士,还能控制魔物?
如果真能控制魔物,以魔气为生、可以使驭魔物的魔神魂魄会放任不管吗?
……难道这就是魔神魂魄对姬家下手的原因吗?
白楹止住脑中思绪,她握紧手中的红玉扳指,“现在我们要去干正事了,没时间带你去阴祟之地。你还是好好待在我乾坤袋中吧。”
白楹抬手准备将其放在带有隔绝妖物阵法的木盒中,再塞回乾坤袋中。
安澜戒挣扎:“哎等等,我们不是要一起对付金色眼珠吗——”
它的声音消失在白楹乾坤袋旁。
白楹想了想,决定还是向晏缙解释几句:“这样怀有害人之心的妖物,一般都要被灭掉……可它言语不像作假,关于姬家之事知道的也很多,留着兴许还有别的用处。”
晏缙并无异议,他轻轻点头:“那我们接下来去寻其他人?”
“去吧,总要寻到他们,合力将相修永诛杀。”
白楹与晏缙一前一后跨入狭长的穴路,想要原路返回。
幽暗中,只有碎石轻轻滚动发出的声响。
白楹却有些不习惯此刻的静谧,她想到方才自己被控制一事,忍不住开口:“我……我被控制之后,没有伤到你吧?”
晏缙声音低低地传来:“你在保护那妖物上分神不少,没有伤到我。”
“……那就好。”
其实白楹并非没有记忆,虽然记忆模模糊糊,她大致还记得自己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甚至也记得自己与邅行剑有来有回地争论。
但不提更好。
那些攻击晏缙的话语,说他解除婚约时候“硬气又无情”,还说他是“虚伪的剑修”。
那些话未免太介怀于百年前发生的事情。
其实她早就没那么在乎了。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事。
走过幽暗狭窄的隧道,想起可以说话的邅行剑,白楹迟疑半晌,改变了主意——
除了方才自己说出的那些话,有关邅行剑的事还是问一问更好,免得出什么岔子。
“对了,我……我好像听见邅行剑说话了……”白楹掩饰:“就是隐约记得它用你的声音开口了?”
晏缙似乎轻轻笑了下,“这把剑确实有些奇怪……如果将灵气注入这把剑,使出几招又并未完全耗尽灵气,那么这把剑就会用着持剑人的声音……”
他忽然顿了顿,努力让自己声音不变分毫:“它就说出持剑人当下心中所想。”
白楹一怔。
说出持剑人当下心中所想……?
“那这么说来,这把剑的确奇怪……”
白楹开口:“等相修永死了,我们离开婴麟城后,你可以去泽霄宗将这把怪剑换了。”
晏缙极轻地应了声。
第106章似故人
两人走出隧道,在石子滩的芦苇旁站立。
虽然计划是先去寻其他修士,可在仙器山海尽改变模样、形成如此一望无际的地方,去哪里寻其他修士都是一个问题。
四周既无指引,也无信标,更没有什么动静。
白楹少见地拿不定主意:“你说我们去哪里寻人?是仔细找一找动静或者线索,还是随便——”
话还没说完,白楹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她说话的动作忽然变慢了!
不假思索,白楹用灵力将晏缙朝着相反方向一送,自己顺着力道猛地后撤。
眨眼间,两人方才所站的位置几乎被一根巨大的黑色利刃贯穿。
白楹抬头看去,发现了敌人——
是之前的黑衣斗篷人,他站在高耸的悬崖峭壁上,左手操控着灰黑色法盘。
法盘溢出阴冷的魔气,更是引得峭壁四周空气扭曲。
即使隔着黑色面罩,白楹也能察觉此人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与晏缙。
贯穿地面的黑色利刃化为魔气回到黑衣人手中,他右手倏地化为锐利黑刃,朝着两人攻来。
魔气在黑衣人四周凝结,化为一点黑光射向白楹与晏缙。
晏缙与白楹两人防住黑衣人的攻击,同时也要躲开瞬间化为利刃贯穿的黑光。
但似乎是因为晏缙曾经一剑劈到法盘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裂痕,导致法盘不如之前威力强大。
两人明显察觉到自己动作停滞没有之前严重,况且晏缙和白楹有种言语
之外的默契,在防住黑衣人攻击的方面,相互掩护,无人受伤。
黑衣人知晓两人算盘,明白继续和两人如此纠缠只会是无功而返。
他冷冷一笑,左手猛地抬起,驱动浮在半空中的法盘。
灰黑色法盘好似突破了某种禁制,刻有十二时辰的法盘中心猛地涌现一缕极黑的魔气。魔气散开,瞬间将法盘也染成漆黑。
法盘上刻下的十二时辰微微颤动,扭曲着涌向中心,全部糅合在一起!
*
看见法盘忽然变化的时候,白楹背后升起细密的冷颤。
不是她心生恐惧,而是躯体察觉一股阴毒力量缠上了自己。
之前法盘虽能将人的动作变缓,可对白家人来说,眼神微微转动,只凭一个念头就能在某处唤出血脉中的异火。
白楹以为自己受法盘影响最小,但到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背后泛起细密冷颤不仅是提示她动作受限变缓,就连脑中思绪也倏地停滞。
她眼都没眨,完全没看清黑衣人如何从晏缙身旁忽然来到自己身后。
白楹勉强向后一仰,黑色利刃几乎是贴着她的脖颈划去,带着的阴冷魔气擦伤了脖颈。
她没有丝毫犹豫,唤出一圈异火在绕在自己四周——
不知道攻击何时来,那她就先保护自己。
黑衣人手臂上的黑刃陡然变长,他调转方向,朝着另外一边的剑修攻去。
晏缙早有准备,可他几乎无法探清黑衣人的动作。勉强挡下的几招,都是他靠着直觉预感黑衣人下一招会从何处出现。
黑衣人左手大张,朝着法盘一抓,瞬间将法盘上糅合缠绕在一起的时辰刻度抽出浮在空中。
单薄扭曲的时辰拧成细长的黑色绳索朝着晏缙飞去。
仅仅一瞬,绳索就已经缠上晏缙四肢!
白楹内心惊疑,明明只是诡异时辰刻度拧成的绳索,既无封印经脉的作用,也没有世间难寻的韧度。
但它们贴上晏缙四肢后,却将晏缙牢牢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白楹倏地想起之前众人毫无预兆地被放慢动作——
与其说是有什么东西束缚了众人,倒不如说是所有修士的时间似乎变慢了。
那些缠在晏缙四肢上的奇怪绳索,更好像是将晏缙的时间猛地停住!
黑衣人朝着一动不动的晏缙攻去。
白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眼眸中闪过一簇极亮的青色——
黑衣人右手黑色利刃几乎快要触到晏缙心口之时,一簇青色火光猛地在刃尖炸开,抵住黑衣人攻势!
