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找到头了“你死多久了?”
食渔/怀愫
张永强一直站在尸坑边不动,小干警还以为他发现什么了,赶忙走上前问:“怎么了张队?您发现什么了?”
张永强猛眨两下眼睛,沉声开口:“你们那边问出什么来没有?法医来了没有?这一片最近失踪的人口里有符合条件的吗?”
尸体腐烂程度不高,年前气温高,这么推算死亡时间还不久。
“还在一个个排查,法医刚刚说已经到村口了。”这一片是后山,进村之后还得上山,得花些时间。
张永强点点头,又提醒一句:“近期是外出打工人员回家过年的高峰期,排查的时候把这个因素也算上。”
“知道了。”
“行,你忙去吧,我再看看。”
张永强打发了小干警,依旧站在坑边,他干了半辈子的刑警,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尸体在坑里躺着,鬼在尸体旁边站着。
他们这个年代生的人,小时候谁没看过几部香港鬼片,什么林正英啊,倩女幽魂啊之类的。还有台湾那些古装剧,还会拍鬼找到包青天告状什么的。
当上警察之后,警队偶尔也会遇到怪事。
张永强自己就遇上过,他那会儿还年轻,和同样年轻的刘明一起押送嫌疑犯去指认案发现场。
那天是个大晴天,可他们刚走近案发现场,整个天就阴下来,一阵阵的刮着风,直到嫌疑犯指向他杀人的地方之后。
风一下子消散了,天整个晴起来。
就在那一次,张永强跟刘明私底还讨论过,是不是真有“鬼”?有“灵”?
刘明那会儿是怎么说的来着?张永强立刻回想起来。
刘明说:“那我希望真的有。”
“我不是迷信啊,咱们见那么多定不了罪的,还有到现在抓不到犯人的,还有……早些年因为条件不够抓错的,对吧?”
“要真的有鬼,那多方便,问问鬼是谁作的案呗!”
刘明说完,被他们当时的一个同事笑话:“那咱们都不用干警察了,全通灵去不就得了嘛。”
另一个同事按刘明的思路继续说:“真有鬼就容易破案?就按咱们见过的现场来说,碎尸的,断手断腿的,还有脸都被没了的……真要能见鬼,那些鬼也不一定能报案。”
当时一伙人全都哈哈大笑。
如今真的看见鬼,张永强定了定神,他看了眼周围的后辈徒弟们,慢慢走到坑边,也就尸体本来应该是头的方位。
张永强缓缓蹲下身,就蹲在无头鬼的旁边。
无头鬼的脖子动了动,如果他有头,那现在他的头就在看张永强。
张永强没动,他眼睛还盯着尸坑,压低了声音开口:“你死多久了?”
无头鬼脚下打滑,整个身体都歪了歪,如果他有头,那他的头必然因为打滑也跟着歪倒在一边。
无头鬼比划双手。
张永强余光辨认手势,死了一个多
星期,怪不得尸体腐烂程度还不高。
“是本地人吗?”
无头鬼没动。
张永强叹了口气:“比手势,你点头摇头我都看不见,比一是,比二不是。”
不是。
张永强又问:“凶手是村里的?你认识吗?”
他初步推断凶手是成年男性,杀人还砍头,一般女性做不到,这有生理上的原因,也有心理上的原因。
无头鬼差点又摇他那不存在的头,反应过来才又比手势,凶手是村里人,他认识。
“你不是本地人,你来是祭祀?找情人?走亲戚?”
无头鬼不停的比二,两个手指头伸着就没往回缩,直到张永强问出“走亲戚”,这个鬼犹豫了一下。
张永强马上问:“朋友?”
终于比了个一!但比完一之后,无头鬼又委屈似的抽动身体。
张永强推算了一下案发时间:“工友?”
那根比一的手指头差点就要戳在张永强的脸上。
“你的工友把你带回他家乡,杀人,然后拿走了你一年打工的钱?”
无头鬼身体颤抖得更强剧烈。
张永强掏出随身小本子,拿出笔:“把你的身份证号比出来。”
……
宋晨问完一圈,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江萌和队员们一起在四周搜索尸体的另外部分。
她搜索一圈没有收获,回来看了宋晨一眼,宋晨也冲她摇摇头。
两人习惯性的去找张永强的身影,看见他蹲在尸坑边,好像闻不到尸体散发出的腐烂味道似的,手上拿着笔记本正在写着什么。
宋晨观察了一会,还是没察觉出师傅有什么异样的,别的现场师傅也会做笔记,他的笔记本叠起来有一大摞。
“我去村里摸排一下。”这活不太好干,谁家大过年的乐意被警察敲门讯问山上无名尸的事。
江萌说:“我跟你们一起去。”说不定,她能“看到”杀人犯?
山上发现无头男尸的事,村民们已经全都知道了。
宋晨和江萌先从村子边缘的人家开始摸排,敲开一家的门,就问一次:“家里几口人,过年都回家了吗?最近见过什么异常吗?”
江萌跟他组队,两人从村子东边起,连问了七八家,都没有异常。
又敲一家,门好久才打开,里面是个衣裳凌乱,神情慌张的男人。
见到警察,他更慌了。
宋晨盯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工作的?什么时候回来的?”靠门边放着一个大包,包上还有脸盆衣架,一看就是在外务工,刚刚回来。
那人支支吾吾:“我在工地打工的,前两天刚回来过年。”
“前两天?”
“对,前两天。”
没有说谎,尸体起码已经死了一周以上,他前两天回来这句不是谎话,那就排除了大部分的嫌疑。
“这两天你看到过什么异常吗?”
“没有。”男人憨厚的笑了笑,“我没出过门。”
也不是谎话,宋晨看了眼光秃秃的门,又扫一眼屋中饭桌上的碗:“你特意回来过年的,怎么没贴春联,除夕也没准备吃的?”
江城过年没有吃饺子的习俗,但也得预备几个菜,这清锅冷灶的,不像特意回来过年的样子。
男人噎了一下:“我刚到家就有点感冒,在家里睡觉呢。”
谎话。
宋晨笔尖顿住:“方便我们进屋看一下吗?”
男人想拒绝,但他不敢。
宋晨不等男人反应过来就迈进大门,整个屋子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看得出男人独居,屋里没有什么像样的生活用品。
“你家里就你一个人?”
“就我,我老婆嫌我穷,带着孩子跑了。”过句,男人的体温和情绪都没有波动。
但宋晨已经知道,要是说谎人认为谎言就是真相,那他们的情绪体温都是不会波动的。
房子不大,一圈很快就转完了,宋晨直觉不对,就像那种关卡游戏,一定有他们没发现的线索。
江萌早一步发现,她指着一块地:“下面是什么?”
地上堆的酸菜坛子上留下了很明显的手掌印,地面也有拖动东西的痕迹,这些痕迹明显是新的。
男人一年到头不回家,回家了不买些吃的喝的过年,反而把酸菜坛子搬来搬去?
男人呼吸粗重,转头想跑,宋晨两步追上,一把按住:“下面是什么?”
江萌看宋晨控制住了男人,一个一个挪开垒在上面的酸菜坛,几个一挪之后,掀起草席,露出了下面的活板门。
这边的骚动引起注意,很快又来了两个人,问:“怎么了?抓到人了?”
江萌一把拉开活板门,是个很矮的地窖,人跳下去大概只有半腰高。
电筒往里面探照,地窖里堆着的破被絮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孩,她衣衫单薄,手脚被绑,人晕了过去。
女孩是黄色的。
江萌脱下自己的羽绒外套套在女孩的身上,跟同事一起先把女孩转移到车里,再把人送去当地医院。
人还没送到医院,就已经查到女孩的信息,江城本地人,有轻微的智力障碍。
过年前妈妈让她到楼下买点糖,就那么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父母报了案,她手上戴的电话手表在卖废品的垃圾场里找到
了。
江萌把女孩交给派出所的女警官,女医生给女孩做了初步检查,受饿受冻也受惊吓了,女医生说:“别的没事。”
江萌松了口气。
等她赶回小旺村时,无头男尸案已经有了突破,找到尸体的头了。
“张队怎么发现的?”江萌快急死了。
宋晨也一脸茫然:“我扭送那个犯人去了,我也没看见。”
他们俩拉了一个看见的,宋晨问:“刚刚我师傅怎么破的案?是不是跟开了天眼似的?”
小干警觉得好笑:“张队他哪天不跟开了天眼似的?”
张永强先问村民,村里有哪几家今年突然发了财阔气起来的,还得是那种原本经济上可能有些困难,就这几天里突然情况好转的。
“突然还上欠账了,或者家里突然摆阔的,有吗?”
还真有一家,村主任说:“李富贵家,他平时说是出去打工,其实人懒得很,又爱赌两把,一年到头赚不到多少钱,还欠了好些外债。”
今年不光把外债都还上了,家里年景还好起来了。
村主任说:“他说他是手气好,转运了。”十赌九输,没出这事之前,村主任还劝他,赢了这一次还上外债,可别再赌了。
张队带着人过去,李富贵人不在,只有父母和妻儿在家。
虽然男人不在,但这家子过年还真是热热闹闹的,门口贴着春联,孩子穿着新衣,院子里买了好些烟花,老婆脖子里还戴着金项链。
桌上摆满了酒菜,灶上还在做,桌子中间还摆着一个大蛋糕,一看样子是特意去镇上买的。
张永强扫了两眼,问妻子:“你丈夫呢?”
妻子抖了抖:“他两个礼拜前回来了一趟,接了个急活,又回工地上了。”
“两个礼拜?确切是哪天?那天天气怎么样啊?”
女人说不出来。
“今年你丈夫干的不错嘛?”张永强四周一看,“他回来给你们送工资的?”
女人点点头。
于是张永强又问她:“你丈夫今年在哪打的工?工地的工资条呢?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女人几乎是瘫在地上,在这家的灶眼里,发现了受害者的头。
无头鬼捧住了自己的头,顶着血呲呼啦的脖子,冲张永强弯腰鞠了个躬。
受害者在外打工一整年,一整年的工钱正好十五万,还没捂热就被拿走,人被杀了不说,头还埋在那家的灶眼里。
虽然说靠近年关,一般这时候的凶杀案都跟钱有关,但这破案速度也太快了。
“这都破记录了吧。”
宋晨和江萌听完确实觉得是张永强的常规操作,宋晨走到师傅身边:“师傅,你好厉害啊,可惜我刚刚没跟着!”
张永强看着他和江萌:“我也听说了,你俩刚刚解救了个女孩?”
“嗯,我问话的时候觉得不对,小江姐看见
地上有拖东西的痕迹,那人还想跑呢,那还不一逮一个准。”
“不错。”张永强连连点头,突然话风一转,“你俩来说说吧,那个眼贴怎么回事?你们俩能看见什么?”
……
玉京堂小院天井里水幕还亮着,别的画面缩在四角,中间播放张永强的画面。
白渔吃饱喝足也玩够了,躺在安乐椅上眼皮直打架,她睡觉的时候还保有些鱼的习性,两只脚丫子一悠一悠的晃荡。
她摆的越是规律,说明睡得越是香甜。
叶飞光将她抱起来,白渔先是鼻尖一簇,知道是叶飞光,她就连眼皮也不掀,圆嘟嘟的嘴巴嚅动一下,好像在梦里吃果子。
叶飞光把她抱进屋内,让她躺进盛满南极灵泉的白玉砗磲中。
白渔沾水就化成一条银白小鱼,小鱼额间那点红痣,从一开始的褪色红影,到渐渐有了轮廓。
叶飞光往水里化了些金丹,往她喝的水里下金丹还是太冒险了些,还是把金丹化在她床中最难知觉,效用也最大。
叶飞光又看一眼在南极灵泉中摆动尾鳍的小白鱼,替她阖上砗磲盖,回到天井中。
他背手站立,看着水幕上的张永强。
此时张永强已经把宋晨江萌调查到的东西全看了一遍,他问宋晨:“你是能测谎?”
宋晨有点不好意思,今天一晚上师傅夸了他多少句啊,现在被戳穿是开了“外挂”,他觉得有点丢脸。
但他不得不点头。
“小江是能看见通缉令的颜色。”
江萌也点头。
然后两人都看向张永强,期待他说出他能看见什么。
张永强却没说,他只说:“你们俩,跟我走一趟。”
第22章 不要瞎问恶鬼问题“他没有卖掉严皓,……
食渔/怀愫
宋晨江萌坐在车后座,张永强跟其余队员打了声招呼,开车离开和桥乡。
宋晨以为他们要去码头镇抓人,他暂停抛弃的逻辑又回来了:“世界上真有这种事?那家店到底是干什么的?靠我们三个……能在物理意义上的抓住他吗?”
那个老板到底是人是鬼啊?
神仙?妖怪?
整件事就跟灵探片一样,再说他们就不再深入调查调查了?也不蹲点收集点资料情报?就这么杀过去?
“师傅我们怎么扣押他?说他非法卖药?”怎么证明?他们根本没证据,搞不好警队还会以为他们三个都产生了幻觉。
但抓那个老板是不是有点太“恩将仇报”了?他们用了眼贴之后,破了好些案子,抓了好多已经犯罪的和潜在可能犯罪的。
“给他颁一个好市民奖?”宋晨脑洞大开。
张永强一直都没说话,他握着方向盘,目光一直紧盯着前车窗。
江萌看了宋晨一眼,明确告诉他:“我们不可能抓人,也不可能给他颁好市民奖。”没有哪条法律法规可以适用。
要怎么说?用了玉京堂的药贴,都变成神探了?
“那我们这是去干嘛?”
江萌指了指高速路牌:“我们不是去码头镇的方向。”她也不知道张队要去哪,但肯定不是码头镇。
严老叫鹰眼,张永强的外号是小鹰眼。
等严老退休之后,张永强外号前面那个小也跟着摘掉了,他一直就比普通人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他刚到警队的时候,严老对他说:“小张,这是一种天赋,其实大多数人都是有天赋的,但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发现它。”
“你是个幸运儿,你不但发现了你的天赋,你的天赋还被用在最该用的地方。”
今天,他看到了鬼。
除夕夜,时间越晚高速上的车越少,车子开入江城收费口,驶进城市。
刚刚在小旺村的山上,每个坟包都蹲着两三个鬼,有些坟头前祭祀火星还没灭,一道石碑隔开生死。
隔着墓碑,老人看向孩子,孩子看向父母。
此时此刻,张永强眼前满街是鬼。
车子本来正向一个方向驶去,明明前面路况畅通无阻,张永强却放缓了车速,直到驶过路口,他才再次加速。
宋晨看着师傅:“师傅,你看到什么了?”
张永强没回答,路口有几个浑身是血的鬼,应该是在这个路口出车祸死去的,他知道他可以碾过去,但他还是放慢车速避让他们。
去小旺村开了四十多分钟,回来的路只用了半小时。
张永强把车停在一家小面馆前,对后座两人说:“下来吧。”
宋晨看了一眼,“老孙牛肉面”,师傅特意带他们俩出来,就是为了来吃牛肉面?
这家牛肉面店除夕夜里还开着,店里只有四五张桌子,打扫得倒很干净,还有一台小电视机,正在放春晚。
店里只有一个头发半白,六十多岁的男人在守店。
电视里有多热闹,面店就显得多冷清。
张永强走进去:“老板,三碗牛肉面。”
那男人下意识答应一声,回头看见张永强的脸,眼神从迟疑到震动,认出张永强的那一刻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垮下来:“张……张警官。”
他站起身,宋晨和江萌这才看清楚,男人跛了一条腿。
宋晨和江萌都是第一次来,宋晨小声问江萌:“这人什么颜色?”
江萌摇头:“没有颜色。”
虽然男人没有颜色,但他俩都看得出,这是个服过刑的人。
张永强找了张桌子坐下,还招呼宋晨和江萌:“小宋小江,来坐吧。”
男人苦着张脸,跛着腿往厨房里去,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三碗牛肉面,面上的牛肉码得足足的,还给三人一人一份小菜。
他上完面没有走,老实巴交站在桌边,跛掉的那条腿不住轻轻颤抖。
张永强拿了双一次性筷子,一手一根搓着毛刺,对江萌和宋晨说:“这家牛肉面生意特别好,辣椒酱也是老板自己熬的,你们尝尝。”
男人听到那句辣椒酱是他自己熬的,终于忍不住。
他带着哭腔:“张警官,我出来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啊……我知道这一片有好多人盯着我呢,我没敢再干一点坏事,就连面上的牛肉都不敢少给一片啊!”