青色火焰化为一张薄雾,挡在晏缙身前,承受着黑色刃尖带来的压迫!
白楹紧皱眉头,冷汗在额上冒出。
她耗用经脉中灵力,尽力维持住异火,不让尖刺前进分毫。
*
晏缙四肢被束,背后负着的邅行剑轻颤一下,再无动静。
挡在身前的青色异火火舌猛地一卷之时,长剑忽然出其不意地脱鞘。
邅行剑从半空中掠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灰色剑身贴着地面转了个弯,极快地滑向黑衣人。
晏缙双眼定定看着黑衣人左手的法盘,操控着长剑悄无声息地撞上法盘!
从一开始,这个法盘就极为碍事,且施展的时候毫无预兆。
若他与白楹想要杀死这个黑衣人,那么就一定要先解决诡异的法盘。
撑着白楹帮他挡下攻击之时,浑身不能动弹的晏缙只能试着唤出邅行剑。
邅行剑不似已经毁掉的那苍剑。
那苍剑是晏缙的佩剑,一行一动都随他心意,趁手又熟悉。晏缙仅仅使用邅行剑两次,虽然使用的时候趁手,但他也没把握能自如唤动邅行剑。
但看来……看来邅行剑比他料想中还要与自己更合拍。
邅行剑撞上法盘的瞬间,晏缙感受到四肢禁锢开始松动。
他挣脱黑色绳索,伸出右手接过邅行剑,朝着黑衣人使去第二剑!
剑在眼前,黑衣人来不及护住法盘,只能选择举起黑刃迎着晏缙的攻击。
但剑尖忽然一转,换了方向。
“……!”
黑衣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刃刺上晏缙,而晏缙手中的剑直指法盘,倏地撞在一起。
被布满锈迹的灰色长剑刺中,法盘上原有的裂痕扩大,贯穿整个法盘。
千万声的凄惨尖啸响起,又随着法盘裂口处溢出的魔气散去。
法盘碎裂成两半,掉落在地。
绷地笔直的黑衣人好似被人抽取了全部力气,软倒在地,没了生息。
一切仅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白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掐诀来到两人身旁,惊魂不定地看向晏缙伤口,“你……你为了立刻毁去那法盘,就以自己为饵?”
晏缙不自然地答道:“……没事,我提前用灵气护在胸前,就算刺伤了,也没大碍。”
“……”
白楹微微一顿,没再开口。
晏缙百年前瞒住真相,自己一人进去孽火狱。现在以身为饵,只为了尽快毁去法器。
他似乎从来不拿自己性命当一回事。
*
白楹垂头,看向掉落在地面的法盘——
法盘已经一分为二,盘面上通身漆黑的颜色渐渐褪去,呈现出颓败的灰黑色。
其中半个法盘尚且完好的一角上,缀着褐色的穗子,穗子末端吊有精巧的结。
但结的下端之前被晏缙斩断少许,现在留着的结中镶嵌了一颗极小的玉石。
只是玉石已经破碎,显得平平无奇,倒像一颗破石子。
是百年前流行的穗子模样。
站在白楹身后的晏缙持剑抵着黑衣人心口。
他原想一剑了解此人,可转念一想,相修永挟持了常姚离开神都。
眼前的人,极有可能是像相修永那样自甘堕落与魔神一魂勾结的人,也有可能是像常姚那般被挟持的人。
而且魔神一魂能控制修士,甚至占据修士**。
这个黑衣人或许是被挟持之后又被控制?
晏缙觉得自己思虑过多,他应该立即杀死此人,可不知怎么地,却忍不住轻移剑尖,划破覆盖黑衣人整个面庞的黑色面罩。
面罩散开,从黑衣人脸上掉落,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容。
晏缙一动不动。
白楹蹲下身仔细地瞧着穗子,甚至在片刻后认出这是百年前锦玉阁流行的款式。
她曾经也买过一个,也是相差无几的褐色。
后来穗子与晏缙炼制出来、要送与江北辛长老的法盘极为相称,于是她便送给江长老了。
一个奇怪的巧合。
白楹站起身看向晏缙那一侧,却发现剑修持着剑,仍然一动不动。
“晏缙?”
白楹心中警惕,“你又被定住了吗?”
剑修从嗓子中挤出两字:“……没有。”
白楹按下异样之感,快步走到晏缙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黑衣人的面罩散落,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庞。
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至侧脸的伤口,留下的疤痕划过山根,堪堪从眼角旁走过。
如果导致疤痕的攻击再往上半寸,那么这人的右眼必定保不住。
但出乎白楹意料,此人五官柔和,冲散了疤痕和阴冷魔气带来的凌厉之感。
她细细地端详年轻人的面容,忽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但在记忆中,无人拥有几乎贯穿整张脸的疤痕。
白楹一时愣住,心中异样感更甚。
身旁的晏缙面色苍白,一双凤眼没了神采,目光直直地落在黑衣人身上。
白楹发现了晏缙的异样,觉得越发不对劲,“你为什么一直看着这人……难道你曾经见过他?”
晏缙失魂落魄,低声喃喃:“……长得和师父一模一样。”
……长得和江北辛长老一模一样?!
白楹浑身一震,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从来没见过——
江北辛长老经过世事,眉眼带着苦气和倦意,看谁都是极其温和的模样。
而眼前的黑衣人虽然有着相同的五官,但比江长老年轻许多,他面容年少冷厉,巨大的伤疤几乎贯穿了整张脸。
她从不知道年轻时的江长老是何模样,但晏缙了解,他从两岁就被江长老细心抚养。
晏缙见过年轻时丧妻丧友的江长老,也见过江长老作为人微言轻的怀剑派长老,是如何失意困顿。
白楹背后泛起战栗,想起方才被拿来对付他们的灰黑色法盘——
那是她初到怀剑派,帮助晏缙炼制的法盘,甚至坠子都是她送的。
此时此刻,白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这人是更为年轻的江长老?
还是他的面貌和法盘,是魔神一魂故意而为的安排?
第107章 第107
章过往
晏缙大脑一片空白,许久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他是不是我们的师父?”
声音哑得厉害。
白楹无法给出答案——
眼前的人会是江长老吗?
虽然他有着江长老年轻时的容貌,那他就是江长老吗?
晏缙自言自语:“……如果当时去剿灭魔神一魂的时候,师父只是被相修永所伤,最后被魔神魂虏获呢?”
事实就如晏缙所说吗?
白楹一眨不眨地盯着昏迷的黑衣人,觉得世事弄人。
她低声开口:“……江长老被相修永所害的那一晚,凝之她看见了什么?”
“凝之说她看见相修永趁着师父毫无防备,从背后偷袭师父,招招致命……”
晏缙一顿,言语带着中恨意:“相修永住手的时候,师父已经倒下,几乎没了生息……她回到守卫仙器的阵法中,还没想好要怎么做,就有修士报魔神一魂来袭……”
没有生息……
如果当时的江长老已经没有生息,那眼前的又是何人?
黑衣人眼皮下的眼珠倏地颤动,胸口忽然急速起伏,发出微弱的呻吟。
他就快醒来了。
白楹没得选,她抬手在黑衣人四周布下重重阵法,“晏缙,此人……此人身份不明。”
晏缙浑身僵硬。
白楹一字一顿提醒晏缙:“无论他是谁,别忘了相修永和可能藏在何处的魔神一魂……我们还要许多事要做,不能在这里放松警惕。”
片刻后,晏缙缓缓点头。
*
黑衣人头痛欲裂,法盘破碎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死了一次。
脑海中模糊地浮现出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
在过去的多年中,他见过这些画面许多次。
他看着那个名为江北辛的剑修活了一辈子,最后死在旧友手上,死在了剿灭魔神一魂的路中。
他被迫观看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感到越发窒息。
黑衣人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术法和阵法所困,浑身不能动弹,眼前站着两名敌人。
黑衣人抬眸冷冷望着白楹和晏缙。
白楹有瞬间的恍惚,眼前的人面容确实和江长老相像,但神情却完全不像。
她不敢表露分毫,镇定开口:“……你姓谁名谁?为何和相修永在一起?”
黑衣人没开口,目光越发阴郁。
白楹招手,灰黑色法盘飘到三人中间,她继续问:“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法盘的?”
“你还记得怀剑派谷杳生掌门,双星华和游天成长老等人吗?”
“你……你还记得白楹是何人吗?”
无人回答。
白楹心中咽下叹息,她轻轻看了一眼晏缙,继续道:“那你还记得晏缙这个名字吗?”
黑衣人置若罔闻。
晏缙忽然开口:“那你还记得付菡和晏皓吗?”
宛如石子投入水中,泛起涟漪。
听到这两个名字后,黑衣人眉头皱起。
“付菡是江北辛的妻子,晏皓是江北辛的挚友。两人在江北辛心中的地位无人能取代……”
黑衣人胸膛剧烈起伏,紧皱眉头死死盯着晏缙。
晏缙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一字一顿:“你是江北辛吗?”
“……不。”
黑衣人森然答道:“我从来不是什么江北辛。”
但他手背青筋凸起,一双眼含着明晃晃的杀意。
若非提前布下的数个阵法限制住他的动作,否则这会儿他早已经暴起攻击白楹和晏缙两人了。
晏缙将邅行剑插入石子滩中,蹲下身抓着黑衣人右臂。
不顾黑衣人目光中入骨的杀意,他将黑衣人右手处衣袖掀开,露出小臂。
青白肤色的小臂中间,有几道的旧伤,伤痕中有一小处圆形疤痕。
晏缙忽然笑了一声。
白楹甚至分不清笑中带着苦涩多一些,还是喜悦多一些。
晏缙指着小小圆疤,一字一顿道:“这是我刚学会第七剑式时,没控制好剑气、险些被反噬的时候,你替我挡下剑气受的伤……”
他直直地望着黑衣人,“现在你还说自己不是我师父江北辛?”
“……我不是你师父!”
黑衣人双眼中黑色魔气涌动,他痛苦地闭上眼,“我不是江北辛……”
“我不是……”
“从来都不是!”
黑衣人脸上和小臂上经脉倏地凸起,经脉中的魔气宛如活物般起伏。
他喘着气绷直身子,被术法控制的双手开始颤抖。
就在此时,被白楹控制浮在半空的法盘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啸!
白楹浑身一僵,只觉得好似有千万人的痛苦呐喊在她脑中穿过,带来背后阵阵战栗。
晏缙也是相同反应,他撑着插在地面上的邅行剑才勉强维持住身形。
法盘裂开的两部分靠近,每一半的法盘裂缝处冒出千万缕极其细微的魔气,朝着另外一边半伸过去。
魔气将碎裂成两半的法盘拉扯在一起。
一簇极黑的魔气从法盘中钻出,极快地飞向黑衣人。
每冲破一道阵法,魔气就黯淡一分。
当冲破数道阵法时,魔气淡得如同晕开的墨,最后倏地没入黑衣人心口。
脑海中的“嗡嗡”声与背后的战栗消失,白楹和晏缙终于能动了!
但比两人动作更快的是黑衣人!
他冲破摇摇欲坠的阵法,握住布满裂痕的法盘,消失在原地!
白楹抬头,只看见黑衣人化为魔气消失在半空之中,彻底失去踪迹。
*
幽寂的某处,只有几处破败的房屋。
它们原本坐落在婴麟城中,却被仙器山海尽影响,被冲到忽然拔高的悬崖之上。
黑衣人脚步踉跄,推开一扇木门,跌倒在灰尘漫天的腐木上。
他痛苦地蜷缩身体,忍受着头部几乎将他劈为两半的剧痛。
属于这具**的记忆越发清晰,几乎要狠狠凿入他的脑中。
黑衣人咬牙抓住法盘,希望法盘能溢出更多的魔气将那些记忆冰封,最好随着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一起消失在世上。
可法盘已经遭受重创,要不是有仅剩的魔气维持牵引,否则它早已经是裂成两半的模样。
它已经分不出半点多余的魔气助黑衣人压制脑中的痛苦和记忆。
原本在魔气的压制下,那些记忆就像被封入冰中的游鱼,黑衣人远远看着,只觉得模糊虚假。
记忆中的喜怒哀乐,对他
来说聒噪且遥远。
但现在冰块融化,游鱼生动地绕在他四周,给他展示栩栩如生的鱼鳞与尾翼。
他好似真地体验了一遍名为“江北辛”修士的一生——
江北辛年少家贫,幸有灵根资质,拜入怀剑宗。为人温和机敏,修炼勤奋刻苦。
他修为进步飞速,甚至拔出一次瞻方仙剑,成为怀剑宗新秀第一。
在下山游历的过程中,江北辛结识神都弟子相修永、火云遥女弟子付菡,三人私交甚好。随后在一次除魔行动中,结识散修晏皓,成为挚友,结为义兄义弟。
多年后,江北辛击杀一只强大魔物,第二次拔出瞻方仙剑,一时间他名声大噪,风光无限,成为怀剑宗长老。
世人甚至猜测江北辛能第三次拔出瞻方仙剑,成为怀剑宗的剑尊。
江北辛修炼有所成,爱情上也春风得意——
他与付菡互诉心意,知晓相互之间爱慕,但两人的好友相修永与两人就此疏离。
付菡之父,乃是火云遥长老,他更想让女儿嫁给家底深厚的修炼世家子弟,而不是“担着拔出两次瞻方仙剑”虚名的江北辛。