张永强没被他的哭诉打动,他吹着面,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钉在那里,面部抖动:“您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宋晨紧紧盯住男人,刚刚那几句男人没说谎。
张永强捞了一筷面条:“我知道,你这几年很老实,但你确定你把所有的事都交待完了吗?”
“我……我……”
“严皓在哪?”
宋晨听到这个名字,眼睛更加紧盯住男人不放。
宋晨前两天刚刚听师傅提起过严老的儿子严皓。江萌是从她爸爸那里听说过,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能乱跑,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走。
上幼儿园开始,爸爸让家里人的把她看得特别紧。那时候她听说“严皓”,四岁被人拐走,再也没回来。
男人听见严皓这个名字,哭坐在板凳上:“我交待了无数遍了,你们什么都问过了,我是真的不知道。”
带走严皓的聂城被抓,数罪并罚,判了死刑。
已经死刑,聂城咬死了也没说出严皓的下落,他的团伙死的死,逃的逃,陆陆续续被抓捕之后,也都交待不出严皓的下落。
拐走警察的儿子,报复警察,没人敢认,全推在死掉的老大聂城身上。
“他没有卖掉严皓,是不是?”
聂城一口咬定他把严皓给卖了,他对着严为民大笑:“老子把你儿子卖了,偷,抢,杀人,什么坏就教他什么,你不是神探吗?你肯定有一天能抓到你儿子。”
不论用什么手段,他就是不肯透露把严皓卖到谁手里。
他甚至还说:“你们求我呗,你们都求求我,说不定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严警官线索。”
张永强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他
记得师傅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但师傅没有低头。
“我真的不知道,是他一个人干的,要是交给别人,他不就威胁不了严警官了吗?”男人哆哆嗦嗦回答。
这些话,警察盘问了无数次,他也回答了无数次,确实没有证据表明他跟严皓的事有关联,所以这一条没算在他的罪名里。
聂城的犯罪团伙里,有屠夫,有打手,还有耳目,但最多的是像孙昆才这种小喽啰。当时他们花了巨大的精力审问那些更中心的人,但张永强一直对孙昆才记忆深刻。
“孙昆才,聂城这个人,我们做过无数分析。”每一个分析都是,聂城不可能留下严皓的命。
聂城这人报复心极强,他为了报复严为民找到线索判了他弟弟聂斌的死刑才抓走的严皓,肯定不会留严皓一命。
张永强来只想要一个结果,一个严老等了三十年的结果。
“聂城和聂斌不一样,聂斌作案血腥,尤其喜欢虐杀。”张永强直视着孙昆才,“但聂城不是,他崇拜那种江湖大佬。”
他们在聂城的几个住处中都搜出过香港犯罪片,聂城的衣着和言行都有对电影的模仿痕迹。
香港片里那种真正的江湖老大,不会自己动手去做这种事,这跟聂城犯罪团伙中的明确分工也都一一对上了号。
“他会把抛尸这事交给谁?我猜,他交给你。”
“没有。”孙昆才摇头。
宋晨瞪大眼睛看着孙昆才:“说谎。”
大概连孙昆才自己都快相信了那些话,所以他的波动特别微小,比江萌说谎的时候还更微小。
但他确实说谎了。
张永强身体紧绷,他克制着冲动,假装很随意的问:“孙昆才,你老婆在楼上跟你孙子过年呢吧?”
孙昆才的脸色变了,他数罪并罚判了二十五年,因为在里面表现好,减刑了两年,出来之后辗转了好几个职业,最后开了这家小面馆。
儿子是早就不认他了,他也过了好几年一个人的日子。
直到前年,老婆看他终于改好了,才偶尔过来看看他,今年过年,儿子终于允许孙子过来吃顿饭。
只是孙子很怕他,大概听了外公外婆说的什么话,不肯跟他呆在一个房间,所以他才一个人坐在店里。
他只想等儿子来接孙子的时候,他说上一句话就行。
就在孙昆才情绪剧变的时候,有辆车停在面馆门口,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的男人,看见面馆还开着灯,走了进来。
他扫了一眼,迟疑问:“怎么了?”
孙昆才胸膛不断起伏。
张永强瞬间变了脸色,他笑了笑:“哦,我们来吃碗面,老板人真好,这个时间还肯做生意。”
年轻男人看了孙昆才一眼,他冲张永强点点头,走出面馆绕到后面去接儿子和母亲。
张永强没再说话,他只是看着孙昆才。
孙昆才痛哭流涕:“他把人给我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交待我把那个孩子带出去丢了,还让我……让我……我不敢说,我不敢说……”
他要是在牢里说了,那聂城在外面的手下弄不死他,就会弄他的老婆儿子。
越不说,他就越不敢说,出来之后就更不敢了,他怕再进去一次。
张永强看着宋晨,宋晨回了个眼神。
这次孙昆才没有说谎,他说的是实话。
“在哪儿?”三十年前,他们几乎把整个江城翻了一遍,孙昆才能把孩子的尸体藏在什么地方呢?
孙昆才说了个位置,他胆子小,不敢带着尸体走太远,也不敢照聂城说的分尸,就想抛到江里。
“你抛到江里了?”张永强脸色剧变。
孙昆才发着抖:“我……我抛完就跑了,但是……但是好像没有落水声。”他不敢回去确认。
“我还以为你们肯定马上就能找到的,我等了好久,等到那个人都执行死刑了,也没等到。”
张永强站起来,对宋晨说:“结帐。”
跟着发动汽车,等江宋二人上车,油门一踩,车子开往江边。
几十年前这里是一片废河滩,经过连年治理,现在已经修成了河岸公园,有花坛和沿河骑行道。
夏天的时候有很多居民会来这里消暑,但现在是冬天,又是除夕夜,在宋晨和江萌的眼里,这一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但张永强能看到很多很多鬼影子。
有的带着水,有的不断从桥上往下跳,他一开始还想要救人,定睛一看,跳下来的人没激起一点水花。
还又从江边爬上去,继续往下跳。
他朝宋晨伸出手:“烟呢?”
宋晨赶紧掏口袋,师傅说买包烟散一散就能套话,他立刻就买了揣在身上,还没有打开过。
张永强找了一个开阔处,他点起三根烟,竖在地上,烟飘出去很远,一直散到江面上。
江萌和宋晨站在寒风里,听到张永强说:“一九九五年,十月十五号,上穿白色绒线衫,下穿绿色灯心绒背带裤的四岁男孩,你们有谁见过吗?”
宋晨还没反过来,江萌轻抽口气,张队能看见鬼!
张永强真的在散烟套话,江边这些鬼被这动静吸引过来,可他们一个个都水气缠绕,鬼脸凝重,远远站着。
张永强想了想,指派宋晨:“小宋,你去买点锡箔元宝来,多买点。”
“……哎”宋晨一边走一边回头,他听见师傅冲他喊了一声“跑起来”
宋晨小跑着去开车,满大街的转也没找到还开门的纸扎店。
最后他实在没办法了,敲开了一家店,提着十几包元宝和几十刀的天地银行发行纸币,满头是汗回到江边。
张永强擦打火机的时候,宋晨左看右看,弱弱提醒:“师傅,这边不给烧纸的。”万一有巡查的人来,他得去打个招呼。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里不让烧纸,他才一次性烧这么多,他是在小旺村得到的灵感。
……
白渔睡得憨甜,水幕前的叶飞光一看张永强划圈准备烧纸,眉头微蹙。
张永强的胆子太大了,他是不惧恶人,可江边都是些恶鬼。
江边的鬼,大多不是好死,一个个怨气深重。
这么个烧法,要是引来了厉鬼,结不出小渔要的果子事小,万一张永强几个出了什么事,把这帐算到小渔身上怎么办?
只是一个闪身,叶飞光便出现在江边。
夜风极大,星火纸灰飘飘扬扬直冲上天,很快,鬼们就凑上前来吃香火,拿元宝。
张永强刚才在村里见到的都是好死鬼,几乎都有完整的鬼身。
这里的却奇形怪状什么模样都有,有红裙跳桥的,有身上挂满了水草的,还有已经连人形都看不出来的。
这些鬼难得受一次香火,盏盏鬼目不仅盯着圈中锡箔,也盯着岸上三个活人。
张永强又问一次:“一九九五年,十月十五号,上穿白色针勾绒线衫,下穿绿色灯心绒背带裤的四岁男孩,有谁见过吗?”
他耳朵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鬼们交头接耳,鬼言鬼语。
其中那个连人形都瞧不出来的对另一个挂着水草的说:“三个。”
“三个?”张永强皱眉。
一众鬼都不说话,三个替身。
弄死这三个,这里有三个鬼可以去投胎。
张永强瞬间感知到了危险,他忘了这些鬼,不像无头鬼那样等着要伸冤。
水鬼,要找替身。
张永强身体没动,他把手放到身后,打了个手势。
宋晨和江萌的注意力一直在张永强身上,看到这个手势瞬间领悟,这是“危险快跑”的意思。
就在两人转身要跑之际。
为首那个鬼,突然规规矩矩走上前:“您请问。”
这鬼一边说,一边瞥向张永强身后。
方才叶飞光往前走了几步,在众鬼面前显出身形。
第23章
好消息这些鬼为什么要救严皓?
食渔/怀愫
明明上一刻还感知到这些鬼不怀好意,下一刻他们就都老老实实排成了行,一个一个等着张永强问话。
没一会儿,从怀中的抱着婴孩鬼,到七八岁的小鬼,江边所有小孩鬼都被大鬼们领到张永强的面前。
张永强不知道江城的江里会有这么多“孩子”,心情无比沉重,一个接一个仔细看着这些孩子鬼的年龄身高长相。
小孩鬼们有些怯怯的,其中那个婴儿张着嘴在哭,红衣女鬼抱着它,正在拍哄。
这个场景放在鬼片里大概是极具冲击力的恐怖画面,但张永强轻轻叹了口气。
宋晨和江萌虽然看不见,但刚才师傅分明打手势让他们快跑,他们俩绝没可能看错,师傅比的就是危险等级最高的暗号。
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师傅又放松了,宋晨接收到信号:“纸不够?还要买?”
“你去买点玩具小汽车什么的,还有吃的喝的,看见什么就都多买点来。”张永强看了看那个脐带还在的婴儿鬼,应该是生下来就被抛进江里。
“再买点婴儿用品!”
婴儿用品?宋晨目光扫了一眼江岸公园,明明他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觉得喉咙有些哽咽:“知道了。”
这些东西又是敲了同一家店的店门买到的,纸扎的老板是个年轻小伙,看见宋晨来来回回的搬纸扎,就快把货架搬空了。
他一口广东腔:“长官,你给鬼发利市啊!”要不是刚刚宋晨亮出了证件,他才不开门呢。
宋晨拖了两麻袋回来,江萌蹲在江边烧化了婴儿用品,红衣女水鬼抱着婴儿,给婴儿鬼包上新被子。
江萌低头烧着纸扎,倏地抬起头,她好像听见江边风声里夹着一声婴儿的笑声。
没有严皓,张永强摸了根烟,点燃了自己吸。
眼前一众鬼也过起了年,他们分享着吃的喝的,宋晨刚刚见什么买什么,竟然还买了一些女士化妆品纸扎,女鬼们在分口红。
大过年的,应该收拾得精神漂亮一些。
就是场面不大好看,鬼脸有的青有的白,画上口红,看着更吓人了。
其中一个鬼落在最后面,看到大家都散开,这才磨磨蹭蹭走到张永强面前。
他第一次跟活人说话,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开口:“您说那个孩子,我知道。”
张永强愣住,完全是凭着本能在稳定情绪:“麻烦您,仔细说说。”
那个鬼看模样应该是桥洞底下的拾荒人,他是冻死的,因为不是恶死,所以没什么鬼力和怨念,打不过江边这些怨鬼。
好不容易才在今天得着一件新烧的衣服,他把衣服套在身上,暖和了许多。
“我就是你说的那前一年死的,死了就一直在这片,那天天还没亮呢,从桥上面抛下来一个包裹。”
那个包裹应该是要抛到江里,但在半空中的时候,拾荒鬼看见一串鬼跟着从桥上跳了下来,他们拼命吹阴风,把包裹“刮”到了岸上。
又一个接一个的垫在那个包裹底下,让包裹轻轻落了地。
拾荒鬼好瞧个热闹,等那包裹落地,他凑上去看。
十几个鬼把那个包裹围得严严实实的,他们不许江边的鬼们靠近。
拾荒鬼说:“那些鬼一个个凶得很咧,比这一片的鬼全都凶。”
事隔三十年了,张永强怕打断拾荒鬼的思路,忍着一直没有提问,香烟烫到了手,他也只是轻抖一下,克制着轻声问:“后来呢?”
“那个包裹里就是那个男孩嘛。”拾荒鬼比划了一个,“他这块还别个小手帕。”
那会儿上幼儿园的孩子,都会用别针在衣服上别一条小手帕,张永强胸膛起伏,夹变形的香烟掉到地上。
烟刚落地,就有鬼凑上来“吸”。
“孩子……还活着吗?”
“活着嘛。”拾荒鬼说着,就见面前这人整个颤抖起来,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又偷偷去看三个活人身后站着的叶飞光。
叶飞光冲拾荒鬼微微颔首。
拾荒鬼更加起劲:“活是活的,但也快死喽。”
那十几个鬼急得不行,他们想尽了办法把人引到桥下。
那天下着雨,桥上行人不多,好不容易过去一个人,这些鬼就在雨天刮阴风,把几个路过行人的雨伞吹下来,吹落到包裹边。
只要有人下来捡雨伞,一定能看见包裹在动,这样就能救那孩子的命。
可路人看见雨伞飘下桥,却没下桥来。
三十年前那会儿,桥底下荒草丛生,垃圾又多,臭气熏天的,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根本就没人愿意下来捡雨伞。
包裹里的孩子呼吸越来越弱,那十几个鬼想了许多办法都没用,眼看雨越下越大,孩子的呼吸越来越细微的时候,他们等来了一个拾荒老人。
“那个孩子被老头儿捡回去喽。”
张永强尽力克制住起伏的心潮,他哑着嗓子问:“那个老人什么样?后来你还见过那个孩子吗?”
拾荒鬼说:“见过嘛,他后来两年还跟着老头来拾荒。”所以拾荒鬼才会记得那么牢,只要那个孩子来,他的身后总跟着那十几个鬼。
那十几个鬼替他翻找垃圾,替那个孩子在垃圾里找出能卖钱的东西。
“再后来呢?”
“再后来……这里就治理了嘛。”老人和孩子没再来过。
张永强马上搜索新闻,江城大桥附近的生态环境改造是在九九年,也就是说严皓一直跟着拾荒老人生活,直到九九年,他还在!他还活着!
线索到这里中断,张永强却没放弃:“那十几个鬼,你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
这些鬼,为什么要跟着严皓?要救严皓呢?
“记不清楚喽。”拾荒鬼想了想,“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还有小的,各种各样的,还换过好几批哦。”
但无一例外,他们的死法都很吓人,拾荒鬼这种底层鬼,根本不敢多看。
“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征?”张永强拿出笔记本,这一定是条重要线索,只要知道死法,他肯定能把这些鬼是谁找出来!
“有被拼起来的,还有缺胳膊少腿的……”其中一个拾荒鬼记忆深刻,“有一个鬼,他一直在的,他只有半个脑袋!”
说着拾荒鬼比划了一下,上半部分有,下半部分没有,所以那个鬼只能看和听,不能说话。
张永强的眼神,在听到其中一个鬼只有半个头的时候,瞬间变了。
他知道这些鬼是谁了,每一个他都知道,他能报出他们的名字,甚至报出他们的死亡日期。
那个只有半个头的鬼是411火车抛头案的受害者,师傅为他伸冤,抓到了杀他的人。
而他们变成了鬼,在照顾师傅的孩子。
“那个鬼我见过!”一个女鬼听到这句凑了上来,她死的年数短,没见过鬼跟着孩子来拾荒。
她很满意的用刚收到的纸梳梳着长发,夏天的时候,她会用长发勾一勾下水玩的人的脚踝,吓唬他们一下。
“我知道他们在哪儿。”女鬼指了指江边楼盘中的一栋,“就是那一户。”
冬天的晚上她实在闲着没消遣,偶尔会飘起来看看风景。
鬼的风景就是人,她会在窗户外面探探头,看看窗户里人在干什么。每一次还没靠近那户人家呢,五六只鬼就冲出来凶她。
老母鸡护崽子似的,其中就有那个只有上半个头的鬼。
张永强顺着女鬼黑红的长指甲,看向江对岸那片居民楼里灯火,他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相信。
严皓还活着,还活在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
……
宋晨和江萌一直都不敢出声打断,他们俩能听见张永强说的话,拼凑一下上下文,大概知道找到严老的儿子了。
车开往滨江花园的时候,宋晨想活跃一下气氛:“严老的儿子要是能在这儿买房子,那应该还过得不错。”
江萌狠狠瞪了宋晨一眼,宋晨闭上嘴,比真的被卖进犯罪团伙要强多了,这边的房子那得小四万一平呢!