他知晓怀剑派好几位两次拔出过瞻方仙剑的剑修,在第三次的时候都以失败告终。
若怀剑派剑尊是那么好当的,也不至于每三千年左右才会出一位剑尊。
正巧此时相修永上门提亲,付菡之父爽快应许。
在他看来,让女儿嫁给相修永是再好没有的选择。毕竟相修永是相家家主之子,目前是神都六阁主之一,前途无量。
付菡反抗父亲,逃离家门,执意嫁给了江北辛,两人举案齐眉过了十几年。
后来晏皓与其妻在外,被魔物附体的榆上派弟子所害,只留下两、三岁的幼儿晏缙。
榆上派说是魔物害了晏皓与其妻后,再附体榆上派弟子,于情于理,三人皆是受害者,他们派的弟子自然也是无辜的。
之后榆上派将弟子带回,扬言要将占据弟子躯体的魔物诛灭,就当报了晏皓与其妻的仇。
可几年过去,江北辛问起此事,总被榆上派寥寥几句敷衍过去。
无人替散修主持正义。
江北辛无法替晏皓与妻子查清被害真相,更不能逼榆上派给出交代。
恰逢瞻方大比开始,江北辛决心去见瞻方仙剑,试着第三次拔出仙剑,成为剑尊,为晏皓主持公道。
但结果完全不同。
江北辛第三次拔出仙剑失败,更被仙剑所伤,修为下跌。
此后,他就从“有可能成为剑尊”的长老成为了挂着虚职的长老。
付菡之父更对江北辛不屑一顾,他时时刻刻勒令付菡和江北辛和离。
当时仙门十八重大开,付菡想要突破步入瓶颈期许久的境界,更是为了修为提升后能绝了父亲无理的要求,她前去仙门十八重,想要得到点拨……
结果却陨落在其中。
原本仿佛什么都触手可得的江北辛,成为了什么都已经失去的江北辛。
他独自抚养晏皓之子晏缙,两人共同生活在怀剑派偏远小峰余盱峰中。
江北辛一生,从默默无名到风光无限,再到落寞沉寂。
黑衣人头脑发胀,为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反应作呕,又因为江北辛那可怜可笑的人生而恍然。
他垂头撑着木板,任由一滴又一滴的黑色血液从口鼻处落下。
*
“好大的阵势……没想到这山海尽真能翻天覆地,眨眼间生成山川海泊。”
怙煜轻声感叹,抬手推开木门。
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他跨入昏暗破败的木屋,慢悠悠地朝着黑衣人走来,模样好似在精美院中闲庭信步。
刚一靠近,黑衣人就一把揪住怙煜衣袖下摆。
黑衣人勉强抬起头,沙哑开口:“我,我不是江北辛……对不对?”
迫切要得到肯定答案的模样。
怙煜扫了一眼几乎破裂的法盘,恍然大悟:“哦,你这是想起来了?”
黑衣人浑身一僵。
怙煜眨了眨眼,诚实答道:“你当然不是江北辛……江北辛已经死了,你只是我用魔气和江北辛尸体共同糅合出的半人半魔的存在。”
……半人半魔的存在?
得到答案,黑衣人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半分喜悦,但他却莫名地感到惶恐——
如果**和记忆原本都是江北辛的,那么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痛恨脑海中的记忆,却被迫看了一遍又一遍,甚至会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是真实地度过了那样的一辈子。
似乎是看够了黑衣人的迷茫痛苦,怙煜明知故问:“你把那剑修和白家人杀了吗?”
黑衣人垂头,声音颓败:“……没有。”
“他们认出你这具**是谁了?”
“……是。”
“既然如此。”
怙煜似乎不在意黑衣人的失败,他轻笑道:“现在你随我去取仙器,把仙器拿到手后,你再将功赎罪把之前那两人除掉。”
黑衣人嘶哑应道:“……是。”
第108章戏弄
相修永从那些令人不快的记忆中清回过神来,心中的惊疑和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淹没。
“……怙煜大人,这人,这人是谁?!”
相修永语无伦次地开口,不希望自己听见的是熟悉的三字。
可惜天不遂人愿。
怙煜玩味一笑:“他是谁?他是你旧友江北辛。”
话音刚落,相修永浑身越发僵硬,只有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怙煜身后的那人。
怙煜恍然大悟:“哦,我差点忘了,你把他杀了,然后嫁祸给我……”
“可惜啊……你的确是杀了他。”怙煜靠近相修永耳旁,低声道:“但他偏偏被我复活了。”
“你亲手杀死、又恨极了的旧友,被我复活了。”
相修永几乎咬碎牙关,明明他和怙煜是在说江北辛的事,可站在怙煜身后的江北辛却一脸事不相关的漠然。
就如同过去,虚伪的江北辛夺走付菡的目光,夺走那些理应落在自己身上的称赞,还扮做一副毫不知情的神情。
怙煜仍在喋喋不休:“怎么样?看见被自己杀了的旧友活过来,难道你心中就真没一点高兴吗?”
相修永再也无法忍受,怒火将他理智烧尽,让他将恭敬与惧怕抛之脑后。
他几乎是颤抖着掐住怙煜脖子,将人提离地面。
“……高兴?”
相修永满怀恨意,咬牙切齿,“我怎么会高兴?”
“这人死的那一天,才是我最高兴的日子!”
“他被天下人唾骂的这一百年,每一天我都高兴。”
“……但,但你是什么意思?”
相修永看着被自己掐住脖子的单薄青年,眼中充满恨意。
明明就是眼前的魔神一魂怙煜引诱自己叛出神都,也是怙煜将自己变成浑身挤满眼珠的怪异模样。
怙煜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绝口不提,看着自己与昔日仇人一同替他卖命?!
“你明明知道我百年前杀了他,这么多年却一直绝口不提把他复活的事?!”
“你还与我共同策划叛离神都,策划要如何带走三把仙器,如何杀死应丰……”
“看着我为你们两人鞠躬尽瘁,诚惶诚恐……”
相修永眼中恨意越发浓厚,理智摇摇欲坠,“你只是在利用我,利用我达成你的目的!”
“利用……不,不是利用。”
被掐诀脖子的怙煜毫不反抗,歪头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戏弄你。”
相修永将怙煜撕成两半。
*
韩景与茅棋等修士暗自警戒着魔神一魂的攻击,但他们没等到攻击,只等到了魔神一魂和相修永的内讧。
看着远处发生的动静,韩景握紧手中的仙器,有些怀疑:“茅长老,那人就这样被扯断脖子了,难道他不是……”
不是魔神一魂?
茅棋沉吟:“……我也不确定。”
他左手不停,继续操控术法印在着古钟上,待恶战开启后古钟就能靠这些术法挡下好一些攻击。
另外两位阁主正在使用阁主印,唤起越来越多的浮动文字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脸色苍白,远不比韩景与茅棋镇定。在出发之前,他们也想不到自己最后会要对付魔神一魂。
众人四周的魔气忽然涌动起来。
韩景眼睁睁看着被扯断头颅、像一块破布被扔远的青年人忽然站起来。
那句不完整的尸身慢悠悠地走向相修永——
等走到相修永身前时,脖子上溢出的魔气已经凝结成一颗完好的头颅。
怙煜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还是习惯不了没有脑袋的片刻。
他轻轻抬手,相修永立刻不能动弹。
“约旧友畅谈结果杀死对方,在神都当长老的时候叛离神都,跟我干事还要掰断我的脖子……”
怙煜声音不辨喜怒,“相修永,你这人……真有意思。”
“我遇见过很多人类,有懦弱的,自私的,愣头愣脑的,智勇双全的……”
“但你绝对是其中,最适合成为魔物的……”
怙煜一挥手,相修永整个挤满金色眼珠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移动到怙煜面前。
怙煜歪头端详着,看着满脸扭曲怒视着自己的相修永——
几乎血红的左眼,还有被浑浊魔气全部占据的右眼,浑身上下也只有脸还能看出相修永曾经是人族修士。
怙煜低声喃喃:“真是可怜……我已经把力量给你了,你却一件事都没办到。”
话音刚落,相修永感觉到全身魔气似乎在冲撞自己五脏内服和四肢各处,带来无法忍受的痛楚,就连右眼和躯体各处的金色眼珠也开始诡异地跳动。
他不顾喉中漫上的血腥味,咬牙开口:“怙煜,你这只……人憎人厌的魔神一魂……”
“你,你就该和江北辛一起去死……”
相修永缓缓移动双眼,目光越过怙煜,落在站在后方、面无表情的江北辛身上。
真奇怪啊……为什么江北辛现在的模样,比死亡的时候年轻许多……
为什么江北辛还能活着,还能手脚完整……自己最终却变成人不人魔不魔的模样……
相修永喃喃道:“怙煜,江北辛,你们两人,必不得好死……”
怙煜听厌了。
他抬手贴近相修永,用五指捅入相修永右眼,在眼眶中肆意把玩着黏腻的眼珠。
最后在相修永眼眶中留下一簇扭曲的魔气后,就松开了手。
相修永感觉自己好似陷入了泥沼,神志越发混沌,手脚逐渐沉重。
但他口中还在无意识地喃喃:“怙煜,江北辛,你们……你们不得……”
未说完的话消散在空中,相修永的神志被魔气完全吞噬。
他被眼珠挤满的**开始膨胀,流出粘稠的黑色魔气,托着金色眼珠的**随着掉落的皮肤浮在魔气上面。
远远看去,像一团裹着金色眼珠的雾气,散发着阴冷的腥臭,时不时低声喃喃:“……不得好死……”
再也恢复不成原来高高在上的神都长老模样。
怙煜十分满意,“狗还是要听话得好,太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好。”
他轻扬下巴:“去。”
话音刚落,相修永化作的怪物直接朝着神都修士扑去。
两个阁主一边勉强抵抗怪物攻击,一边还要防住被怪物金色眼珠盯住后引起的神志恍惚。
怙煜抬手指了指茅棋。
在其身后,脸色惨白的黑衣人开始行动,当他左手拿出法盘,双眼触及到法盘上的裂痕之时,黑衣人操控的手微微一顿。
下一瞬间,黑衣人朝着茅棋攻去。
怙煜眼中没有韩景,他玩味的目光只落在韩景手上的仙器,脑中已经在盘算到手后要怎么玩这个仙器——
唔,可改变山川湖泊、以天地为武器的仙器,他去哪里试一试比较好呢?
是去挤满了凡人的大城池中,还是去选一个门派试一试呢?
但那些规矩古板的门派没什么好玩,要选就选榆上派那样奇怪的门派。
思及几十年前的事情,怙煜心中开始发笑——
居然真有修士会把人和魔、妖物结合在一起……
他们是怎么想的?
如此可笑的行为无异于把狐狸和鸡结合在一起,老虎和兔子结合在一起。
怙煜嘴角勾起讥笑,身形消失的瞬间,已经出现在韩景身后。
他伸手朝着韩景心脏抓去。
韩景早有防备,唤动的法器诛尽索从其身侧飞出,挡下怙煜的攻击。
可诛尽索仅仅挡住片刻,就被一只肤色青白的修长右手狠狠握紧,
怙煜右臂漫上魔气,将诛尽索从中间捏断。
韩景心头惊骇,手中的山海尽瞬间浮现金光,化为数条金龙模样冲出。
咆哮透明的金龙带着四周的山川金石,化为有形之物,齐齐攻向怙煜。
魔气与金光冲撞,扬起漫天的灰尘。
*
两位阁主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一堆粘稠的黑色魔气就是昔日掌握神都一部分权力的相家公子相修永。
可他们是亲眼看见相修永如何与那年轻男子内讧,又是如何膨胀变化成为最后这般诡异的模样。
这团不成人形的黑色雾气中,金色眼珠齐齐转动望向两位阁主,发出奇怪的声音——
那是数百数千道的声音,男女老少之音皆有,都在不甘地喃喃:“……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两位阁主额头冒出冷汗,强压下心头的退却之意,开始唤动阁主印。
两枚阁主印在一声接一声的催动下,章上刻画的文字浮动,如流水般缠向黑团雾气。
瞬间就将黑团雾气围在其中。
两位阁主还没来记得松口气,就看见黑团雾气一鼓一涨,将文字构筑而成的牢笼撞得越发黯淡。
看样子撑不了多久。
相修永这模样,明显比之前仅仅是挤满金色眼珠的模样更加可怖强大。
两位阁主顿时心中发苦,缺了怀溪那一枚阁主印,这文字阵法的威力至少要减弱一半。
而且他们两人只是神都阁主,不比仙器在手的神女,也比不上修为更加深厚的长老,哪里能来对付这种与魔神之魂有关的场面……
在一声又一声的低声喃喃中,被多只金色眼珠死死盯住的两位阁主理智开始动摇,战意越发薄弱。
“……不得好死……”
相修永的声音忽然出现,清晰传入两位阁主耳中。
又有许多人跟着相修永说道:“你们,都得死……”
两位阁主越发恍惚,就连手中的阁主印都忘了唤动,让围住黑团雾气的文字阵法瞬间散去。
黑色雾气慢慢裹上两人。
站在前方的阁主最先没入雾气,雾气散去之时,只剩黑色枯骨一具。
焦黄指骨不堪重负,任由掌心的阁主印跌落在地。
雾气缓缓缠上第二位阁主,可还没完全吞没的时候,这人眼睑下的眼珠急促转动,似乎就要醒来。
黑色雾气瞬间停顿,偶尔分出一缕,瞬间裹上这位阁主的脑袋,然后自上而下地游走——
先是露出黑色的头骨,紧接着,随着雾气所到之处,血肉被瞬间吞噬。
最后,只留下一具与先前别无二致的黑色枯骨。
第109章汇合
茅棋长老右手断裂,只余左手操控法器古钟,威力有所折损。
但古钟护主能力强大,就算在黑衣人操控法盘的情况下,两人也是斗得有来有回。
茅棋察觉到黑衣人攻势不如之前棘手,甚至会在某一瞬间神色恍惚——
只要他能寻到机会,就可以趁机杀死黑衣人。
茅棋欺身而上,交手数次。
可还没等这边结束战斗,两位阁主那边的战势突变,两人都被相修永所化成的怪物夺去性命。
看见后辈化为黑色枯骨,茅棋心中难免悲痛。
两位阁主年纪轻轻就陨灭在此,就连他的徒弟怀溪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相修永所化的怪物杀死两位阁
主后,转头朝着茅棋攻来。
茅棋既要防住黑衣人的攻击,又要躲过相修永所化的黑色魔雾影响神志的喃喃低语,就算他用古钟防住了大部分的攻击,却依旧受了伤。
韩景那处的形势更是险象环生——
他手中山海尽唤出的金龙朝着魔神一魂怙煜攻去,但漫天灰尘散去之时,怙煜只是手臂上多了一条极为浅淡的血痕,渗出点点黑色血液。
仙器唤出这样的一击,能诛杀大妖大魔,却几乎没有伤到魔神一魂。
韩景心头一沉,他握紧手中仙器,不敢松懈。
以往诛杀魔神一魂,都是神都长老带着六大门派的长老,少则数十人,多则二、三十人,均是各门各派修为深厚者。
但现在就他一人拿着仙器对付魔神一魂怙煜!