三人的车停在楼下,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宋晨觉得空气都冻住了。
找到那
一户人家,张永强站在门口,很久都没有伸手去按门铃。
宋晨和江萌站在他身后,互换个眼神,谁也没敢催促。
张永强终于按下了门铃,很快门就打开了,门里站着个高个男人,他看了眼张永强,视线又扫过江萌宋晨:“您好?请问您是?”
就是他,就是严皓,他跟师傅年轻的时候几乎有八成相像。
“你好,我叫张永强,我是市局刑警队的。”
门里的男人点了点头:“您好,请问你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请问你……你是不是被你的养育人捡到的?”张永强掏出证件。
门里的男人有些吃惊,他让开了门:“请进来说吧。”
张永强慢慢走进去。
屋里又干净又热闹,电视机里传出春晚的声音,客厅茶几上摆满了水果花生,沙发上坐着个牙齿都快掉没了的老人。
老人不知还有没有神智,看见人来,他动动眼皮,又阖上了眼皮打盹。
张永强在沙发边站定,窗边,沙发边坐着一圈鬼。那一圈看见张永强,有的愣住了,有的欢呼起来。
还有的因为过于激动,冲出窗外去了。
张永强的视线被鬼吸引,江萌宋晨却看不见这些鬼,江萌观察了一圈,给宋晨使了个眼色,示意宋晨去看客厅的书柜。
书柜满满都是书,其中一格放满了各种奖杯证书,除了专业证书,还有医疗援助的奖杯,严皓是个医生。
但江萌想让宋晨看的不是那些,角落里还有一尊水晶杯,水晶杯上开着一朵金色莲花,他们都认识这个杯。
是江城市颁发的见义勇为奖杯。
“您坐吧,喝点茶吗?”男人给他们三人都倒了杯元宝茶,搁到茶几上,整理了一下情绪,他才说,“我小时候的事儿,其实我都不太记得了。”
“我是爷爷捡的。”男人笑了笑,指指窗外,“就在那边的大桥底下,我被装在一个包里,身上还有伤,这都是我爷爷告诉我的。”
张永强看了沙发上的老人一眼:“他怎么没去报警呢?当时……有很多你的寻人启事,报纸上,电视上都有。”
男人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他震惊地看着张永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爷爷是聋哑人,也不认识字,我们家里到零五年才有电视机。”
零五年,那时事情都过去了十年了,电视里当然不会再播放严皓的寻人启事。
“我不是被我父母扔掉的吗?”他一直以为他被父母虐待,可能是把他打背过气去了,以为他死了,所以才把他装进行李包里扔到桥下。
是爷爷捡到了他。
慢慢好了,他也有好多事都不记得,等他有点明白老人的比划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
“不是。”张永强艰难吐出这句,“你是被犯罪分子拐走的,你的父母都是人民警察。”
……
严为民很早就醒了,人越老,觉越少,他爬起来穿上衣服,去厨房烧上开水。
从冰箱里拿出年糕,圆子和面条,大年初一要吃糕丝圆子面。
每一年严为民都会煮上三碗,一碗是给儿子的,没有人对聂城的分析比他更深入,他知道,但他总想保留一点希望。
严为民有胃病,从壮年时的大碗,吃到小碗,后来他胃病越来越厉害,不再适宜吃年糕了。
但到大年初一,糕丝圆子面是一定要吃上一小碗的,也给儿子预备一碗。
煮上糕丝圆子面,又拿出玻璃杯,提前搁上橄榄,每年年初一,来拜年的人总是很多,要喝一杯元宝茶。
严为民刚煮好面,还没去叫妻子起床,就听见敲门声。
今年来拜年的也太早了,严为民走到门口,打开门先看到张永强。
他笑笑:“永强,你也来的太早了,是不是出任务一晚上没睡啊?正好跟我一起吃口面。”
张永强抖着嘴唇:“师傅,皓皓找到了。”他把身后的严皓拉出来。
严为民盯着儿子,又看看张永强。
张永强微笑看着师傅:“没有。”他没有犯罪。
第24章 最后一贴还有一张眼贴没被使用,他们……
食渔/怀愫
大年初一,阳光透过窗棱晒上白渔的白玉砗磲床。
从只晒到一点盖,到整个砗磲全被太阳框住,白渔还睡在她的贝壳床里,鱼尾巴一悠一悠,很是香甜。
叶飞光算了算时间,她已经睡足了,还不起床肯定是懒在水里不想醒。
他轻轻掀开一线砗磲盖,太阳光晒上了鱼尾巴。
白渔果然醒来,在水里扑棱两下,顶开砗磲盖儿,坐在水床里伸懒腰。
“新岁新喜。”叶飞光准备了新年礼物。
这是隔了一百三十七年的新年礼物,一对鱼尾巴形状的珍珠发夹。珍珠是在北海龙王开的海珍店里买的,品质极佳。
发夹是他特意请巧圣仙师的弟子打造,看着薄薄一片的鱼尾却可随主人心情摆动。
白渔不惯梳起长发,只要用这夹子两边夹起,发丝便不会乱舞遮住眼睛。
白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含混不清回了一句“新岁新喜”,跟着她就看见了叶飞光给她预备的鱼尾巴发夹,盛在白水晶做的贝壳里。
白渔伸手摸摸小鱼尾,指尖刚碰到,鱼尾巴就摆起来,她觉得有趣,伸手在砗磲床深处掏了两下,掏出一只红螺:“给!”
当掌柜的,新年新岁当然要给伙计发红包啦!
叶飞光接过红螺,白渔说:“这红螺可以往外倒珍珠宝石,想要多少都可以。”
叶飞光把红螺往袖中一塞:“要不要为你把发夹夹上。”
长指穿过细密发丝,鱼尾夹夹在两鬓,白渔用水镜一照,十分满意,扭身去看金叶树。
就见树上已经结出一串大小不一的果子,小葫芦似的无风摇晃,其中有三颗都已经可以吃了,就连张永强的那一颗也快要“成熟”了。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怎么在她睡觉的时候结了果呢?她又错过剧情了!
白渔抱着她玉盆金叶树,踩着一串水脚印跑去天井,正看见水幕上的严为民张永强几人坐在桌前。
其中一个,她不认识:“这是谁?”
“这是严为民的儿子。”
“他还活着?”白渔吃惊,原来真的现世就报了,没让严为民等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下辈子去。
叶飞光拿起开关点了一下,水幕影像回放。
“嗬~”白渔点击倍速播放。
在白渔看回放的时候,叶飞光去厨房端新年的第一顿饭。
白渔的新年第一顿饭,自然得是全虾宴,不过片刻功夫,从大到小的虾摆在白渔面前的长桌上。
最小的虾是圆子汤里的小虾皮,最大的虾白渔连见都没见过,她盯着那虾凸出来的眼睛,又伸出胳膊比划大小。
扭头看着叶飞光,语气有些迟疑:“叶飞光,你去龙宫逮虾兵啦?”
看这些虾的原形大小,个个都得有个三五百年的道行,他逮了虾兵还做熟了,水族是吃水族的,可白渔不想吃虾兵,她可惹不起龙王。
“这些是龙虾,有波士顿的,有澳洲的,还有法国的,做法么有蒜蓉的,芝士的,还有切片刺身,你想先吃哪种?”
不管那个人曾经相伴她多少年,总不可能让她吃过龙虾。
“尝尝这些,再吃炸的。”他把新鲜小河虾炸得酥酥的,吃上去像虾条一样酥松香脆,适合当看剧零食。
白渔选择张嘴先吃最近的。
眼睛盯着水幕,还有一张眼贴没被使用,他们会怎么用呢?
……
严皓现在的名字叫宋福。
拾荒老人是聋哑人,也不认识字,他捡孩子之后没办法给孩子起名,更不知道孩子的年纪。
只能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啊”一
声,就算是对孩子的称呼。
“我就是觉得我运气挺好的。”严皓说,他快到上学的年纪时被人口普查的市政工作人员发现,把他划归到流动儿童里。
因为有保障流动儿童受教育的政策,严皓顺利上了学,爷爷也申请到了低保。
爷爷比划着自己姓宋,又指指天,意思是这孩子是老天送给他的福气。有了低保和住处,祖孙俩这才算是稳定下来了。
但在流浪睡桥洞的那几年,严皓也没被欺负过:“我总是能发现好东西,还总能捡到钱包,还给失主之后,他们有的会请我吃
饭,有的会给爷爷一些钱。”
有两个女失主看到小孩子捡垃圾还能把钱包还给她们,眼眶都红了,带着严皓去洗澡,给他剪头,还买了好些吃的。
要不是那两个阿姨,他也不会被市政工作人员发现。
张永强默默猜测,钱包这事大概还是那些鬼干的。
读书的时候,严皓成绩还行,但小孩子们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也有欺负他的:“不管是谁欺负我,肯定会倒点小霉。”
在操场跑步的时候摔一跤,或者做好的作业不见了,或者是上课的时候突然就睡着了,被老师点名批评。
……
白渔在水幕前看得直乐,这不就是鬼手抓脚踝,鬼遮眼和鬼压床嘛!
她嚼了两口龙虾肉:“这个好吃,这个不好吃,这个肉多,那个肉费牙。”鱼吃东西都是靠吞的,修出人形也还是懒,能不用牙就不用牙。
龙虾一般,还是小河虾最好吃!
……
中学的时候,严皓也被小流氓堵过道抢过钱,第二天那个小流氓就把钱还给他,还给他磕了个头。
还说:“求求你了,别让他们缠着我。”
严皓莫名其妙,他这种家庭,能让鬼缠着小流氓啊?
再后来严皓的成绩就越来越好,祖孙俩的居住条件很差,但只要是他学习的时候,总是安静的,不会有人打扰他。
还有夏天的时候,家里虽然没空调但总是很阴凉,比开着空调还舒服,学习起来根本不费力。
“我的记性也挺好的。”严皓现在知道了,原来这些是遗传。
他想了想又说:“我考试的运气也挺好。”有一次他考试涂错了答题卡,要提前交卷的时候,死活都站不起来。
那张答题卡还被风吹出了窗户。
监考老师伸头去看也没看到,虽然觉得奇怪,给了严皓一张新的让他涂,涂完新的,严皓才发现自己刚刚涂错格子了。
学校老师对他这种家庭情况特别关照,考上大学的时候,他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都给他发奖励。
“反正我没觉得我过了苦日子。”严皓还有一句话没说,他从小时候起就觉得他有守护神,这种事太幼稚,可他现在也这么觉得。
他都已经知道了,他亲生爸爸是个了不起的警察,用手机一搜索,他爸爸破的案子几页都翻不完。
张警官告诉他:“聂城说把你卖了,买家会从小教你犯罪,从小偷小摸开始。”毁掉一个人的灵魂。
“罪犯的孩子就一定是罪犯?警察的儿子就长大当警察?”聂城笑得嚣张,“你等着看吧。”
严皓已经完全想不起来那些人了,他也不记得他小时候被抓走虐待过。反正后来的日子,他虽然没回到父母身边,但他过的挺好的。
“突然间说我爸爸是个英雄,我其实有点不敢认。”严皓看着亲生父亲。
又看看这个家,家里处处都还有儿童严皓的痕迹,墙上褪了色的儿童画上,小男孩戴着一顶绿色的大盖帽,腰上别着枪。
他猜,那可能是他小时候画的。
严皓舔舔嘴唇:“爸,我回来了,你别愧疚了。”
严为民从儿子进门开始,就一直都没开口,全是张永强问,他在听。
听到这一句时,他伸手搂住了儿子。
孩子活着,孩子也没去犯罪。
他其实不是像聂城以为的那样,会因为孩子变成罪犯,觉得丢他的脸。哪怕儿子真是罪犯,也不是儿子的过错。
他害怕的是,儿子在他自己都不明白年纪,就丢失了人性。
他见过太多罪犯,他们根本不明白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你妈妈……你妈妈她……”严为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严皓点头,他反手拍了拍爸爸的肩:“我有经验的。”爷爷捡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六十多岁,现在九十多,记性时好时坏。
“现在能做手术,也有新药,以后慢慢带妈妈试一试。”严皓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个医生,我给你们安排个体检吧?”
严为民带着儿子去跟妻子说话,张永强走进院子里抽了两根烟,他戒烟好些年了,但今天真的忍不住要用烟平复平复心情。
那些鬼一路都跟着,他们挨一排的站在窗户外,就在窗边一个挤一个看着父子相认的场面。
房间里响起絮絮的说话声,严为民慢慢从屋里走出来,他是警察,在找回孩子的激动心情之下,他想知道是怎么找到的。
张永强也明白师傅不会放过这点,师徒两个走进小院,张永强说:“这事儿有点……神奇。”
严为民冲他点头,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张永强从来码头镇看他那天开始说,如何买了明目贴,如何使用的,使用之后又起了什么效果。
“小宋是能测谎,小江是能看到通缉令的颜色,小马是预防犯罪,我是能看见鬼。”
严为民七十多岁了,但他的头脑还像过去一样清晰,他马上接话:“这么说,是按照你们的能力一步步提升的。”
“我猜测是。”张永强继续往下说,把他在知道了自己的能力之后带着小江小宋一起去找孙昆才的事说了。
“我们这几年一直盯着他,前几年他无牵无挂,去年开始他偶尔跟前妻联络,开面馆赚到的钱都补偿给了前妻。”
所以前妻觉得他改好了,偶尔会允许他见见孙子,人在这种时候,才会害怕失去。
张永强突然吸了口气:“有件事儿,我得告诉您。刚刚严皓说的那些成长中幸运的事情,不是为了安慰您,肯定都发生过,也都是有原因的。”
严为民看着徒弟。
张永强从口袋里拿出最后一张明目贴。
他取出那张明目贴:“如果我们推断没出错,那您也能看见。”他想让师傅亲眼看看这些他帮助过的受害人们。
……
属于张永强的那颗果子,成熟了。
脱掉光泡,挂在枝间。
这笔生意,白渔简直大赚特赚!
宋晨、江萌、马一鸣的果子是大小不同的银色果实,张永强的是金果!
眼看最后一颗不知会结出什么样的,水幕外的白渔一下子关切起来。
看转播都已经不够尽兴了,她抛掉龙虾的大钳子,擦干净手,抱起她的玉盆金叶树,对叶飞光道:“走走走,咱们去看现场!”
另一只空着的手,向叶飞光张开。
叶飞光一把将白渔抱到肩上,一个摇身,一鬼一妖便立在严老家的小院中。
院中一众鬼,都没察觉到他们,他们全都目不转睛盯着严老,严老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贴着最后一张明目贴。
十分钟之后,张永强揭下了眼贴,他有些忐忑:“师傅,您……您能看见吗?”
严为民缓缓睁开了眼,下一刻,他双目震动,从警五十年中一个又一个大案的受害人站在他的面前。
十几个鬼齐声欢呼了一声,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一个女鬼说:“严警官,皓皓他特别乖,他是个根子上就很好的孩子!”
一个老鬼说:“严警官,皓皓的成绩特别好,他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
一个男鬼挤上前,告诉严为民:“严警官,您放心吧,我们把他从小看到大的,一点都没让人欺负他!”
“大家伙都看着他呢,绝不会让他学坏的!”
严皓能从聂城手里活下来,也是这十几个鬼一起出的力,他们鬼遮眼封住了聂城和他手下的感官五识,让他们以为严皓已经死了。
其实严皓根本没受多少罪,要不然怎么能被老人喂喂米汤就救活呢?
惨死的鬼们怨气重,鬼力强,他们
本来很有可能因为怨恨难消去作乱,但他们没有。他们集结起来,守护在严皓身边。
因为无法与活人说话,也就没办法告诉严为民他们找到了严皓,但他们一直都在。
“不止咱们这几个,还有的时辰到了,投胎去了,留下我们继续看着。”
其中那个只有半个头的鬼走上来,他是看顾严皓最久的,他只有上半个头,没有下半个头。
没有嘴,只能用地上的香烟灰写字。
“他说”
“我爸爸是警察”
那个鬼写完,冲严为民比大姆指。
严为民和张永强一开始都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后,他们同时明白过来。
聂城抓住严皓,可能一开始他真的想过要卖掉严皓,但四岁的严皓不肯屈服,他紧紧握着玩具枪,对聂城说:“我爸爸是警察!”
严为民蹒跚着走到每一个“受害人”面前,他一个一个说出这些人的名字。
“徐玉香……陆卫国……徐华……”走到最后那个鬼的面前,“赵文涛,谢谢你们。”
说着,严为民冲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所有这些鬼都笑着看向严为民,他们已经做完了他们想要做的事,对阳世不再有执念,鬼身上散出点点金光,一个一个消失离去。
白渔悄悄吸了吸鼻子,看着那些本该被怨气折磨的鬼们,他们做了三十年好事来报恩,
原本鬼身四周缠绕的怨气都已消解转化。
她伸手拍拍叶飞光的肩:“叶飞光,那个什么《地府岗位职责》里面,有没有对这种鬼的嘉奖啊?”
“有。”怨鬼本该在地府消磨掉怨恨才能投胎,但他们做好事行功德,马上就能再入轮回,来世也会得好报。
白渔满意了,她猛吸了一下鼻尖。
水盈盈的眼睛看着金叶树上的那一排水灵灵的果子,太发达了!简直不知道先吃哪一个更好!
严为民看着那些光点消散在空气中,突然看见小院里头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年轻男人,扛着一个漂亮的不像真人的女孩子。
女孩笑眉笑眼,怀里还抱着一只金玉盆,树上结着一串宝石一样的果子。
叶飞光颇有些讶然,张永强可看不见他和小渔。
严为民问:“永强,你是在一对父女开的药店里买到的明目贴是吗?”
“是。”
严为民点点头,他吩咐徒弟:“行,你去收拾收拾,大年初一,咱们一家子好好出去吃顿饭!”
张永强转身进屋,严为民往前迈了一步,他面向叶飞光和白渔,鞠了一躬。
白渔大眼溜溜圆,她的药都灵到这个程度了?严为民都已经能看见他们俩了吗?
叶飞光身子没动,身上的水色长衫,变作圆领正蓝官袍。
官袍正中,绣着一头獬豸。
第25章 三界药食营业条例这生意简直没法做了……
食渔/怀愫
白渔摸着叶飞光官服上的獬豸补子问:“这衣服你还留着呢?”
这件官袍是她把叶飞光从水里捞出来之后,给他办丧事的时候烧的。
白渔捞起叶飞光的魂魄,也没忘了他的肉身。这是她看中的药店小郎,要是肉身被别的小鱼小虾给吃掉了,那她多没面子。
叶飞光看了眼身上簇新的官袍:“是你送给我的,我自然要小心保管。”
他与白渔初相识,她就已经给了他最好的礼物。
白渔刚把他从寒江捞出水时,叶飞光还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直到白渔一尾巴把他的肉身拍出水。
一妖一尸一鬼同时在一块舢板上,叶飞光看着自己的尸身,礼貌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是仙是妖?”
白渔轻轻一抖,雪白羽纱裙上的水渍瞬间干了,她很是爽脆利落的回答叶飞光:“我是妖。”
叶飞光顿得片刻,看了眼舢板上自己的尸体:“姑娘留下叶某的尸身是想要……食用么?”
少女眉头轻拧,仿佛听到了什么恶心话似的扁扁嘴角:“人肉哪有小河虾好吃!”
叶飞光虽然刚死,回过神来也一样神识清明:“那么,姑娘为什么要救我的尸首?”他死都死了,又死在江上,离岸那么远,她既是妖精,打捞尸体不为了吃又为了什么?
寒风萧瑟,江雾茫茫。
天上月被乌云遮蔽,一片黑水之间只有舢板上的女孩像团光点似的明亮:“把你带上岸,埋了你啊!”
白渔八百岁还差一点点,也学了一些为人之道。
比如上岸要穿当季衣服,不能因为妖有法术不畏寒暑就大冬天穿件纱,再比如开店铺真的需要一个账房。
她一样一样数着指头:“香烛,纸马,引魂幡……”跟着挠挠头,看了叶飞光本人一眼,“官服!”
叶飞光依旧不解:“叶某已无亲人在世,办不办丧事,都不紧要。”
他年少时一心读书,虽子不语怪力乱神,却也看过几本志怪故事,他猜测白渔留下他的肉身和灵骨坛,是想以此来驱使他。
“那怎么成!”白渔笑盈盈的,伸手拍拍叶飞光的肩,“死生乃是人之大事,你给你自己办完丧事,从此就一心一意跟着我罢。”
果然不错,她留下他的尸身,就是想要驱策他。
叶飞光小心试探:“姑娘要叶某跟着姑娘,做些什么?”
“给我当小郎啊!”白渔理所当然,刚刚那条船上扔下来好几个人,她一眼就瞅准叶飞光,就数他皮子白,看上去聪明相。
白渔对着叶飞光的鬼魂,指指他的尸体:“你放心,我绝对是个好东家,给伙计收尸那是应当应分的!往后香烛元宝都不会少了你的。”
她是个多么细心的掌柜,为了伙计的尸身不被泡坏,还特意弄块板子托着。
“怎么样?你愿不愿给我当伙计?”白渔眼看他不为所动,眼睛一转,“或者,你想报仇么?”
叶飞光闻言一震,就见她很认真的思量:“我虽不能替你杀了仇人,但只要他走进我的药铺,咱们就可以毒死他。”
“……”叶飞光沉吟,“多谢。”
看他还不上钩,白渔有点着急了。
雪白裙裾羽纱在夜风中飞浮:“你不当我的小郎,那你就是大江里的水鬼啦,河边的水鬼还有出头找替身的时候,江里的水鬼只会被水族吃掉,永沉江底,魂飞魄散!”
“跟了我,我会供养你,保你鬼身不散,我活多久,你就活……你就死多久。”他已经是鬼了,不能用“活”这个字。
不知是哪一句打动了叶飞光,一妖一鬼就在黑水江面的一块破烂舢板上,签定灵契。
契约是叶飞光拟定的,白渔给了他一大块长圆形,颜色透白的“纸”,对他说:“就写这上头。”
叶飞光是后来才知道,这是白渔的鳞片,白渔的原形是条鱼。
白渔数着大鱼鳞上写的条条框框,觉得这个小郎真是捞对了,看他办事多么认真仔细。
大江尽头,一道金光破开天际,叶飞光刚觉得鬼身震颤受不住阳光,灵契已成,他被白渔收进一个螺里。
当上药店小郎的第一件差事,就是给他自己办丧。
白渔有的是金银珠玉,一捧捧倒在他手上说:“呐,你给你自个儿风光大办!”
叶飞光以为这些东西是白渔偷来的,他岂能为窃来的财物收敛尸身?直到白渔告诉他:“这东西江底下多着呢,我隔几十年就去捞一次。”
那几个“打窝地”她都跑熟了,捞一次管几十年。
叶飞光知道是无主沉物,也依旧按照官员品阶给自己办了丧事。
白渔给了钱就没再管,等她去人类集市上吃饱喝足过了戏瘾,回来参加伙计的葬礼时,就见坟包不过六尺,坟前不过二引二披,羽幡竿上的功布也只有三尺长。
这跟白渔见过的富贵丧事也差太多了!
“不是给你钱了,怎么还这么寒酸?”难道这人是个抠门鬼?什么样的鬼连给自己办丧事都舍不得钱啊?
叶飞光并不觉得寒酸,他蹲身给自己烧纸:“按制,我的丧礼就该如此办。”
白渔摇着头不见了,等她再回来时,不知从何
处弄来一身新官袍,得意洋洋甩给叶飞光:“你那身敛衣都破了,还是用这个罢。”
官服上的獬豸,她还是认识的。
叶飞光迟疑,钱是她捞的,官服总不会也是捞的?
白渔“嘁”一声:“我买来的!”官服不能私下买卖,于是白渔找了一个跟叶飞光一样的监察御使,趁夜入梦。
告诉那人,有一个好官被害沉水,水族们要为他办葬,急需一身新官服。
“我给他两颗金珠呢!”她已经知道了,她这个药店小郎是个聪明笨人。
世界上有许多种人,聪明的笨人是最麻烦那种。
叶飞光讶然。
办完丧事之后不久,那个得到了两颗金珠的官员听说大江沉船事故,他不敢明言叶飞光是被谁所害,只把这个故事写了下来。
一个不小心,白渔还给叶飞光创造了一个传说留于后世。
看叶飞光这么珍惜这身官服,白渔也很得意,她吃着香酥炸小虾:“等你五百周年的时候,我再给你烧一套。”
五百岁冥寿,怎么也得大办。
“不用!”叶飞光立刻拒绝,“有这一身已经极好。”他怕白渔半夜去找博物馆的馆长,给人家两颗金珠换文物。
白渔不知他心中担忧,以为叶飞光是在客气:“别客气,等我找到门路以后一年给你烧一身都成!”
她休眠了一百多年,叶飞光还守着没走,是个忠心耿耿的小郎,他既然那么喜欢这身官服,还特意要给严为民看看,那就给他多烧两套好了。
“真的不用……”叶飞光可不是为了展示官服才在严为民眼前显身的。
是哪怕相隔阴阳,也想告知志同道合者,吾道不孤。
白渔非要给,叶飞光非不要,就在此时,玉京堂门前亮起一道光圈。
圈中出现一叠跟现在的白渔个头差不多高的文书。
扩音似的响起土地公座下阴差的声音:“抚仙白渔,三界药品食品经营许可已签发,请认真学习《经营条例》,合法经营。”
白渔不知《经营条例》是什么,但土地公座下阴差来传话,孝敬还是得给的。
她立时抓起一把锡箔元宝往光圈中投掷,元宝虽准确落在光圈内,可直到阴差走了,还一个也没少。
叶飞光看到光圈中厚厚一叠的各项法条文书,在白渔没察觉的时候松了口气。
他早有准备,取进店来,先把金字招牌擦拭干净挂到墙上,跟着又拿出最上面的营业需知,和《十方万灵修行新规》。
“阴差没收元宝!”白渔还在震惊中。
“现在不许吃拿卡要。”
叶飞光知道白渔耐心有限,现在不说明白,她会扔到一边,可能一百年后才会想起来。
他赶紧先捡最重要的说:“所有妖修,若有经营特殊食品药品类止的,需如实告知购买者功效和副作用。”
就譬如白渔卖的药,现在她依旧能卖,但卖之前必须说明副作用,如果对方依旧坚持要买,那就是天道认可的买卖。
天生万物并不是非黑即白,这其实是给三界的妖修们留了个灰色地带。
白渔苏醒之后卖的那些药里,除了唐歆买下的又一春之外,结出的都是功德果。
唐歆那笔已经算到了盛扬的身上,之后的药都要说清楚用途,告知副作用。
“小渔,而今盛世,法度严明,你做这个虽是天道允许,但不能像以前那样。”以前妖精鬼怪的那种修炼办法,现在行不通了。
白渔怔在原地,这下她明白胡家为什么要去地府当客服了,这还怎么涨修为?
……
白渔抱着她的玉盆金叶树,数着树上的颗子,一个也舍不得吃了,搞不好这些就是她最后的果子。
她一面忧愁一面往嘴里抛炸小虾子,不知叶飞光往里面撒了什么香味粉,比虾条还香。
叹口气,又往嘴里抛上两只,“卡滋卡滋”嚼个不停。
叶飞光把土地公送来的各类规章贴在药店的显眼处,只有白渔和叶飞光能看见原样,人类进来只会看到正常药店贴的那种经营需知。
其中还有一条是加粗过的。
“不许殴打人类顾客”
白渔扫一眼,又嘴里抛了两只炸小虾,妖修好艰难。
叶飞光做完这些杂事,扭头看向没了斗志的白渔,她在安乐椅上伤心,伤心了一会儿,她突然问:“叶飞光,咱们有多少钱呢?”
叶飞光以为她想通了,终于想要好好经营,含笑走到天井中,将手上算盘一拨:“除夕账就已经盘好了。”
他问过白渔要不要看,白渔完全不感兴趣。
此时叶飞光手上动作不停,玉京堂的账本一册册飞到白渔面前摊开。
“咱们库房中一些次等古董我拿出去拍卖了,这是拍卖单。”
叶飞光每说一句,账本就自动翻一页,说到拍卖单的时候,拍卖单也自动出现。
“拍卖之后所得钱财我分散投资,有些投资了房产,有些投资了股票。”鱼本就是聚财,白渔的财运很强,以她名义买的东西总会有赚头。
其中几套房产还赶上了拆迁。
叶飞光掌管玉京堂财政几百年,钱在他的手里持续生钱,近些年把购入的房产转手,赚得盆满钵满。
“有几件精品我分别捐赠给了博物馆,这些是捐赠证书。”
捐赠证书浮起来,快速飞过白渔眼前。
瓷器、玉器、青铜器分别捐给几个大城市的博物馆,全是以海外藏家的名义捐赠的,这也是叶飞光能在人类世界行走的一张通行证。
白渔忧愁的连话都不想说,但她动了动脚。
“放心,你喜欢的几个我都留着。”
白渔喜欢的一对水晶鱼摆件,鱼身晶莹剔透,她觉得像她的原形。
还有一盆结着粉晶仙桃的玉雕桃树,这是她想像中天宫仙桃的样子,也舍不得给人。
算盘立在白渔面前,“啪啪啪”珠声不断,最后向白渔展示了一个天文数字:“资产大概是这些,流动现金是这些。”
白渔不大识数,依旧忧愁:“那够用多少年呢?”
“足够你再过五百年也不会受穷的。”现在这些还不算,她还可以更骄奢淫逸一些。
叶飞光说那句话时颇为自得,觉得自己将白渔养得很好,说完之后他看见白渔眼睛一亮,当时就知道坏了。
果然,白渔开始消极怠工。
虽然消极,但每天指定要吃炸小虾炸小鱼,炸螺肉也吃过,只是螺肉炸过了跟碎石子一样,她吃一口就全吐了。
吐完继续消极怠工,这生意简直没法做了。
叶飞光数次想劝,白渔用跟小孩朋友们学的口头禅回他:“我emo了。”
第26章 喝点中药调理一下你们有没有治同性恋……
食渔/怀愫
年初一初二还是大晴天,初三初四起小雨就没停过。
雨水也浇不灭游客们的热情,码头镇街上,桥上,河道上,满满当当全是游客。
白渔躺在安乐椅里,吹着小风,淋着小雨,吃着炸小鱼小虾,时不时翻身张嘴打个嗝儿~
就在她消极怠工躺着不愿意动弹的时候,宋晨和江萌结伴来了码头镇。
两人凑在一天休假,一大早开车到古镇找玉京堂。
从主街入口进来,宋晨先去买了盒炸臭豆腐,装游客就得有个游客的样子。
阿婆把炸好的豆腐放在纸盒里递给他,看看宋晨又看看站在外圈的江萌,对他笑了笑:“小伙子不用给钱了,送你们了。”
“那怎么行。”宋晨谢过阿婆,还是扫了码,举着两盒臭豆腐走到江萌身边,递给她一盒,“拿着,这样咱们俩就像游客了。”
两人吃着炸臭豆腐,慢慢往宋晨记忆中玉京堂的方位走去,宋晨实在疑惑:“你说,师傅他怎么就一点也不好奇呢?”
师傅不仅一点也不好奇,还让他们也别浪费时间私下去调查。
明目贴的功效,睡一觉就消失了。
师傅送完严皓回警局,宋晨哭丧着脸告诉他:“师傅,我刚刚没忍住,打了个盹。”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没法看人说没说谎,红不红温了。
江萌还在硬撑,她的功能更普适,像铁人一样又出去转圈。还是空车出去,满车回来。
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几天不合眼。
江萌在撑了五十个小时之后还是阖上了眼睛,不过睡了五分钟,再睁开眼,那些颜色消失了。
张永强看着他们俩:“怎么?没外挂你们俩就不会当警察了?”
宋晨冤枉:“师傅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想去查一查。”这不奇怪吗?
张永强看了两人一眼:“我建议把你们的时间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师傅!”宋晨没忍住声音高了一点,“你能看见……看见那个,你都不好奇吗?”他俩也就算了,师傅可是能看见鬼啊!
“咱们干刑警的,干的年头越长,越是见怪不怪。”
这一句张永强现学现卖。
严为民笑眯眯拍着徒弟的肩:“永强,我干了五十年刑警了,除了鬼,什么鬼没见过?”如今连真的鬼也见过了。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这五十年真是值啊!