韩景心头发苦,脑中的弦绷得极紧,几乎用尽全部精力警惕四周。
周遭气流无风而动,怙煜忽然又从后方攻来。
韩景一边持着山海尽唤出金龙保护自己,一边唤出断裂的诛尽索,裹挟着灵力形成一张巨大的玄铁网。
铁网变化多端,瞬间挡住魔神攻势。
趁此机会,韩景展开仙器剩下的黑色卷轴,宛如唤出一只盘旋的黑色神龙。
他抖动手中画卷,起伏的卷面上浮起点点金光。
聚拢的金光在半空中画出一副山河图。
图中河流往空中流去,山川越发高耸,形成顶天之势,忽然又停下。
韩景抬头望去,只见顶天的金色山河湖泊倾泻而下,千万势头朝着犹如蚂蚁般渺小的怙煜而来,天地间响彻着“隆隆”之声。
听着倒流的金色山河中传来的龙啸之声,韩景心中安稳许多。
这一招耗费仙器中大半的灵力,需要几十年乃至百年才能养回来,威力巨大。
况且已经有龙啸之声,说明山河中蕴养的龙气已经攻击到了敌人。
纵使这个魔神一魂再厉害,难道还能在受到仙器攻击之后毫发无伤吗?
韩景心中的话倏地停下。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前——
有一只漆黑魔气凝结而成的手骨,穿过了金色山河坚不可摧的山石,直取他的心口。
但正是因为有仙器所化的山石阻挡,才没有让这只骨手彻底将他的心脏掏走。
韩景忍住剧痛,运气挥出一击,自己则后撤数尺。
在他面前,挡住漆黑骨手的金色山石浮现一道贯穿上下的绝大裂痕,山石纷纷落下,金色逐渐黯淡下去。
魔神一魂站在裂缝后——
他右侧的血肉尽毁,只余黑色魔气拧成模糊的人形轮廓,但左侧却完好无损,依旧是肤色青白的年轻男子。
魔神一魂举起右手,瞧着指骨上沾着韩景心口的血液,半人半魔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笑:“躲得真够快……”
他魔气翻滚的双眼定定看着韩景,尽管模样骇人,言语却带笑,“现在,该轮到我攻击了。”
韩景捂住淌着血的心口,咳出一口血,心中警铃大作。
*
越过群山,从最后一座大山山顶飞下之时,白楹远远就瞧见了之前冒出冲天金光的地方——
但现在金光黯淡,魔气几乎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其团团围住。
等到白楹和晏缙抵达魔气外围的时候,碰见眼熟的神都长老们。
一行人抬头看着面前高耸入云的魔气构筑而成的城墙,像浓稠的黑墨缓缓散开。
城墙内,还有未散尽的金光,气息纯净微弱,是仙器山海尽散发出的气息。
显而易见,内部既有相修永那一伙人,也有拿着仙器山海尽的韩景长老等人。
白楹知道他们不得不进去,既是为了消灭相修永,更是为了防止韩景遭遇不测,仙器落到相修永一伙人手中。
她抬手唤出几簇青色异火,悄无声息没入黑雾,驱散魔气后形成了一条中空的隧道——
一行人飞了进去。
四周寂静无声,白楹瞥了一侧的两位长老,低声问道:“张长老,清长老,你们两位没有看见柳长老吗?”
茅棋长老镇守橿巫谷,平日有三位神都长老会协助他。
而此次之行,这三位神都长老也在其中。
但在白楹身侧,只有三位长老之中的两人。
听到白楹的询问,张长老神色严峻,而清长老面露羞愧,目光躲闪。
两人都没开口回答。
白楹和晏缙瞬间懂了——
这两位长老他们没有回答,不是因为不知道答案,而是羞于开口。
那位柳长老或许是故意躲开众人,在某个隐蔽而安全的地方藏着。
这一行人中,除了她和晏缙,有韩景和茅棋长老,三位阁主,三位平日协助茅棋长老的长老。
现在,怀溪阁主已经陨落,柳长老未战先逃。
一共只剩下八人。
白楹静静开口:“我和晏道友遇见怀溪阁主了。”
话音刚落,闭口不言的张长老转头问道:“怀溪在哪?伤得可重?”
“……我们没能救活她。”
张长老一怔,神色更加严峻:“……怀溪如此年轻,还是茅棋的徒弟……哎。”
可谁让他们遇见了最坏的情况。
当初出发之前,他们只是猜测相修永或许与某些入魔之人有勾结。
但谁也没能料想到,相修永竟与魔神一魂有勾结。相修永因此变得强大,能促成妖魔的形成,更能唤动妖魔。
四人不再言语,只是驭使法器或者飞剑的速度更快,几乎在瞬间略过千尺。
前方浓稠黑色魔气越来越薄,一行人快要通过全部隧道。
距离真相越近,白楹心里的疑问越多——
如果魔神一魂在圈内等他们该怎么办?如果江长老又被控制着攻击他们怎么办?