张永强教训完徒弟继续工作去了,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比如孙昆才,他少了一条“抛尸”的罪名。还有江边提供线索的拾荒鬼,张永强查了九四年江城大桥下的冻毙者名单,想从里面找到他。
如果他家人还在世,起码把他死亡的消息送回去。
还有江边那些大大小小的鬼,张永强大概都记得模样,既然已经看见了,那就不能当作不知道。
宋晨和江萌眼见说不动,这才瞒着张永强,两人偷偷来到码头镇。
计划的路线是这样,他们先到玉京堂外。宋晨买过药,店主说不定会有防备,那就由江萌打头阵。
宋晨说:“我埋伏在门外,一有什么危险我立刻进去。”
“不会有危险的,我对他们又没有敌意。”
两人商量得是很好,却根本没找到玉京堂。
宋晨在这条街上来来回回八遍,他确认自己没找错:“就是这儿啊,肯定没错。”小人书摊,怀旧零食店,还有卖米酒的,卖粉糕的,肯定是这里。
本来应该是小巷子的地方起了一道白墙,隔着墙还能看见巷里的银杏树枝杆。
江萌相信他:“我相信你。”她拿出手机,假装自拍,也不管是不是下雨,后背碰在墙上,墙是实心的。
“谢谢!”宋晨有点感动,他们果然有了更深的队友情。
江萌还在研究那面墙,随口说:“不客气,要是这都能出错,你就进不了市局。”
宋晨沉默了一下:“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趁着眼睛的功能还在,也许会像看破明目贴的纸盒伪装一样看破这面墙。
……
白渔在安乐椅上翻了个身,往嘴里扔了片炸开片凤尾虾,这是叶飞光搞出来的新花样,比炸小虾子大块,一片能吃更久。
水幕上江萌还在试探那面墙,他们俩还想再买明目贴?
可惜了,一个人她只吃一次的。
白渔这条鱼,所图并不大。
世间也有那种以物换欲的妖魔,它们会无限催生人类的欲望,最后食掉人的魂魄。
白渔不同,她只食用一小点儿欲望而已,绝不贪图人的精魂。
而且她还不挑嘴,人的也吃,鬼的也吃。
反正欲望这东西嘛,总是源源不断冒出来的。
她唯一拥有的魂魄只有叶飞光。
……
“不行,这面墙就是实心的。”江萌恨不得把每块砖都敲过一遍,确实是砖不是门。
宋晨脑洞大开:“会不会像对角巷那样?”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藏在墙的后面。
江萌没理他,她打开手机地图搜索功能,宋晨凑过去:“玉京堂都能凭空消失,卫星不一定能照到吧?”
“我在找云咖。”江萌找到了,开始导航,去找快乐小狗套套话。
假期的云咖啡里坐满了客人,不大的二层小楼几个店员忙得不可开交。
咖啡屋门前的风铃一响,向楠条件反射:“欢迎光临!”
看到是一对运动风打扮的年轻男女,她有些抱歉的上前:“不好意思啊,我们暂时就只有楼上不临河的位子了。”
“可以。”江萌点头。
向楠把他们引到楼上:“二位想喝些什么?”
用明目贴那几十个小时里,江萌连续喝了七八杯咖啡,喝到后来她心脏狂跳,感觉毛孔里都是咖啡味,反正最近一年她都不想喝咖啡。
她问向楠:“有不是咖啡的饮料吗?”
“有的,我们有中式茶饮料,春水碧是青提柠檬桅子花加碧螺春,桃花雨是荔枝芭乐茉莉花茶……”
江萌没喝过这种花里胡哨的茶:“你推荐一个吧。”
向楠指指桃花雨:“我觉得这个比较好喝。”
“那就这个吧。”
向楠觉得这个姐姐说话动作都超酷,她上饮料的时候,碰巧听见他们在聊“玉京堂”。
江萌刚进店门,立刻就已经锁定了“快乐小狗”向楠,快乐小狗也果然上钩:“你们在找玉京堂啊?”
宋晨点头:“对,我上次来的时候买过药,觉得好用,还想再买点,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条巷子里了。”
“对对,是很难找的。”元旦假期结束,向楠想再买一包八仙果带回宿舍吃,可转了几圈都没找到。
明明经过了好几次,但再也没见过那个巷口。
向楠说:“我记得是在长街中间的地方,从这里还能看见银杏树呢。”
江萌开口:“能问问你买的是什么药吗?有效吗?”
向楠笑嘻嘻的:“是给我外婆买的咳嗽药,特别有效果,我之前都不知道中药那么有效。”比喉糖有用多了。
那天之后外婆连咳嗽都没再咳嗽过,身体比之前还要更好,原来吃羊肉面都吃小碗,这些天她都吃中碗了。
除夕夜二舅妈在家族群里发了她在大理的照片,流水鲜花,一样是古城,跟码头镇的风格完全不同。
外婆看了照片说她也想去,准备年后就去做全身身体检查,拿着体检单子买机票去。
向楠想到外婆的劲头也充满了干劲,妈妈说了,她学习努力,打工也很努力,可以资助她一起跟着外婆去有风的地方~
向楠笑着继续跟客人闲聊:“今天还是真是巧哎,你们是第二个问我玉京堂在哪的客人了。”
……
白渔盯着水幕,突然叫唤:“叶飞光!”
叶飞光应声出现,张永强在扫尾,他也在扫尾。
张永强得从海量的失踪人口名单里找到江边那些鬼的身份,他不用,九府天网一查,所有鬼的身份网格数据核实。
抄送地府,那些羁留不去的怨鬼都会被对接的地务员引归地府。
特别是那个提供线索的拾荒鬼,他没有家人朋友,已经安排他住进地府公租房,用的就是张永强给他烧的纸钱。
还有那个婴儿鬼,刚生就死,怨气极大。连同照顾鬼婴的红衣女鬼,一起被地务员接管,鬼婴送去了鬼婴育婴所,等它消解怨气,会再入轮回。
他一面在心里勾除待办事项,一面抬头看向水幕上的江萌宋晨。
他们俩果然还是来了,但来了也没用,吃过玉京堂药的客人,都没办法再迈进玉京堂第二次。
“他们找不到门,自然会回去的。”
白渔当然不是怕这两个人类,她想说的也不是这个,粉白藕节似的胳膊指着水幕:“我要那个!”
咖啡馆里的椅子是秋千形状的,人可以窝坐在里头晃悠,她也想要。
“不要椅子的,要
床的。“睡在能晃悠的床上,那不跟睡在水里差不多了嘛。
叶飞光应声而动,他把白渔的安乐椅搬到天井一角,又掀开天井正中几块砖地架起葡萄架,葡萄苗插进土里顷刻就生芽爬藤,很快整个架子便藤叶新绿,生机盎然。
架上吊一只秋千床,不须用人力就能轻轻摇晃。
白渔动动脚,叶飞光把她从安乐椅里抱到秋千床上。
秋千床果然比安乐椅要大,要软,要舒服。
白渔窝在上面,继续躺平。
……
水幕上江萌笑着问向楠:“这么巧啊?”
向楠还以为玉京堂卖药卖出名了:“是啊,就是前两分钟吧,你们进来之前出去的那个穿黑色衣服的客人……”
后桌的人打断了她:“这边点单。”
向楠赶忙转身,等她点完单回头一看,刚才那对年轻男女已经离开了,桌上的茶一口都没喝。
江萌和宋晨一路小跑,隔得远远的,还真看到一个穿黑衣服,背着一只黄褐色包的中年女人拐进了小巷。
两人确定自己眼睛绝没出错,可等他们跑过去,眼前又是那堵白墙。
宋晨气恼:“我还就不信了,难道进去了就不出来?”
那天他和师傅就是随随便便走进去的,师傅突然想起来严师公平时要吃灵芝粉。然后他们闻到了药味,就那么走进去了。
就在他懊恼着思考要不要蹲守一天的时候,收到了师傅的消息。
“你们俩要是这么闲,就回来加班吧。”
宋晨盯着手机:“师傅的时效应该也过了呀,他怎么还跟开了天眼似的。”
两人灰溜溜开车回局里加班,张永强看他们俩结伴回来,严肃地把他们俩叫到一边:“你们俩还想再买明目贴?”
江萌摇头:“不是。”这种药,就算有,她也不会再使用了。
宋晨也跟着表态:“我们就是想预防危险。”
张永强严厉看他一眼:“做好眼前的工作,之前的案子都还没结呢。”
三岁男童拐卖案,还有地窖少女案。
男孩已经被他亲生父母接回家去了,他年纪还小,只要父母对他耐心爱护,应该不会记得被栓在卤货车车把上挨冻的日子。
买家那边也顺藤摸瓜把一条线上的人都逮住了,加上陶兴德的女儿,一共解救出来三个孩子,有些已经卖掉的,也交待出了买家。
“这是个大案子,小江你可能得去当地跑一趟。”
还有那个被解救的少女,是江萌和宋晨一起发现的,后续也得他们俩跟进。
“那师傅你忙什么?”
张永强没回答,他忙的事更多,江边那些鬼,有些查实是自杀,那没办法只能多烧点纸。有些无名尸,他对比失踪人口的特征找出来几个,还有好些要排查呢。
把案卷重重放进宋晨江萌手里,张永强转身又去忙了。
江萌从案卷中取出自己负责的那部分,也坐回办公桌前,只有宋晨在心里轻轻叹口气,要是那药不失效,他能多救多少人呐。
江萌抛给他一颗咖啡糖提神:“干活吧!”。
她自己也剥一颗,打开社交账号关注【快乐小狗(打工版)】。
江萌有种预感,以后她还会再次听说关于玉京堂的事。
……
黑衣中年女人站在玉京堂雕花木门外探头往屋里张望。
药铺十分古朴,药柜药秤一切都很古旧的样子,只有墙上贴的营业执照和经营需知白底蓝边,跟药铺的装修格格不入。
中年女人脚步犹疑,不敢迈进来。
白渔鼓着嘴在秋千床上翻了个身,不敢进就别进。
可门前虎撑细响个不停,吵得渔耳朵不得清净。
白渔听得烦了,她猛吸口气,冲叶飞光招招手:“扛我起来。”
门外的女人也在同时深吸了口气,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步跨过门坎。
她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身形微胖,头发烫成卷叠在头上,身上黄褐色的包是个烧香包,走进店堂神色还有些张皇。
“你想要什么药。”
中年女人听见声响猛一回头,先看见叶飞光,然后才看见叶飞光肩上的白渔。
眼里流露出艳羡,这个店老板这么年轻,孩子都这么大了。
“你想要什么药。”
女人听到这个问题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回答的话,脸上浮现出尴尬神色。
她往店门口张望了两眼,确认这家店里只有店主和她之后,她还是有所顾及的看着白渔:“小孩子就不要听了吧?”
叶飞光冲女人点点头:“没事,孩子还小,她听不懂的。”
白渔懒乎乎坐在叶飞光身上翻了个白眼,眼这个女人身上的气味,是她最不感兴趣的那一种。
中年女人犹豫了一会,明明店堂里再没别人,她还是把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翼翼开口。
“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治同性恋的药?”
第27章 缘切散“你要给你女儿用吗?”……
食渔/怀愫
中年女人说到最后,几乎想把那三个字吞进喉咙里去。
叶飞光看着她:“治同性恋的药?”
听到他重复,中年女人面红耳赤,简直不敢抬头去看叶飞光:“我听人家说中药可以治这个的,你们这里有没有卖?”
白渔原本是不感兴趣的,现在她觉得这事有点意思。
人不是不治这个的吗?从她还是一条小鱼的时候起,男的人喜欢男的人就没人管啊?还有为美貌少年建祠的呢,叫什么双花庙。
哦!白渔明白了!
“你是要给你女儿用吗?”
男的人喜欢男的人没人管,但女的人和女的人相爱就要填井啦,沉塘啦,发卖啦,古时起就是这样的。
白渔问老龟爷爷为什么,老龟爷爷四千岁了,老龟爷爷什么都知道!
老龟爷爷说,因为男的人跟男的人也不耽误生孩子,女的人跟女的人在一块不生孩子,那怎么成呢?
人不允许的。
突然响起清亮童声,让中年女人更抬不起头来。
她再次向叶飞光提要求:“老板,你把孩子抱进去吧,这种话,小孩子听了多造孽呀。”
她虽然这么说,但她没有否认,确实是要给女儿用。
叶飞光审视她片刻:“你确定你的女儿爱慕同性?”
中年女人眼眶瞬间就红了:“我也希望她不是啊!”
可怎么看怎么是!吓得她赶紧去找大师算命,大师说了,她女儿的八字什么“劫”多,这种八字就是出同性恋的!
“我女儿以前可乖了,上学读书从来没让我操过心,直到念大学之前,都很听家里的话!”
上了大学之后,小宁认识了那个蒋晓禾,那时候就已经不对劲了。
一开始是住在宿舍里面不愿意回来,最长有一学期都没回家。
她就在本地读的大学,大学又在市区里,别人天天回家都可以,只有她不愿意。
徐爱兰去学校里看过,一个宿舍一直不回家的只有蒋晓禾。
那会儿徐爱兰还以为是没让女儿考外地的大学,她不高兴了,也可能是大学生活太新鲜了。
可等到毕业,小宁还不回家,非要跟蒋晓禾合租在一起。
徐爱兰一开始也没觉得不对劲,离公司近嘛,租个房子上班也省事。
可这都毕业五年了,女儿一直没找男朋友,大学里就不谈,到现在还不谈,天天跟蒋晓禾混在一起,蒋晓禾连个正经的工作都没有!
“她条件那么好,这么多年都不找男朋友,家里面住的好好的,非要出去跟个女孩子一起合租。”
两个人,一起做饭,一起吃饭,还一起养了猫!
上一个禅修小组刘姐家的侄子就是这样,两个男的一起住一起吃,养狗养猫,就是一对同性恋!
小宁这不是同性恋是什么?
徐爱兰一肚的苦水没地方吐,她抹了把眼泪:“小宁明明小时候那么乖的,自从认识了蒋晓禾,什么也不肯听家里的了,搬家,养猫,前段时间还把好好的工作辞了。”
“大师说了,这种的就是同性恋呀!”
叶飞光礼貌打断她:“你的女儿是不是爱慕同性,并不只看这些。”
徐爱兰已经收不住声音:“今年过年前,亲戚朋友给她介绍了好几个不错的男孩子,她连见都不肯见。”
“她还跟我说什么,她不谈恋爱,也不结婚!”
这不是同性恋是什
么呢?
这些还不是最刺激徐爱兰的,最刺激她的是女儿不肯去她爸爸给她介绍的公司。
“现在环境不好,她非要辞职就算了,她爸爸托人给她找了个工作,熟人的公司,很稳定的,她也死活也不肯……”
徐爱兰的脸色不断变幻:“肯定是那个女的,肯定是她挑拨的。”她看向叶飞光,“老板,你这里有没有那种药啊?”
白渔居高临下看着女人,她当然有药了,那药还很灵。
不过,并不是专治同性恋的,是切断缘分的。
人与人之间相遇、相知、相爱、相互纠缠都因缘而生,吃下这幅药,便可切断一段缘分。
上一次卖好像是在好几百年之前?也是卖给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那个女人买药给她丈夫吃。
她希望她丈夫不要再同男人厮混,把赚到的钱送回家,养活他自己的父母妻儿。
徐爱兰眼巴巴看着叶飞光。
店堂里的执照和经营需知散发出阵阵金光,叶飞光托住白渔的脚掌,示意白渔开口,白渔老大不情愿,鼓起嘴来。
叶飞光只得说:“没有改变取向的药,只有切断缘分的药,不过,这药有个副作用。”
徐爱兰听说不能治同性恋,已经有点怀疑这个玉京堂是个假药店了,大师讲了可以治的!中药就是能调理的!
再听男人说有能切断缘分的药……这个倒跟大师那里求的符效果差不多。
跟着又听说有副作用,徐爱兰说:“我知道我知道,是药三分毒嘛,这个药的副作用是什么呢?”
徐爱兰说完眼前一晃。
白渔终于开口:“缘切,金生,斩断缘分之后,这段缘有多深,吃药的人就有多发财。”
可恶的营业执照,剥夺她的乐趣。
白渔话一说完,徐爱兰仿若一梦初醒。
她以为刚刚那几句话是叶飞光说的,觉得这个药听上去有点古怪,她疑惑问:“是中药吧?是调阴阳五行的吧?”
大师告诉她了,同性恋在中医上叫阴阳五行不调和,西医上说是激素紊乱。
大师算过,女儿小宁就是某一方面太旺,导致五行不平衡。所以她才不喜欢男人,只要把阴阳五行调整均衡,她就会正常的!
白渔都已经把药效和副作用全说了,叶飞光便笑着对徐爱兰点点头:“不错。”
徐爱兰又有点安心,要不是大师推荐这家药店,光听刚刚那几句,她都不敢买了。
“那这个药要吃几个疗程啊?一个疗程大概多少钱?”为了女儿能正常,多少钱她都愿意掏!
“吃一次就可以。”叶飞光说完,从百眼柜中取出一个金粉色小瓷瓶。
瓷器上有张墨色药签,写着“缘切散”三个字。
中年女人听说不用吃疗程,又有些犹豫。
大师都说这是个水磨功夫,什么抄经啦,捐款捐香油啦,都得连续去做。还有一个跟她说得电疗,只要把女儿送去电疗,一定能把同性恋治好。
她舍不得,还是先试试偏方吃吃中药。
这次来码头镇,徐爱兰还刮到了永观寺香炉灰。
永观寺有快两千年的历史,那个香炉壁上面的灰是沉年老灰。大师说了,只要刮下来一点,泡在水里喝,能治百病!
白渔看徐爱兰迟疑,以为她不买了。
渔嘴巴刚要鼓起来,徐爱兰说:“那我要一包!”
白渔眼睛眨眨,嗬~
徐爱兰捧着缘切散走出玉京堂的大门,迈出去还转身向叶飞光致谢,甚至还问:“老板,要是一包不管用,还能不能吃第二包?”
“一包肯定管用。”
白渔看着徐爱兰的背影,一下又觉得,生意好像也不难做嘛。
原来自投罗网不是说鱼虾鸟雀,是在说人。
……
徐爱兰走出玉京堂,把药包塞进贴身的口袋里,上山去跟禅修小组汇合。
一个小组的人都不知道她去干嘛的,她也不想说。她还指望这个小组里的人,能遇到合适的,有正当婚龄的儿子能介绍给她女儿呢。
其中一个姓杨的大姐主动问她:“爱兰,你下山干什么去了?”
“我买点这边的花粉芡实糕,带回去给我女儿吃,本来还想买个那个送子来凤蹄,又觉得带进庙里不好。”徐爱兰怕空着手上来被人问,正好小宁喜欢吃粉糕,才买了两盒。
杨大姐点头附和:“就是的,这些人也真是不讲究!荤的东西都拎到庙里来了。”
游客们顺着镇子主街往山间寺庙逛,有好多人都会买特产,到了庙门口又没有可以寄存的地方,当然就拎进去了。
吃斋班的男男女女们,一个个都背着只黄褐色经包,他们统一住在后山一栋民宿里吃素念经,今天是最后一天,下午大家就一起坐大巴回城了。
好几个人加上了微信,约定以后有这种活动一起参加。
杨大姐问:“爱兰,过几天我要去普陀山拜观音娘娘,你去不去?”
徐爱兰心里记挂着许多东西,大师那边请的符要供七七四十九天,快到日子了,她得去取符。
符要是不行,大师说就花钱摆阵。
她心不在焉回答:“我出门好几天了,家里要收拾收拾去,我们常联系,要是方便我就去。”反正两人就住在对面的小区,要是不来吃斋祈福班,还真的不认识。
杨大姐点点头,看着花糕说:“早知道我也去买两盒了,我就买了花生酥,这个糕看着还真挺好的,我儿子讲不定喜欢吃。”
徐爱兰眼睛一亮,杨大姐家里有个儿子!
但她不动声色,也不提自己女儿几岁,也不问对方的儿子多大,只笑着说:“还买什么,我分你一盒,还是热乎的。”
杨大姐推辞不肯要,最后一人一盒糕一盒花生酥。
徐爱兰说:“杨姐,我看你也刮了香炉灰,你是治什么的?”
“风湿老寒腿!”杨姐笑着指指膝盖,“我老伴那个腿,天一阴湿就要疼,我刮这个回去给他敷在膝盖上,你呢?你刮这个有什么用?”
除了初一初二天晴,后面几天天都下雨,下雨刮的香炉灰没用,整个吃斋小组,只有她俩起大早刮到了。
“我是给我姐刮的,她腰伤了,来不了,也说这个回去敷一敷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年纪大了扭了腰可不好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终于杨姐问了:“爱兰,你女儿多大啦?”
徐爱兰心里笑了:“二十八了。”其实已经二十九了,算虚岁都三十了,但这种话不能说。
二十八岁还能挑一挑,三十就是被别人挑了。
因为杨姐先问了,徐爱兰也问:“你家儿子呢今年多大了?”
“三十了。”杨姐笑着埋怨,“工作太忙,在公司外面买了房子,一年到头啊也不来看我几次。”
“我女儿也一样的。”徐爱兰很想问问杨姐的儿子有没有女朋友,又忍住了没问,她得沉住气。
上赶着不是买卖。
杨姐也没再说,两人上车之后还坐在一块儿闲聊天。直到大巴停到小区门口,两人一个住这头,一个住那头,这才挥手告别。
杨姐一走,徐爱兰就叹气。
车上说了那么一篓子废话,就是不谈谈儿子有没有女朋友,估计肯定是有的,一直不提,可能是不满意。
徐爱兰回到家,打开屋门一股臭气,丈夫一个人在家,剩饭剩菜没收拾,空调开足放了几天,可不就馊了!
她放下行李穿起围裙,洗碗洗衣服,擦桌子拖地,终于把家里家外全都收拾干净。
她先打电话给丈夫,万建国没接,她又打电话给
女儿万宁:“小宁,妈妈回来了,你晚上吃什么?妈妈给你送菜去吧?”
万宁在电话那头说:“不用,我跟晓禾在看电影吃火锅。”
徐爱兰听到女儿说起蒋晓禾,脸上的笑几乎立刻就挂下来,但她声音不变:“好呀好呀,你们好好玩,明天晓禾有没有空啊,一起来吃饭吧。”
万宁捂着手机:“晓禾,我妈问你有没有空?”
蒋晓禾摇了摇头。
万宁对电话那头的妈妈说:“她没空,我自己回来。”
“好的好的,那我做油面筋塞肉吧,做个猪肉的,再做个虾滑的。”
万宁一边讲电话,看到番茄锅里的炸响铃熟了,她捞起来挟到蒋晓禾碗里,又答应了妈妈两声,这才挂掉电话。
徐爱兰庆幸她一直没跟女儿挑破,女儿已经跟丈夫闹翻了,要是跟她也闹翻,就再也不会听他们的话了。
蒋晓禾也给万宁的碗里挟了筷笋片,万宁问:“你明天不是还休息嘛,要是有空就跟我回家吃饭吧。”
蒋晓禾摇摇头:“不了吧。”她觉得,万宁的妈妈不喜欢她。
第28章 一辈子她从没卖错过一味药。
食渔/怀愫
“怎么了?”万宁察觉到她情绪变化。
蒋晓禾不知怎么描述,她其实也没有具体的例子,就是一种感觉:“我明天要攒稿子。”
她一说要赶稿子,万宁马上就不再问了。
蒋晓禾写网络小说,大一的时候她就开始写了,毕业也还干这行,多存点稿子,开坑的时候压力能小点。
万宁笑说:“你真能攒下来啊?”天天嚷嚷存稿,到最后都是裸更。
气得蒋晓禾撤回一个牛肉丸,不给万宁吃了,她自己吃!
万宁赶紧给她又挟筷番茄响铃,给她鼓劲:“我们晓禾明天肯定能写五千!”
蒋晓禾没吱声,万宁降低一档:“四千?”
看她还是不吱声,万宁忍着笑:“三千!”
这回蒋晓禾拿起杯子,跟万宁碰了一杯,她又高兴起来:“今天那个电影,我还是更喜欢老版本的。”
“老版的好看吗?”万宁问。
蒋晓禾大吃一惊:“你没有看过老版?你有没有童年啊!”
“我小时候家里不怎么开电视机。”她几乎都在学习,“是美术绘画的部分更好看?”
“美术各有各的好。”蒋晓禾认真想了想说,“我更喜欢老版的人物。”
新版改成阖家欢的设定是很老少咸宜啦,但她觉得在她童年光辉过的,给她震撼的那个形象,大大失色了。
她对万宁摇头:“可怕啊,你这个没有童年的人。”
万宁笑了:“等我有空看看老版的补补童年,行了吧。”
蒋晓禾嘿嘿笑一声,这次给万宁挟了个牛肉丸子:“一起一起,我再看一遍,我来买零食饮料,给小宁同学好好补童年。”
……
徐爱兰自己一个吃饭就只下点青菜面条,想往里面放一个年前做的肉圆子的,一看冰箱,她年前做的菜已经全吃空了。
在庙里吃了五天斋,回家又干了这么久的活,手脚有点发软,没有肉圆子,卧了一个荷包蛋放在面上。
徐爱兰打开电视机,春晚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她又点开手机,给朋友圈里的吃斋小组们随喜赞。
手一滑,就看见了蒋晓禾刚刚发的朋友圈。
蒋晓禾的微信是小宁刚读大学的时候她加上的,小宁不怎么爱发朋友圈,徐爱兰会通过她的朋友们来关注女儿的生活。
她从不给蒋晓禾点赞,怕被蒋晓禾发现。
每次蒋晓禾发朋友圈都要凑满三行,这次也是一样。
电影票照片一张,爆米花照片一张,然后是吃火锅的照片好几张。
吃的鸳鸯锅,肥牛卷,炸响铃,笋片,毛肚……一看就知道哪些是女儿吃的,哪些是那个蒋晓禾吃的。
两个女孩拍了一张干杯的照片,修长的那只手是女儿小宁的,手指又短又圆乎的那只是蒋晓禾的。
再划一张,是她们合租屋的沙发,两个女孩并排坐着,她们俩的腿中间,四仰八叉躺着一只杂毛猫。
猫是蒋晓禾年前捡的,又脏又臭,一看身上就长满了跳蚤,这么脏的东西怎么能挨着人睡呢?
徐爱兰突然觉得上不过来气儿,好像有猫毛哽在她气腔里似的,她放下筷子走到窗边,打开窗吹着风,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不能再等了,女儿明天回来,先从土偏方开始试!
再有一天符就开好光了,到时候就好了。
汪大师给了徐爱兰好几个食疗偏方,一个是煎谷树子加白茅根冲水喝,先喝上三个月,大师说了,轻度的同性恋这样就能调理过来。
徐爱兰已经买好煎好,明天就说是养生茶让女儿带回去,最好她们俩一块儿喝。
明天要做的偏方菜,也是大师给的单子。
黑豆怀山药煮粥,再买条鳜鱼,鱼肚子里塞上黄花菜和牡蛎肉,再加芥菜卤,放在锅上蒸透了给她吃。
万建国一晚上都没回来,徐爱兰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
在菜市场水产店里碰到了杨姐,杨姐看到她问:“爱兰,这么巧,你也来买鱼啊?”
徐爱兰笑着点点头:“我女儿今天回来,她喜欢吃鳜鱼,我来买一条回去红烧,你买什么?”
杨姐提了提手上黑色的塑料袋:“买条鲫鱼,回去炖汤。”
两人都觉得跟对方有缘,约好了晚上一起去跳广场舞。
徐爱兰又买又淘又烧,一个多小时就把菜都做完了,门铃响了,她小跑去开门:“真是的,你用钥匙开门嘛,干嘛还按门铃?”
万宁笑了笑,低头一看门口的拖鞋:“他出去了?”
徐爱兰责怪地看了女儿一眼:“什么他,你爸爸呀,快点进来,我饭都做好了,油面筋塞肉给你装了一份,你带回去给晓禾尝一尝。”
提起晓禾,万宁脸上露出笑意:“好。”
坐到饭桌前,徐爱兰看了眼女儿:“宁宁,工作的事情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总归是爸爸的熟人,现在外面环境又不稳定。”
万宁低头喝了口粥,就因为是熟人,所以给她开了个低于市场价的工资。
万建国从来就是这样,压榨老婆压榨孩子,给朋友做人情。
妈妈不了解行情,万宁不怪妈妈,只是说:“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徐爱兰皱眉:“你爸爸难得帮你找工作,你就答应他吧,去干几个月也好呀。”
确实是“难得”帮她,万宁看着妈妈满是担忧的目光,讽刺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新工作的工资,比那个“陈叔叔”开给我的要高三倍。”
徐爱兰一下子愣住,半天才说:“真的啊?”
“真的。”万宁挑了一筷子鳜鱼,“妈,你这是什么做法?鱼肚子里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徐爱兰笑得灿烂:“这是我新学的养生菜,这个黄花菜降血压,牡蛎肉排毒还能缓解疲劳,你太忙了,身体要注意。”
万宁哭笑不得,以为又是妈妈在禅修班里学到的:“妈,你别去什么吃斋小组和禅修班了,你去老年大学不行吗?”
“有学乐器的,还有学书画国画的。”不比吃素念经有意思多了?
徐爱兰依旧满脸是笑:“禅修班里有我认识的小姐妹,大家一起活动才好玩,你快点吃,你再喝点这个,黑豆山药粥。”
“这个妈妈给你打成粉了,你带回去,每天早上冲一杯喝对身体好。”
万宁本来不想要的,想了想说:“也行,晓禾老是赶稿不吃早饭,这个黑豆是不是还长头发?”
徐爱兰以前听说女儿要把什么东西给蒋晓禾吃,总是老大不高兴,脸上又不好表现出来,这回她却说:“黑豆山药对身体好,我早就准备了她那份,你们俩一起吃。”
万宁吃着粥和鱼,她突然抬头:“妈,我年前问你的,你考虑了吗?”
听到女儿又说这件事,徐爱兰心里不高兴却不敢表现出来,她带点哀求的意味:“你爸爸现在也就搓搓麻将。”
她知道女儿以前跟丈夫闹过很深的矛盾,但那都七八年了,也该过去了:“他总归是你爸爸。”
万宁毫不意外妈妈会这么说,起码她现在能去禅修班,能
自己找事干。
但万宁还是说:“妈,我有能力买房的,你别因为钱的事情就委屈你自己。”
“我知道!我们小宁最能干!”徐爱兰笑眯眯给女儿挟了一筷鱼肚皮,心里更愁了,买了房子就更难找对象了。
但她不敢提让女儿把首付钱交给她的话,这点上女儿跟丈夫一个样,有点钱就都不肯掏出来,难道她会瞎用?还不是都帮她存着。
外面租房子,看电影,吃火锅,这些钱还不都是小宁出,蒋晓禾连工作都没有,哪来的钱?
徐爱兰看了看她准备好的治同性恋偏方,又看了一眼水壶边的药盒,那个药盒里,放着那包缘切散。
还是先用偏方用神符,实在不行再吃药。
万宁扒拉了两口粥,这个鱼实在难吃,她放下碗,从包里拿出个信封递给徐爱兰。
徐爱兰看到了就摆手:“不要不要,你年前已经给过了,妈妈不要了,妈妈有钱。”
万宁不相信,年前给的肯定已经被万建国拿走了,要不然他怎么会不在家:“你拿着吧,要是出去旅游或者小姐妹们喝茶什么的,身上总得有钱。”
万宁又说那句每次她都会说的话:“这钱你自己用,别告诉他。”
徐爱兰眼眶微湿,这么好的女儿,怎么偏偏是同性恋呢?
……
白渔躺在秋千椅子上晃悠。
叶飞光趁她的心情好,抓紧时机给她讲解了几章《十方万灵修行新规》,吃人修炼都是魔修,一旦暴露,立刻雷击。
白渔好奇:“雷公忙得过来吗?”
叶飞光又翻出《天庭组织架构》那一章给她看,雷部扩招了,只要到达雷击标准,雷部会精准降雷。
讲完一章后问:“再学一章节?”
“不!”白渔拒绝,并且当着叶飞光的身翻了个身。
她歪着脑袋枕在枕头上,水幕上的万宁母女俩在她眼前倒置。
白渔摆了摆脚,就算没有条例,她也从没卖错过一味药。
……
万宁开车回她租住的小区,提着饭盒和一把鲜花打开门。
客厅里黑洞洞的,蒋晓禾的卧室里有微弱的灯光。
桌上又只有一个外卖便当盒,蒋晓禾忙起来会盯着一样东西重复不断的吃,自从小区楼下开了一个日式盒饭店,她就天天吃盒饭。
前天是汉堡肉配炸鸡块套餐,今天是汉堡肉配炸鱼竹轮套餐,要是万宁不回来,她一天就靠这一盒饭过活。
万宁无奈摇头,把家里带的肉放进冰箱,把妈妈已经洗好摘好的鸡毛菜往锅里一烫,放几只冻大虾,再下几个菜肉馄饨。
盛在漂亮的花朵图案砂锅里,摆上桌。
蒋晓禾坐在桌前正打键盘,闻到煮馄饨的味道,她像丧尸闻到了人肉那样从房间里出来:“大好人宁!特大好人宁!超级大好人宁!”