在白楹身侧,晏缙凤眼黑沉,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通天的黑雾。
他想不通为何幕后黑手会将师父和相修永凑在一起,他更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忘了他,为什么师父会是现在这个年轻的模样……
晏缙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回师父,是否能把师父变回原来的样子。
四人冲破最后一层薄薄的雾气。
挡在众人眼前的魔气四散,让众人看清了魔气内部的情景——
最远处是身上有着多处伤口的韩景长老,他正与一个魔气极其浓郁的年轻人战斗。
韩景长老心口处淌着的黑红色血液,显然是魔气入体,危机经脉,情况棘手。
而与之相斗的年轻人,不仅气势和威压令人心悸,就连身躯的右侧都是魔气凝成的黑色枯骨。
在另外一侧,茅棋长老一人对付一个黑衣人和一团黑雾似的魔气,他所控制的法器古钟几乎只用来自保,捉襟见肘。
黑雾模样怪异,表面流动着金色眼珠,更是像活物般一张一缩。
在黑雾怪物的不远处,站立着两具黑色枯骨,地面上滚落着两枚阁主印。
只此一眼,四人就知晓两具黑色枯骨是何人。
张长老和清长老注意到茅棋长老没了右臂还要对付两个敌人的劣势,忙道:“我们去助茅棋长老!”
晏缙几乎是双眼眨都不眨地盯着黑衣人——
正是模样年轻许多的江北辛江长老。
白楹知晓晏缙心思,沉声道:“我去帮助韩景长老,你去协助茅棋长老,把……把江长老缠住,或者把他直接带离此地。”
晏缙点头,却在白楹转身离去的时候拉住白楹衣袖。
白楹不解,眼神催促。
晏缙语速极快:“小心,韩景长老的那个敌人很诡异,似乎是……”
他话未尽,但白楹知道晏缙想说什么。
那人……那人极有可能是魔神一魂。
*
张长老和清长老出手对付夹杂着金色眼珠的雾气。
茅棋长老忙叮嘱道:“小心!它是相修永所化的怪物,能迷惑神志,将人在瞬间化为枯骨。”
在一旁的晏缙也拔出邅行剑,上前挡下黑衣人的利刃。
双目触及晏缙这张脸的时候,黑衣人动作一顿,而后凶狠地照着晏缙攻去,招招致命。
茅棋原是想帮助晏缙对付黑衣人,可他发现即使自己提示过两位长老,但在对上表面都是金色眼珠的黑雾之时,只要两位长老稍有不慎、神志恍惚之际,就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不像自己这般有着清明神志的法器古钟。
茅棋没有办法,只能转头帮助张长老和清长老。
他左手结印,唤动法器古钟。古钟颤动,发出震耳钟声,唤醒了差点被迷惑的清长老和张长老。
清长老朝茅棋长老投去感激地一眼,而后驱动法器,准备先灭了相修永这个祸害所化的怪物!
第110章恶战
镇守橿巫谷多年,茅棋长老和清长老、张长老合作过千百次,极有默契。
他们三人在数个
来回之间,将相修永所化的可怖怪物逼得节节败退,受了数次伤。
怪物浑身的黑雾消散不少,就连流动在雾气表面的金色眼珠,都有半数倦怠地闭上眼。
怪物黑雾中传来的数声“必须死”更像对它自己命运的预告。
清长老畅快地大笑一声,高举手中的法器,准备给这只怪物最后一击。
他手中玉笔一般的法器发出温润青光,转眼间就成了一只极为轻巧的玉枪。
清长老持**去,茅棋长老用古钟堵住怪物退路,张长老用法宝限制怪物行动。
玉枪几乎是毫无阻碍地刺入了怪物内部,清长老握紧枪身,右手施展术法,准备立即从枪尖施展威力,将怪物炸成齑粉。
可术法施下,磅礴的灵力注入枪尖后,怪物也没有任何改变。
清长老还没来反应过来,就听见平日稳重的张长老声音尖锐急促:“老清,回来——”
清长老这才发现,自己枪下的黑色雾气,一改之前萎靡的样子,浑身魔气流动,所有金色眼珠大张,齐齐盯着他。
就连之前有气无力的喃喃声,瞬间响彻云霄——
“你们,你们,都得死……”
数十缕魔气在眨眼间缠上清长老的下半身。
原来这只怪物是在佯装虚弱勾引他们靠近!
茅棋长老神色一变,唤动古钟钟身猛烈震动,试图用钟声唤醒清长老的神志。
同时,张长老手中法器变换,变成一条长长的绫带,想要从黑色雾气中将清长老抢回来。
可绫带缠上清长老腰间,任凭张长老如何用灵气拉扯,也无法撼动黑色雾气锢住清长老的力量。
倒是钟声唤醒了清长老的神志,他从恍惚中清醒的瞬间,就感受到腿上传来的剧痛——
细密的疼痛,好似有人咀嚼他的肉,饮下他的血。
黑色雾气从腰间蔓延,已经缠上了他的胸口。
不远处就是两位阁主的枯骨。
清长老几乎预见了自己的下场,他咬牙运行筋脉中的灵气,驱动丹田中的全部力量。
筋脉鼓动,丹田屏障,显然是一副即将自爆的模样。
清长老没得选。
如果是必死的结局,那他还不如拖着这只相修永所化的怪物一起下地狱,也算报了三位阁主的仇!
清长老闭眼,巨大的威力在黑色雾气汲取他血肉的瞬间爆开,带着狠厉的杀意与痛楚冲向相修永所化的怪物。
看着又一位神都同僚陨落在此地,茅棋长老和张长老心中悲痛,但却清楚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两人唤出法器,尽力朝着怪物攻去。
清长老自爆之时,不仅威力巨大,且与怪物距离极近,冲击波动将怪物雾气中大半的金色眼珠消融,更是将构筑怪物本身的黑色魔气毁去大半。
眼下这只怪物是真正地比之前虚弱许多,但仅剩的金色眼珠颤动着,比之前更加癫狂。
雾气各处四溢的喃喃声急切又痛楚,“你们……你们也要死……”
这只由相修永所化的怪物,垂死挣扎着。
茅棋长老和张长老一边抵抗怪物迷惑他们神志,一边躲开纠缠的黑雾。
等到两人几乎力竭之时,合力使出一击后,怪物终于死亡——
黑色雾气随风散去,金色眼珠散落成黑色粉末,最终黑色雾中只留下一张干瘪的人皮,依稀能辨出是相修永的模样。
人皮上下布满了裂痕,雾气从其中溢出。
人皮头部的双眼灰白无神,嘴唇干裂,依旧喃喃道:“怙煜……江……你们,你们也要死……”
茅棋长老唤动法器,古钟落下,将人皮碾碎成齑粉。
茅棋长老和张长老也因为伤口处沾染魔气,精疲力尽后昏迷过去。
两人躺倒在破碎的山石上。
*
晏缙持着邅行剑,挡下黑衣人又急又狠的攻击。
他将黑衣人双手手化为的黑色利刃格在半空中,目光却落在方才相修永被碾碎后剩下的一滩齑粉。
晏缙抬眼望着黑衣人凌厉的双眼:“……师父,方才被碾碎成齑粉的相修永,你还记得吗?”