万宁翻了个白眼:“快点吃吧!怡宝吃了吗?”
怡宝是两人捡的小三花,因为爱喝怡宝,所以就起了这个名。
“它吃啦。”蒋晓禾饿着自己也不会饿着猫。
主要是她能忍,猫不行,猫可不管她是不是在敲键盘,会咬她手指头要吃的:“我们怡宝可聪明了,它自己会要着吃。”
是生存技能满点的小猫咪!
“要不然它怎么找到我当妈咪的呢?”
蒋晓禾非要当怡宝亲妈,给万宁赐名干妈,她吃着馄饨把虾挟出来给怡宝吹凉,怡宝虽然还很小,但闻到虾味扒着蒋晓禾的裤脚往上爬。
万宁看她一眼:“它早上吃过虾了,不能再吃了。”小猫吃太多蛋白质会不消化,要软便的。
蒋晓禾又把虾挟回自己碗里,对怡宝说:“干妈好严格哦。”
万宁把刚买的鲜花插进花瓶:“我明天就上班了,你在家能养活你自己和怡宝吗?”租房子的时候她特意选了商业发达的地方,就怕蒋晓禾饿死。
“当然可以了。”怡宝还在喵喵叫,它闻到虾味了,可是妈妈不给它吃虾。
蒋晓禾咬了一米粒大的虾,悄悄喂给怡宝吃,然后问万宁:“你明天第一天上班,要不要我接你去啊!”
万宁笑了:“行啊,明天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蒋晓禾欢呼一声,她抱起怡宝要亲,怡宝两只爪子抵住不让,蒋晓禾强行亲了两口:“怎么啦!为什么不给亲啊!你的小猫屁股是金的吗!”
怡宝伸着小爪,用力喵叫,它叫一声,蒋晓禾就回一声。
万宁笑了,莫名压抑的情绪放松了许多,对蒋晓禾说:“我妈炒了茶,还磨了黑豆山药粉,你平时顾不上吃饭,就冲一杯吃。”
“还有冰箱里的饭盒,每一份都是一餐的量,你饿了就热一份吃。”
蒋晓禾抱着怡宝两只小爪子,对万宁拜一拜:“宇宙无敌大好人宁!我愿一辈子追随您!”
她把碗筷收回厨房去洗,又把万宁给她分装好的盒饭从冰箱里拿出来,摆上花,摆上卡通纸巾拍照片。
……
晚上徐爱兰跳完广场舞,万建国已经回来了,他肯定得回来,今天小宁回来过了。
万建国看着徐爱兰,假装问:“小宁回来了?”
徐爱兰“嗯”一声:“她找到新工作了。”
万建国冷嘲:“她能找到什么新工作?”
“比你那个朋友介绍给她的,工资要高三倍!”徐爱兰隐隐得意,觉得女儿在丈夫面前给自己挣到了面子。
万建国嘴上不肯相信,随意把脚往桌上一搁:“她给你钱了吗?”
那个信封里有五千块,徐爱兰藏了一多半:“年前才刚给过,又给了我两千。”
万建国知道老婆的德性,肯定不止这个数。他看了一眼饼干桶,趁着徐爱兰去厨房给他泡茶的功夫,打开饼干桶,信封果然在里面。
等徐爱兰出来,饼干桶里的信封跟万建国一起不知所踪了。
她气得往沙发上一坐,手机里跳出杨大姐约她去新的禅修班的消息,她没心情回复,点进朋友圈一看。
握着手机的手瞬间发抖。
晓禾苗(有人养版)刚刚发布了新的朋友圈。
照片上是徐爱兰给女儿做的菜,已经按量分装,几个饭盒下面配着漂亮的花纹纸巾,蒋晓禾发了一行字:我将一辈子追随大好人宁。
徐美兰手直抖,她还想赖上小宁一辈子!
就在她手抖气喘的时候,收到汪大师的微信消息:神符已成,吉日来取。
新消息下还配有一张照片,黄纸用红颜料画着花写着字,黄符正中五个大字“女命蒋晓禾”。
第29章 果果果果果果对她说话的口气就像是个……
食渔/怀愫
白渔自从觉得生意也不难做之后,渔生又快乐起来。
不仅每天都有炸小鱼小虾香嘴巴,金叶树那根新生的枝条上还结出一颗金光果!
白渔等的就是这颗金果!
严为民年后带着妻子去了儿子的医院检查身体,他很坦然的告诉严皓:“小皓,我胃病很多年了,现在这个年纪查出来胃癌,癌细胞扩散的没那么快。”
严皓是医生,他有足够的专业知识储备。
可他没想到刚找回父母,就听到种坏消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在拿到检查单的时候,他反复看了好几遍。
“爸,你确定你之前查出来是胃癌?”
严为民一愣,接过儿子手上的检查单,检查单上显示他的胃健康得很,就连原来那些胃病都没了。
他的胃十分健康,不用再忌口,也不用在忍受时不时的痛苦,他根本就不需要吃止痛药。
严皓看过爸爸妈妈多年来的病历和药单,如果爸爸的胃没有毛病,怎么会定期开止痛药呢?
“爸……”严皓觉得爸爸这个“胃痛”可能是跟妈妈犯糊涂一样,是心理上的疾病,是因为他被罪犯拐走才有的。
妈妈一天比一天好转,家里那些儿童画,儿童玩具和九十年代的家具,都一样一样慢慢收起来,放上严皓读书时上大学时的照片。
妈妈还说春天,要带他
上公园划船。
严为民自己知道胃癌不是误症,他这样级别的老干警,退休之后能享受到的医疗还是不错的,怕检查出错,还又查过一次,确认无误。
严为民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了,儿子送他们回家之后,他说要出门散步遛弯,提着礼盒出了门。
走到古镇主街一堵白墙前,把礼盒放下了墙根下。
白渔不是头回收到客人的回礼,几百年前那个买缘切散的妇人,也曾给白渔回过礼。
她没有把药用在丈夫身上,她用在了她自己身上,缘断,金生。
因为药的作用,她顺利和离,离开夫家自己做绣品。原来她绣花要养活一家子,如今绣花只用养活她自己。
绣庄生意越做越红火,有许多男人想娶她,明明缘切散切断的只她跟她丈夫的缘分,但她没有再嫁。
她坐着轿子回到玉京堂外,把一只红漆盒放到大银杏树底下,对着银杏树祝祷:“小仙姑,多谢你。”
买药的时候,小仙姑说过一份药只能切一份缘。
白渔问她:“切断你丈夫和这个男人的缘分,他跟别的男人就没缘分了?”
妇人愣在当场,当然有,丈夫并不只有一个断袖“好友”。
她对着灯烛,看着那包缘切散想,是啊,切断了这一个,就没别的了?
于是她自己吃了,切断她和丈夫的缘分,从此不再纠缠。
红漆盒中是她重金打造的水晶鱼灯,她当然不知白渔的真身是鱼,只是在玉京堂中见过水晶鱼摆件。
现在那只水晶鱼灯,就挂在玉京堂正堂房梁上。
严为民送的不是什么金贵值钱的东西,他送了一套《谁是凶手》探案桌游。
白渔两鬓的小鱼发夹鱼尾摆动,是对某个东西感兴趣的频率。
但这个规则太长了,她根本看不懂,于是她交待叶飞光:“你先学会,然后教我。”
叶飞光一口答应:“好。”如果什么事都可以用这套准则,那是不是可以把考天务员也算在内?
趁着又一次月圆,白渔把六只果子全部摘下,睡进砗磲内。
……
万宁早起上班。
她把速冻早餐放进定时加热锅里,洗漱化妆之后,早餐也好了。一份带走上班吃,一份留给蒋晓禾。
蒋晓禾昨天肯定又赶稿到很晚,她轻手轻脚穿上鞋,对跟屁猫怡宝说:“去,去陪你妈妈吧。”
怡宝歪歪脑袋,样子跟蒋晓禾犯起傻来一样。
万宁笑了,她伸手揉揉怡宝的小猫头,仔细关上门,开车去新公司。
万宁的车刚刚离开地下停车库,徐爱兰就上楼了,她提着自家做的包子,走到屋门口,敲响了门。
好半天蒋晓禾才出来开门,她打着哈欠问:“谁啊?快递放门口。”
门口不是有垫子吗?快递外卖放门口的大垫子,用了这个之后几乎没有外卖员敲门了,怎么今天敲那么久?
拉开门,蒋晓禾愣了愣:“阿姨?”
徐爱兰笑眯眯的:“小宁上班了没有啊?她今天第一天去新公司,我来给她送早饭。”
蒋晓禾整个脑袋都是糊的,她摇摇头:“不知道……”
徐爱兰忍着怒火,小宁对她多好?连盒饭都给她分装了,她不工作呆在家里,早上连起来做个早饭也不行?
蒋晓禾看到厨房电蒸锅里的早饭才确认:“阿姨,小宁已经上班去了。”
还用她说?徐爱兰已经看见了,小宁这么早上班,还得给她做早饭!
“阿姨我还要再去睡一会儿。”蒋晓禾昨天晚上灵感大爆发,一直写到四点多,才刚睡了三小时不到,整个人摇摇晃晃,打完招呼就想送徐爱兰走。
徐爱兰笑了笑:“那你睡吧,我给小宁收拾收拾衣服什么的。”
“哦,那好。”蒋晓禾回房间睡觉去了。
徐爱兰把包子馄饨放进冰箱之后,没有马上走。
她走进客厅,客厅里两个书架,一个是女儿小宁的,一个蒋晓禾的。
小宁的那个书架收拾得干干净净,蒋晓禾的上面一半是书一半是乱七八糟的小玩具。
上一次她来,窗帘还是素色的,现在东拼一块西拼一块,窗帘杆上还挂着星星灯。
因为养了猫,窗帘被抓出好几道流苏,猫玩具猫零食满客厅都是,这个屋子简直就是个猪窝!
小宁以前根本不喜欢小动物的,要不是蒋晓禾,怎么会养猫?
打开女儿房间的门,徐爱兰满意的点了点头。
房间整洁干净,床也铺得好好的,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按大小摆放整齐,衣柜里的衣服也分门别类。
果然,这房子脏乱都是因为蒋晓禾。
徐爱兰看了那扇紧闭着的门,门上挂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工作中勿扰”。
她脱掉外套,卷起袖子,打开了拖地机。
蒋晓禾刚躺到床上,耳塞眼罩刚又戴上,就听见拖地机的声音,在她房门口来来回回不停。
她爬下床打开门:“阿姨,过年前家里刚大扫除过。”家里根本不脏,她们一周叫一次大保洁,平时也自己打扫。
因为万宁有点小洁癖,家里现在又养了猫,收拾的就更勤快了。
徐爱兰用种教导的口吻说:“保洁都是磨洋工骗钱的,你看看这个拖地机里水多脏?”
蒋晓禾看不出来,拖地机水盒是黑色的,但她还是解释了一下:“因为过年嘛,年后这几天保洁还没出来上班呢,我们已经约了人了。”
徐爱兰还是笑:“没事,我打扫起来很快的,等会再把浴室给你们刷一遍。”
“你们两个人住更要注意卫生,小姑娘家哪能一点家务都不会做?小宁小时候我就教她,她做得可好了。”
蒋晓禾有一种荒诞诡异感,小宁妈妈对她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像是个婆婆?
她没办法了,进屋关上门用枕头蒙住耳朵。
从七点多,一直到十点还没停,她们俩七十平米的小屋,真的需要这样打扫吗?
蒋晓禾最后拉下眼罩,盯着天花板眼发直,她拿起手机好几次想要告诉万宁。可今天是万宁第一天去新公司,她不想打扰万宁工作。
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之后,蒋晓禾一怒之下改了微信名,晓禾苗(微死中)。
……
一直到中午,徐爱兰才走。
午休时间万宁给蒋晓禾发了消息,她工作进展的很顺利。
上司能明确提出要求,同事之间能顺利交接工作,是非常耐思的职场环境。
她发消息的时候还带着笑:晚上要不要去吃泰国菜?你不是喜欢吃芒果椰浆饭嘛。
发完消息,万宁才看到蒋晓禾改了微信名,晓禾苗(微死中)。
万宁马上发消息问她:怎么了?怎么微死了?收到负分了?
蒋晓禾一直没有回。
万宁下班回家,拎着打包的泰国菜打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她就知道蒋晓禾不回微信肯定是睡死了,但这也太久了。
蒋晓禾房间的门开了一道缝,从外面看进去,她果然在睡。
万宁先洗手,又把打包的菜装进盘子里,一般这种活都是蒋晓禾干,她喜欢选漂亮盘子摆盘拍照片。
等她全忙完,蒋晓禾醒了。
顶着两个黑眼圈往沙发上一瘫,猛睡的后果就是头痛欲裂:“你回来啦?你妈早上来过了,说给你送早饭。”
万宁皱了皱眉,这个房子是她们毕业之后租的,妈妈有地址是因为要寄被子衣服,之前她不在的时候妈妈都不会过来。
可能就是正好没碰上。
“我让她以后来之前先打电话。”这话万宁说过,怎么这次妈妈过来没打电话?
蒋晓禾喝了一大口柠檬冰茶,这才三魂归位,她叫了一声:“怡宝~快到妈妈怀里来。”
没有回音,蒋晓禾伸手把茶几上的冻干勾过
来,拿着袋子晃一晃:“怡宝呀~快吃冻干干啦~”
怡宝吃冻干没够,因为它太小,所以控制着量给,一次不会给它吃多。只要一听见冻干在塑料袋里晃的声音,不论在什么地方它都会马上蹿出来。
屋里还是没有声音,蒋晓禾觉得不对劲了,万宁先开始找,马桶后面,猫砂盆里,窗帘后面,柜子抽屉全没有……
怡宝不见了。
蒋晓禾在家里各处继续翻找,万宁拨通妈妈的电话。
徐爱兰一接起电话,不等女儿开口就说:“小宁,你下班啦?妈妈今天早上去给你送早饭,你已经上班去了,我包了点包子和馄饨,给你放在冰箱……”
万宁打断她:“妈,你今天扔垃圾的时候,猫跟你出去了吗?”
徐爱兰迟疑着说:“应该没有吧?我扔垃圾的时候很小心的,马上就把门关上了,怎么啦?猫不见啦?”
万宁听到妈妈这么说:“没事了,我们再找找。”
徐爱兰在电话那头急起来:“真的不见啦?不会真是趁我扔垃圾的时候跑的吧?我过来,我过来跟你们一起找!”
万宁安慰她:“没事的,你别来了,我们自己找。”
怡宝两个多月大,还是只小奶猫,可能是钻在哪里了,一时找不到而已。
家里真的没有,蒋晓禾把能翻的地方都翻过了,她又敲罐头又晃冻干,怡宝没在家里。
“天那么冷,它能去哪啊?”两人开门出去找。
猫没有上下的概念,以为它会下楼,可能它是上楼了。
蒋晓禾找楼道,万宁去物业保安那里看大楼监控,先确定怡宝还在楼里。
刚说了两句话,妈妈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万宁一下按断,她确定没有小猫走出楼道,又给保安保洁发了红包和怡宝的照片:“麻烦大家了,帮忙一起找找,找到了再给大家发红包。”
大楼一共十八层,她们俩住在六楼,上下几层都找过,还是没有。
万宁马上联络专业找猫队,蒋晓禾忍着眼泪回家摆剪刀大法,摆完她拎着一兜子罐头出门,万宁问:“你干什么去?”
蒋晓禾忍着哭腔:“我去请小区里的猫吃饭,我还带了一个怡宝的围兜,如果有猫碰到它,就把它带回家。”
万宁不相信这些,她还是更相信找猫队,今天晚了点,她加钱请人过来,怡宝没出楼道,找回来的几率很大。
蒋晓禾下楼一路开罐头,每个凑上来吃的猫,她都给它们闻一闻怡宝的兜兜:“这是我的小猫,它走丢了,你们谁能找到它,以后每天都给你们吃罐头。”
有的猫理她,有的猫根本不理她,只是埋头苦吃。
万宁这边查完了监控,又跟保安保洁打过招呼,突然想起来,她们俩对门的女孩是独居,她在门上装了摄像头。
因为觉得打扰到了万宁和蒋晓禾的隐私,还特地跟她们商量过。
都是女孩,万宁和蒋晓禾同意了,对方因为感谢她们还给她们送了零食,还说如果她们需要查监控,可以找她。
万宁马上找出女孩的微信:“你好,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们家的小猫可能跑出去了,能不能请你帮忙看一下。”
现在还早,女孩还没睡,她很快回复:“好的好的,有大概的时间吗?”
“七点到十二点。”
女孩发过来一段视频,万宁倍速观看,从妈妈进门一直到视频里妈妈拎着几包垃圾出门,关上门,妈妈还替她们整理了一下外面的地垫。
小猫确实没跑出门,难道找了一圈是个乌龙?怡宝还在家里?
就在万宁这么想时,她看见,妈妈手里的垃圾袋动了一下。
万宁浑身血液冻结,她大脑空白几秒,机械的点开物业的微信“你好,请问小区垃圾桶什么时间清理?”
……
蒋晓禾走遍了小区,把固定几个喂流浪猫的地方全都跑了一遍,她发消息问万宁:“找猫队什么时候到?”
小区这么大,天又完全黑了,怡宝会在哪?
万宁没有回复,她握着手机,看到物业回她的那句:只要满了就会清理,晚上七点统一送去垃圾处理站。
她到家的时候,就已经七点了。
万宁看到蒋晓禾的头像在闪烁,她没办法动弹,她没办法告诉晓禾,怡宝被她妈妈扔掉了。
她想起她小时候养的猫,她捡回家几天,那猫跳窗户逃走了。
它真的是自己跳窗的吗?
第30章 断缘符她们必须马上搬走!
食渔/怀愫
连打了两个电话万宁都没接,蒋晓禾有些着急了,万宁跑到哪里去找怡宝了啊?是坐电梯在找猫,所以信号不好吗?
蒋晓禾刚要回去继续找,被只狸花猫拦住了去路,冲她喵了一声。
刚刚喂猫的时候这只狸花没来,但蒋晓禾知道它是只大佬猫,八号楼的楼道口是它的专属地盘。
它会蹲在楼道口随机停的车顶上,傲视经过的所有人类。
蒋晓禾的罐头猫条全都分完了,她不敢伸手摸狸花大佬,于是她拿出了怡宝的小兜:“我的小猫走丢了,你能帮我找找它吗?”
狸花猫又冲她叫了一声,然后扭过头要走,看蒋晓禾没跟上来,它转身又叫一声。
这一声听上去有点生气,好像在骂人。
蒋晓禾一个激灵,她赶紧跟上去,狸花猫这才满意,又小声骂了两句,它把蒋晓禾带到一处草丛,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示意她等在这里。
跟着轻巧巧钻进草丛。
蒋晓禾什么也看不见,她拿出手机打光,刚想往里照,狸花叼着一团东西走到蒋晓禾面前,往地上一放。
怡宝缩成一团,在地上发抖。
“怡宝!”蒋晓禾赶紧把怡宝抱起来,小猫浑身脏兮兮的,像是在垃圾堆里滚过。
怡宝知道是妈妈,张着嘴巴大叫,一声比一声长。
蒋晓禾着急回去查看怡宝受没受伤,飞快对狸花说:“我没罐头了,你愿意跟我回去吃饭吧!”
狸花好像听懂了,它跟在蒋晓禾身后,还知道上电梯,但它不肯进门。
蒋晓禾在洗手盆里放上温水给怡宝洗澡,她先把怡宝搓过一遍,又一次邀请狸花:“你先吃两口怡宝的饭可以吗?等我把它洗干净给你开罐头。”
狸花又很生气的叫唤了一声,但它进了屋,吃着怡宝猫碗里的饭时,还时不时抬头看门,生怕蒋晓禾把门关上。
蒋晓禾好声好气在哄怡宝:“没事了没事了,洗干净就香了。”幸好怡宝没有外伤。
她又打了一次万宁的电话,这回万宁接了。
“晓禾……”
“怡宝找到了!”蒋晓禾大声告诉万宁这个好消息,“脏得不行,我在给它洗澡,是只好聪明的狸花猫找到它的。”
狸花好像还为怡宝清理过,狸花真是勇士,她决定要当狸花永远的供罐人。
万宁松了口气,她感觉她全身的血液又开始流动,她对蒋晓禾说:“太好了,那我联系找猫队,还有保安大叔保洁阿姨们。”
蒋晓禾觉得万宁的声音有点抖,她关心道:“你是不是冷了?你先回家吧,别在外面吹风了。”
“好。”万宁哑着声音回答。
蒋晓禾挂了电话,捧着怡宝闻闻身上还臭不臭,觉得基本已经没味了,也可能是她的鼻子习惯了,一点点臭也闻不出来。
用干发帽把它裹住,电吹风很小心的给它吹身上的毛。
怡宝一开始还叫唤,后来就把脑袋埋进干发帽里,小小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狸花大吃大喝,吃饱喝足还巡视了怡宝的爬架和猫遂道,巴掌拍两下铃铛球,玩够了它才走出门。
蒋晓禾捧着怡宝,追在后面问:“你走啦?你明天在楼下吗?煮鸡胸肉你吃不吃啊?”
狸花脚步停顿,“喵”了一声,这一声比它刚刚叫十几声都好听。
蒋晓禾忍着没笑,吃饱了,夹起来了。
万宁终于回来,她看到松蓬蓬的怡宝钻在蒋晓禾睡衣帽子里不肯出来,对蒋晓禾说:“我买了个智能门铃。”自己就能装。
“这边离我上班还是远了点,我们要不要换个更好的房子?”之前租在这里是刚毕业,蒋晓禾有钱,但万宁才刚找到工作,经济不宽裕。
后来万宁有能力租更好的房子,但为了攒钱,还租在这里。
她们必须马上搬走!
蒋晓禾走
到门边,万宁脱了外套,卷着袖子,背对着她在装门铃,看上去没有一点异样。
“这里厨房卫生间都太小了,你不是想要浴缸吗,我们找一个有浴缸的房子,你可以点蜡烛泡澡什么的。”
怡宝在蒋晓禾的帽子里拱来拱去,爬到蒋晓禾的肩膀上,不停用鼻子去闻蒋晓禾的脸,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
“好啊。”蒋晓禾声音很轻的答应了。
她开始计划:“我们换个大点的房子,你公司不是离滨江花园很近嘛!那边房子又新又是精装修带地暖的,我们就住那里好不好?”
“那边靠水,风景也好,又很安静,适合干我这一行的。”她甚至拿出手机开始看房型,“这个阳台好大好宽敞啊!我和怡宝可以在这里晒太阳。”
“新房子这么好,你却要出去上班,我享受的也太多了吧~”
万宁知道,蒋晓禾知道了。
蒋晓禾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总是一副稀里糊涂,很好说话的样子,可她很敏锐。
大一的时候,蒋晓禾是宿舍里唯一一个发现她被断掉生活费的人。
她在万宁自己都没察觉到已经被看穿的时候,想借口请万宁吃饭,说想跟万宁一起复习考四级。
蒋晓禾比万宁矮一个头,她拉着万宁的手哀求:“求求你了,靠我自己肯定不行,你带带我吧?你在外面找家教还要通勤,教小孩子还不如教我。”
蒋晓禾本来只是找个借口请万宁吃饭而已,没想到万宁会这么认真,托万宁的福,她的英语水平甚至超过了高三时期。
蒋晓禾顺利通过四级考试,万宁的经济危机却没结束。
于是她总是买乱七八糟一堆东西,然后理所当然的跟万宁分享。洗发水沐浴露她说不喜欢这个味道,水和卫生巾她说她不小心买多了……
蒋晓禾就这么半是养活,半是接济的支援了她一年,直到确定她经济上宽裕了才停止。
就像现在,蒋晓禾为什么马上选了滨江花园,因为那里新房多,看房租房方便,而且,离万宁家很远。
万宁没有回头,她只说出来一个字:“好。”
她装好了智能门铃:“以后我妈再来,你别开门。”
怡宝从帽子里钻出来,一人一猫都看着万宁,万宁低着头:“你饿不饿?咱们叫外卖吧,把你手机给我,我把这个门铃的app装上。”
蒋晓禾哦一声,把手机掏出来交给万宁。
……
徐爱兰看女儿不接电话,又偷偷去看蒋晓禾的朋友圈,点开一看,一片空白。
不仅没有新的,连之前能看到的也都看不见了。
徐爱兰心里一慌,难道她知道了?
她忍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清拨通女儿电话,响了三声对面就接起来了,徐爱兰小心翼翼问:“小宁啊,你们昨天找到小猫没有?”
“还没有。”
徐爱兰的语气依旧担心:“你今天上不上班啊,要不然妈妈过去帮着晓禾一起找吧?”
“不用。”万宁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你别忙了。”
徐爱兰“安慰”女儿:“走丢了也没办法,跟你们没缘分,算了吧。”
“我在忙,等会再说。”万宁挂掉了电话。
徐爱兰放心了,她今天要去取大师给她请的神符。
出门之前先把饭准备好,用保鲜膜罩上放在桌上,丈夫今天肯定是要回来的,那个信封里面她就放了八百块。
坐公交车的时候又碰到了杨大姐,她打了声招呼,杨姐问她:“爱兰,你去哪里啊?”
“我去看我姐姐,她不是腰伤了嘛,我把药送给她!”徐爱兰反问,“你呢?你往哪里去啊?”
杨姐提提手里的保冰袋:“我做了点虾仁馄饨,送给儿子去,他自己一个人住,工作又忙,只好我帮他填冰箱了。”
徐爱兰笑了:“你儿子没谈个女朋友啊?”
“没有,他们小年轻有自己的想法,想找的时候就会找了。”杨姐笑眯眯坐上了车,徐爱兰冲她摆手。
等车开走了,她才啧一声,当妈的,怎么对儿子的事一点也不着急呢。
徐爱兰坐城际公交,一直到江城市郊外的村庄,熟门熟路来到一家农家茶馆。
茶馆小院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大师的规矩是喝茶交友。
二百八是见一面喝杯茶的价钱,三百八是算命粗看相的价钱,套餐上那个一千六百八十八,那是“看事儿”的价钱。
排在徐爱兰面前的那对母子,徐爱兰之前没见过,看穿着打扮家里应该挺有钱,还是开车来的,一来就点了一千六百八十八的豪华围炉套餐,是来“看事儿”的。
大师一天就接待三个新号三个旧号,徐爱兰赶紧排在新人后面。
穿着得体的女人转身看见徐爱兰,面带愁容的对她笑了笑:“你好。”
徐爱兰也冲她点头:“你好。”
女人问她:“这个汪师傅,灵不灵啊?”
“那要看你看什么事了。”徐爱兰可不愿意说她是来给女儿调理同性恋的,对方问的再客气,她也有所保留。
女人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了眼身边的儿子,跟徐爱兰打听:“看那种呢?”
“哪种啊?”徐爱兰看了女人的儿子,女人看上去比她年轻,不到五十岁的样子,这个儿子怎么看上去都要快四十了?
但肯定是儿子,徐爱兰看得出来,这就是妈妈对儿子的神情态度。
“就是,比如下咒什么的。”
徐爱兰自己请符,但听到别人这么说还是浑身寒毛一竖起:“这个我不知道哦,我是来给家人求平安的。”
大师的小徒弟从门里出来,给新客人们一张一张发表格。
小徒弟一身素色对襟褂,长得眉清目秀,要不是他跟了师父修行,徐爱兰真想把女儿介绍给他。
小徒弟很客气对小院里的人说:“请把你们的姓名,出生日期和要看什么事都先填一下,我师父会按轻重缓急叫号的。”
轮到徐爱兰前面那对母子,正好三个新号发完,后面再来的人,全被请走了。
徐爱兰好奇扫一眼表格,前面那对母子里的儿子,今年才刚二十六岁!
小徒弟发完表格走到徐爱兰面前:“徐师姐,你请进。”
小院里的新人纷纷看向徐爱兰,徐爱兰有点得意,她整整衣服走了进去。
汪大师这里装修得简单但是高级,窗外是成片的农田,门口两棵大梨花树,大师就在窗前打座。
徐爱兰走到大师面前,双手阖什先行了个礼:“大师,我按你说……”
汪大师也是一样的素色对襟白褂,手上套着一串佛珠,留着半白的胡子,他伸手制止了徐爱兰,先给她倒了一杯茶:“先喝口茶,平平心,静静气。”
徐爱兰马上不说话了,她捧起汪大师泡的茶喝上一口。
放下茶杯这才说话:“大师,我按你说的,给我女儿做了偏方菜,我……我还把她家里养的猫放掉了。”
她可没杀生,就是觉得这个东西太脏了,大师说了,人的磁场五行一乱,就会出毛病。徐爱兰觉得,猫就是毛病中的一种。
汪大师点头认可了她:“猫属木,你女儿本来就是木命,再补木就太旺了。”
“放生更是件好事,自然万灵,本来就不该被拘束起来。”
徐爱兰没想她做的这么对!脸上的笑漾起来,她刚想再说什么,大师的小徒弟来了。
小徒弟两手圈成环向师父行了个礼:“师父,三位新客中有一位客人被诅咒了。”
徐爱兰的耳朵支了起来,就是刚刚那对母子吧?
汪大师接过表格,扫了一眼,手指头点了点,摸了摸花白胡子的说:“可能是被人借阳寿了。”
徐爱兰倒抽一口凉气,竟然真的有这种事情!原来那个小伙子真的只有二十六岁,十几年的阳寿啊,什么人能这么阴毒!
汪大师冲徐爱兰微微一笑,他
看向小徒弟,“你先把他们带去净室,泡一壶茶,我等会过去。”
等小徒弟走了,汪大师才说:“本来应当同你多喝杯茶的,这道符你拿回去吧,你会如愿的。”
徐爱兰双手接过,请符的钱她早就已经交过了,坐下这一口茶得另算,二百八。
捧着符出门,一路走一路想怎么把香包送给蒋晓禾。
她给女儿打电话,响了十几声,对面一直都没接,挂断之后,女儿回了个消息:在忙。
徐爱兰觉得事不宜迟,她直接坐公交车去了女儿租的房子,走到门口,按响门铃。
没人给她开门,按没门铃也没人应,徐爱兰又拍门:“晓禾,你在不在啊?”
徐爱兰按了门铃,敲了门,还打了蒋晓禾的电话,通通没回音。她以为真的没人在家,走到电梯口刚要按电梯键。
电梯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外卖员,他径直走到01室门前,把外卖放下了。
蒋晓禾在家,她是故意不开门的!
徐爱兰怒火中烧!她对蒋晓禾还不够好吗?哪次她做的菜,包的馄饨包子蒋晓禾没吃?
就算她蒋晓禾不要脸的缠着小宁,她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啊!徐爱兰转身就想再去敲门,外卖都放在门口了,蒋晓禾还凭什么不开门?
徐爱兰突然刹住脚,不能闹翻,闹翻了小宁就不会回家了。
女儿能做得出来,大学的时候她就一整年都没回家。
徐爱兰按了电梯,走出小区到水果店选了几样水果,女儿爱吃的橙子草莓,还有一小盒蒋晓禾爱吃的车厘子。
蒋晓禾做贼似的盯着猫眼,确认外面没人了,她才打开门拿外卖。
刚打开盒饭盖,万宁的电话打来了:“她走了没有?”她妈一来,手机就提示她了,门前有人。
万宁立刻给蒋晓禾发消息:别开门。
蒋晓禾这会儿一边给炸鸡块挤上柠檬汁,一边回答:“走了走了,她听家里没人就走了。”
万宁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在吃饭,问:“你又吃日式盒饭了?”
蒋晓禾在电话对面嘻嘻哈哈,万宁听着心情就轻松起来。
“你中午吃什么?”蒋晓禾咬了口炸鸡问。
“饭团,我刚刚看过房子了。”滨江花园就在公司附近,她趁午休已经看了两套,一套两室,一套三室,确定户型再继续看。
“这么快?”蒋晓禾知道万宁行动力特别强,但她没想到她昨天说要搬家,今天就去看房。
“我整理了一份等会发给你,一共有四套我觉得比较好的,你选一下。”
“好哇~”
万宁挂掉电话,等她们搬家之后,她会跟妈妈摊牌,她要好好问一问,小时候那只猫,真是不小心走丢的吗?
……
万宁电话刚挂断,门口又传来声响。
蒋晓禾打开手机,看到万宁妈妈又回来了。
徐爱兰提着水果回到01室,她抬头看了看门,把东西放在了门垫上。