黑衣人不言不语,只是一味地凶狠攻击,连之前灰黑色法盘都没有调用。
“那人装作你的旧友,百年前害了你……如果没有他,你应该还在怀剑派中,和我一起生活在余盱峰上。”
晏缙声音极轻,却被黑衣人一字不漏听了去。
仿佛响应晏缙话语般,黑衣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许多记忆——
他似乎用着江北辛的身体,笨手笨脚地抱着两岁孩童御剑飞往怀剑派的最北侧。
最北侧的山峰,是孤单孑立的余盱峰。
在一个淅沥沥的雨夜,他用着江北辛长满茧的手轻轻擦拭着妻子的牌位。
中秋月圆之夜,他用江北辛的双眼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位徒弟,三人一同赏月喝酒。
……
这些恼人的记忆一股脑地浮现,惹得黑衣人几乎发狂,双眼泛着寒意:“你师父不是我!”
可那些记忆太过真实,栩栩如生,让他快要分辨不出记忆中用眼睛看着一切的人到底是江北辛还是自己?
如果自己不是江北辛,那么自己到底是谁……?
黑衣人不敢让自己再陷入这些多余的思绪半分,手中攻势越发凌厉,刀刀致命。
但他忽然发现,被这具身体记忆困住的不止自己,还有眼前的年轻剑修——
似乎已经认定他是江北辛,剑修每一招势都毫无杀意,只是为了阻止他的攻势而出剑,甚至因为不想伤到他,所以出剑束手束脚。
黑衣人心中冷笑,两人对战中,没有杀意的人怎么会赢?
他挥动左手,魔气化为黑刺,朝着另一侧昏迷的茅棋长老飞去。
晏缙脚尖一点,就要去拦着半空中的黑刺。
黑衣人抓住机会,追着晏缙而去,右手化为的黑刃徒然变长,几乎化为一道黑光刺入晏缙。
如若刃上带着力量再大些,动作再快些,黑刃完全贯穿剑修,将剑修**碾为碎片。
只差分毫,他就可以刺入剑修后背。
但在即将刺入晏缙的时候,黑衣人手中的动作却倏然一停,无论如何也刺不下这一击。
黑衣人心中一惊,咬牙将黑刃往前一送,可任凭他大汗淋漓,黑刃纹丝不动。
发现无法自如唤动自己的身体之时,黑衣人甚至控制不住脑中的想法——
回忆不停翻涌着,越发生动。
甚至对着眼前的剑修,他差点脱口而出“徒弟”两字。
黑衣人胸口急促起伏,他收回黑刃,后撤数尺。
*
在真相大白之前,白楹一直以为魔神一魂怙煜是杀死江北辛的凶手。
可当凝之说出真相后,她才知道原来相修永是罪魁祸首。
所以她愿意随着神都修士,前来击杀相修永。
但现在罪魁祸首相修永,年轻模样的江长老,还有魔神一魂竟然会同时出现。
真相扑朔迷离,就连眼前的敌人也极难对付——
魔神一魂怙煜极为强大,为害世间百年,行踪不定,行事诡谲不按常理。
与这样的敌人对招,寻常修士光是看一眼就会胆颤,虽然白楹修炼百年,成为了白家阁主,但比起家主白鸿淮那样的强者来说,还是差了一些。
白楹没有必胜的把握,她只能尽力。
比起已经受伤的韩景长老和精神绷紧的白楹,魔神一魂怙煜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甚至好以整暇地打量着白楹。
他左侧完好的面容微微一笑,倒显得像一位和蔼的公子,“明明是白家人,怎么也卷入神都的破事中了?”
白楹没回答,心中越发警觉。
怙煜微微叹气:“不过我并不喜欢你们这些仙兽血脉……就像火烧柴木那般,仙兽血脉对付妖魔,也比修士轻松许多。”
“明明千万年前,四大仙兽看见魔神,都要跪下喊‘尊上’呢。”
他偏头,
玩味道:“你跪下喊我‘尊上’,我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白楹双眼中燃起一抹青色,她直视怙煜,“几万年前魔神被灭,四散化为的百魂千魄被镇压在橿巫谷中的时候,你们被唤作‘尊上’的时代就已经过去了。”
“人会服老。你们这样祸害人间的魔物,难道不会吗?”
“……服老?”
怙煜觉得白楹的话十分有意思,他大笑道:“哈哈哈,有意思。”
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满意点点头:“那我不杀你,让我看看白家人的肉身和魔气结合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你能成为我最称心如意的属下。”
白楹心中一突,越发觉得棘手。
但她面上只是冷笑,不再说话。
和魔神一魂打嘴仗没用,况且和这种奸诈魔物说再多的话,还不如集中精神应付接下来的攻势。
这时,怙煜轻轻击掌——
他右侧不成人形的魔气中溢出数缕,眨眼间就在半空中化为奔腾的黑浪,铺天盖地压下,朝着白楹和韩景袭来。
白楹眼眸闪过一点青,手中已经握着异火化为的长鞭。只待黑浪再近一些,她就要将四周的魔气燃烧殆尽。
但一大片的黑浪落地,却不像海水那般蜂拥挤来,而是停留在落下的地面上。
黑浪轻轻一晃,无数的黑色人影从中慢慢站起,没有五官的脸齐齐对着白楹和韩景长老。
它们轻轻开口,一张一合的嘴中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白楹脑中“嗡”地一声,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旋转。好似有人拉紧了脑中的弦,让她越发难受。
她一边在心中默念清心咒,一边将青色长鞭狠狠挥去,击散一圈黑色人影。
长鞭上带落的青色异火落在轻轻起伏的黑色海面上,连成一片青色火墙,烧毁又一圈的黑色人影。
白楹动作不停,将青鞭幻化为长弓,旋身朝着韩景长老那一侧拉满弓射出数只青色箭矢。
攻击韩景长老的怙煜往后一仰,抬手抓住朝着自己而来的箭矢。
他含着笑将五指握紧,指间溢出的魔气瞬间吞噬青色箭矢。
之后怙煜看也不看白楹,而是继续朝着韩景攻去。
白楹心中明了,魔神一魂怙煜是要先夺得韩景手中的仙器山海尽,再将其他人都除掉。
她现在最主要的目的是帮助韩景长老守住仙器山海尽。
如果护不住的话,她只能化形后与魔神一魂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